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金秋,上海的演出市場出現了一道亮麗風景——“阿加莎·克里斯蒂推理戲劇演出季”。除常演不衰的《捕鼠器》外,《蜘蛛網》、《死亡約會》為首度登上中國舞臺,再加一部崇拜者的致敬之作《萬圣節的游戲》。

推理懸疑類戲劇作品連番襲來,滬上觀眾狂熱追捧。甚至其中有的劇作連導演、主演都未確定,票房的免購牌就已高高掛起。這種情形,使一大批專業人士和傳統話劇觀眾大呼“看不懂”。
那么,這一個個夜晚是誰在不斷涌進劇場?這個現象的背后推手又是誰?
阿加莎的劇作在上世紀80年代就曾被上海“青話”搬上過舞臺,其他省市也有零星上演,卻都反響平平。此時此地突然發力席卷上海的原因,就筆者看來是來自聚合——是阿加莎作品中的傳統戲劇魅力和現代的觀賞方式,與特定觀眾產生了聚合力。
本世紀初,上海小劇場商業演出開始興起,到了2007年發展成幾十個劇目、近千場的演出規模。如何尋找新的劇目和新的觀眾群,成為眾多制作人思考的問題。此時,“《捕鼠器》現象”引發了人們的思考。
《捕鼠器》這個劇目的重新演出,始于上海戲劇學院導演系學生的作業練習。作為他們的老師之一,筆者有幸看到了他們最早在“黑匣子”的演出。新銳導演們知道他們的表演是稚嫩的,服裝和道具是湊合的,于是將設計重點放在了環境與氣氛的營造上。這使在此之后于中信時尚沙龍的演出,甚至有了環境戲劇的設計理念,觀眾們有了身在其中的感覺,而近距離的逼真表演更是將觀眾的情緒牢牢扣住了。
初始幾千元的投入,竟然換來幾年每演必滿的票房、高于成本幾十倍的收入。同時,大家也了解到《捕鼠器》在英國竟連續上演了幾十年,演出觀眾的延續性遠超《悲慘世界》、《貓》、《歌劇魅影》等任何一部大制作的百老匯音樂劇,而《捕鼠器》的成本則可能只有上述音樂劇目的百分之幾。
中國的觀眾曾拒絕過那些古典和傳統的劇作。其中原因,固然有戲劇基礎教育和藝術修養的缺乏以及心理浮躁等因素,卻也有部分傳統作品節奏緩慢、與當下生活與社會問題脫節的事實。阿加莎的推理劇,讓這些觀眾回歸劇場。
阿加莎的戲劇始終遵從古典“三一律”。她是莎士比亞的同鄉,少年在法國學習音樂時,她兼學的戲劇課上講授的是高乃依等人的古典主義悲劇,參觀的是莫里哀的法蘭西喜劇院。因此,不論是《捕鼠器》還是《死亡約會》、《蜘蛛網》,阿加莎劇作的外形幾乎就是英式“客廳劇”,傳統的樣式加上緊張的情節與懸念,如同舊瓶裝了烈酒,怎能不叫人酣暢淋漓。

在觀賞《蜘蛛網》時,筆者發現,觀眾中鮮有專業人士。時尚話劇的劇場中多的是年輕觀眾尤其是白領女性和情侶,藝術戲劇的劇場中多的是院校師生和中年觀眾。而該劇的觀眾呢,年齡、背景跨度很大,男性觀眾的比例也相對增多。一個熟人告訴筆者,這場表演與A組相比有著較大的差距,但由于票房早已客滿,也只得觀看下午場B組的演出了。盡管B組出演,盡管天降暴雨,全場依然爆滿,觀眾依然熱烈,票房依然一票難求。
這些票被誰搶走了?他們又為何如此瘋狂?
在觀看阿加莎劇作的觀眾中,除部分話劇傳統觀眾外,更多的是她龐大的推理小說迷。小說的閱讀是個體行為,其互動性和聚合性最早在網絡社區得到展現,筆者就有一位在網上網下都參加推理俱樂部活動的朋友。話劇版的阿加莎提供給這些推理小說迷的,是小說所無法帶來的“共時性”體驗,是網絡無法提供的真實環境和面對面的交流,是劇場版的“天黑請閉眼”。于是,我們便不難理解為何這些觀眾對舞臺班底和演出質量并不十分關心了,因為在阿加莎提供的舞臺空間里,他們玩的是自己的心跳。
當然,阿加莎戲劇魅力的來源還有很多,除精妙推理、空間利用、人物設計外,還有不時滲透的女性溫情以及英國人特有的黑色幽默等。她的作品,就像一道別有風味的傳菜,品嘗她可以是嘗鮮,亦可以是懷舊,更可以是我們共同的百慕大歷險。
制作人為開掘出這座戲劇的金礦而感到欣喜,可阿加莎的十幾部劇作畢竟只夠數年的開墾。在熱熱鬧鬧玩著“天黑請閉眼”的游戲時,聰明的人應該睜大眼睛,尋找下一個未被開掘的金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