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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鄧小平改變中國

2008-12-31 00:00:00葉永烈
時代文學·上半月 2008年11期

第七章 鄧小平第三次復出

鄧小平成了中國的“焦點人物”

鄧小平是中國政治舞臺上充滿傳奇的人物:

早在1933年,在江西中央蘇區,中共中央“左”派們發動對于毛澤東的批判,涉及支持毛澤東的鄧小平。鄧小平被稱為“毛派”的頭子,即“鄧(小平)、毛(澤覃)、謝(維俊)、古(柏)”。后來,在1935年1月初,鄧小平復出,被任命為中共中央秘書長,并出席了遵義會議。

在“文革”中,鄧小平被毛澤東指責為“中國第二號最大的走資派”。鄧小平在1966年12月14日最后一次公開露面之后,第二次被打倒。然而,他又在1973年4月12日奇跡般出現于北京人民大會堂。歡迎柬埔寨西哈努克親王。他成功地第二次復出。

接著,在1976年4月的天安門事件中,鄧小平第三次被打倒。毛澤東所發動的“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一直持續到粉碎“四人幫”之后。

鄧小平會不會、能不能第三次重新站起來呢?

就在剛剛粉碎“四人幫”之后的第六天。亦即1976年10月12日,葉劍英派他的兒子葉選寧到北京東城富強胡同六號胡耀邦家中看望。

胡耀邦對葉選寧說:“祝賀你爸爸同華主席他們一道,為我們的黨和國家立下了不朽的功勛。”

接著,胡耀邦說道:“現在我們黨的事業面臨著中興。中興偉業,人心為上。”

什么是人心呢?

胡耀邦請葉選寧捎三句話給葉劍英。這三句話是:

一句是“停止批鄧,人心大順”;

二句是“冤案一理,人心大喜”;

三句是“生產狠狠抓,人心樂開花”。

胡耀邦對葉選寧說:“務必請你把我的話帶給你爸爸。”

胡耀邦又問葉選寧道:“你能見到華主席嗎?如果你能夠見到華主席,請你把‘中興偉業,人心為上’這句話轉告給他。”

胡耀邦告訴葉選寧,他跟華國鋒很熟,曾在湖南一起共事一年半,所以他請葉選寧把話捎給華國鋒。

葉劍英是鄧小平堅定的老戰友。就在剛剛粉碎“四人幫”那百廢待興、千頭萬緒的時刻,他親自給鄧小平打電話。通報掃落四顆災星的喜訊。

1976年10月8日。當葉劍英知道華國鋒在中央打招呼會議上提出要繼續“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便于翌日向華國鋒提出:“趕快讓小平同志出來工作,恢復他原來的職務。”

華國鋒聽不進葉劍英的話。也聽不進胡耀邦的話。華國鋒仍然強調要“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

這樣,葉劍英不得不在此后不久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明確地提出:

“我建議小平同志出來工作。我們在座的同志總不會害怕他吧?參加了政治局、恢復了工作,總不會跟我們挑剔吧?”

這時,李先念馬上表示贊同葉劍英的話。李先念說:

“完全同意葉帥意見!應該讓小平同志盡快地出來工作。”

葉劍英在黨內享有崇高威望。華國鋒不敢當著葉劍英的面說反對的話,但是以沉默相對,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

此后,華國鋒在各種場合下發表講話,還是提“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

不久,葉劍英派孩子去把鄧小平接來,向他親自傳達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的情況。

鄧小平的女兒毛毛在《我的父親鄧小平》一書中,這么寫道:

葉劍英。父親解放前與他共事并不多,但在解放后。特別是“文化大革命”以后,兩人可真是肝膽相照,共解國難。記得為了讓父親第三次復出,葉伯伯讓他小兒子親自駕車。把還在軟禁中的我的父親偷偷接到他的住處。當時我在場,清清楚楚地記得,他們兩人見面之時,萬分激動,父親長叫了一聲“老兄”。兩人的手便緊緊握在了一起。

要求為鄧小平平反。畢竟是億萬人民的呼聲。李冬民在北京長安街上刷出的大字標語。就是反映了人民的呼聲。

在1977年2月7日。中央兩報一刊發表社論《學好文件抓住綱》、公開提出“兩個凡是”之后,翌日。中共中央發出華國鋒批準的《關于堅決打擊政治謠言的通知》。

這一《通知》以李冬民等“抬鄧”的“反革命案件”為由頭,指出:

在揭批“四人幫”的運動中。有少數壞人制造謠言。甚至偽造華主席、中央領導同志的講話,妄圖挑撥離間,分裂以華主席為首的黨中央,干擾運動的方向。

《通知》要求,要穩準狠地打擊政治謠言的制造者。要不聽謠,不傳謠,不信謠。要健全和改進傳達報告制度和情況通報制度。

這一《通知》實際上就是聲言,誰要鄧小平重新出來工作。誰就是“反對華主席”,誰就是“反革命”。

《通知》要用政治高壓手段,來維護“英明領袖”華國鋒的權威。封住人們要求為鄧小平平反的呼聲。

當時。四川省江津縣一位名叫聶坤映的青年工人,犯了所謂“反革命攻擊罪”,其實,他的“惡毒攻擊”不過是:

