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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封文壇起驚雷

2008-12-31 00:00:00羅平漢
時代文學·上半月 2008年11期

1、“文藝黑線專政”論的由來

文學界是知識分子集中的領域。文化界的撥亂反正。是從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開始的。

“文藝黑線專政”論的出籠,其實比教育戰線的“兩個估計”還要早。

1962年9月的八屆十中全會上。毛澤東重提階級斗爭問題,提醒全黨要注意和重視階級斗爭。對階級斗爭形勢的估計日趨嚴重,文藝界的形勢也日漸緊張。

1963年3月,文化部黨組向中宣部并中共中央報送了《關于停演“鬼戲”的請示報告》。報告批評說,近幾年。“鬼戲”演出逐漸增加,一些解放后經過改革去掉了鬼魂形象的劇目恢復了原來的面貌。甚至有嚴重思想毒素和舞臺形象恐怖的“鬼戲”,也重新搬上舞臺。“更為嚴重的是新編的劇本(如《李慧娘》)亦大肆渲染鬼魂,而評論又大加贊美,并且提出‘有鬼無害’論,來為演出‘鬼戲’辯護”。報告要求全國各地不論農村還是城市,一律停演有鬼魂形象的各種“鬼戲”。不久,中共中央批轉了這個報告。

1963年9月的中央工作會議上,毛澤東說:文學藝術部門、戲劇、電影等,也要抓一下推陳出新問題。舞臺上都是帝王將相、家院丫環,內容要變一變,形式也要變一變,例如水袖等等。推陳出新,出什么?出封建主義、資本主義?舊形式也要推陳出新。按照這個樣子,20年以后就沒有人看了。上層建筑,總要適應經濟基礎。

同年11月,毛澤東在一次講話中說:我們有了方向不等于執行了方向,有方向是一回事,執行方向又是一回事。一個時期,《戲劇報》凈宣傳牛鬼蛇神。文化部不管文化,封建的、帝王將相的、才子佳人的東西很多,文化部不管。在另一次談話中。他又說:文化工作方面,特別是戲曲,大量的封建落后的東西,社會主義的東西很少。在舞臺上無非是帝王將相,才子佳人。文化部是管文化的,應當注意這方面的問題。要好好檢查一下,認真改正。如不改,文化部就要改名字,改為帝王將相部、才子佳人部。或者外國死人部。

如果說,上面這些還只是內部講話:對文藝界產生的震動還不是特別大的話,這年12月毛澤東關于文藝問題的一份批示,則震憾著整個文藝界。1963年。上海開展了故事會活動,用講故事的方式,對工人、農民、解放軍戰士進行階級教育和社會主義教育。中宣部文藝處一位干部為此去上海了解情況。回來后寫了一份題為《柯慶施同志抓曲藝工作》的材料。刊登在1963年12月9日編印的《文藝情況匯報》上。這份材料說,上海市委很注意曲藝等群眾藝術工具,市委書記柯慶施曾親自抓這項工作。一個是抓評彈的長篇新書目建設問題,他說,有沒有更多的思想和藝術上都不錯的長篇現代書目,是關系到社會主義文藝能不能占領陣地的問題。另一個是抓故事員的問題。故事員在市郊配合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大講革命故事,起到了紅色宣傳員的作用,很受群眾歡迎。上海市委要求各級黨組織重視這一活動。并可在城市中推廣。

看罷這份材料后,毛澤東提筆寫下了如下批語:

“各種藝術形式一一戲劇、曲藝、音樂、美術、舞蹈、電影、詩和文學等等,問題不少,人數很多,社會主義改造在許多部門中。至今收效甚微。許多部門至今還是‘死人’統治著。不能低估電影、新詩、民歌、美術、小說的成績,但其中的問題也不少。至于戲劇等部門,問題就更大了。社會經濟基礎已經改變了。為這個基礎服務的上層建筑之一的藝術部門。至今還是大問題。這需要從調查研究著手,認真地抓起來。”

“許多共產黨人熱心提倡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的藝術。卻不去提倡社會主義的藝術,豈非咄咄怪事。”

這個批示把文藝界的問題看得十分嚴重,認為包括戲劇在內的所有文藝形式都是“問題不少”,藝術部門“至今還是大問題”。這個指示之后,文藝界開始進行整風。1964年5月。文聯各協會根據中宣部的要求。報送了各自協會開展整風后出現了新面貌的材料,但毛澤東對于文藝界的情況并不滿意。1964年6月27日,他又作出了關于文藝問題的第二份批示:“這些協會和他們所掌握的刊物的大多數(據說有少數幾個是好的)。,十五年來,基本上(不是一切人)不執行黨的政策,作官當老爺,不去接近工農兵,不去反映社會主義的革命和建設。最近幾年,竟然跌到了修正主義的邊緣,如不認真改造,勢必在將來的某一天,要變成像匈牙利裴多菲俱樂部那樣的團體。”

毛澤東作出這兩個批示后,一批文藝作品如《李慧娘》、《謝瑤環》等戲劇,《北國江南》、《早春二月》、《舞臺姐妹》、《林家鋪子》等電影,以及一些文藝觀點。成為批判的對象。與此同時,一些知名學者的學術觀點,也遭到公開批判,如楊獻珍提出的“合二而一”觀點;孫冶方關于社會主義企業利潤的觀點;馮定關于共產主義人生觀的觀點;翦伯贊關于“讓步政策”問題的觀點。等等。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批判的調子越來越高,火藥味也越來越濃。最后。大批判的矛頭,集中到歷史學家吳晗的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上。

《海瑞罷官》是吳晗1960年為響應毛澤東提倡梅瑞精神而寫的。劇本寫好后由北京京劇團排演。演出時曾得到各方好評。可是,只過了一年多的時間,形勢就開始發生變化。1962年6月,彭德懷給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寫了一封長達82000字的信,即《八萬言書》,信中敘說了自己童年時的家庭情況和參加革命的經歷,以及各個時期的生活片斷,并對廬山會議上強加給他的罪名作了辯駁和解釋。可是這封信不但沒有使問題得以澄清,反而引起了毛澤東的不快,認為這是彭德懷企圖翻案,他明確表示不能給彭德懷平反。在這年8月召開的八屆十中全上,彭德懷的問題再次被提出來,其《八萬言書》也被作為“翻案風”的標志之一而加以批判。

早在1962年,江青就找到了文化部的幾位負責人,提出要批《海瑞罷官》,結果未達到目的。于是江青轉向上海尋求支持。經過一段較長時間的醞釀之后,1965年11月10日,姚文元拋出了一發重磅炮彈——《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牽強附會地說劇中的“退田”、“平冤獄”,反映的是當時資產階級反對無產階級專政和社會主義革命的斗爭焦點。《海瑞罷官》階級斗爭的一種形式反映。這篇文章實際上涉及1961年以來中央領導層在許多重大問題上的意見分歧,攻擊的矛頭并不是只對向吳晗。

這篇文章發表后,北京方面反映冷淡,在十幾天的時間里,《人民日報》和北京其它報紙都投有轉載。一方面,在北京主持中央一線工作的領導人及北京市委、中央宣傳部的負責人。都不清楚這篇文章的來歷;另一方面,人們又對姚文元這種亂打棍子、亂扣帽子的做法甚為反感。但北京方面在批判《海瑞罷官》上的不作為引起了毛澤東的懷疑和不滿,認為北京市委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這樣一來,北京的報刊只得轉載姚文元的文章。一時間,批判《海瑞罷官》的文章充斥于各種報刊雜志,而且這一批判漫延到史學界、文學界、哲學界。形成了思想文化領域的大批判。

為了不因批判《海瑞罷官》引起學術界、思想界的大混亂。負責意識形態工作的彭真等人認為有必要制定一個相應的文件。并采取一定的措施,使這場討論有序進行,1966年2月3日,彭真主持召開“文化革命五人小組”擴大會議。會后。中宣部副部長許立群、姚溱根據彭真的指示和會議精神,起草了《文化革命五人小組關于當前學術討論匯報提綱》(即《二月提綱》)。

2月12日,中共中央正式批轉了《二月提綱》,作為指導思想文化領域批判運動的重要文件。《二月提綱》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自然不可能對這場波及全國范圍的批判運動加以否定,而是認為“這場大辯論的性質,是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同資產階級思想在意識形態領域內的一場大斗爭,是無產階級取得政權并實行社會主義革命后,在學術領域中清除資產階級和其他反動或錯誤思想的斗爭,是興無滅資的斗爭即社會主義同資本主義兩條道路斗爭的一個組成部分。“應當足夠估計到這場斗爭的長期性、復雜性、艱巨性”,“要估計到這場斗爭不是經過幾個月,有幾篇結論性文章或者給某些被批判者做出政治結論,就可能完成這個任務的。”“應當積極地,認真地,不間斷地把這場斗爭繼續下去。”

但是,《二月提綱》又明確將《海瑞罷官》的批判及由此展開的對道德繼承、“清官”、“讓步政策”、歷史人物評價和歷史研究的觀點方法等問題的討論,劃定為學術批判性質,說這是“在學術領域中清除資產階級和其它反動或錯誤思想的斗爭”,“這場大辯論勢必擴展到其他學術領域中去”。《二月提綱》同時指出:“學術爭論問題是很復雜的,有些事短時間內不可能完全弄清楚。”因此,“要堅持實事求是,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要以理服人,不要像學閥一樣武斷或以勢壓人。要提倡‘堅持真理、隨時修正錯誤’。要有破有立(沒有立,就不可能達到真正的、徹底的破)。”“不僅要在政治上壓倒對方,而且要在學術上和業務的水準上真正大大地超過和壓倒對方。”“要準許和歡迎犯錯誤的人和學術觀點反動的人自己改正錯誤。”

《二月提綱》還說,對于吳晗這樣“用資產階級世界觀對待歷史和犯有政治錯誤的人,在報刊的討論不要局限于政治問題,要把涉及到各種學術理論的問題,充分地展開討論。如果最后還有不同意見,應當容許保留,以后繼續討論。”“報刊上公開點名作重點批判要慎重,有的人要經過有關領導機構批準。”

《匯報提綱》的指導思想和許多提法,與毛澤東的原意并不相符合。所以,“《匯報提綱》的產生和發出,進一步加深了毛澤東對彭真以及在中央‘一線’主持工作的領導人劉少奇等的不滿”。江青等人則利用毛澤東的這種不滿。在林彪的支持下。炮制了一個與《二月提綱》相對立的文件,即《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

姚文元的《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是江青一手策劃的,可是文章發表后,北京方面先是遲遲不予轉載,后來雖然勉強轉載了,彭真等人又想方設法使其限定在學術討論的范圍。出現這種局面,這是江青所不甘心的,于是,她轉而到林彪那里尋求支持。

1966年1月21日,江青從上海到蘇州見林彪,提出由她在部隊召開文藝座談會,以便在文藝界進行更有力的進攻。江青這種特殊地位的人竟主動找上門來尋求支持,對林彪來說可謂求之不得,他正需要利用江青來滿足自己的政治需要,于是二人一拍即合。1967年4月。江青在中央軍委擴大會議上說:“去年2月,林彪同志委托我召開部隊文藝座談會,這個文藝座談會的紀要,是請了你們‘尊神’。無產階級專政的‘尊神’來攻他們,攻那些混進黨內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那些資產階級反動‘權威’,才嚇得他們屁滾尿流。繳了械。”

在江青的主持下,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2月2日開始,2月20日結束。座談的時間實際分為兩段,即2月2日至2月10日為一段:2月lO日至15日沒有開會,因為江青2月9日說“有事”,座談會停幾天。2月16日,座談會繼續開,到20日結束。這次會議的主要內容,據會后形成的《紀要》說,主要是閱讀了毛澤東未發表的兩篇文章(1944年1月給延安平劇院的信和1956年8月同音樂工作者的談話)以及有關文藝工作的九個材料;江青同總政治部副主任劉志堅(由他率總政人員參加座談會)個別談話8次,集體談話4次;江青與其他人一起看電影13次,看戲3次,邊看邊談話;看了電影《南海長城》的樣片,接見了劇組的導演、攝影師和和一部分演員,江青同劇組談了3次話。

說是座談會,其實主要是江青一個人談。其他人聽。她在談話中的主要觀點,體現在會后形成的《紀要》中。

2月19日,江青對劉志堅等人說,沒有什么可說了,她有事,暫告一段落,你們可以回去了。劉志堅覺得,來上海花了十幾天時間看了這么多電影,聽江青說了那么多話,回去之后總得有個東西向總政黨委匯報。于是,他就同總政派來參加座談會的謝鏜忠、陳亞丁、李曼村一起,根據江清的談話精神,于20日晚形成了約3000字的《江青同志召集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的匯報提綱,請上海警備區打印了30份。這份材料本來是劉志堅等人用來向總政黨委匯報的,在給不給江青的問題上還頗為躊躇。不給吧,怕她知道后發脾氣;給吧,又怕她看后不滿意。考慮再三,還是決定送給她一份。21日,他們將材料給了江青,然后坐飛機途經濟南回到北京。

果不其然,江青看到匯報提綱打印件后很不滿意。2月23日,劉志堅一行剛到北京,就在機場上接到了江青秘書打來的電話,說匯報提綱根本不行,歪曲了她的本意,要劉志堅派人去上海幫助她修改。劉志堅在同總政治部主任肖華商量后,決定派陳亞丁返回上海參加修改,并交待他:江青要怎么改就怎么改,有什么問題回來再說。

2月25日。陳亞丁返回上海參與匯報提綱的修改。在這個過程中,陳伯達提出:十七年文藝黑線專政的問題,這很重要,但只是這樣提,沒頭沒尾,必須講清這條文藝黑線的來源,它是三十年代文藝l的繼續和發展。他還提出:要講一段江青領導的戲劇革命的成績,那才是真正的。無產階級的東西,這樣,破什么立什么就清楚了。江青聽了陳伯達的“高見”,高興地說陳伯達這個意見好,夸陳伯達“厲害”。“打中了要害”,并說“這一來有些人的日子就不好過了!”讓陳伯達趕快寫出來。過后,她還特地催問陳伯達:“老夫子,叫你寫一下,你寫出來沒有?”

