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那天,是四川那一年第一個有著些許溫暖的春日,我們被寒冷冰凍了一個季節的心,甚至還有些來不及適應突然的太陽。我和漁漁,沿著那條路來來回回,走了數十次。風,不時拂過我的臉,我看見她的發,飛揚纏繞,糾結不清。漁漁說:就到這里吧,我會幸福的,你應該祝福我。我點頭,表示同意,更表示她可以安心回去。那天之前,漁漁,是我的女人,我最深愛的女人。
記得第一次我對漁漁說愛她的時候,她笑,只回答了一句:你只是太年輕而已。而我繼續反復強調:離過婚不是你的錯,大我四歲也不是阻止我們相愛的理由。她繼續笑,我知道她很難把我的話當真,我還只是個大四的學生。我拋下一句話:只要你愿意,等我半年,我畢業后娶你!我在認識漁漁之前,就簽好了北京的一家企業,專業對口,待遇不錯。我對未來充滿信心,我相信我可以勇敢地追求愛情,也相信我可以給我所愛的女人很幸福的生活。
但是漁漁說,等我畢業,就忘了她,去北京好好發展。我不同意,堅持要帶她一起去。她說她來到這個城市是因為她的前夫,現在離了婚,她想回四川自己小時候長大的地方生活,陪陪年邁寂寥的父母。
隨著畢業的臨近,我已經越來越需要她確定的答案。她還是搖頭,她擔心即使跟我去了北京,我的父母也不會同意我娶一個離過婚的女人。而她的母親身體每況愈下,父親要她趕緊回去,甚至還在家鄉為她介紹了男朋友。我打電話回家告訴了爸媽,他們愿意見她。漁漁在得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刻,哭了。她很感動。但是漁漁最終沒有去我家,因為在我安排好時間之前,她的母親病危了,她急匆匆地趕了回去。
帶著復雜的心情,我來到了北京。還沒等我適應新的環境,漁漁便給了我她母親去世的消息,她還說,她確定不來北京了,謝謝我給過她的愛和溫暖。我想我快要瘋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去了公司,遞交了辭職申請。
我以未來女婿的身份,出現在了漁漁母親的葬禮上。漁漁責怪我為什么沖動辭職,我說,我的專業在四川很好找工作。你不來北京,我就來四川。她說我真的瘋了。我卻為我的瘋狂感到非常自豪,我以為我是個勇敢的愛情騎士。漁漁父親對我態度不冷不熱,我明白,他始終認為我靠不住。他曾經給漁漁張羅的男朋友,甚至主動給漁漁打起了電話。那個男的比漁漁大五歲,也離過婚,還有個四歲的女兒,聽說在政府機關當個小官。
漁漁的家在一個偏僻的小鎮,為了盡快找到工作,我去了成都。當我告訴她我要在四川簽一份工作的時候,漁漁再次提出了分手。為什么?為了和你在一起,我付出了我所有能夠付出的,事業、親情……漁漁用隱忍的哭泣,作為回答。在漁漁家鄉那個恬靜的小鎮,她給我看了兩張病歷,原來她的母親死于一種家族遺傳病。漁漁被醫生建議去做全面的檢查,繼而被確診身體里潛伏著和她母親一樣的疾病。患這種病的女人不能生育孩子,否則身體機能將很快被破壞,生命難以維系。“你說怎么辦?你告訴你的父母,你們唯一的兒子將來不會再有下一代?”“現在醫學很發達的,我們可以慢慢治。”“治不了那一天怎么辦?那一天再說離婚嗎?我已經折騰不起了!”“你為什么就不明白呢?我只要你,漁漁。”“生活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愛情的力量沒有你認為的那樣堅不可摧,不要強求,好嗎?”“我的第一次婚姻就是我們太年輕,他的媽媽那么不喜歡我,那么反對,我就不應該嫁。可他告訴我一切都交給他來解決,讓我放心。結果呢?所謂愛情一旦被瑣碎的生活還原本色,我又怎么可能還是他掌心里的寶貝呢?當他也覺得我有這樣那樣缺點的時候,又怎么可能不贊同他母親的看法呢?所以我們離婚了,這就是強求的結局。”“別把每個男人都想象成他那樣。”“可婚姻的本質是不變的!婚姻就是簡單的生活,你非要它去承載許多不能承載的東西,我們都會很累,你懂嗎?”
那個陰冷的下午,我和漁漁,在關于婚姻話題的旋渦里,爭論得很激烈。我承認,我是第一次被迫思考這么嚴肅的問題,顯然,漁漁已經把這些問題想過很多遍,才會那樣措辭嚴密,有理有據。
于是,那個初春的下午,漁漁以一種決絕的態度,將我趕出了她曾為我而繁華的心城。我以為我會歇斯底里,事實上,我還微笑著對她說了祝你幸福。然后,這如詩如畫般秀美的錦官城,突然間蒼白,化廢墟一片,甚至很多人,都明明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