“該犯惡毒攻擊英明領袖華主席,胡說什么粉碎‘四人幫’不只是華主席一人的功勞。還有葉劍英、聶榮臻等老帥的功勞,要不是幾個老帥給華撐起。他就奈何不了‘四人幫’。”

此后,根據中共中央這一《通知》的精神,3月28日,國務院下發三十號文件。文件指出,對攻擊毛主席、周總理、華主席和以華主席為首的黨中央。破壞揭批“四人幫”斗爭的現行反革命分子。要堅決逮捕法辦。

陳云等呼吁為鄧小平平反

中共中央工作會議充滿激烈的斗爭。

斗爭的焦點之一,便是能否讓鄧小平重新參加領導工作。

陳云義不容辭地站出來,表示應當讓鄧小平重新參加領導工作。

陳云在中共黨內富有威望。早在1935年1月召開遵義會議時,陳云便已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

1956年9月,中共八屆一中全會產生的政治局六常委,即毛、劉、周、朱、陳、鄧。毛、劉、周、朱相繼去世。只剩下陳云和鄧小平依然健在。

這樣。陳云和鄧小平也就成了粉碎“四人幫”之后健在的兩位最資深的中共元老。

相對而言,陳云的處境比鄧小平好。因為在批判“右傾翻案風”時,并未涉及陳云。

在粉碎“四人幫”之后。陳云仍是中共中央委員,仍是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在葉劍英、李先念等的支持下。陳云重新參加了領導工作。

陳云是中共中央委員,理所當然有資格出席這一會議。

1977年3月13日。陳云在會上作了書面發言,態度鮮明地支持鄧小平。

王震也在小組會上提出要為鄧小平平反:

“鄧小平政治思想強,人才難得。這是毛主席講的。周總理傳達的。1975年,他主持中共中央和國務-院工作。取得了巨大成績。他是同‘四人幫’作斗爭的先鋒。‘四人幫’千方百計地卑鄙地陷害他。天安門事件是廣大人民群眾反對‘四人幫’的強大抗議運動,是我們民族的驕傲。誰不承認天安門事件的本質和主流。實際上就是替‘四人幫’辯護。”

王震巧妙地跟華國鋒唱對臺戲——華國鋒說為天安門事件平反是“為‘四人幫’翻案”,而王震卻說“誰不承認天安門事件的本質和主流,實際上就是替‘四人幫’辯護”。

華國鋒則千方百計阻撓鄧小平重新出來工作。華國鋒準備了一個講話稿,曾先送葉劍英看。

葉劍英看后,提出兩條意見:

“一是天安門事件是冤案。要平反:二是對鄧小平同志的估價,應把提法改變一下。為小平同志重新出來工作創造有利條件。”

不久,華國鋒講話稿的起草人對葉劍英說:“您的幾條意見,我們已經向華主席反映了。對小平同志的評價已經改得很好。”

但是,出乎意料,華國鋒并不接受葉劍英的意見,在會上不按修改了的講話稿講話。他堅持不能為天安門事件平反,不能為鄧小平平反。

1977年3月14日,華國鋒在中央工作會議上說:

“要高高舉起和堅決維護毛主席的偉大旗幟。中央對于解決鄧小平的問題和平反天安門事件問題。是堅決地站在維護毛主席的偉大旗幟這個根本立足點上的。如果不這樣做。就會發生有損我們旗幟的問題,文化大革命是七分成績三分錯誤,如不這樣看。就會有損我們的旗幟。”

華國鋒還強調說:

“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是偉大領袖毛主席決定的,批是必要的。‘四人幫’的罪行只是在于他們批鄧另搞一套。粉碎‘四人幫’后繼續批鄧是為了從根本上打掉‘四人幫’及其余黨和其他反革命勢力。”

也就是說,華國鋒不僅用毛澤東壓鄧小平。而且企圖把鄧小平跟“四人幫”捆在一起。使鄧小平無法平反。

華國鋒在會上煞有介事地說:

“現已查獲,有那么一小撮反革命分子。他們的反革命策略是。先打著讓鄧小平同志出來工作的旗號。迫使中央表態。然后攻擊我們違背毛主席的遺志,從而煽動推翻黨中央,‘保王洪文上臺’,為‘四人幫’翻案。”

照華國鋒的意思,為鄧小平平反,似乎是“那么一小撮反革命分子”的“反革命策略”。

北京的李冬民等十幾個青年在長安街上刷出大標語。要求鄧小平出來工作,要求為天安門事件平反。華國鋒不僅把他們說成是“反革命分子”,而且說成是“反華國鋒”、“保王洪文上臺”,即所謂的“抬鄧、反華、保王洪文”。

華國鋒企圖以李冬民這一假案堵別人的口:誰要是再提為鄧小平平反、為天安門事件平反,那就是“反華”,那就是“保王洪文”,那就是“反革命”!

