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履泰 天下第一號

沒有多少文化的雷履泰何以能拔乎其萃？是晏嬰和范蠡教的。

平凡的地方，往往發生不平凡的事，比如西裕成，今天成了文物。

平遙西裕成顏料莊，原本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顏料鋪子，但是年輕的大掌柜雷履泰從大量的異地匯款需求中，發現了票號的商機，于是它成了第一家票號的前身。公元1824年，西裕成顏料莊改為日升昌票號，借鑒從前匯票的經驗，開始經營票號。

天降大任于斯人，雷履泰更換了一個小小顏料鋪的經營和盈利模式，就開創了中國的票號業，成了山西票號的創始人，名頭大得超過狀元。雷履泰成立日升昌票號，得世界風氣之先。1858年，雷曼兄弟商號才成立，高盛、所羅門都在其后，美林就更晚。

染料變匯票，由商人變成了為商人提供服務的人。日升昌提供的運錢服務，走的是高端路線，窮人不需要他的服務。雷履泰深入調查晉商所經營的藥材、茶葉、夏布、綢緞、雜貨等經銷地點，親派精明、誠實、可靠的伙計，先后于全國各地設票號分莊。哪里有晉商，哪里就有雷履泰的人。晉商掙錢，他們掙晉商的錢，晉商因他們的業務更賺錢。

顏料做不大，難以染通天下，但是匯票則可以匯通天下，也必須匯通天下。日升昌這個名字，體現了票號這一獨特行業的新氣派，總號的對聯氣派而且恰當：“日麗中天萬寶精華同耀彩，升臨福地八方輻輳獨居奇。”

要做到八方輻輳獨居奇，需要攻克兩個技術難題。首先是確立匯率的恰當標準。當時的白銀和銅板，重量、成色千差萬別。南京的銀子含銀量有97.3%，上海的豆規銀含銀量只有73%，存南京的銀子一百兩，取上海的豆規銀，取的就不是一百兩，而應該取一百一十兩。

這叫平色余利。這個辦法不是雷履泰發明的，但卻是他第一個運用這種方法，創造出巨大的商業利潤，山西票號將近四分之一的盈利就來源于此。

第二個問題就是匯票的防偽。匯票就是一張日升昌自己做出來的紙，如何謹防假票的冒取？當時所采用的防偽技術，有密押、背書、微雕甚至水印技術。比如密押，不定期地更換，生意好的時候三個月換一套。票號運營95年以來總共換了300套密押，沒有發生過一起被冒領事件。雷履泰也不是防偽的始祖，但是，防偽技術被他盤活，用來大規模盈利。

君子性非異也，善假于物也。雷履泰把資源配置到了最好的地方，確實不同凡響。道光二十年，雷履泰七十大壽時，日升昌在總號修建紀念樓，將“拔乎其萃”四個金字大牌匾懸掛于樓中央。并沒有多少文化的雷履泰何以能拔乎其萃？

是晏嬰和范蠡教的。在日升昌舊址前院原有的二街門門樓上，刻有“我學鸚”、“棲鸝處”門額。我學鸚的鸚諧音為嬰，指晏嬰；棲鸝處的鸝諧音為蠡，指的是范蠡。這兩人都是生命不已、創富不止的高手。

因此，當副手毛鴻翙向他的權力發起挑戰、慫恿東家辭退生病的他時，熟讀《孫子兵法》的雷履泰并不低頭。他假意答應回家休息，當東家去探視，發現雷履泰正撤銷全國各地的分號，說：“票號是你的，但分號是我安排的。”東家立即下跪，求他重新回票號視事，雷不為所動，東家每天派伙計送酒席一桌，銀子五十兩。毛鴻翙便辭職，在旁邊開了一家票號和日升昌競爭。

票號在競爭下繁榮起來，但曾經的戰友不共戴天了。雷履泰竟給自己的兒子起名雷鴻翙，毛鴻翙馬上給孫子起名毛履泰，這是中國式的江湖，有時不無聊都不行。雷履泰臨終前舉薦程清泮接任號事，日升昌霸主地位不久失去。如果接替他的是毛鴻翙，日升昌將會怎樣？

（作者系復旦大學教授，本文只代表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