按照江青和陳伯達的意見,陳亞丁和張春橋對匯報提綱作了許多修改,加進了座談會上江青沒有講過的東西,文字由原來3000字增加到5500字,使江青的觀點得到更系統的發揮,又將江青的看法改成“座談會的同志們認為”,但題目仍叫《江青同志召集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

稿子修改結束時,江青說稿子經張春橋、陳亞丁修改后,她就“不管了”,可以“傳達了”。但事后,她又在不征求別人意見的情況下,把稿子鉛印后送毛澤東審閱。毛澤東指示江青在上海找陳伯達、張春橋再次對稿子進行了充實和修改,標題也改為《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集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

毛澤東收到江青送來的《紀要》稿后,幾次對稿子作了修改,并于3月17日對《紀要》稿作了批示:“此件看了兩遍,覺得可以了。我又改了一點。請你們斟酌,此件建議用軍委名義,分送中央一些負責同志征求意見。請他們指出錯誤,以便修改。當然首先要征求軍委同志的意見。”

3月22目,林彪對《紀要》修改審定后,給賀龍、聶榮臻等中央軍委領導人寫了一封信,連同《紀要》由劉志堅分別送給軍委各位常委。林彪在信中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文件,“不僅有極大的現實意義,而且有深遠的歷史意義。并且說:“十六年來,文藝戰線上存在著尖銳的階級斗爭;誰戰勝誰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文藝這個陣地,無產階級不去占領,資產階級就必然去占領,斗爭是不可避免的。這是意識形態領域里極廣泛、深刻的社會主義革命。搞不好就會出修正主義。”隨后,中央軍委將《紀要》和林彪的信報送中共中央,中共中央于4月10日將之轉發全黨。要求各地認真討論研究’,貫徹執行。

《紀要》說,文藝界在建國以來,“被一條與毛主席思想相對立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線專了我們的政,這條黑線就是資產階級的文藝思想、現代修正主義的文藝思想和所謂三十年代文藝的結合。‘寫真實’論、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論、‘現實主義的深化’論,反‘題材決定’論、‘中間人物’論、反‘火藥味’論、‘時代精神匯合’論,等等,就是他們的代表性論點,而這些論點,大抵都是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早已批判過的。電影界還有人提出所謂‘離經叛道,論,就是離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之經,叛人民革命戰爭之道。”這一段話就是著名的_文藝黑線專政”論的由來。

《紀要》接著說,在這股資產階級、現代修正主義文藝思想逆流的影響或控制下,十幾年來,真正歌頌工農兵的英雄人物,為工農兵服務的好的或者基本上好的作品也有。但是不多;不少是中間狀態的作品;還有一批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毒草。我們一定要根據黨中央的指示。堅決進行一場文化戰線上的社會主義大革命,徹底搞掉這條黑線。搞掉這條黑線之后,還會有將來的黑線。還得再斗爭。所以,這是一場艱巨、復雜、長期的斗爭,要經過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努力。這是關系到我國革命前途的大事,也是關系到世界革命前途的大事。

《紀要》還說,過去十幾年的教訓是:我們抓遲了。只抓過一些個別問題,沒有全盤地系統地抓起來,而只要我們不抓,很多陣地就只好聽任黑線去占領,這是一條嚴重的教訓。1962年(八屆)十中全會作出要在全國進行階級斗爭這個決定之后,文化方面的興無滅資的斗爭也就一步一步地開展起來了。

《紀要》還講到了30年代左翼文藝戰線內部“兩個口號”之爭的問題:“到了三十年代的中期,那時左翼的某些領導人在王明的右傾投降主義路線的影響下,背離馬克思列寧主義的階級觀點,提出了‘國防文學’的口號。這個口號,就是資產階級的口號,而‘民族革命戰爭的大眾文學’這個無產階級的口號,卻是魯迅提出的。當時的左翼文藝工作者,絕大多數還是資產階級民族民主主義者,有些人民主革命這一關就沒過去,有些人沒有過好社會主義這一關。”。

其實,不論是“國防文學”的口號,還是“民族革命戰爭的大眾文學”的口號,他們的提出者和支持者,都表示擁護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并愿為此而斗爭。只不過是由于對于統一戰線的了解,以及對各自口號的解釋各有不同。究竟哪一口號更符合黨的統一戰線的需要,更有利于無產階級,發生了認識的分歧。這本是革命文藝內部間爭論,并非《紀要》中所說是兩個階級間的對立。

這個《紀要》的出臺,實際上是對《二月提綱》的全面否定,也是對建國以來文藝工作的全面否定,并且還涉及到30年代的革命文藝如何評價問題。按照《紀要》定下的調子,建國以來廣大文藝工作者創作的文藝作品,基本都是“文藝黑線專政”的產物。無須說這些都是應當否定和批判的對象,至于這些作品的作者自然也就存在世界觀沒有改造好的問題,是文化革命的對象。由于《紀要》是以中共中央的文件下發的。事實上就成為“文化大革命”爆發后文藝工作的綱領性文件。隨著“文藝黑線專政”論的出臺,許多優秀的文藝作品,不是遭到錯誤批判就是被打入冷宮。廣大文藝工作者也由此遭到打擊迫害,本應百花齊放的文藝界一片凋零,以致出現了八億人民只有八部“樣板戲”看的局面。

2、向“文藝黑線專政”論開火

粉碎“四人幫”后,文藝界開始出現了新的氣象。陸續發表了一些反映同“四人幫”斗爭和歌頌老一代革命家豐功偉績的文藝作品,一批描寫“與走資派作斗爭”的“陰謀文藝”標本,如電影《反擊》、《春苗》、《決裂》,話劇《盛大的節日》,小說《嚴峻的日子》等,受到了否定性的批判。

但是,壓在廣大文藝工作者頭上的“文藝黑線專政”論,卻并未隨著“四人幫”的垮臺而被推倒。雖然《紀要》是林彪與江青互相利用的產物,由于這個文件不但毛澤東畫了圈,而且還親自作了多處修改,按照“兩個凡是”的標準,《紀要》就不能推翻,因而“文藝黑線專政”論在粉碎“四人幫”后一年多的時間,仍是套在文藝界頭上的緊箍咒。

不推倒“文藝黑線專政”論,大量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批判、被查禁的文藝作品,就無法同讀者見面。大批因此而遭迫害的文藝工作的冤案就無法平反。人民群眾所渴望的文學作品也無法創作出來,文藝領域的百花齊放當然也只能是空話。

鄧小平復出之后,從科教工作人手,率先在這兩個領域開展撥亂反正,使科教工作很快出現了嶄新的局面。在這個過程中,他一再強調要準確完整地理解毛澤東思想,多次對知識分子的地位和作用,對“文化大革命”前科教工作的成績,作了充分的肯定,強調十七年主導方面也是紅線,否定了“兩個估計”。所有這些,對文藝界都以很大的鼓舞,他們從教育戰線推倒“兩個估計”上,看到了推翻“文藝黑線專政”論的希望。

在批判《海瑞罷官》的過程中,當時中央宣傳部幾位負責人,既不了解姚文元文章的背景,又反感姚文元那種無限上綱、動不動就亂打棍子的做法,并且企圖將已經發動的思想文化領域的大批判。限定在學術討論的范圍內,因此不但對姚文元的文章持消極態摩,而且積極參與了《二月提綱》的撰寫,結果導致了嚴厲的批評,中宣部也被指責為“閻王殿”,并提出要“打倒閻王,解放小鬼”,部長陸定一成為“大閻王”,副部長周揚成了“二閻王”。“文化大革命”一開始,中宣部就成了“砸爛”的對象,部領導大多受到審查和迫害,其他工作人員則被趕到“五七干校”,中宣部也就被迫停止工作十年之久。

1977年10月,中共中央發出第43號文件。決定恢復中宣部,任命張平化為部長,規定中宣部的主要職責是在黨中央的領導下,掌管新聞、出版的方針政策,等于摘掉了中宣部“閻王殿”的帽子。中宣部的恢復,“已經預示著文藝的春天為時不遠了”。

就在這個月,作為中國文藝界重要陣地的《人民文學》,召開了一次短篇小說創作座談會,應邀到到會的有老中青三代作家和評論家二十余人。這是粉碎“四人幫”后文學界的第一次集會,德高望重的老作家茅盾親自參加了會議。茅盾在會上作了題為《老兵的希望》的發言,希望文藝界貫徹雙百方針,希望文藝評論方面改變“一言堂”這種不正常的局面。

第一次對“文藝黑線專政”論進行批判的。是同年11月20日由《人民日報》編輯部召開的文藝界人士座談會。參加座談會的有茅盾、劉白羽、張光年、賀敬之、謝冰心、呂驥、蔡若虹、李季、馮牧、李春光等。據11月25日《人民日報》的報道,這次座談會對“文藝黑線專政”論的批判,主要集中三個方面:

——“四人幫”炮制的“文藝黑線專政”論,是他們全盤否定毛澤東革命路線在文藝戰線的主導地位,為他們篡黨奪權陰謀服務的理論支柱。

與會者認為,在“文藝黑線專政”砍殺下,不只十七年的社會主義文藝創作成了一片空白,幾千年來中外文藝遺產也統統被斥為封建主義和資產階級的糟粕,甚至從《國際歌》到革命樣板戲的九十多年,包括毛澤東詩詞、魯迅作品,以至“五四”以來直到《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以后涌現出來的全部革命文藝創作,統統被他們用“空白”論粗暴地否定了。

——“文藝黑線專政”論完全歪曲“文化大革命”前文藝戰線的實際。篡改文藝戰線的斗爭歷史,否定十七年革命文藝的成就。

與會者認為,解放以后的十幾年中,盡管在百花開放的同時,也放出了一些毒草,但是,總的來說。在毛澤東的革命文藝路線的光輝照耀下,我國文壇上涌現出大量的優秀文藝作品,熱情謳歌了各個革命歷史時期的重大斗爭,反映了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嶄新面貌r,塑造了許多可歌可泣、可敬可愛的工農兵英雄形象,至今仍然給廣大讀者以教益。這些作品,在不同時期,不同程度地起到了積極的革命作用。“文化大革命”前的十七年,成績是主要的,毛澤東的革命文藝路線是占主導地位的。這是任何人也否定不了的鐵的事實。

——我國的革命文藝隊伍是毛澤東親自培育的隊伍,經歷了大風大浪的考驗,“四人幫”對文藝隊伍的誣蔑和誹謗。必須推倒。

與會者認為,十多年來,“四人幫”用“文藝黑線專政”論這把刀子。瘋狂地扼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不只毒害了一些文藝工作者,而且毒害了為數不少的干部(包括一些領導干部)和群眾,特別是毒害了許多青年人以至少年兒童。它使許多人分不清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分不清馬克思主義和修正主義。分不清紅線和黑線-,分不清成績和缺點,也分不清好作品和壞作品。現在是徹底推倒“文藝黑線專政”論,砸爛“四人幫”的精神枷鎖,解放思想。推動社會主義文藝百花齊放的時候了!