華國鋒拿出毛澤東這張王牌來壓人。

依據華國鋒所說的“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議,都必須維護”,那么鄧小平就不能平反,天安門事件也不能平反。因為那都是“毛主席作出的決議”。

其實,華國鋒拿毛澤東壓人,拿“兩個凡是”壓人,說穿了,因為無論是為鄧小平平反還是為天安門事件平反,都意味著對華國鋒本人的否定。

華國鋒正是在鄧小平下臺時上臺的,他是取鄧小平而代之。如果為鄧小平平反,那也就意味著應該否定華國鋒。

同樣。華國鋒是在天安門事件被定為“反革命事件”的時候上臺的,鄧小平是因為被說成是天安門事件的“總后臺”才下臺的。所以,為天安門事件平反,也意味著對華國鋒的否定。

汪東興在會上為華國鋒幫腔說:

“現在,有人提出‘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搞錯了,要把鄧小平請出來,還要讓他當總理,說他如何如何能干。鄧小平這個人我是熟悉的,講能力他是有一點。但錯誤更多。

1975年。毛主席是想讓他當總理,可試了試,不行。他那兩下子比我們華主席差遠了,所以最后毛主席才選定華國鋒同志作接班人……”

如此“針尖對麥芒”。足見會上斗爭的尖銳。

華國鋒借助他的中共中央主席的地位,壓制陳云、王震,不讓他們在小組會的發言登會議簡報。

盡管如此,陳云、王震的意見,在會上還得到許多人的支持。

發人深省的是。陳云呼吁為鄧小平平反,被“兩個凡是”派用“兩個凡是”壓下去了。有人呼吁應該讓陳云參加中共中央領導工作,也被“兩個凡是”派用“兩個凡是”壓下去了!

汪東興搬出了毛澤東當年說過的話:

“陳云同志一貫右傾!”

于是。“兩個凡是”派便依據毛澤東的話,壓制陳云,不讓陳云參加中共中央領導工作。

華國鋒不得不步步后退

雖說在中共中央會議上。陳云、王震的意見未獲通過,但是關于鄧小平復出問題,已經引起廣泛的注意。

在當時,對中國政局最具影響力的是華國鋒和葉劍英。

葉劍英又多次找華國鋒談話,提出請鄧小平參加中共中央領導工作。

葉劍英對華國鋒說:

“小平同志是我們黨內難得的人才。現在,黨內、軍內絕大多數同志,全國的人民群眾都要求讓小平同志出來工作,我們應該順應民心,順應潮流。”

另外。當時李先念作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也有相當影響。李先念也支持鄧小平。

李先念多次跟華國鋒談話,希望早日讓鄧小平出來工作。

盡管華國鋒以“兩個凡是”為依據。固執地宣稱鄧小平是“毛主席定的案。不能翻”,但是由于葉劍英以及陳云、李先念、王震等一大批老干部支持鄧小平,迫使華國鋒不得不步步退讓。

最初。華國鋒說:

“如果我們急急忙忙讓鄧小平出來工作。就可能上階級敵人的當。可能把揭枇‘四人幫’的斗爭大局搞亂。就可能把我們推向被動的地位。”

華國鋒這話,比起原先堅決不同意鄧小平復出,是退了一步他已經表示可以讓鄧小平出來工作,只是不能“急急忙忙”。

接著。華國鋒又退了一步。他說:

“鄧小平出來工作要等到水到渠成,瓜熟蒂落。”

這時他不再提“可能上階級敵人的當”之類了,但是仍想拖延時日。所謂“等到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無非就是一個“拖”字。

1977年4月2日。中共中央辦公廳轉發中共中央宣傳口的《當前宣傳要點》。

《當前宣傳要點》宣稱,要宣傳華主席是毛主席的好學生。好接班人。是他繼承、高舉和捍衛了毛主席的偉大旗幟。要宣傳華主席抓綱治國的戰略決策是毛主席關于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和黨的基本路線偉大理論在當前的具體實踐。要宣傳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都必須擁護;凡是損害毛主席形象的言行,都必須制止。

就在中國報刊根據中共中央宣傳口的《當前宣傳要點》,大力宣傳“英明領袖”華國鋒、宣傳“兩個凡是”的時候,1977年4月10日,鄧小平給華國鋒、葉劍英及中共中央寫了一封信。

按照當時的慣例,信的開頭總是寫“華主席,黨中央”。這一回,鄧小平破例把葉劍英的名字也寫上去,一開頭寫著“華主席、葉副主席并轉中央”。

鄧小平這么寫。另有用意:因為1976年10月10日他寫的那封信,只寫給華國鋒,被華國鋒撂在一邊。這一回寫上葉劍英的名字。那么。華國鋒看了之后。不能不轉給葉劍英看,華國鋒也就無法一手遮天。

