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襄公 名門先知

從先知的事跡中可以看出，古代人也知道細節決定成敗的道理，從而做出有關命運的預言。

春秋時代，各諸侯國都有名門望族、公卿豪門，輔佐周王室的望族也不少，其中單氏家族華夏知名。

據史料記載，從西周到東周，單氏家族就出了兩位“伯”和八位“公”，數百年間20幾代先后為官，望重一時。

陳國必亡

違背了客觀規律的陳侯必亡。

單家最早出名的是單襄公。單襄公本名朝。由于他的神奇事跡，以至于后代之人一般很少稱呼他的名字。

公元前601年，既周定王六年，作為周王室的卿士，單襄公受周定王的委派，前去宋國、楚國聘問，因此向陳國借道。

回國后，單襄公向周定王詳細介紹了在陳國看到的一切。

單襄公說：他到陳國的時候，正值夏歷十月（收獲的季節）。但陳國的官道上卻雜草叢生，無法行走；池澤不修堤壩；河道不架橋梁；田野里的谷物露天堆放著；打谷場沒有修整完畢；路旁沒有種植作為標志的樹木；田里的莊稼長得像茅草；百姓被征調到夏姬的家去修建高臺。這些都是陳國不注重農事的證明。

單襄公借周朝先王的遺教，給周定王上了一課：“雨水稀少時，就要修整道路；河流干涸了，正好架設橋梁；草木枯落，就預備儲藏糧食；霜降了，就要準備好冬衣；寒風來了，就要修繕城郭房舍。”

這些適當地從事農業生產的規定，陳國一條也沒遵守，違背了先王的教導，可見陳侯荒于組織農事，民生凋敝。基于這些觀察和經歷，單襄公預言：陳國必亡。

果然，單襄公的預言很快實現了。兩年后，即公元前599年，與夏姬私通的陳靈公因在談笑中侮辱夏姬的兒子夏征舒，最終被夏征舒射死。再過一年，楚莊王攻破陳國，幾乎將陳國納為楚國的郡縣，后雖復立陳國，但陳國已經名存實亡。

郤至貪功

刀已經架在郤至的脖子上了，他不會活很長時間的。

單襄公的先見之明不止一次。

公元前575年，既周簡王十一年，晉國攻打鄭國，楚共王救鄭，因此楚晉兩國在今河南的鄢陵對決，結果楚軍大敗。

晉國獲勝后，派郤至向周簡王告捷。在朝見周簡王之前，邵桓公跟郤至有一番交談，邵桓公對單襄公說：“郤至說，此次敗襄，實際是由于他的謀劃。他認為他一定能在晉國掌權，而且掌權后能得到諸侯的擁護。如果讓我主持晉國的政事，楚、越等國一定會稱臣來朝。”

說完后，邵桓公問單襄公對此有何看法。

單襄公聽完邵桓公的這番話，很不客氣地說：“君子不自我吹噓，并非為了謙讓，而是怕掩蓋了別人的長處。大凡人的天性，總喜歡超過別人，但不能采用無視別人長處的手段。越是要掩蓋別人的長處，他壓制下邊的人也就越厲害。所以圣人看重謙讓。《尚書》告誡我們：百姓可以親近，卻不能凌駕于他們之上。《詩經》也指出：溫文爾雅的君子不用邪門手段求福。按照禮儀，地位相等應再三謙讓，所以統治天下的人必先得到民心，然后方能安穩，長保福祿。如今的郤至，官位在晉國其他七卿之下，卻一心是要凌駕于其他七卿之上，這一定會招致其他七卿的怨恨。被百姓怨恨已經難以忍受，更何況怨恨他的都是有地位的大臣呢。郤至將憑什么來應付呢？”

而且，單襄公進一步分析說：晉國的勝利是老天憎惡楚國的行為，因此讓晉國來警誡他。郤至貪天功為已功，這不是太危險了嗎？貪天之功不祥，凌駕他人不義，不祥將被上天遺棄，不義會遭百姓叛離。據此看來，刀已經架在郤至的脖子上了，他不會活很長時間的。由于和郤至關系親密，恐怕王叔簡公最終也會因郤至而難以免難——王叔簡公要利用郤至在晉國培植勢力，能不跟著遭難嗎？

五人必死

在一口氣預言了五個人的命運后，單襄公的話全部應驗。

這一預言后的第二年，在公元前574年，單襄公對郤氏又做出一系列的預言。

公元前574年，魯成公跟晉、齊、宋、衛、曹、邾等國在柯陵結盟。在盟會上，單襄公看到晉厲公走路時眼睛望遠不望近，腳步也抬得高高的，大有心不在焉的樣子。同時，又觀察到晉國的大臣郤锜說話很沖，郤說話則總是繞彎子，郤至還是那樣自吹自擂，且齊國的大臣國佐說話時也是毫無忌諱。單襄公便心有所感。