11月25日及以后幾天;《人民日報》相繼發表了茅盾等人在這次座談會上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的發言。

茅盾說,《人民日報》編輯部這個座談會非常及時,非常必要。教育界的同志們已經開過這樣的座談會,憤怒聲討“四人幫”炮制的“兩個估計”。文藝工作者,乃至廣大讀者,受“四人幫”的“文藝黑線專政”論以及由此而來的資產階級文化專制主義的毒害,也是極其深重的。粉碎“四人幫”,文藝得解放。但“四人幫”的流毒,不容低估。必須堅決推倒“四人幫”炮制的“文藝黑線專政”論,進一步肅清“四人幫”在文藝界的種種流毒。同時也必須為廣大的觀眾和讀者提供更多更好的精神食糧。

劉白羽說,“四人幫”的“文藝黑線專政”論,是文藝上的大騙局,也是政治上的大陰謀。究其實質,就是全面抹殺毛主席文藝路線引導下的革命文藝創作成果,全面打倒忠于毛主席文藝思想的文藝隊伍,妄圖從意識形態領域開刀,推翻無產階級專政,復辟資本主義。

馮牧說,“文藝黑線專政”論不僅是“四人幫”在文藝上一系列反革命謬說當中的一個重要理論支柱,而且是為實現他們的篡黨奪權的狼子野心服務的。江青炮制“文藝黑線專政”論的一個重要目的,就在于證明自己不但在建國以后是文藝革命的“旗手”。而且早在30年代,她就已經是我國文化革命的旗手魯迅的唯一戰友了。

沖破“兩個凡是”的束縛、解放思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雖然文藝界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的呼聲日益強烈,但仍有人在這個問題上思想僵化,總覺得《紀要》是經毛澤東修改的,不能推倒。有人甚至認為,雖然不能說有“文藝黑線專政”,但“文藝黑線”還是有的。

1977年12月,當時中央宣傳部的一位主要負責人就說,教育戰線批“兩個估計”,是華主席、鄧副主席親自領導的,做了大量的調查研究,找了根據(指找到毛澤東1971年夏關于教育工作的談話),才寫出文章。文藝戰線的問題要研究,怎樣用毛澤東思想揭批“四人幫”。要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牽涉兩個問題:一個是《紀要》毛主席看過,而且改過三次;一個是“兩個批示”(指毛澤東關于文藝問題的兩個批示),毛主席批評得很厲害。這些問題要很好研究。《人民日報》文章(即《人民日報》關于該報編輯部召開的文藝界人士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座談會的報道)把十七年黑線一筆帶過,回避這個問題,使人感覺十七年不錯。那樣的話,毛主席為什么還有“兩個批示”,為什么要搞文化大革命?毛主席的批評要講夠,說明“四人幫”是怎樣借毛主席搞亂文藝戰線的。不要給人一種印象,覺得“文化大革命”前問題不大。這位領導同志還說,“文藝黑線專政”論固然要批,但不要把毛主席的話當作江青的話批了。黑線是有的,毛主席跟黑線作了斗爭,毛主席革命路線是占了統治地位的。

正是在這種背景下,這年12月7日,《光明日報》在二版頭條通欄標題《搞好文藝戰線揭批“四人幫”的第三戰役》下,刊登了文藝界知名人士座談會上的發言,但同時特地加了一個編者按,其中直截了當地說:“十七年的文藝路線,黑線是有的,這就是劉少奇的反革命修正主義文藝路線。這條黑線。對我國文藝事業確實有相當嚴重的干擾和破壞。但是,總的說來占主導地位的是毛主席的革命文藝路線。”

1978年1月11日,《人民日報》轉載了《紅旗》雜志這年第1期上發表的文化部大批判組文章:《一場捍衛毛主席革命路線的偉大斗爭一批判“四人幫”的“文藝黑線專政”論》。文章一方面認為,十七年中,文藝工作者的大多數是擁護毛澤東革命路線的,文藝干部的大多數是努力貫徹執行毛澤東革命文藝路線的。毛澤東的革命文藝路線始終占據主導地位;決不是什么“文藝黑線專政”。但文章另一方面又強調。十七年中“文藝戰線存在著兩個階級、兩條路線的激烈斗爭”,存在著“劉少奇的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不斷地對文藝戰線進行干擾破壞”,因此,“十七年的文藝歷史,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戰勝修正主義路線的歷史,是無產階級文藝戰勝資產階級文藝的歷史”。

雖然文藝界在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時,又冒出了個“文藝黑線”論,但文藝界對“文藝黑線專政”論的批判卻沒有停止。還在《人民日報》召開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座談會期間,《人民文學》主編張光年就要求雜志社召開一次深入批判《紀要》的座談會。他在給編輯部的電話中說:“人民文學編輯部是否可舉行一個座談會,限于文學方面,批《紀要》。可談得深一些。然后再進一步搞材料,組織有說服力的文章。這是黨中央安排的。教育部的批判文章是政治局審查時加上的,又通知《人民日報》開座談會。文學界要很好地投入戰斗。你們研究一下,可以很快見到版面,把戰斗氣氛搞得濃濃的,要有一定規模,不是冷冷清清的。”

1977年12月28日至31日,《人民文學》名為“向文藝黑線專政論開火大會”的座談會,在北京召開。參加會議的人員主要在京文學界的人土,另邀請少量外地人士和中國文聯各協會的前負責人,總人數達一百多人。據參與這次會議組織的劉錫誠回憶:

這次以“向‘文藝黑線專政’論開火”為題的在京文學工作者座談會,邀請的人多達一百余人,是在長迭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中被“四人幫”的法西斯專制主義打散了的作家隊伍的大會師,因而也可以說是中國當代文學史上一次有著重要意義的套議。這次劫后作家大會師,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可是作為會議組織者之一。當我回過頭采敘寫當時的會場時,其慘狀至今還歷歷在目。出席的作家中。有多少人是受過嚴重迫害的,我沒有統計,但僅是從秦城監獄里活著出采的作家,就有好幾位。有的被“四人幫”及其爪牙們打斷了腿,像我們尊敬的老作家夏衍,就是拄著拐杖來到會場的;有的是被折磨得精神失常的,像剛剛獲釋的上海小說家峻青,在監禁期間。精神受到嚴重刺激。整個會場上就像是些從戰場上下來的殘兵敗將一樣,令人不堪目睹。盡管有些凄慘。但作家們對這次會師,從心眼里充滿了勝利的喜悅。

作為會議舉辦方的張光年首先發言。他希望到會人員暢所欲言。對“文藝黑線專政”論的全部謬論進行揭發批判,可以從各個不同角度來談。也可以對有些問題進行探討,展開爭論。張光年說,對《光明日報》那個編者按,我就有不同的看法。要是說有劉少奇的文藝路線,那么,這條路線的內容、綱領是什么?代表作家是?代表作品是什么?‘如果說文藝的黨員領導干部是黑的。不是又回到“黑線專政”論了嗎?不是把華主席、黨中央取掉的精神枷鎖又加在我們頭上嗎?據說《光明日報》一再重復這個論調,使有的同志文章不敢寫。寫了趕快索回修改。我,們這個會也要解除《光明日報》重新加上的枷鎖,免得大家不敢講話。

在座談會上,茅盾、夏衍、馮乃超、曹靖華、峻青、馮牧、李季、吳組緗、韋君宜、秦牧、雷加、逯斐、王愿堅、徐遲、鄒荻帆、草明、柯巖、蔡儀、王春元、杜書瀛等文藝界著名人士作了發言。

對于座談會發言的情況,《人民日報》在相關報道申說:

“在四天的座談會上,文學工作者們憤怒揭發批判發‘文藝黑線專政’論的反動實質及其給文藝工作帶來的嚴重危害。天家指出。‘四人幫’拋出‘文藝黑線專政’論是要首先從文藝戰線打開缺口。把矛頭指向偉大領袖毛主席和敬愛的周總理。全盤否定毛主席的革命路線。他們任意打棍子,扣帽子,把大批作家打成‘黑線人物’。搞亂了文學隊伍。把大批優秀作品判為‘毒草’。炮制公式化、概念化的‘三突出’之類的模式,實行文化專制主義。弄得文藝界冷冷清清。嚴重破壞了黨的文藝事業。

“文學工作者們指出,‘四人幫’雖然垮臺了。但是對他們的流毒和影響決不能低估。大家表示。一定要……堅決推倒‘文藝黑線專政’論等一系列謬論,徹底破除‘四人幫’強加在文藝工作者身上的種種精神枷鎖,貫徹執行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努力繁榮社會主義文藝創作。”

會議期間,重病中的郭沫若送來了書面發言。表達對文藝界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的支持。他在書面發言中說:“‘四人幫’的滔天罪行罄竹難書。他們嚴重干擾破壞了毛主席革命文藝路線的貫徹。他們對文藝工作者亂扣帽子,亂打棍子,把許多革命作家和好作品打成黑作家和黑作品。在文藝工作者頭上加上了‘文藝黑線專政’論等一系列精神枷鎖。這些精神枷鎖必須徹底摧垮。除惡務盡,不能心慈手軟。一個波瀾壯闊的文藝運動新高潮即將來臨。”

“文化大革命”前的十七年里,周揚是文藝部門重要的領導人。他長期擔任中宣部副部長兼文化部副部長,還是全國文聯副主席,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許多文藝政策的出臺,文藝界許多的是是非非,都與他有著直接或間接的關系。十七年中與文藝界有關的一系列運動,他都不可能不參與其中,無疑,他是“文藝黑線專政”中至關重要的人物。“文化大革命”一爆發,周揚即被打倒,并被姚文元扣上了“反革命兩面派”的大帽子,受到了殘酷迫害。

“文化大革命”后期的1975年,毛澤東指示:周揚一案。似可從寬處理。這樣,周揚才被從監獄里釋放出來。雖說從寬處理,還是有罪之身。粉碎“四人幫”之初,周揚還因與田漢、夏衍、阻翰笙等在30年代提出“國防文學”的口號。被人同∥四人幫”捆綁在一起進行批判。1977年3月20日的《人民日報》上發表的一篇批判“四人幫”的文章就說:“‘四人幫’中的張春橋、江青,在30年代都追隨王明和‘四條漢子’之流,鼓吹‘國防文學’,賣力推行媚蔣賣國的投降主義路線,直接間接地圍攻魯迅。”

經過“文化大革命”,周揚對過去的文藝工作有了深刻的反思。復出之后,周揚一再承認自己在領導文藝工作中,犯了許多的錯誤,給別人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他真誠地給被傷害者道歉。“文化大革命”當然是一場災難,但經過“文革”的煉獄之后,人們卻比往清醒了。對于周揚而言,“文革”前他領導文藝工作中的所作所為,也并非都是他個人左右得了的,但“文革”后的周揚沒有為個人推脫責任,這也使他重新贏得了人們的尊重。

在《人民文學》編輯都的安排下,周揚應邀出席了這次座談會,并在會上作了長篇發言。

在發言中,周揚一開始就說:“參加《人民文學》召開的這個座談會,我覺得很幸福,感慨萬端。同志們知道,我是文藝隊伍中的一個老兵,錯誤缺點很多,有路線性錯誤,有一般性錯誤,有歷史的錯誤,有當前工作的錯誤。對我錯誤的批判,我都接受,這是對我很好的教育,我要感謝。”后來人們在回憶周揚講這番話的時候說:“當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淚從他的臉上洶涌地流下來,他無法控制他自己的感情。他這次會上所作的檢討和啟責。以圾他的講話的全部內容,得到了到會的許多文藝界人士的贊賞和諒解。”

12月31日,中宣部部長張平化帶來并在會上宣讀了華國鋒應《人民文學》編輯部之請給刊物的題詞:“堅持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執行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為繁榮社會主義文藝而奮斗。”華國鋒的這個題詞,不但是對《人民文學》雜志和剛復蘇的文學事業的支持,也在一定程度上是對文藝界開展的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的支持。張平化還在會上發表了即席講話。張平化說,“四人幫”的干擾破壞,使我們各方面的事業都遭到嚴重的損失,對于文學藝術這方面所造成的損失,所留下的余毒,應該說是非常的嚴重,決不可以低估!但,盡管是這樣,毛主席的革命路線,還是居主導地位的。廣大文藝工作者、文學工作者,還是忠于毛主席的革命文藝路線的。