華主席、葉副主席并黨中央:

我完全擁護華主席最近在中央工作會議上的講話,完全擁護華主席抓綱治國的方針和對當前各種問題的工作部署。

我在七五年的工作雖然也作了一些有益-的事情,但在工作中確有缺點和錯誤,我對偉大領袖和導師毛主席對我的批評和教導再一次表示誠懇的接受。

我感謝黨中央弄清了我和四人幫沒有關系這件事。我特別高興在華主席的講話中肯定了廣大人民群眾去年清明節在天安門的活動是合乎情理的。

至于我個人的工作問題。做什么。什么時候開始工作為宜,完全聽從中央的考慮和安排。

在偉大領袖毛主席逝世的時候。我曾向中央用書面表達我內心的悲痛和深切的悼念。我們必須世世代代地用準確的完整的毛澤東思想指導我們全黨全軍和全國人民,把黨和社會主義的事業,把國際共產主義的事業。勝利地推向前進。

在黨中央決定由華國鋒同志擔任黨中央主席和軍委會主席的時候,我知道了以華國鋒為首的黨中央以最英明果敢、最正確的方式戰勝四人幫的偉大勝利的時候,我在七六年十月十日曾向國鋒同志和中央用書面表達我的真誠擁護和歡欣鼓舞的感情。

如果中央認為恰當。我建議把我這封信連同去年十月十日的信印發黨內。究應如何處理,完全聽從中央的考慮和決定。

順致誠摯的敬禮!

鄧小平

一九七七年四月十日

鄧小平的信中,關鍵性的話是:“我們必須世世代代地用準確的完整的毛澤東思想”。

鄧小平提出了“準確的完整的毛澤東思想”這一新概念。

鄧小平的這一新概念。是指出不能把毛澤東的某一句話、某一條批示都算成“毛澤東思想”。對于毛澤東思想。必須“準確”而“完整”地加以理解。

鄧小平的話。也就是含蓄地批評了“兩個凡是”。因為“兩個凡是”對于毛澤東的話,不論片言只語,都一概要加以遵循。

此后不久,1977年7月21日,鄧小平曾這樣談及他的4月10日給中央的信的含義。

鄧小平說:

我在今年4月10日致華國鋒同志、葉劍英同志、黨中央的信中,曾經提到,要用準確的完整的毛澤東思想指導我們全黨、全軍和全國人民。把我們黨的事業、社會主義的事業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事業推向前進。我說要用準確的完整的毛澤東思想作指導的意思是。要對毛澤東思想有一個完整的準確的認識,要善于學習、掌握和運用毛澤東思想的體系來指導我們各項工作。只有這樣。才不至于割裂、歪曲毛澤東思想。損害毛澤東思想。

鄧小平要求,把他的這封信印發全黨——正因為這樣。他的這封信是寫給“華主席、葉副主席并轉中央”。

葉劍英對華國鋒說。應該向全黨轉發鄧小平的信。

在種種壓力下。經過二十多天的反復考慮和權衡,華國鋒不得不于5月3日同意以中共中央名義轉發了鄧小平的兩封信——即1977年4月10日的信以及1976年10月10日的信。

中共中央轉發鄧小平的兩封信。是鄧小平的很大的勝利。因為自從1976年清明節之后,中共全黨已經在一年多的時間里沒有聽見鄧小平的聲音了。

中共中央轉發鄧小平的信,成了向全黨發出了鄧小平第三次復出的訊號。

鄧小平終于置新工作

中共黨內要求為鄧小平平反、為天安門事件平反的呼聲。越來越高。

華國鋒不能不表示:

“要在適當的時機,讓鄧小平出來工作。”

至于這“適當的時機”是什么時候。不得而知。

但是,面對黨內外的強大壓力,華國鋒無法再拖延。

華國鋒提出一個折衷的方案:同意鄧小平出來工作,但是不同意為天安門事件平反。

華國鋒聲稱:“現已查明。鄧小平與天安門事件沒有直接的關系。”

這就是說,華國鋒還是守住天安門事件是“反革命事件”這條防線,只是由于鄧小平與天安門事件“沒有直接的關系”,所以可以“同意鄧小平出來工作”。

華國鋒所說的“現已查明,鄧小平與天安門事件沒有直接的關系”,這話,倒也是有來歷的……

那是在粉碎“四人幫”之后不久,《人民日報》就派記者專門調查了1976年天安門事件的真相。記者查明了,是當時的“四人幫”御用寫作組“梁校”,寫了所謂《鄧小平修正主義路線與天安門廣場的反革命事件》,首先放出“鄧小平是天安門事件的總后臺”的謠言。于是,當時的《人民日報》也寫了《天安門廣場的反革命政治事件》一文,誣指鄧小平為“天安門事件”的“總后臺”。

