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醇釀的詩意

海上畫壇歷來是傳統與時尚的交匯點，交融和碰撞，吸納與揚棄、固守與創新，此起彼伏，熱鬧非凡，精彩分呈。因此，許多畫家猶如舞臺上的云煙過客，一晃而不見了蹤影。山水畫家車鵬飛先生自1984年亮相畫壇后，始終以一種古雅靜謐，清秀飄逸的畫風，獨立于世，二十余年風雨的洗禮，使他倍受注目。

和大多數人一樣，知道車鵬飛先生的大名，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當時，中國已經進入改革開放大時代，文化也隨之開始快速復蘇，由上海書畫出版社推出的《朵云》期刊，以其豐富的內容和翔實的史料，深受廣大專業人士和書畫愛好者的追捧，成為全國頗具權威性的美術刊物。它的創辦人之一（后任副主編）就是車鵬飛先生。隨后又不斷讀到他的美術評論文章和山水畫作品，并知道他又調入上海中國畫院。或許是有緣，2002年我考入上海中國畫院山水畫高級研修班，他是我們的班主任，我則有幸成了他的弟子。從聽聞到相識，使我對車先生的藝術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傳承筆墨重精神

中國繪畫歷來講究師承和筆墨的淵源，車先生師從當代大家陸儼少先生，陸先生獨特的繪畫風格，猶如一個強大的光源體，成為畫壇的一盞明燈，也吸引了一批追隨者，不少人由于一味地盲從，只在于外形的附會，卻失去了藝術的個性。車先生是一個聰明的追隨者，從老師這里不僅學習了清湛的筆墨技巧，更學到了筆墨內在的精神本質。同時，他又上遡宋元，下逮明清諸家，全面了解和汲取傳統藝術精華，吐納古今，化育自我。車先生常把藝術探索形象地比喻為摸著石頭過河，他說：這些石頭就是前人、他人發現的美，我觸摸著、激動著，但決心放手過河，自己去發現新的美。多年來，他把繪畫作為一宗事業來看待，雖有殉道者的精神，卻又以平和、放松的心態來做。因此，他的繪畫風格脫胎于陸派，有傳統的意蘊，又以鮮明的藝術個性和審美語言，顯現了他的心智和悟性。

車鵬飛先生十分重視繪畫筆墨的靈動，這不僅緣于他精通書法，更由于他懂得“書畫同源”的美學法則是中國畫之精神和魅力所在。他說：如今山水畫，百花齊放，流派分呈，技巧上有創新，達到了一定的高度；但許多山水畫家只停留在繪畫的制作上，畫中有了書法的筆性，就能調動情緒，畫家就融入了畫中，如果制作的線條是沒有靈動的，作品也就沒有了個性和內涵。因此，他的作品，無論八尺巨制，還是盈尺小品，都在意于筆墨的線與面、干與濕、動與靜、緩與急、虛與實、輕與重、方與圓等諸多對比手法，辯證地靈活運用。于是，這隨意點染的落紙云煙，妙不可言，創作情緒與筆端變化結合得天衣無縫，得心應手。在筆致靈動，墨色淋漓，一派溫潤雅致中，畫面構成了一個個獨特完整的生命體，讓人感覺到他內心的激情。這也正是文人畫所提倡的“用筆之妙不在于顯技，而在于道”的真實體現。

車先生的作品，在一種淡宕空明、虛靈自然的氣氛中，展現了他在畫面構圖上奇特巧思和獨具匠心。如《蒼山如海》、《云瀑松聲》、《林麓紅葉》等作品，近處的山石林木隨著空間的擴展，層層推進，順著山脈起伏，視線不斷地擴大，賞心悅目的景致就展現在眼前。山石朝揖，林木隱現，云泉流動，組成了大開大合的布局，恰到好處地呈現了悠遠的意境。他沒有在畫面上獵奇逞巧，或矜險作怪，或驚世駭俗，而是以平淡質樸的審美語言，營造了畫家心中的一個棲息地，一個生命空間，一個性靈家園。這是文人畫傳統的筆精墨妙與簡約特征的體現，是對中國文化精神不斷闡釋的哲思。

注重修養創新格

曾在《朵云》雜志工作過十八年的車鵬飛先生，不僅有豐厚的學術積淀，亦深知讀書的重要性。有一次，我問他：平時看些什么書。他答道：是以古典文學為主，但不求甚解，故常讀常新。因為許多詩意的內涵，如同繪畫是很難講明白的，只要把握了其中的感覺，也就能讀懂了。因此，品讀車鵬飛先生的作品，如《春江水

暖》、《天涯共此時》、《秋風蕭瑟》、《漁隱圖》……其意境宏大悠遠，清幽質樸，明快平淡，干凈利爽，每一件作品都充滿了詩意。這都是人們千古流傳、反復吟唱的唐詩宋詞。整個畫面沒有濃墨重彩的潑寫，仿佛是在輕描淡寫中一揮而就，從從容容，細致而不失于奔放，內斂中寓含著張揚。筆墨簡潔而概括，溫潤而飄逸，一切都是淡淡的，松松的，靜靜的。那丘壑、那飛泉、那松、那樹、那白云、那清風、那明月……彌漫徘徊，令觀者不由得融入繪畫的詩境中，仿佛無力拒絕。我想，這詩魂索繞的畫作，從一個側面體現了他深厚的文學底蘊和素養，以極富個性的筆墨語言，表達了他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熱愛和眷戀，闡釋了一個畫家開闊的澄懷，感受到深藏于內心的一顆爛漫而平淡的詩心。

車鵬飛先生是一個富有思想和實踐經驗的藝術家，對于中國畫的創新，從不保守，樂于借鑒和探索。他認為，“拿來主義”是取別人的長處來補自己的短處，不失為中國畫求變、求發展的一種途徑。如他畫中的樹，枝干似直似曲，樹葉卷曲蓬，別有情趣。尤其是畫松樹，用筆簡潔利爽，那成片的松針，仿佛有一種被風吹拂“沙沙作響”的感覺，古意新韻，自成一格。又如他的《金色甘南》、《夕陽山外山》、《閑中日月》、《天涯共此時》等作品，他不斤斤計較于傳統的具體皴法，而是根據畫面所表現的物象特征，或以大塊面的淡色烘染、或以茅草、或以靈動的散鋒墨點替代了傳統皴法，充分運用筆、墨與色彩的交融和滲化的效果，利用空間和線條交錯的總體構成，整個畫面在現代時尚的風格中，依然洋溢中國繪畫的筆墨靈氣。我以為，這是車先生從把握中國藝術的內在本質出發，對古典形式的創造性轉化，直接在筆墨基礎上展開繪畫的探索和再創造的可貴成果，是值得人們學習、借鑒和深刻思考的。

中國繪畫說到底，是一個畫家心胸、智慧、才情、品格、修養等素質綜合反映。

從另一種角度來看，作為一個畫家，因為所處地位的不同，人們對他的要求自然就不同。如今作為上海中國畫院副院長的車鵬飛先生，肩負著歷史的使命，深知目前中國繪畫的時弊。因此，他始終身體力行，在藝術創作和學術研究上，探索其發展規律，上下求索，成績斐然。學術滋潤了創作，創作又反哺了學術，學術和創作，相得益彰。數十年來，車鵬飛先生詩意地詮釋了他對藝術的理解和追求，從他的作品中不僅感受到他的這份從容，淡定，自信，更讓人感受到了躍然其間的大家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