中宣部副部長、文化部部長黃鎮代表中宣部講話。黃鎮說,文學工作者在這次座談會上歡聚一堂,深入揭批了“四人幫”炮制“文藝黑線專政”論,肯定了過去文學工作的巨大成就,也探討了經驗教訓,提出了對今后工作的意見和建議,收獲很大。黃鎮還說,要把揭批“文藝黑線專政”論,作為文藝界打好揭批“四人幫”第三個戰役的中心任務,口誅筆伐,肅清流毒。要堅定不移地執行文藝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為工農兵服務的方向,執行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

自此之后,全國各種報刊發表了大量的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的文章。全國文藝界掀起了揭批“文藝黑線專政”論的高潮。

3、文藝界撥亂反正的盛會

1978年5月27日至6月5日,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第三屆全國委員會第三次會議在北京召開。參加會議的有文聯第三屆全國委員會委員。各省、市、自治區和人民解放軍的代表,在北京的文藝部門負責人和文藝界各方面代表,以及臺灣省籍、港澳代表共340多人。

這是文藝界撥亂反正的一次盛會。也是文藝界經歷十年“文化大革命”后的一次大會師。

第三次全國文聯大會是1960年夏天召開的。1963年4月舉行第三屆全國文聯第二次擴大會議后,文聯的活動基本上被中止了,文聯所屬的各協會也停止了工作。此次文聯全會距上次全會已經是整整十五年了。大會由中國文聯副主席茅盾致開幕詞。他宣布這次會議的任務是:

(一)除宣布全國文聯、作協和《文藝報》恢復工作外,還要就劇協、音協、蔓協、影協、曲協、舞協、民間文藝研究會和攝影學會逐步恢復工作問題交換意見,促其早舊實現。

(二)揭批“四人幫”破壞文藝工作。推行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的罪行。

(三)討論全國文聯、各協會和省、市、自治區文聯、各協會今后一個時期的工作任務,著重討論如何貫徹執行毛澤東調整文藝政策的指示、促進創作繁榮以及作家深入生活、培養新生力量的問題。

(四)就召開第四次全國文代會問題交換意見。

茅盾強調說,全國文聯、作家協會及其他協會和各地分會恢復工作以后,一定要采取切實有效的措施,把各種文藝創作推動起來,把組織文藝作者深入生活的大事抓起來,把繁榮文藝創作和培養新生力量的長遠規劃制訂出來,促其逐步實現。

重病中的郭沫若已經無法親臨這次盛會了。作為中國文藝界的旗幟和象征。郭沫若給大會送來了題為《衷心的祝愿》的書面講話。郭沫若說,這是粉碎“四人幫”以后。文藝界召開的第一個全國性的會議。是文藝界承前啟后、撥亂反正、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一次會議。粉碎“四人幫”,使文藝界有幸重新會師,歡聚一堂,共商恢復和加強文藝戰線的大計。“此時此刻,我不禁百感交集,心情十分激動。雖然由于健康的原因,我不能親臨盛會,向同志們學習,向同志們請教,但我的心已經飛到你們的身旁,我的感情和你們緊緊地結合在一起了。”

郭沫若在講話中強調,科學要進步,文藝要發展,沒有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局面,沒有首創精神、創造性的勞動、敢想敢說的風格是不行的。現在,一切有志于社會主義文藝事業的文學家、藝術家,沒有理由不敞開思想、暢所欲言、大膽創造,他希望文藝界按照黨和人民的要求,放開筆來寫,深刻地、光彩奪目地反映這個的偉大時代!

黃鎮在講話中就恢復和發展文藝工作,提出了五點意見。一是把揭批“四人幫”的斗爭進行到底,在斗爭中全面地貫徹執行毛主席的革命文藝路線,堅持文藝為工農兵、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的方向。二是堅定不移地貫徹執行黨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政策。三是大力組織文藝創作,繁榮社會主義文藝。提高文藝創作的水平。四是團結全國文藝工作者,培養新生力量,結成浩浩蕩蕩的文藝大軍。五是積極開展同各國進步文藝界的文化交流。

“四人幫”中,除了王洪文外,江青、張春橋、姚文元本身都是文藝界中人。特別是江青和姚文元,前者三十年代就活躍在文藝界,到延安之后和建國之初,她沉寂了一段時間,但在“文革”前夕,由于其特殊的地位,便開始直接插手文藝界,到了“文革”之中,更是獲得了“文藝革命偉大旗手”的稱號;后者在反右派運動時靠亂扣帽子、亂打棍子起家,博得了青年評論家桂冠,在批判《海瑞罷官》時迅速走紅,并成為“文革”中的暴發戶。正因為如此,文藝界也就成了受“文革”沖擊最早和最嚴重的領域之一,經過多年培養形成的文藝隊伍被沖得七零八落,“全國絕大部分知名的作家藝術家和許多年青的文藝工作者,被加上種種莫須有的罪名,受到殘酷迫害。一批優秀的作家藝術家甚至被迫害致死”。

這次大會既是文藝界經歷十年“文化大革命”磨難后的大會師,也是文藝界對“四人幫”破壞文藝工作、迫害文藝工作者的控訴大會。

作家巴金在發言中說:今天回想起“四害”橫行、烏云翻滾的日子,我仿佛做了一場噩夢。個人的遭遇是很渺小的事情,何況我受到的沖擊和迫害比許多同志所遭受的要輕。我雖然被污蔑為“牛鬼蛇神”,“反動權威”,待在“牛棚”,經常給揪出去批斗,但我卻沒有被逮捕,沒有被隔離。也沒有受到任何肉體的摧殘。只是長期靠邊的精神折磨和人身侮辱弄得我睡不安寧,我常常夢見受劉妖魔圍攻,揮動胳膊保護自己,在家里我在夢中打破床頭的臺燈。在干校我夢里大叫,摔下床來。倘使“四人幫”的陰謀完全得逞,我縱然不死也可能住進了精神病院。《人民日報》在報道這次會議時,曾這樣說:

連日來,文學家藝術家們滿懷無產階級義憤,以切身經歷和遭遇揭發批判“四人幫”炮制“文藝黑線專政”論,肆意踐踏社會主義文藝園地,殘酷迫害文藝工作者的滔天罪行。許多作家藝術家被他們整病了,整成殘廢了,甚至被他們迫害致死。不少代表拄著拐棍,由人攙扶上臺控訴“四人幫”的法西斯暴行,有的代表不能親臨盛會,從病床上送來書面發言。聲討“四人幫”對自己和戰友們的迫害。一樁樁血淚的控訴,引起與會者的強烈共鳴,激起人們對“四人幫”的無比仇恨。許多代表還列舉大量觸目驚心的事實。揭發批判“四人幫”大搞陰謀文藝。對文學藝術的各個領域的嚴重破壞,造成文藝園地百花凋零、一片荒蕪的罪行。

在此前后,文藝界還采取了一系列的撥亂反正的舉措。

1978年1月7日,《人民日報》報道說,通過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北京圖書館開放大批中外圖書。

重新與讀者見面的中國文學作品,古典文學作品有《話本選》、《西廂記》、《牡丹亭》、《關漢卿戲曲集》、《花間集》等。現代文學作品有郭沫若的《女神》、《屈原》、《蔡文姬》,茅盾的《子夜》、《蝕》、《虹》,曹禹的《雷雨》、《日出》,老舍的《駱駝祥子》,巴金的《家》、《春》、《秋》,夏衍的《法西斯細菌》,趙樹理的《李有才板話》等。當代文學作品有羅廣斌、楊益言的《紅巖》,梁斌的《紅旗譜》,吳強的《紅日》,劉知俠的《鐵道游擊隊》,李英儒的《野火春風斗古城》等。

今天的人們也許很難想象,這些文學作品,在“文化大革命”中,居然被認為是“封、資、修”的東西,而遭受查禁的厄運。

與此同時,一些讀者久違的文藝作品也被出版部門重印,僅人民文學出版社重印的長篇小說就有周立波的《暴風驟雨》、馬烽和西戎的《呂梁英雄傳》、楊沫的《青春之歌》、曲波的《林海雪原》、李英儒的《野火春風斗古城》、袁靜的《新兒女英雄傳》等:重印的短篇小說集有馬烽的《我的第一個上級》、王汶石的《風雪之夜》、杜鵬程的《光輝的里程》、李準的《李雙雙小傳》、敖德斯爾的《遙遠的戈壁》等;重印的散文集有《楊朔散文選》、《劉白羽散文選》等;重印或重編的詩集有《沫若詩詞選》、《郭小川詩選》、李季的《王貴與李香香》、陳竟章的《漳河水》、喬林的《白蘭花》等。

4、徹底推倒“文藝黑線”論

就在文聯第三屆全委會第三次擴大會議召開的時候,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序幕開始拉開,并且得到了鄧小平等老一輩革命家的支持。與真理標準討論相伴隨的,是人們沖破“兩個凡是”的束縛,進一步解放思想。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1978年11月20日至25日,《文藝報》、《人民文學》、《詩刊》三個刊物舉行編委聯席會議。這次會議是為配合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而召開的,實際上涉及的話題并不局限于真理標準的討論。而是新時期文學面臨的一些重大問題。

在這次會議上,會議主持人、已擔任中國作協黨組書記的張光年說,“文藝黑線專政”論被大家推倒了,至少沒有人公開為它作辯護了。可是,問題還沒有完全解決。除了有關創作問題的妖風迷霧有待進一步澄清外,主要的是,林彪、“四人幫”強加于文藝界的諸如“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文藝黑線”、“劉少奇反革命修正主義文藝路線”這些無中生有的罪名,還沒有得到完全徹底的駁斥。大約一年以前,正當文藝界開始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的時候,有人公然散布這種說法:“文藝黑線專政”論是不能成立了,“文藝黑線”的帽子還是不能摘掉,因為“黑線是有的,那就是劉少奇反革命修正主義文藝路線”。在這種說法的影響下,文藝界的一些冤案、錯案至今未得徹底平反,文藝上的精神枷鎖未能完全解除,文藝界很多同志感到惶惑不安。我是不贊成這種說法的,當時不贊成,現在也不贊成,因為它不合事實,經不住客觀實踐的檢驗。因此,我們在深入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的同時,必須把構成這個謬論的前提——“文藝黑線”論徹底批倒。連根拔除,不能有任何遲疑。

張光年的話引起了與會者的共鳴,李季、陳荒煤、袁鷹等人紛紛發言,表示必須對“文藝黑線”論加以批判。于是,會議有了這樣的局面:“許多同志還運用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一原則,聯系文藝戰線的實際,進一步批判了‘文藝黑線專政’論。他們說:林彪、‘四人幫’為了篡黨奪權的需要,胡說什么建國后十七后的文藝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文藝黑線’。這是徹頭徹尾的誹謗和誣蔑。在林彪、‘四人幫’猖獗的年代里,就是在這個所謂‘文藝黑線’的罪名下。使大批文學藝術工作者和文藝干部受到殘酷迫害,他們之中有些人至今尚未完全給予平反昭雪。大家認為,‘文藝黑線專政’這個文藝界的最大冤案不徹底推翻,文藝界的精神枷鎖就不能徹底打碎,文藝工作者的積極性創造性就很難充分發揮出來。”

隨著“文藝黑線”論的批判,對一批因“文藝黑線”論影響而受到批判的作品及其作者,如何落實政策。就成為人們十分關注的問題。

在“文藝黑線專政”論的淫威下,“文革”前十七年創作的許多文藝作品,被錯誤地當作“毒草”而遭受批判。這年11月。《文藝報》編委會擬定了一份并不完備的應予落實政策(即平反)的作家作品名單,這些作品包括:

第一類,罪名是反黨、反毛主席,為劉少奇等反革命修正主義頭目樹碑立傳的:《劉志丹》(李建彤)、《六十年的變遷》一、二部(李六如)、《保衛延安》(杜鵬程)、《青春之歌》(楊沫)、《小城春秋》(高云覽)、《朝陽花》(馬憶湘)。