《人民日報》的記者經過調查,查明當時把鄧小平打成“天安門事件總后臺”。是“四人幫”玩弄的政治陰謀。記者寫出了調查報告《天安門事件中的陰謀活動》,揭露了“四人幫”的陰謀,打算在《人民日報》上發表。

發表這樣的調查報告,當然要報送中央。

1976年12月10日,《人民日報》以報社領導小組的名義,向中共中央報送了《人民日報》記者的這一調查報告。

華國鋒和汪東興看到了這一報告,當時壓了下來。

眼下。華國鋒卻用得著這一報告了:因為報告表明鄧小平并不是“天安門事件”的“總后臺”,這樣,可以把鄧小平跟“天安門事件”區分開來。讓鄧小平出來工作,并不意味為“天安門事件”平反!

華國鋒還表示,鄧小平出來工作,要有一個前提。

什么前提呢?

華國鋒派出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汪東興和中共中央辦公廳副主任李鑫前去看鄧小平,在談話中明確提出,要鄧小平在出來工作之前寫個文件,寫明“天安門事件是反革命事件”。

鄧小平理所當然拒絕了華國鋒的這一無理要求。

鄧小平很堅決地說:“我出不出來沒有關系。但天安門事件是革命行動。”

華國鋒無奈,只得收回那前提。

這樣,就在中共中央印發鄧小平的信之后的第三天——1977年5月6日,鄧小平“出來”了!

當然,這時的鄧小平還只是“出來”而已,還沒有恢復他的一系列要職。

隨著鄧小平的復出,華國鋒不得不對天安門事件降低調子。

雖然華國鋒仍堅持天安門事件是“反革命事件”,但是又說:

“群眾在清明節到天安門,表示自己對周總理的悼念之情,是合乎情理的。”

這就是說,華國鋒已經承認群眾前往天安門。是“合乎情理”的了。

鄧小平第一個抨擊“兩個凡是”

“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是毛澤東定的。然而華國鋒還是同意鄧小平復出了;

天安門事件是“反革命事件”,這也是毛澤東定的,然而華國鋒卻已經承認群眾前往天安門悼念周恩來,是“合乎情理的”。

這兩件事本身,表明華國鋒的“兩個凡是”相矛盾。

1977年5月24日,剛剛復出的鄧小平,在與王震、鄧力群談話時,抓住了華國鋒自身的矛盾,尖銳地批判了華國鋒提出的“兩個凡是”:

前些日子,中央辦公廳兩位負責同志(引者注:指汪東興和李鑫)來看我,我對他們講,“兩個凡是”不行。按照“兩個凡是”,就說不通為我平反的問題,也說不通肯定1976年廣大群眾在天安門廣場的活動“合乎情理”的問題。把毛澤東同志在這個問題上講的移到另外的問題上,在這個地點講的移到另外的地點,在這個時間講的移到另外的時間。在這個條件下講的移到另外的條件下,這樣做,不行嘛!毛澤東同志自己多次說過,他有些話講錯了。他說,一個人只要做工作,沒有不犯錯誤的。又說,馬恩列斯都犯過錯誤,如果不犯錯誤,為什么他們的手稿常常改了又改呢?改了又改就是因為原來有些觀點不完全正確,不那么完備、準確嘛。毛澤東同志說,他自己也犯過錯誤。一個人講的每句話都對,一個人絕對正確,沒有這回事情。他說:一個人能夠“三七開”就很好了;我死了,如果后人能夠給我“三七開”的估計。我就很高興,很滿意了。這是個重要的理論問題,是個是否堅持歷史唯物主義的問題。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應該像毛澤東同志說的那樣對待這個問題。馬克思、恩格斯沒有說過“凡是”,列寧、斯大林沒有說過“凡是”,毛澤東自己也沒有說過“凡是”。

鄧小平的這一談話極為重要,第一個站出來批判“兩個凡是”。

“兩個凡是”是華國鋒政策的核心。鄧小平一出來,就指出了華國鋒的要害問題。

盡管鄧小平一出來就向“兩個凡是”發起抨擊,但是華國鋒那時還戴著“英明領袖”的光環,“兩個凡是”還占著統治地位,要推倒“兩個凡是”,還必須經過一場曲折而艱巨的斗爭。

也就在1977年5月24日,鄧小平在談話中,還提出了“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著名口號。

鄧小平明確地指出:

一定要在黨內造成一種空氣:尊重知識。尊重人才。要反對不尊重知識分子的錯誤思想。

在“四害”橫行的日子里,張春橋提出所謂“知識越多越反動”的反動口號。知識分子被臭罵為“臭老九”。鄧小平剛一恢復工作,馬上提出了應該尊重知識分子,重視知識分子的巨大作用。