在盟會上，有一次魯成公找單襄公聊天，魯成公說起晉國對魯國有一些責備與不滿。單襄公隨即安慰魯成公說：“你有什么好擔心的呢？晉國很快就要發生內亂，晉國的國君和三郤恐怕都要大難臨頭了。”

魯成公問：“你說晉國將要發生內亂，這是天象的昭示，還是你根據人事推測的結果呢？單襄公回答說：我不是樂師，也不是太史，怎么會知道天意呢？我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是看到了晉君的神態，聽到三郤的言談，于是敢料定晉國必定會發生禍亂。因為晉侯舉止神態心不在焉，這與一個前來會盟的國君的舉止不相協調，這個人怎么會長久平安呢？與諸侯會盟是一國的大事。作為國君，眼光用來關注禮儀，舉止用以表現德行，言談用來恪守信譽，耳朵用來明辨是非，不能不小心謹慎。晉侯在這些方面都有過失。

至于郤氏，作為晉國的寵臣，他們宗族里有三人為卿，五人為大夫，早該自我警惕了。但這三個人一點兒也不自知，反而盛氣凌人，誰會容忍他們呢？甚至齊國的國佐也有災禍，他處在淫亂的齊國，卻喜歡講直話，明指他人的過失，這就會招人恨。因為只有善良的人才能接受別人的隨意指責，齊國有這種人嗎？

在一口氣預言了五個人的命運后，單襄公的話全部應驗：晉厲公回國不久就誅殺了三郤。第二年，即公元前573年，晉國大臣誅殺晉厲公，葬禮只用了一車四馬。同年，齊靈公殺國佐。

周子主晉

我死之后，你仍必須善待周子，他將來一定會成為晉國的國君。

今天人們都知道關系學的重要，其實古人也同樣明白。王叔簡公、邵桓公們都想培植關系，只是他們沒有遠見。在這方面，單襄公的確高于常人。他的先知先見使他的影響日益廣泛，他的家族由此跟著受益。自他以下，單頃公、單靖公、單獻公、單成公、單穆公、單武公、單平公，都在周王室供職，可謂權傾世代。

單襄公的先知之能尚不止此。

晉襄公的孫子名字叫談，談的兒子叫周，又叫姬周或叫周子。

周子年輕的時候受到晉厲公的排擠，不能留在國內，只好客居到周天子腳下，做了單襄公的家臣。單襄公病重時，他叫來兒子頃公說：“我死之后，你仍必須善待周子，他將來一定會成為晉國的國君。”周子具有敬、忠、信、仁、義、智、勇、教、孝、惠、讓十一條美德，肯定會繼承晉國國君之位。

為了增強兒子的重視程度，單襄公還向兒子說起流傳很久的占卜預言。

當初晉成公能回國繼位，晉國占了一卦，得《乾》卦而變卦為《否》卦。卦辭說：德雖配天而不能長久保有，將有三個國君從外歸國繼位。

現在看來，從外歸國繼位的晉國國君中，晉成公是第一位，這已經是過去的事實。第二位就應該是周子。因為傳聞晉成公出生時，他的母親夢見神在他的屁股上打上黑記，并留言：“讓他統治晉國，傳三代后交給（晉襄公）的子孫。”所以晉成公取名“黑臀”。如今，成公傳下的君位已經歷了兩代，而周子正是晉襄公的曾孫，況且周子具有謙恭孝敬的美德，不是他又有誰能入主晉國呢？

單襄公最后分析到：晉厲公不行德政，晉國公族的后人又少，他很快會失去晉國了。

單頃公聽從了父親的話。公元前573年，晉厲公被弒，國中無主，晉人迎回周子立為國君，就是后來的晉悼公。

其實，在今天回看先知，他的大膽預言并非出于狂妄或運氣。因為，在那樣一個禮樂社會，人的生存方式是非常簡單、確定的。一個人的命運、他跟其他人的關系，都受禮制規定了。由于規定其命運的要素并不多，因此，認清命運格局里的要素變動，從而做出預言，實在是很正常的。就像農人從天文星象的變動能預知未來幾天十幾天的物候變化一樣，一個上層的貴族可以從人們的言談舉止中預測個人、階層甚至國家的命運。

因此，從先知的事跡中可以看出，當年的人只要牢牢把握住人事的決定性因素，就能做出有關命運的預言，也能改變自身自家的命運。

（作者系《非常道》作者，知名學者，本文只代表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