第二類,罪名是歌頌錯誤路線。攻擊毛主席革命路線的:《紅旗譜》、《播火記》(梁斌)、《我的一家》(陶承)、《風雨桐江》(司馬文森)、《晉陽秋》(慕湘)。

第三類。罪名是歪曲階級斗爭,宣揚階級調和論、人性論、和平主義的:《三家巷》、《苦斗》(歐陽山)、《火種》(艾明之)、《大波》四部(李動人)、《太陽照在桑乾河上》(丁玲)、《苦菜花》(馮德英)、《文明地獄》(石英)、《在茫茫的草原上》(瑪拉沁夫)、《山鄉風云錄》(吳有恒)、《三月雪》(蕭平)、《變天記》、《山河志》(張雷)、《普通勞動者》(王愿堅)、《我們播種愛情》(徐懷中)、《工作者是美麗的》(陳學昭)。

第四類。罪名是歪曲和攻擊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上海的早晨》(周而復)、《在和平的日子里》(杜鵬程)、《乘風破浪》(草明)、《風雷》(陳登科)、《在田野上,前進》(秦兆陽)、《香飄四季》(陳殘云)、《金沙洲》(于逢)、《歸家》(劉澍德)、《水向東流》(李滿天)、《過渡》(沙汀)、《南行記續鳊》(艾蕪)、《高高的白楊樹》、《靜靜的產院》(茹志鵑)、《勇往直前》(漢水)。

第五類,丑化工農兵形象,歌頌叛徒,美化階級敵人的:《紅日》(吳強)、《暴風驟雨》(周立波)、《戰斗的青春》(雪克)、《破曉記》(李曉明、韓安慶)、《橋隆飆》(曲波)、《屹立的群峰》(古立高)、《紅路》(扎拉嘎胡)、《源泉》(丁秋生)、《清江壯歌》(馬識途)、《辛傻地》(管樺)、《鐵門里》(周立波)、《戰斗到明天》(白刃)、《長城煙塵》(柳杞)、《新四軍的一個連隊》(胡考)。

第六類,罪名是大寫所謂“中間人物”。反對塑造工農兵英雄形象的:《下鄉集》、《三里灣》、《靈泉洞》(趙樹理)、《豐產記》(西戎)、《李雙雙小傳》(李準)、《山鄉巨變》(周立波)、《東方紅》(康濯)、《橋》(劉澍德)、《我的第一個上級》(馬烽)、《高干大》(歐陽山)。

這年12月,《文藝報》和《文學評論》聯合召開“作家作品落實政策座談會”。文學界和藝術界有140余位作家和藝術家與會。他們中有丁嶠、李建彤、夏衍、王蒙、王子野、賀敬之、周巍峙、張光年、周立波、陳登科、王愿堅、司徒慧敏、葉文玲、白刃、自樺、馮其庸、許力以、許覺民、朱寨、劉白羽、劉賓雁、李季、沙汀、嚴文井、吳伯簫、茅盾、阮章競、林默涵、周而復、草明、趙樸初、柯巖、鐘惦榮、袁鷹、姚雪垠等。

在這次規模盛大的平反昭雪座談會上,為杜鵬程的《保衛延安》、李建彤的《劉志丹》、周立波的《山鄉巨變》、趙樹理的《三里灣》和《鍛煉鍛煉》、劉澍德的《歸家》和《老牛筋》、西戎的《賴大嫂》、漢水的《勇往直前》、王蒙的《組織部新來的年青人》、劉賓雁的《在橋梁工地上》等文學作品,以及電影《紅日》、《怒潮》、《紅河激浪》、《不夜城》、《林家鋪子》、《五朵金花》、《早春二月》、《逆風千里》、《北國江南》等平反。對吳晗的《海瑞罷官》和盂超的《李慧娘》等劇本,也從作品反映的現實或歷史是否真實出發,實事求是地考察作品的思想傾向,重新作了評價,推倒了加在其身上的污蔑和不實之詞。這里面有些作品。其實在《紀要》出籠前就已經受到錯誤批判,說明文藝界對撥亂反正和歷史的反思,已經超出了“文革”的范圍。

這次會議還提出:一四人幫’的一切污蔑不實之詞要敢于全部推倒,我們自己批錯了的,也要堅決糾正。”呼吁加快文藝界落實政策的步伐。對歷次政治運動和文藝事件中受到錯誤處理的作家和作品,盡快給予平反或改正。會議強調,在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后,還要繼續批判“文藝黑線”論,如果容許“文藝黑線”論存在,勢必仍然將一大批作家看作“黑線人物”,一大批文藝作品被看成“黑線文藝”。正是這個“文藝黑線”論是林彪、“四人幫”加在文藝界的總冤案,不破除這個總冤案,文藝戰線落實平反、落實政策的工作就不能徹底。

為配合作家和作品政策的落實。1978年12月23日,《人民日報》發表了《加快為受迫害的作家和作品平反的步伐》的評論員文章。文章充分肯定了《文藝報》和《文學評論》聯合召開的“作家作品落實政策座談會”,認為“這個會開得好”。文章說,十多年來,林彪、“四人幫”一伙瘋狂推行“文藝黑線專政”論,實行殘酷的法西斯文化專制主義,大興駭人聽聞的文字獄,造成了大批假案、錯案和冤案,使成千上萬的革命文藝工作者慘遭迫害。他們使用手段之毒,迫害作家之眾,扼殺作品之多,株連范圍之廣,實在是史無前例的。

文章強調:“為受迫害的作者和作品平反,各級領導都有責任,都應當采取積極的態度。對這項工作持消極態度,讓受害者繼續含冤受屈,對于一個共產黨員來說,就是喪失無產階級黨性的表現!”

此前不久召開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上當選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秘書長并剛剛接任中宣部部長的胡耀邦,在講話中則表示完全贊成黃鎮的意見,并提出要“建立黨與文藝界的新關系。他說,林彪、“四人幫”文藝界把辦成一個“管教所”,我們要砸爛這個“管教所”,建立新的“服務站”。這個“服務站”大概要有這幾個部門:一個是文藝“問訊處”——指出文藝的方針、路線,給文藝創作以指南;一個是“資料室”——為文藝創作提供過去的和現在的資料;一個是休息室——歌手們口渴了,有一口涼白開水喝;第四,還要有個“醫療室”,假使我們的文藝發生了感冒,嗓子啞了,總要搞些清涼劑;第五,還得有個“修理富”,歌手們的樂器壞了。總得需要修理修理。這后兩個就是文藝評論和批評。這兩個我們不懂,請一些專家和人民群眾來做,采取群眾路線的方法來幫助我們的百花開得更鮮艷。有了這一些,我相信,在我們這列時代列車堅定不移的前進中。我們文藝界的同志是一定可以充分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的。

這就意味著在“文藝黑線專政”論被徹底否定后,“文藝黑線”論也被徹底推翻了。

5月3日,中共中央批轉解放軍總政治部《關于建議撤銷一九六六年二月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的請示》。中共中央指出,同意總政治部1979年3月26日的請示。決定撤銷中央批發的1966年2月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因受《紀要》影響被錯誤批判、處理的人員和文藝作品,要實事求是地予以平反。至此,壓在文藝界頭十余年的《紀要》終于徹底被推倒。

5、藝術民主創作自由的呼喚

隨著對“文藝黑線專政”論和“文藝黑線”論的批判,文藝界日益認識到,“文化大革命”中那么多的作品被查禁被批評,那么的作家藝術家受打擊受迫害,文學藝術出現的萬馬齊暗的局面,“文藝黑線專政”論流毒那么深那么廣,曾是深入人心的“雙百”方針根本無法貫徹,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在社會主義政治民主遭到嚴重踐踏的同時,社會主義的藝術民主亦遭到嚴重破壞,致使作家藝術家失去了起碼的創造自由,開展文藝批評與反批評的自由。因此。隨著思想的解放和文藝春天的到來,文藝界關于藝術民主的呼聲也日益強烈。

1978年10月上旬,《文藝報》編輯部邀請部分文藝工作者召開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座談會。在座談會上發言的有賀敬之、林默涵、張光年、沙汀、李春光、蘇叔陽、費振剛等。茅盾和巴金未能參加座談會,但寄來了書面發言。

應邀與會的周揚作了《關于社會主義新時期的文學藝術問題》的講話。周揚指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是發展社會主義藝術和科學的長遠方針,又是正確方法。科學和藝術是一種高度創造性的勞動,一種需要有廣泛自由來發揮每個人的天賦、個性和才能的勞動,也只有用“雙百”方針這種民主的方法才能鼓勵他們的積極性和獨創精神,激發他們互相比賽、互相討論的熱烈情緒,同時也只有這樣,才能提高群眾的識別能力和鑒賞水平。如果用簡單的行政的方法,只推行一種學派,壓制其他學派。只推行一種形式和風格的藝術,壓制其他形式和風格的藝術。那只能導致科學和藝術的停滯和滅亡。

周揚在“文革”前長期領導文藝工作,因而對建國以來文藝政策和文藝工作的是非得失,有著深切的了解。在國民經濟調整時期,他在領導高校文科教材編寫和調整文藝政策時。對建國以來的文藝工作開始了初步的反思。十年“文化大革命”對每個人都是一種不同方式的教育,這也使得周揚對“雙百”方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認識。他指出:“所謂‘雙百’方針,實際就是兩個‘自由’,即藝術上不同形式和風格的自由發展和科學上不同學派的自由討論。”“‘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實際上就是發揚社會主義民主,防止思想僵化。而思想僵化,對于我們是最大的危險。”

周揚知道。“雙百”方針作為一種口號掛在嘴邊,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具體到如何發揚藝術民主,做到兩個“自由”,就不那么容易,其中涉及到一個難以繞開的難題。即如何劃清藝術問題同政治問題、世界觀問題的界限。對于這個問題,周揚認為,藝術應當服從于無產階級的政治,受馬克思主義世界觀的指導。但是,無論是政治也好,世界觀也好,都只能包括藝術,指導藝術,而不能等同于藝術。不能代替藝術。世界觀是對自然現象和社會現象的觀點和看法的總和,它包括藝術觀,它指導藝術創作,但不能代替藝術創作。對一切事物都要采取科學的、有分析的態度,不要動不動就把藝術問題提到世界觀的高度,提到政治路線的高度,提到政治上革命和反革命的高度。要看到藝術與政治、世界觀關系的復雜性,要對具體問題作具體分析。

1979年1月《詩刊》召集全國詩歌創作座談會。這是一次具有官方背景的會議,出席會議的有來自全國各地的詩人和民間、民族歌手共一百多人。中宣部部長胡耀邦在會上講了話。藝術民主問題是此次座談會的一個重要話題。據會后《人民日報》的報道:“座談會就政治民主和藝術民主進行了極為熱烈的討論。”與會者認為,“固然還要繼續肅清前些年留下的無政府主義的余毒,但是,缺乏民主是我們的主要的傾向”。與會的詩人們表示,“我們黨是講民主的,這是我們討論民主問題時不能忘記的基本前提。忘記了這個基本前提,我們的頭腦就會不清醒。我們要維護我們黨的民主的旗幟”。“一定要充分發揚藝術民主。藝術民主的前提是政治民主。在詩歌的思想內容上,要允許作者根據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則,發表自己的政治的和思想的觀點。”

與此同時,《文藝報》和《電影藝術》雜志社就發表周恩來1961年6月《在文藝工作座談會和故事片創作會議上的講話》,組織文藝工作者召開座談會進行學習和討論。藝術民主問題,同樣成為與會者談論最多的話題。與會者的共同感覺是:周恩來的這個講話,“內容豐富,其中最突出之點,就是明確地深刻地論述了藝術民主問題。藝術民主。本來是社會主義文藝優越性的重要表現。但是,解放已三十年了,這個問題至今在理論上和實踐上都未得到很好解決”。“藝術民主問題,首先是個政治民主問題。如果政治上的民主生活不健全,法制不健全,藝術民主是根本說不上的。”“發揚藝術民主,不能光是嘴上說說,必須在政治上、組織上、法律上加以保證,使作家真正享有創作自由和批評自由。”

思想的解放必須帶來文藝的繁榮。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黨和國家實現了工作重點的轉移,社會主義的文學藝術。也終于迎來了人們企盼已久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生動局面。

6、小說《班主任》的發表

在文藝界對“文藝黑線專政”論和“文藝黑線”論展開批判之時。被譽為“新時期文學的發端”的“傷痕文學”,開始登上文學的殿堂,成為1978年文壇的一道獨特風景。

鄧小平1977年8月初的科教工作座談會和9月19日同教育部負責人的談話。肯定了教育戰線十七年的主導方面是紅線,指出科研、教育工作者是勞動者,提出要恢復知識分子的名譽,這不但為科教戰線撥亂反正提供了思想動力,也極大地推動了文藝戰線思想的解放和撥亂反正的展開。得知鄧小平的上述講話內容后,《人民文學》雜志“聞風而動”,“很想通過短篇小說、報告文學。反映科學、教育戰線的撥亂反正,以便多少盡一點文學推動生活的責任”。