鄧小平還強調了科學技術和數育事業的作用。鄧小平說:

我們要實現現代化,關鍵是科學技術要能上去。發展科學技術。不抓教育不行。靠空講不能實現現代化,必須有知識,有人才。沒有知識,沒有人才,怎么上得去?科學技術這么落后怎么行?要承認落后,承認落后就有希望了。現在看來,同發達國家相比,我們的科學技術和教育整整落后了二十年。

也正因為鄧小平重視知識,重視人才,重視科學技術,重視教育,所以他在第三次復出之后,主動要求主管科教工作。

鄧小平后來在1977年8月8日這么談及:

我自告奮勇管科教方面的工作。中央也同意了。我們國家要趕上世界先進水平,從何著手呢?我想,要從科學和教育著手。《人民日報》的內部材料驚動了中共高層

1977年5月的變化是巨大的;

3日,中共中央轉發了鄧小平的兩封信;

6日,鄧小平“出來”;

24日,鄧小平尖銳地批判了“兩個凡是”。

也就在1977年5月,一樁發生在幕后的事,使華國鋒極為不快:《人民日報》社有人整理了一份材料,使華國鋒的“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發生動搖……

在1977年5月1日,華國鋒發表了長篇重要理論文章《把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進行到底》。華國鋒的這一文章,是以“學習《毛澤東選集》第五卷”的名義發表的。

《毛澤東選集》第五卷,是在1977年4月15日起在全國發行的,首批便發行了兩千八百萬冊!

《毛澤東選集》第五卷,其實收入了許多反映毛澤東晚年“左”的錯誤的文章。華國鋒卻號召掀起學習《毛澤東選集》第五卷的高潮,實際上是通過這~學習。把毛澤東晚年的許多“左”的思想作為毛澤東思想灌輸到千千萬萬中國人的頭腦之中。

在編輯《毛澤東選集》第五卷時,編輯們很注意刪除有礙“兩個凡是”的字句。

例如,《毛澤東選集》第五卷中,毛澤東1957年11月18日在莫斯科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會議上的講話《黨內團結的辯證方法》,原本有一句:

列寧說,世界上沒有人不犯錯誤。我也犯過錯誤,而且從錯誤中得到好處。

這句話,顯然與“兩個凡是”格格不入。因為毛澤東“也犯過錯誤”,那就是說,毛澤東的話未必“句句是真理”,內中也有錯話。

于是,毛澤東的這句話,在公開出版的《毛澤東選集》第五卷中,再也找不到了!

據查,在毛澤東所有的講話、所有的文章以及批示中。從來沒有“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這樣的提法。

“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這一提法,最早出現在1967年11月6日中央兩報一刊為紀念蘇聯十月革命五十周年所發表的社論《沿著十月社會主義革命開辟的道路前進》。社論結合當時蘇聯的情況,指責赫魯曉夫背叛了列寧所領導的十月革命,指出:

蘇聯和其他一些社會主義國家被現代修正主義者篡奪了政權。逐步出現了資本主義的全面復辟,給全世界馬克思列寧主義者和革命人民提供了很深的歷史教訓:無產階級取得政權以后,還可能喪失政權,無產階級專政還可以變成資產階級專政。無產階級除了防御國內外敵人用武力顛覆政權以外,更重要的,是要警惕赫魯曉夫式的人物從內部來篡奪黨和國家的領導,走上“和平演變”的道路。赫魯曉夫修正主義者對無產階級專政事業的背叛。充當了國際無產階級最大的反面教員。從這個意義上說。給赫魯曉夫一個一噸重的“勛章”。他是當之無愧的。

社論接著稱毛澤東提出了“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

毛澤東同志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最偉大的貢獻,在于他系統地總結了中國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系統地總結了十月革命以來國際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不但總結了正面的經驗。而且總結了反面的經驗,特別是總結了蘇聯資本主義復辟的嚴重教訓,完整地、徹底地解決了在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進行革命、防止資本主義復辟這一個當代最重大的課題。

這是馬克思列寧主義關于無產階級專政學說劃時代的偉大發展。

毛澤東同志全面地繼承、捍衛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創造性地提出了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偉大理論。并且親自發動和領導了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偉大實踐。這是馬克思主義發展到一個嶄新階段,即毛澤東思想階段的一個極其重大的標志。

社論分六方面論述了毛澤東關于“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的要點。

這一社論是根據康生的點子,由陳伯達和姚文元主持起草的。“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這一提法,是起草者提出的。關于“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的六個要點,也是起草者用毛澤東在各種場合下講的話,串在一起編成的。

最令人驚訝的是,下面的這段話。并非毛澤東的原話,在社論中卻用黑體字排印:

無產階級必須在上層建筑其中包括各個文化領域中對資產階級實行全面的專政。

按“文革”慣例,只有毛澤東的“最高指示”,才用黑體字排印。此后,這段話被作為“毛主席語錄”,被廣泛引用。

由于“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以及“全面專政論”,正是符合了毛澤東晚年的“左”的思想。所謂“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也就是在無產階級專政下。向“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作斗爭。所以在社論寫好后,送毛澤東審閱時,毛澤東同意發表。

