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潔癖的秋荷

婚后的賀六越來越干凈，也越來越滋潤。對街的清河，夜里開始用涼水嘩嘩洗，那水聲大得整條街都聽得到。

夜里十二點，秋荷歪歪斜斜回來，站到窗下的太陽能蓬蓬頭下。月光穿過頭頂?shù)暮蠚g樹投下斑駁的青光，秋荷覺得冷，就把水調(diào)得熱熱的，也足足的，嘩嘩的水聲掩住了她口里的嘔吐和啜泣。后來，秋荷抹一把淚，拿了澡巾使勁搓。

洗完，秋荷走回客廳，癱倒在沙發(fā)上。剛要放平身子，猛然一下爬起來，把身下的沙發(fā)墊子抽下來，扔到了院子里。又跑到臥室，一下拉開衣柜，把所有的衣服拽出來，摔進院子里的水盆中。

三天里，秋荷把家里的地板拖了十幾遍，所有家具擦了十幾遍，四季衣服洗了，床單被褥拆了洗了，都拿到院子里曝曬。最后還用四瓶八四給家里消了毒。

昏睡兩天兩夜醒來，秋荷拿眼四下看看，一跺腳，出了家門，將對街一個院子租了住下來。

公婆又來了，對秋荷說：“秋荷啊，清河對不住你，我們替你好好收拾了他一頓！你看咱這清水鎮(zhèn)，碰到這事，撕幾把撓幾下，還不是照常過日子？清河也在門口等著呢，你出出氣，回家行不？”

爹和娘又來了：“閨女，你這啥脾氣。你忘了，當(dāng)年算命先生說，你命里缺水，就要嫁個有水的。清河就是你命里的人。俗話還說不是冤家不聚頭呢，趕緊回去安安生生過日子吧，行不？”

秋荷啥也不說，公公就去門口領(lǐng)兒子。清河正把腦袋縮在褲襠里，蹲地上。公公一拉清河：“你個孬樣！作下了讓你爹娘給你收拾屎尿，丟人現(xiàn)眼！”清河紅了臉跟著爹進門，沒成想秋荷拿起手邊一把水果刀迎過去：“你出去，個臟東西！你不出去，要么你死，要么我死！”清河嚇得掉頭就跑。秋荷緊跟著腳找水盆，把清河走過的路一連潑了三遍。

鎮(zhèn)上的年輕醫(yī)生吳林早就說，秋荷有潔癖。

秋荷家屋子里，常年哪見過一只蒼蠅喲。灰白的地板永遠一塵不染，門口兩米長的毯子，還擦不干凈人的鞋底嗎？有愛開玩笑的姑娘小伙子，拿來紙巾往秋荷家餐桌上擦幾下，紙巾永遠還是原來的顏色。

清水鎮(zhèn)的爺們都好喝一口小酒，夏天忙了一天后，尤其喜歡坐在清河家旁邊的燒烤攤喝。清河也是。有時候喝得高興，清河就喝得有些大了。客人大都是鎮(zhèn)上的，跟清河爺們哥們地亂說笑。

爺們，還喝？喝多了秋荷不讓你上床。

“這熊娘們就這毛病，窮干凈。你說個丫鬟身子，用得著天天晚上洗？不洗腳都不上床，哪天我把她一腳踹下去，我上床，她睡地板！”

“哥呀，這香噴噴的嫂子，就靠你這清河水養(yǎng)著呢，你舍得？”一桌人哈哈笑，知道清河說的言不由衷，只是在人前撐撐面子罷了。

如果不是清河喝大了說出來，鎮(zhèn)上人誰也不知道秋荷還有一個嗜好。清水鎮(zhèn)臨河，不缺水，鎮(zhèn)四周荷塘多，就是那路邊的排水溝，到了夏天，荷花也開得讓坐車路過的眼花。秋荷洗澡就喜歡在水里泡上荷花荷葉。怪不得秋荷走過都留一溜清清的香氣，鎮(zhèn)上人原都以為是脂粉香，沒成想是這緣故。

打從那個夜晚后，清河就摟不成香噴噴的秋荷了。他在路邊店里摟了別的女人，還有啥資格摟有潔癖的秋荷呢。秋荷說，清河要想還睡到一張床上，就獨自過三年。這三年要是找其他女子，那可別怪秋荷無情了。

秋荷從趙四店里運來了涂料，蒙上頭巾刷墻皮。從王三店里運來了地板磚，和了水泥鋪起來。單身的賀六看秋荷累得出冷汗，奪過刷子細細刷，搶過地板磚耐心鋪。墻刷了三遍，地板磚鋪上最后一塊，天黑了，秋荷就留賀六吃晚飯。后來賀六喝多了，燈跟著也滅了。

十幾分鐘后，一束手電筒燈光照進屋里，是派出所接到清河舉報跳到了秋荷院子里。里屋，秋荷合衣?lián)е⒆印Ｍ馕荩R六歪歪斜斜倒在沙發(fā)上，鼾聲如雷。

秋荷再也沒回清河那里。清河說：“你不回來，錢你甭想要。”

秋荷說：“我要是想要，我就能要。可我不想要。你身子臟，心更臟，我嫌你腌臜。咱離婚！”

一年后，秋荷跟賀六結(jié)婚。婚后的賀六越來越干凈，也越來越滋潤。對街的清河，夜里開始用涼水嘩嘩洗，那水聲大得整條街都聽得到。洗完了，狠狠吼幾聲，震得頭頂?shù)暮蠚g樹葉子簌簌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