就在此時,雜志社收到了曾在中學擔任過多年的老師和班主任。現在北京人民出版社任職的劉心武寄來的短篇小說《班主任》。對于作品的寫作情況,劉心武后來回憶說:

“1977年夏天我開始在家里那十平方米的小屋里,偷偷鋪開稿紙寫《班主任》,寫得很順利,但寫完后。夜深人靜時自己一讀,心里直打鼓——這不是否定‘文化大革命’嗎?這樣的稿子能公開拿出去嗎?在發表欲的支配下,我終于鼓起勇氣,有一天下了班,我到離編輯部最近的東單郵電局去投寄它,要把它授給《人民文學》雜志;柜臺里的女工作人員檢查了我大信封里的東西,嚴肅地跟我指出,稿子里不能夾寄信函,否則一律按信函收。我心理上本來覺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冒險的事。她這樣一‘公事公辦’。亳不通融。令我氣悶,于是我就跟她說我不寄了。從東單郵局我騎車到了中山公園,在比較僻靜的水榭。我坐在一角,想作出最后決定:這稿子還要不要投出去?還是干脆拉倒?后來我取出《班主任》的稿子,細讀,竟被自己所寫的文字感動,我決定。還是投出去吧。大不了發表不出來,還能把我怎么樣呢?過了若干天。我到另一家郵電所寄出了它。”

這篇小說立即在編輯部范圍內引起了震動。在責任編輯、小說散文組負責人、編輯部負責人三級審稿過程中,出現了兩種意見。一種意見認為,小說提出的問題是現實的,而且新穎、深刻、尖銳,但它暴露社會真實問題、社會陰暗面,過于尖銳,難以發表。另一種意見認為,小說提出的問題及時、新鮮、深刻,很合時宜,它符合當前文教戰線撥亂反正、恢復實事求是優良傳統的總的精神,可以發表,無須做大的修改。

由于小說在編輯部內部有不同意見,最后送到了《人民文學》的主編張光年手中。張光年看完稿件。肯定了《班主任》,認為不要怕小說尖銳,但是反映的內容要準確,如果說還需修改,也就是小說人物描寫的分寸要掌握更準確,并對小說如何修改提出了具體意見。隨后,編輯部同劉心武交換了看法。經過劉心武的推敲修改后,小說發表在1977年第11期《人民文學》的頭條上。

《班主任》的故事情節并不復雜:

1977年春天的一天,光明中學黨支部書記老曹,讓初三(三)班班主任張俊石。把前些日子從拘留所放出來的小流氓宋寶琦,收到自己班上。因為張老師有十幾年的班主任工作經驗,又是這個年級班主任里唯一的黨員。

張俊石從公安局回到學校,已經是下午三點。在年級組辦公室,他跟數學教師尹達磊就收不收宋玉琦問題,產生了不同看法。尹老師對張老師在狠抓教學質量的時候,弄個小流氓進來表示不理解。深怕“一粒耗子屎壞掉一鍋粥”。張老師靜靜地考慮了一分鐘,便答辯似地說:“現在,既沒有道理把宋寶琦退回給公安局,也沒有必要讓他回原學校上學。我既然是個班主任老師,那么,他來了,我就開展工作吧。”

張老師還沒開展工作,班上的團支書謝惠敏就找他來了。謝惠敏單純真誠,品行端正。除了隨著大伙看看電影、喝唱每個階段的推薦歌曲,幾乎沒有什么業余愛好。她功課平平,作業有時完不成。主要是由于社會工作占去的精力和時間太多了。“四人幫”垮臺前,謝惠敏是班上的團支部書記。“四人幫”在市里的黑干將已經控制了市團委,并向光明中學’派駐了聯絡員,謝惠敏經常被找去談話。打從這時候起,張老師同謝惠敏之間開始顯露出某種似乎解釋不清的矛盾。比如團支部過組織生活能不能搞爬山比賽,夏天好學生能不能穿短袖襯杉和裙子等。班上只有宣傳委員石紅穿帶小碎花的短袖襯衫。還有郡種帶褶子的短裙,這在謝惠敏看來。乃是“沾染了資產階級作風”的表現。

粉碎“四人幫”后。張老師和謝惠敏之間的矛盾還沒有完全消除。聽說小流氓宋寶琦要來班上后,謝惠敏找到張老師說,班上同學都知道宋寶琦要來,有些女生害怕了,說是明天宋寶琦真來,她們就不上學!張老師問謝惠敏怕不怕?謝惠敏晃晃小短辮說:“我怕什么?這是階級斗爭!他敢犯狂。我們就跟他斗!”

聽了謝惠敏的匯報后,張老師決定召開一次班干部會,要求男女班干部分頭做男同學和女同學的工作,然后同謝惠敏單獨談了一次話。談話結束后,張老師在清點宋寶琦從派出所帶回的物品時,發現里面有一本“文化大革命”前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的長篇小說《牛虻》,張老師沒想到宋寶琦還有這本書,頓時神情有點異常,謝惠敏見狀忙把那本書要過來翻看。她以前沒聽說過、更沒看見過選本書,她見里頭有外國男女談戀愛的插圖,不禁驚叫起來:“唉呀!真黃!明天得狠批這本黃書!”張老師馬上說:“這本《牛虻》可不能說成是黃書。”兩人關于《牛虻》是否是“黃書”的談話,引起了正在教室一旁寫“號角詩”的石紅的注意,石紅早就想找到這本書,于是跑過來與謝惠敏爭辯起來。張老師見此,乃將已被撕掉封面。插圖中女主角的臉上被畫上八字胡須的小說放進書包,說:“關于這本書的事兒,咱們改天再談。”

在宋寶琦家里。張老師跟這個明天將要進班上課的學生進行了第一次談話。談話中,張老師感到宋寶琦缺乏起碼的政治覺悟,知識水平大約只有初一程度。宋寶琦將“牛虻”念成“牛亡”,說書是偷來的。看不懂。張老師問宋寶琦為什么給插圖上的女人全畫上胡子,宋寶琦說:“我們比賽來著。一人拿一本,翻畫兒,翻著女的就畫,誰畫的多,誰運氣就好。”宋寶琦的話引起了張老師的深思:謝惠敏和宋寶琦之間那么大的差別,但在認定《牛虻》是“黃書”這一點上,卻又不謀而合。其實他們都沒有讀過這本書。

從宋寶琦家出來。張老師碰到了前往學生家進行個別輔導的尹老師。尹老師雖然愛發牢騷,但是一個教學認真負責的人。路上尹老師告訴張老師:謝惠教跟石紅吵架了。張老師一聽,又趕到石紅家。石紅從小受家庭認真讀書的氣氛熏陶。是個“小書迷”。此時,她正在燈下朗讀蘇聯小說《表》,旁邊還有張老師班上的幾位女同學。她們爭先恐后問地張老師:“謝惠敏說我們讀毒草,這本書能叫毒草嗎?”“宋寶琦跟這本書里的小流氓比,他好點兒還是壞點兒呢?”她們還向張老師表示。明天不罷課了。

從石紅家出來,張老師又騎車前往謝惠敏家。到謝惠敏家門口時,張老師心中的計劃已經明朗:不僅要從這件事入手,來幫助謝惠敏消除“四人幫”的流毒,而且,還要以揭批“四人幫”為綱,開展有指導的閱讀活動,來教育包括宋寶琦在內的全班同學。

《人民文學》在編發劉心武的《班主任》時,正在召開短篇小說創作座談會。“那時誰也不知道有一篇恢復‘五四’以來新文學革命現實主義傳統的短篇佳作行將問世,誰也不知道劉心武這位默默無聞的文學新人即將破土而出”。

這并不是劉心武第一次發表作品。劉心武后來說:“我第一篇公開發表的文章是《談第四十一》,發表在1958年《讀書》雜志第16期上,當時我還是個高中生,十六歲。我在‘文化大革命’前發表過約七十篇小小說、散文、評論什么的,大都非常幼稚:1974年到1976年,為調離中學,我為當時恢復出版業務的機構提供合乎當時要求的文稿,發表出若干短篇小說,一部兒童文學中篇作品,一部電影文學作品,這雖然都是些現在提起令我臉紅的東西,但它們也可能使當時《人民文學》的編輯們多少對我有些d'-印象,因而能及時審閱我的稿子。我對《班主任》敝帚自珍,因為那畢竟是我第一篇根據自己的真實感受,寫出自己真實認知的作品,我并因此成名。為世所知。”

《班主任》的創作毫無疑問帶著當年那個年代的印記。小說有這樣一個情節:張老師到任不久便輪到這個班下鄉學農,返校的那天,隊伍離村二里多了。謝惠敏突然發現有個男生手里轉動著個麥穗。她不禁又驚又氣地跑過去批評說:“你怎么能帶走貧下中農的麥子?給我!得送回去!”那個男生不服氣地辯解說:“我要拿回家給家長看,讓他們知道這兒的麥子長得有多么棒!”結果引起一場爭論。多數同學并不站在謝惠敏一邊,有的說她“死心眼”。有的說她“太過分”。最后自然輪到張老師表態。出乎許多同學的意料。張老師同意了謝惠敏送回麥穗的請求。

小說中的張老師通過同宋寶琦談話后,感到“宋寶琦的確有嚴重的資產階級思想”,令他困惑的是究竟是哪一些資產階級思想又說不清楚。最后張老師得出的結論是,“資產階級在上升階段的那些個思想觀點,他頭腦里并不多甚至沒有,他有的反倒是封建時代的‘哥兒們義氣’以及資產階級在沒落階段的享樂主義一類的反動思想影響”。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作者創作這篇小說的時候。“四人幫”倒臺還不到一年,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還剛剛啟動,思想解放的大潮還在醞釀之中。

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那是一個崇尚文學的年代。在經歷“文化大革命”造成的文化沙漠之后,人們對文學有著特別的渴求。《班主任》發表以后,立即在社會上引起了各方面的強烈反響,這也許是作者和編者都沒有預料到的。“編輯部收到的各界讀者來信不下數千封,來自祖國東西南北二十幾個省區。當然教育戰線的來信最多了,也有不少中學生、青少年寫信控訴‘四人幫’的法西斯文化專制主義對他們心靈造成的傷害。”貴州偏遠山區某勞改所一個少年罪犯,在給《人民文學》編輯部的信中,講述自己與宋寶琦類似的經歷,沉痛控訴“四人幫”是“殺人不見血”。讀了《班主任》之后,他幡然悔悟,決心重新起步。

湖北沙市的一百多名中學教師讀了《班主任》后,給作者寫了一封長達幾十頁的信。他們在信中寫道:“和我們同樣職務的張老師。以他強烈的責任感和求實精神深深打動了我們的心。我們不是一樣嗎?身邊有宋寶琦需要去挽救,周圍有謝惠敏,有待引導。就連我們自己的思想,不也和謝惠敏一樣,打下了‘四人幫’愚民政策的烙印!我們要和張老師一樣,為了中華民族在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強盛地延續、發展下去,做一個黨和人民滿意的班主任。”

《班主任》發表的時候,人們已經有許多年沒有看到這樣的作品了。在“文化大革命”中,除了幾部樣板戲外,只有少量的像《西沙兒女》那樣的名為“高大全”實為“假大空”的作品。《班主任》給文藝界帶來的是一縷新風。《班主任》的發表也引起了文藝界的高度關注,認為它是一部有思想深度,有獨特風格的優秀作品。當然也有人認為它是“問題小說”和“暴露小說”。

1978年8月15日,《文學評論》舉行座談會,參加會議的有馮牧、孔羅蓀、李季、嚴文井、韓作黎、許覺民、朱寨、林斤瀾、劉厚民、屠岸、江曉天、鄧紹基等作家和文學評論家,以及北京、上海有關報社、雜志的編輯、記者,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北京大學、北京師范大學、北京市二中、北京市鐵路中學的研究人員和教師等。與會者一致認為,《班主任》是粉碎“四人幫”之后出現的優秀作品。