這樣,關于“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在“文革”中后來被寫入中共黨章,甚至寫入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

鄧小平成為中共“第三號人物”

鄧小平只是出來工作,只是表示了要抓科學和教育工作,但是他還沒有正式恢復職務,也沒有在公眾場合亮相。

兩個月后——1977年7月16日至21日,中共十屆三中全會在北京召開。

這是粉碎“四人幫”之后召開的第一次中共中央全會。

鄧小平出現在中共十屆三中全會會場。

后來,在1982年9月18日,鄧小平曾這樣回憶說:

我是在粉碎“四人幫”之后九個月,即1977年7月才出來工作的,到那時我才能參加中央會議。

這次中共中央全會作出了四項重要決定:

第一項,通過了《關于追認華國鋒同志任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主席、中國共產黨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的決定》。

第二項,通過了《關于恢復鄧小平同志職務的決定》,決定恢復鄧小平的中共中央委員,中央政治局委員、常委,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國務院副總理,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的職務。

第三項,通過了《關于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反黨集團的決議》,決定永遠開除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的黨籍,撤銷他們黨內外的一切職務。

第四項,同意中共中央政治局《關于提前召開中國共產黨第十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決定》,完全贊同中共中央政治局為這次代表大會所做的各項準備工作。

在這四項決定中,第一項、第三項、第四項是早已所料之中的,惟有第二項恢復鄧小平一切職務引起的震動最大。

這時。中共中央主席為華國鋒。中共中央副主席的變化較多:

由中共十屆一中全會選出的中共中央副主席。原本為五人,即周恩來、王洪文、康生、葉劍英、李德生。

1975年1月,李德生辭去中共中央副主席職務,中共中央副主席減為四人;

1975年1月,增選鄧小平為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共中央副主席仍為五人;

1975年12月,康生病逝,中共中央副主席減為四人;

1976年1月,周恩來病逝,中共中央副主席減為三人;

1976年4月,撤銷鄧小平的中共中央副主席職務,中共中央副主席減為二人;

1976年4月,增選華國鋒為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共中央副主席增至三人;

1976年10月,由于華國鋒擔任中共中央主席。也就不擔任副主席了,使中共中央副主席減為二人:

1976年10月,由于王洪文被捕,使中共中央副主席實際上只剩葉劍英一人(王洪文的中共中央副主席職務是在中共十屆三中全會上才被正式撤銷);

1977年7月,在中共十屆三中全會上,由于恢復了鄧小平的中共中央副主席職務,使中共中央副主席增至二人。即葉劍英、鄧小平。

這樣,鄧小平一下子成了僅次于華國鋒、葉劍英的中共“第三號人物”——實際上,由于葉劍英年事已高,鄧小平很快就成了僅次于華國鋒的第二號人物。

這樣,在中共十屆三中全會之后,形成了華國鋒、葉劍英、鄧小平的“三駕馬車”式的新的領導核心。

這時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有十三人(按姓氏筆畫為序):

鄧小平韋國清葉劍英劉伯承許世友華國鋒紀登奎昊德汪東興陳永貴陳錫聯李先念李德生。

在這些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之中,地位僅次于華國鋒、葉劍英、鄧小平的是汪東興。

鄧小平從第三次被打倒,到奇跡般第三次復出,一時間成了世界上“熱門話題”。

不過。這時鄧小平只是剛剛恢復職務。華國鋒的“兩個凡是”的錯誤方針,仍占統治地位。

在華國鋒的主持下。這次會議認為“華主席、黨中央提出的在兩個階級、兩條路線的激烈斗爭中,實現安定團結,鞏固無產階級專政,鞏固和發展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成果,達到天下大治的戰略決策”。以及為實現這個“抓綱治國”的戰略決策所采取的一系列重大措施。是完全正確的。

這次會議還號召全黨、全軍和全國各族人民“堅持黨的基本路線,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貫徹執行抓綱治國的戰略決策”。這實際上是繼續堅持“以階級斗爭為綱”。

把“文化大革命”中的“左”傾錯誤理論和方針,在一定程度上延續下來。

會議雖然恢復了鄧小平的職務。但是仍然認定天安門事件是“反革命事件”,甚至還認為1976年的“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是毛澤東決定的,因而是必要的——雖說隨著鄧小平的恢復職務而從此不再繼續開展“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

會議還認為“四人幫”是一伙“極右派”,推行的是一條“極右的修正主義路線”。

這樣。也就號召全黨批右而不批“左”,而“四人幫”實際上是一伙極左派,并非“極右派”。

中共十屆三中全會是為召開中共“十一大”作準備。在會上,印發了華國鋒將在中共“十一大”作的政治報告。

華國鋒的政治報告的基調,便是“兩個凡是”。

有一個省“革命委員會”的主任,看了華國鋒政治報告稿,吹捧道:“華主席的政治報告,字字句句閃金光!”

