母親

母親今年75歲，應該說是一位名副其實的老人了，但她總還是不服老，走起路來還是那么有精神，講話聲音前后三個岙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干活手腳麻利，我總是跟她開玩笑，你還把自己當18歲在過。

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總是挺著大肚子在干活，我們姐弟6人，只有我跟老大是相隔5歲，妹妹和弟弟們就只相差兩歲，妹妹剛學會走路，弟弟又出生了。我印象最深的是，生小弟弟時正好是秋天，白天母親還在收割黃豆，把一擔一擔的黃豆往生產隊曬場上挑去。當年我也有10歲了，心想母親肚子這么大還在挑那么重的擔子，會累壞嗎?當天的晚上，母親就在家順利地生下了小弟弟。母親又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小弟弟拉扯大。就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一個一個地把她的6個孩子帶大。到了小弟弟4歲那年的夏天，小弟弟突然發高燒，母親忙于夏收夏種，沒有及時把小弟弟送醫院，耽誤了最佳的治療時期，小弟弟就由于發高燒時間太長，引發了大腦炎。在八橋鎮醫院，母親沒日沒夜地守護在小弟弟身邊，父親在學校上課，爺爺奶奶又在家忙于農活，我們老大到老五都還小，替換不了母親，母親整整六天六夜沒有合眼睡一覺，我們沒有聽到母親喊一聲苦，講一聲累。就這樣在母親的精心照料下，蒼天有眼，讓小弟弟撿回了一條生命。

小的時候每逢快過年時，母親總要到鎮上去扯上幾段花布，然后請回裁縫，縫制幾件新衣服，同時連夜趕納幾雙新鞋，讓我們姐妹幾個新年都能穿上新衣服、新鞋，穿上新衣服的我感覺總比別人漂亮，心里暖暖的，心里的那種高興就甭提了。

七十年代上級號召種雙季稻，母親起早貪黑到生產隊去上工，跟男勞力干一樣活計，整天頂著烈日，手腳在水田里浸泡，都爛了。母親就是這樣辛苦，那時家里糧食還是不夠吃。記得有一天早晨起來，母親邊燒早飯邊跟我說，要我到村支書記家去借點稻子回來，那時村里是有計劃糧可以借給老百姓的。懂事的我感覺到母親的無奈，聽了母親的話一聲不吭就去了，結果不但沒有得到幫助，還聽到了一些諷刺的話。當時我也聽不懂，把聽到的回來告訴母親，母親聽了眼淚在眼眶打轉，當時我心里也很難受。母親是個很要強的人，不到最困難時不會低頭求人，她是怕我們姐弟6人餓壞了。她經常講寧喊千聲有，不喊一聲無，幾十年來都是這樣，這就是她的性格。

到八十年代初期，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大家都有飯吃了，我們姐妹幾個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我們老家有這樣的風俗：女孩子出嫁，娘家要準備櫥子、柜子、箱子之類的嫁妝。打嫁妝，要用很多木料，買肯定是買不起的，母親就跟父親商量，爺爺奶奶栽的樹，砍了，放到河里浸泡幾個月，過了夏天就可以撈上來晾干，改成板子，再請木工回來打成櫥子、柜子等。就這樣陸陸續續的我們姐弟6人都出嫁成家了。到這個時候，父親、母親該松口氣了，可以享享福了吧!可是，父親突發腦溢血，帶著許多的遺憾離開了我們。突然失去父親，我們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傷心之極，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悲傷情緒，母親緊緊地抱住我，安慰我、鼓勵我，讓我要堅強起來……我冷靜下來，感覺母親是那么的偉大，她把傷痛深深地埋在心底，怕我們姐妹受她的影響，傷心過度，急壞身體，在母親的影響下我們學會了堅強。

父親走后，母親一人支撐著這個家，讓小弟弟跟她學著干農活，到農忙時六七十歲的母親還要到地里忙得一刻不閑，還要去干那些體力活。一到節假日我總想回老家去幫幫母親，她說什么都不讓我下地，總是認為我們現在是城里人了，不能讓我們曬黑了皮膚，她總是把兒女當客人待。母親不但要料理家務，燒茶煮飯，照顧小弟弟一家，還要承擔農村家庭應該承擔的一切。別人家是幾個在忙，母親總是一個人在忙著，而且家前屋后忙得整整齊齊，瓜果、蔬菜各種大豆小豆到處都是。幾年前母親在門前地里栽的幾顆橘子樹，如今已是果實累累，當母親親手摘下又甜又大的橘子給我品嘗時，她總是露出那幸福而滿足的笑容。

母親還是個熱心人，左鄰右舍，誰家有事，她都樂意去幫忙，要是鄰居有個頭疼腦熱的，家里只要有備用藥，她也會送去給他服用，夏天誰家有人中暑了，母親也會去幫助。她就是這樣熱心幫助別人，所以人緣非常好，前年母親突發高燒，是隔壁的于大哥發現，喊來村醫生掛了幾天水才好起來。

不久前回老家，看到母親幫三妹家在收割黃豆，不由得又讓我回想起四十年前母親擔黃豆的情景，看到母親那疲憊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