一篇短篇小說能引起如此巨大的社會反響,是今天的人們很難想象的。小說為廣大讀者所重視,最根本的是它提出了一個在現實生活中存在,為廣大讀者所關注的社會問題,這就是救救被“四人幫”坑害了的孩子們。盡管這篇小說發表的時候。“文化大革命”還沒有被徹底加以否定,但小說通過對“四人幫”譴責和鞭撻,實際上是對這場給社會造成極大危害的所謂“革命”的控訴,從而引起了廣大讀者強烈的共鳴。

7、《傷痕》引發的討論

劉心武的《班主任》被認為是“傷痕文學”的肇始之作,而“傷痕文學”的命名,卻來自同名短篇小說《傷痕》。

《傷痕》公開發表于1978年8月11日的《文匯報》,作者是復旦大學中文系一年級的學生盧新華。《傷痕》的情節比《班主任》更簡單,小說的女主角叫王曉華。九年前對張春橋定她媽媽為“叛徒”的冤案、假案信以為真,痛苦而無奈地和媽媽“決裂”、“斷絕關系”,初中還沒有畢業就上山下鄉了。在農村生活和勞動中,她和男青年蘇小林建立了戀愛系,又由于王曉華因家庭成分問題不能上大學,一對青年被迫中止往來。在漫長的九年里,王曉華一直在孤獨、彷徨和痛苦中熬煎。粉碎“四人幫”后,被嚴重摧殘而患了重病的媽媽平反了,她渴望著見上女兒一面。當王曉華趕圓家探望時,卻沒有看到媽媽,鄰居告訴她,媽媽住院了。她將旅行袋放在鄰居家后,急忙跑去醫院,可是,這時媽媽已經離開了人世。

在醫院的病房里,王曉華見到了當初的戀人蘇小林。在將媽媽的遺體送龍華火葬場火化后回家的路上,王曉華和蘇小林一起來到了小時候常走的外灘。這時,蘇小林從身邊掏出一本日記本,翻到寫著字的最后一頁,遞給王曉華。這是媽媽在臨終前寫給她的遺書。媽媽在遺書中寫道:“盼到今天,曉華還沒有回來。看到小林。我更想她了。雖然孩子的身上沒有像我挨過那么多‘四人幫’的皮鞭,但我知道,孩子心上的傷痕也許比我還深得多。因此。我更盼望孩子能早點回來。我知道,我已經撐不了幾天了,但我還想努力再多撐幾天,一定等到孩子回來。”小說的最后有這樣一段話:

好久好久,她抬起頭來。她的苦痛的面龐忽然變得那樣激憤。她默默無言地緊攥著小蘇的手,瞪太了燃燒著火樣的眸子,然后在心中低低地、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道:“媽媽,親愛的媽媽,你放心吧。女兒永遠也不會忘記您和我心上的傷痕是誰戳下的。我一定不忘黨的恩情,緊跟黨中央。為黨的事業貢獻自己畢生的力量!”

就這么一篇小說。在當時卻引起了巨大的反響。自然。小說吸引人們的,不是曲折的情節,也不是有多么高超的寫作技巧,其實它在藝術上的粗糙和內容上單薄是顯而易見的。但小說“在濃郁凄婉的母女情愫中點化了普遍性的思想主題:血緣人倫關系在嚴酷的社會悲劇面前的無情解體。以及由這種解體而促使當事人產生出對社會最基本人際關系神圣性的重新認識和理解后的悲劇情感升華”。

這篇小說大約是1978年4月上旬寫出的。小說完成之后,作者并沒有將之送去報社,而是張貼在中文系一年級同學自己辦的《百花》墻報上。出乎意料的是,小說一張貼出來,就立即在復旦校園里引進了轟動。

3個月后,這篇小說到了當時擔任《文匯報》總編輯的馬達手里。馬達回憶說:“一天中午,我在報社食堂吃飯,文藝部一位記者坐在我身邊,我問他最近有什么文藝方面的動態。長期的辦報生活使我養成‘包打聽’的習慣,隨時隨地關心周圍發生的新鮮事,而食堂就是每天我和編輯記者們交談和交流的最佳場合之一。這位記者告訴我,最近復旦校園很熱鬧,有一篇短篇小說吸引了全校同學。我說你趕快把它弄來,看一看是什么內容。回到辦公室,我又向文藝部負責人說了這一情況,讓他具體落實。隔了一個星期左右,一份印有小說《傷痕》的小樣送到了我的辦公桌上。這位負責人向我說明,這篇稿子拿來后,在文藝部討論了一下。大家都認為,小說很好,可以發表,對深入揭批‘四人幫’有推動作用。當時,也有同志提出,小說內容好,但有的情節比較粗糙、牽強;還有的說,文匯報還處于‘運動時期’(指清查運動還未結束),版面還未‘定型’,文藝性副刊(當時刊名叫‘新長征’)一周才刊出一次,發表幾千字的小說是否合適,等等。文藝部負責人要我審閱后拍板。”

當天晚上。馬達閱讀了這篇小說。在“文革”中,馬達也遭受了王曉華母親同樣的遭遇,多次被抄家、游斗。他的大兒子由此精神受到嚴重創傷,住院兩年多,還留下后遺癥。不但如此。造反派還逼迫他的16歲大女兒同他“劃清界限,”不久即插隊落戶到東北,一去就是十個年頭。馬達為這篇小說所感染,決定發表這篇小說,簽下了“閱發”和自己的名字。為了慎重起見,馬達還是寫了封信連同小說的小樣給了上海市委宣傳部副部長洪澤審閱。洪澤看過以后也贊成發表。于是,8月11日的《文匯報》用一整版的篇幅發表這篇小說。

小說公開發表后,讀者反響強烈。小說見報的第二天,編輯部就收到了五十多封讀者來信;四天的時間。共收到來信來稿二百多封。該報群工部在小說發表后不久編輯的《信稿動向》中,有一篇關于《傷痕》發表后的讀者反映的綜述,其中說:“對小說《傷痕》絕大多數讀者表示贊賞,說:自己和周圍的同志是流著眼淚看完它的。這是一篇感人至深的小說。既有深刻的政治含義,又富有扣人心弦的藝術感染力。這樣的文章。報紙上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過了。”“讀者普遍反映,他們讀了《傷痕》并沒有僅僅只留下了同情的眼淚,而是在流淚的過程中,進一步加深了對‘四人幫’的刻骨仇恨”。

許多讀者對小說作了高度評價。復旦大學中文系一年級學生陳思和說,《傷痕》摒棄了概念化的陳詞濫調,它沒有回避現實生活中的人物和事件,而是抓住了“生活本身的樣板”中某一方面,不加掩飾地把它表現出來。作者描寫王曉華母女間的生死離別,與蘇小林愛情生活的悲歡離合,傾注了深刻的社會內容。有力地控訴了“四人幫”對革命老干部和青年一代肉體上和精神上的摧殘,形象地概括了廣大革命干部、勞動人民在“四人幫”法西斯淫威下所經受的苦難。

上海縫紉機三廠的朱祖貽說,這篇小說好就好在它的真實性。它不像“四人幫”按“三突出”的模式隨意生造出來的假東西。《傷痕》的主人翁王曉華并沒有什么閃光的語言,驚人的行動,但我們卻了解這樣一個正直、善良、積極要求上進,卻飽受“四人幫”的“唯成份論”等極左思潮毒害、顯得幼稚偏激的青年。

上海國棉六廠的顧云卿說,讀了小說《傷痕》,我和許多同志都流下了眼淚。究竟是什么東西打動了眾多讀者的心?是作品中橫溢的“人情味”——真正無產階級的“人情味”。

解放軍某部政治部文化科的翁思再說。出現《傷痕》這樣的好的悲劇作品,令人高興。可惜的是,這樣的作品還太少。許多作者至今還不敢跨越悲劇這個“禁區”,據說有一條是怕戴“暴露文學”的帽子。對“四人幫”的暴露和“暴露文學”完全是兩回事,《傷痕》這樣的暴露有什么不好呢?

對于《傷痕》這類文學作品,文學評論界一開始就采取熱情鼓勵和支持的態度。

這年9月29日,《光明日報》發表肖地的評論文章,稱《傷痕》是一篇“值得重視的好作品”。文章說:

“《傷痕》值得重視,首先因為它說出了廣大讀者想說的一些真話。寫出了廣大群眾迫切關心的一些問題。”

“《傷痕》的可貴,是它沒有按照現成的公式生編硬造。它老老實實地從現實生活出發,從早幾年曾經大量存在的生活現象里,選擇、提煉、概括了作品的主要故事情節和人物,盡可能象生活本來面目那樣來描繪、來表現。”

“《傷痕》值得重視,還因為它提出了一個既富有現實意義又具有一定深度、發人深思的社會主題”,并且“它敢于沖破‘四人幫’強加在人們頭上的精神枷鎖,在創作上作了大膽的探索和嘗試”。

陳荒煤是著名文學評論家,“文化大革命”前曾擔任文化部副部長,粉碎“四人幫”后,渴望工作的他,就任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的副所長,一名副部級干部擔任了一個相當于副局級的職務。《傷痕》發表之后,陳荒煤在不同場合多次表示對《傷痕》的贊賞和支持。他說:我在看小說《傷痕》前,已經聽到對這篇作品的一些批評,讀過之后也立即感到作品確也存在一些缺點,但是我仍然感動了。這不能不引起我思索。毫無疑問。作品引起我情感中的某些共鳴。

陳荒煤還說,盡管小說有些描寫還不夠真實和深刻,可是小說畢竟概括地描寫了這一個歷史的大悲劇的一個側面。小說終究挖掘了一個有深刻的社會意義的題材:“四人幫”對大批革命干部的殘酷迫害,造成我們社會上千千萬萬革命家庭的悲劇。任何一個青年人都是永遠不會忘記各自家庭的悲劇的。他們的生長、成長的條件和環境,首先發生的人與人的親密的關系,都是家庭。同時,因為我們的家,就是大國家中的一個小家。小家與國家的命運是一致的,從每一個革命家庭的悲劇去看,也就更加清楚地看到國家的命運。這就是《傷痕》盡管還有缺點。仍然在廣大群眾之中起廣泛反響的最根本的原因。

針對有人說《傷痕》是“暴露文學”的指責,陳荒煤認為,這樣的小說當然是在暴露,但它所暴露的是林彪、“四人幫”迫害革命干部的罪惡,這恰恰是文學藝術創作在揭批“四人幫”時所應承擔的光榮任務。陳荒煤還指出:

《傷痕》這篇小說倒也觸動了文藝創作中的傷-痕!這就是林彪、“四人幫”長期實行法西斯文化專制主義。散布了種種極其荒唐的什么“主題先行”、“三突出”、“路線出發”等等謬論。設下了許多禁區:反對什么寫“真實”論。禁止文藝反映生活的真實:反對什么“人性論”,禁止反映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關系,愛情、友情,父子母女之情,兄弟姊妹之情……提倡什么“高于生活”,禁止寫我們工作和生活中的缺點和錯誤,寫了,就是暴露了社會主義的陰暗面;提倡寫“高大全的英雄人物”。禁止表現英雄人物的成長過程。如此等等,完全否定、篡改文藝創作的特殊規律。從根本上反對馬列主義的文藝科學和毛澤東文藝思想,以便為他們炮制陰謀文藝制造反革命輿論開辟道路。

陳荒煤這里所討論的,遠遠超過了這篇小說本身的范圍,正如他所說的:“《傷痕》引起的爭論,遠遠超過對小說本身評價的意義,它涉及到文藝創作的一些帶有根本性的問題,也暴露了我們文藝工作者在思想上的‘傷痕’有多深!”

8、從“傷痕文學”到“反思文學”

1978年9月,《文藝報》在北京召開座談會,主要討論了《班主任》、《傷痕》等一些引起讀者爭議的短篇小說。參加座談會的作家,文藝評論家,報刊、出版社、電臺的編輯和記者、大學文科教師共四十余人。

這些引起爭議的作品是:《班主任》(1977年第11期《人民文學》)、《頂凌下種》(1978年第1期《汾水》)、《高潔的青松》(1978年第1期《吉林文藝》)、《命運》(1978年3期《安徽文藝》)、《獻身》(1978年第4期《人民文學》)、《靈魂的搏斗》(1978年第5期《上海文藝》)、《復婚》、《最寶貴的》(1978年第4期《作品》)、《絲瓜累累的時節》(1978年第7期《安徽文藝》)、《“不稱心”的姐夫》(1978年第7期《鴨綠江》)、《姻緣》C1978年第8期《作品》、《傷痕》(1978年8月11日《文匯報》)、《愛情的位置》(《十月》第一輯)。

兒童文學家嚴文井說,文學開始改變了寂寞的狀況。現在新東西出現了,我們要舉雙手歡迎,歡迎這新現象,將它一發而不可遏止,引起人們的憤怒、深思、力量。一個百花齊放,思想解放的社會主義的文學藝術事業繁榮的新局面必然出現,歷史的車輪不可抗拒。

詩人張光年說,這些作品是文學創作中的新事物,是揭批“四人幫”的尖刀,是撥亂反正的贊歌。盡管這些尖刀的鋒利程度不同,思想藝術深度不同,然而它們仍然是尖刀和贊歌。

作家李準說,這些作品的出現,是大潮流到來之前的“潮頭”,現在還只是一點點,后面還會有更多更大更好的作品,我們要張開雙臂歡迎它。它們是“千呼萬喚始出來”,要愛護它,要習慣這種文學空氣。

《人民日報》也發表評論員文章,肯定《班主任》、《傷痕》等作品。文章說,《班主任》、《傷痕》等短篇小說刊出以后,廣大讀者爭相傳看,議論紛紛。他們在表示熱情歡迎的同時,也針對某些作品的不足,提出了一些批評意見和希望。這就充分說明。人民群眾是有判斷是非的能力的。這些作品的出現。是揭批“四人幫”斗爭深入發展在文藝創作中的反映。《班主任》等一批以揭露林彪、“四人幫”罪行及其流毒、影響為主要內容的短篇小說的出現。就是文藝工作者進行探索的初步成果。盡管由于多方面的原因,其中包括許多作者是初學寫作、缺乏經驗的青年,作品還存在著這樣那樣的缺點和不足,但大部分作品的基本傾向是好的。應該容許作家,特別是青年作者總結經驗,改正缺點,在實踐中進一步提高。作家們敢于對現實生活中許多問題進行思考,敢于反映由于林彪、“四人幫”破壞所造成的人民群眾生活中和精神上的“傷痕”。敢于在藝術上進行大膽的嘗試,是很可貴的,應該給予熱情的支持。

1978年以《班主任》、《傷痕》為代表的“傷痕文學”,對林彪、“四人幫”的揭露和批判是其主題。這實際上是以文學的方式否定“文化大革命”。由于當時“文化大革命”才剛剛結束、而“文革”又是為毛澤東所發動并一再肯定的,按照“兩個凡是”的標準,“文化大革命”自然是正確的、必要的。因此,人們對于“文化大革命”的否定,對于“兩個凡是”的批評。就只能在批判林彪、“四人幫”的名義下進行。“傷痕文學”用這種曲折的方式譴責和否定“文化大革命”,表達了廣大人民群眾的共同心聲。這也是“傷痕文學”為社會所重視、為讀者所歡迎的根本原因。

1978年9月,《人民文學》決定評選1978年度的全國優秀短篇小說,評選的范圍為1976年10月至1978年12月在全國各地報刊發表的優秀短篇小說,評選的辦法是采取專家與群眾相結合,由讀者和報刊推薦,《人民文學》組織專家評選。到1979年2月10日,《人民文學》編輯部共收到群眾來信10751封,推薦作品1285件,通過作家、評論家組成的評選委員會的嚴格評選,全國共評出25篇優秀短篇小說,《班主任》名列榜首,《傷痕》也是獲獎小說之一。

1979年初。上海文藝出版社從這些多年塵封的作品中。選取了王蒙、流沙河、劉賓雁、劉紹棠、耿簡、鄧友梅、李國文等十七位作者的曾在社會上有過較大影響的篇章,以《重放的鮮花》的名義,于1979年初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匯集出版。

這本書出版后,立即在文藝界引起了轟動,并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新華社、《人民日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以及各省市的報紙、刊物,都以贊揚的語言報道了該書出版的消息,稱贊這些作品“不但敏銳地觀察到了現實生活中出現的新矛盾和斗爭。而且勇敢地把筆觸深入到人民內部各種尖銳沖突的底蘊,對人民群眾最為關心的社會矛盾,進行了深刻的揭露和真實的反映,使作品在黨內和人民生活中間,發揮了振聾發聵、引人奮發向上的社會作用”。

9、《于無聲處》響驚雷

《于無聲處》的故事發生在1976年夏天,備受“四人幫”迫害的老干部梅林和兒子歐陽平赴京路經上海,來到昔日戰友何是非的家中。沒想到何是非為了個人功名利祿。在“文化大革命”中曾經不惜寫假旁證,把戰爭年代的救命恩人梅林誣陷為叛徒。何是非的女兒何蕓是公安人員,正在奉命偵緝一個散發天安門廣場革命詩抄的“現行反革命罪犯”,這名“罪犯”不是別人,正是何蕓等待了九年,音訊杳然而至今仍熱戀著的情人歐陽平。

戲是從梅林和歐陽平來到何家開始的。全劇一共只寫了六個人:何是非,何是非的妻子劉秀英,兒子何為。女兒何蕓,梅林和歐陽平母子兩人。何為是一位正直的要求上進的外科醫生,但在“四人幫”的淫威下。變得玩世不恭。劉秀英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小學教師,她一輩子教孩子說真話,但有一次卻在無意中發現何是非把梅林出賣了。九年來,她一直處在難言的痛苦中。每次當她鼓起勇氣要話真話時,何是非總說她有精神病,說瘋話。戲的最后是在何是非又一次向“四人幫”告密,出賣歐陽平,而劉秀英終于鼓起勇氣,揭露了何是非的卑劣面目,何為、何蕓也在斗爭中猛醒、振奮,他們與即將入獄的歐陽平互道珍重。并相約在勝利的日子再見,只有何是非被唾棄在舞臺上。

《于無聲處》實際上是從一個側面反映了1976年4月“天安門事件”的斗爭。該劇的創作者宗福先。并不是專業人員,而是上海熱處理廠的一名工人。他在談到這個話劇的創作動機時說:

“1976年那個令人難忘的清明節的第二天。我偶然地遇見了一個剛從北京來、路過上海的陌生的朋友。從他嘴里我才知道這些天在天安門廣場上,首都人民為周總理舉行了世界上最莊嚴、最圣潔的祭奠。他為我展示出一幅悲壯、雄偉的畫面:花圈成山人似海。黑紗遍地淚如雨。這個消息對于我是陌生的,可這種情感、這種氣氛,對于我卻是熟悉的!聽著聽著。我熱淚盈瞧……

他知道我想學習創作,臨分手時說:“現在不是寫東西的時候。可是你要加倍地注意觀察。越是在這種時候,各種人的真實面目也就暴露得越充分,你把他們全都記下來,將來總有一天套用得著的!”

……終于。中國的大地上響起了十月的驚雷!

那幾天,走在歡騰的游行隊伍里。站在欣喜若狂的人海之中,我深切地體會到:人民不會永遠沉默!人民是總歸要勝利的!這就是我寫《于無聲處》的最初的所謂創作沖動。

宗福先當時除了白天上班,晚年還在工人文化宮業余小戲創作班學習創作。文化宮有業余小戲創作訓練班和業余小戲表演訓練班兩個班。《于無聲處》寫完后,宗福先送給表演訓練班的帶班老師,于是由該班進行排練。經過兩個月的排練后,《于無聲處》于9月23日在工人文化宮上演。想不到,這出由業余作者創作,業余演員排演的話劇,演出之后卻引起了巨大的轟動,聞訊而來的人們爭先恐后地購票觀看,由于觀眾太多,幾天后已是無票可買了。

《文匯報》記者周玉明得知《于無聲處》演出的消息后,立即前去觀看了演出,并請編劇、導演和演員進行了座談會,寫出了《于無聲處聽驚雷》的報道,發表在《文匯報》上。

《文匯報》總編輯馬達看了這篇報道后,又親自去觀看了《于無聲處》的演出,在和報社其他領導人商量后,決定將劇本在《文匯報》上全文刊登。

從10月28日起,劇本在《文匯報》上連續刊登了三天。《文匯報》在編者按中說:“這個劇本的特色,在于它堅持了文藝必須真實地反映實際生活這一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勇敢地沖破了‘四人幫’設置的禁區,橫掃了‘三突出’之類的幫腔幫調,通過尖銳的戲劇沖突形式,從一個側面反映了1976年天安門廣場前發生的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重大歷史性事件,用文藝形式把‘四人幫’顛倒的歷史再顛倒過來。說了億萬人民心里要說的話,表達了億萬人民內心深處的強烈感情。”一周后,中央電視臺又在全國直播了上海演出《于無聲處》的實況。

《文匯報》關于《于無聲處》演出的報道,及報紙刊登的劇本,引起了時為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的胡喬木的關注。他為此專程飛往上海,觀看了此劇的演出。據說,上海市委領導陪著胡喬木看完戲后,胡大為稱贊,問能不能見見作者。上海市委領導把宗福先找來。胡喬木見后問宗福先生了什么病。問得宗一頭霧水。原來,《文匯報》記者周玉明在那篇關于《于無聲處》上演的報道中,說他“出院以后一面噴噴霧,一面創作”,胡喬木把這個情節記住了。宗福先想起了這件事,便回答說得了哮喘。胡喬木聽后,要他養好身體,多寫幾個好戲。

在胡喬木的推薦下,文化部、全國總工會邀請《于無聲處》劇組于11月中旬來到北京公演。與此同時,為十一屆三中全會作準備的中央工作會議在北京召開。會上,陳云在西北組小組會上發言,尖銳地提出,對所謂六十一人叛徒集團問題,彭德懷問題,彭、羅、陸、楊問題,天安門事件等等重大冤假錯案,要及早徹底平反。他在發言中還特地提到《于無聲處》,說“關于天安門事件。現在北京市又有人提出來了,而且還出了話劇《于無聲處》,廣播電臺也廣播了天安門的革命詩詞。”

11月16日,北京市委宣布:1976年清明節,廣大群眾到天安門廣場悼念周恩來,完全是出于對周恩來的無限愛戴、無限懷念和深切哀悼的心情:完全是出于對“四人幫”禍國殃民的滔天罪行深切痛恨,它反映了全國億萬人民的心愿。天安門事件完全是革命行動。

同一天,《于無聲處》在北京公演,并受到熱烈的歡迎。

《于無聲處》受到了人們的高度稱贊。在得知劇組將來京演出后,著名表演藝術家金山撰文說:“話劇《于無聲處》的誕生,是粉碎‘四人幫’之后,黨的文藝政策逐步落實的又一個成果,是粉碎‘四人幫’以來出現的一系列優秀劇作之后的又一個好劇本。這是一件大喜事,值得歡呼。特別值得提出的是,這個劇的作者和演員,都是業余文藝工作者,其中絕大多數是青年人,這是一股生氣勃勃的新生力量。通過劇本和它的演出,我感受到一種新生的活力,看到文藝陣地上更為廣闊的前景。”

著名劇作家曹禺動情地說:“我要稱宗福先同志是我的老師。因為他寫出了《于無聲處》這樣的好劇本;他說出了全國人民憋了許久的心里話。說出了真話。他沖破了一個‘禁區’。而我們老一輩的和專業的作者卻落后了。‘禁區’的門被他打開了。”

《人民日報》還為此發表特約評論員文章。認為它“用藝術的形式高度集中和準確地概括了天安門廣場群眾革命運動的來龍去脈,再現了中國各階級和各種政治力量在這場斗爭中的面貌,以及這場斗爭所預示的它們的政治結局”,稱它的演出是“人民的愿望,人民的力量”。文章還指出:“以《天安門革命詩抄》、《丹心譜》、《班主任》、《傷痕》、《神圣的使命》和《于無聲處》為代表的一批作品的出現為標志,我們已經看見這個無產階級革命文藝新高潮的潮頭了。”

12月17日,文化部、全國總工會召開頒獎大會,嘉獎《于無聲處》劇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烏蘭夫,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全國總工會主席倪志福,中宣部部長張平化,文化部部長黃鎮,中宣部副部長朱穆之出席了授獎大會,并會見了該劇的作者、導演、演員和劇組領隊。劇作者宗福先獲得獎狀和獎金一千元,劇組獲得獎狀和獎金四千元,上海市工人文化宮獲得獎狀一面。

《于無聲處》的政治意義自然要遠遠大于它的藝術價值。人們喜歡它、稱頌它,也并不在于它的藝術水準有多高,而在于它反映了廣大人民群眾為“天安門事件”平反的強烈愿望。

責任編輯 黃 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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