這話上了會議的簡報。

有人辛辣地諷刺道:“那還討論什么?我們改一個字,不就等于少閃了一道金光嗎?”

1977年7月21日,鄧小平在中共十屆三中全會閉幕式上講話。這是鄧小平結束了一年多的“沉默”,第一次在中共中央全會上發表講話。

鄧小平又一次強調了要以“準確的完整的毛澤東思想”作為指導方針,實際上也就是批判了“兩個凡是”。

鄧小平指出:

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是我們黨的指導思想。毛澤東思想繼承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林彪否定毛澤東思想。說“老三篇”就代表了毛澤東思想。林彪還把毛澤東思想同馬克思列寧主義割裂開來。這是對毛澤東思想的嚴重歪曲,極不利于我們黨和社會主義事業,極不利于國際典產主義運動。

1977年7月30日晚。在萬眾矚目下,鄧小平出席了北京國際足球友好邀請賽閉幕式。這是鄧小平在第三次復出后,頭一回在群眾場合露面。鄧小平一邊抽煙,一邊看足球賽,顯得很自在。鄧小平喜歡看足球賽。那一個夜晚,鄧小平在愉快的氣氛中度過。

鄧小平向“兩個估計”開了一炮

鄧小平剛剛恢復職務之際,華國鋒身兼中共中央主席、國務院總理、中央軍委主席,手握黨、政、軍大權。葉劍英主管軍隊。汪東興主管組織、宣傳、公安。鄧小平則自告奮勇主管科學和教育,如同他自己所說:“我知道科學、教育是難搞的,但是我自告奮勇來抓。不抓科學、教育,四個現代化就沒有希望,就成為一句空話。”

確實,“科學、教育是難搞的”。尤其是鄧小平剛剛復出,許多人對他還投以懷疑的目光。

就在這個時候。那部充滿“左”味、宣傳與“舊教育”決裂的影片《決裂》,居然仍在全國上映。這部影片本是江青“藤”上的“瓜”,拍攝于“文革”年月。這時,還在那里散布“左”毒,否定知識,否定知識分子。

也就在這個時候,《人民日報》社的《情況匯編》,又放了一炮:

那是教育部召開高等學校招生會議,《人民日報》派了記者去。卻被轟了出去!

為什么要轟走《人民日報》的記者呢?因為在這個會上,許多人談到,1971年《全國教育工作會議紀要》是錯誤的。不能把“文革”前十七年的教育界說成是被一條“教育黑線專了政”,不能把“文革”前十七年培養的學生說成大多數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

《人民日報》記者敏銳地抓住這一情況,進行調查。記者找了六位當年參加過1971年全國教育工作會議的人,開座談會,了解當年的《紀要》是怎樣寫成的?

經過了解,這份《紀要》,是1971年4月15日至7月31日全國教育會議的產物,由遲群主持起草,張春橋、姚文元定稿。經毛澤東審閱,于1971年8月13日由中共中央批轉了這份《紀要》。

《紀要》是一份全面系統地闡述教育方面的“左”傾觀點并一系列“左”傾措施的錯誤文件。《紀要》中提出了完全不符合實際的“兩個估計”:

一、從1949年到“文革”開始的1966年,這十七年“毛主席的無產階級教育路線基本上沒有得到貫徹執行”,“資產階級專了無產階級的政”;

二、大多數教師和1949年后培養的大批學生“世界觀基本上是資產階級的”。

這“兩個估計”,實際上是《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中對文藝界“左”的估計的翻版。

由于這“兩個估計”是經毛澤東審閱同意的。按照“兩個凡是”。誰都不敢碰。

《人民日報》記者調查這件事,觸怒了招生會議的主持人。于是,下了“逐客令”。

《人民日報》記者把有關情況寫成“內參”,發表在《情況匯報》上。

鄧小平看了《情況匯報》,認為必須推倒“兩個估計”!因為如果不推翻這“兩個估計”。簡直沒有辦法抓教育革命。

別人不敢碰那個《紀要》,鄧小平敢碰!

鄧小平幾次跟方毅、劉西堯、雍文濤、李琦談話。鄧小平以為。非推翻這“兩個估計”不可。

鄧小平復出不久。便召開了科學和教育工作座談會。這個座談會。是由國務院副總理方毅主持召開的。

方毅是在1978年3月擔任國務院副總理,主管全國科教工作。

據當時擔任方毅秘書的郭日方在接受筆者采訪時回憶。在1977年最熱的日子里——8月6日至8月8日,根據鄧小平的意見,方毅請了三十位老科學家到人民大會堂。出席座談會。

參加會議的組織工作的是吳明瑜、劉道玉(后來擔任武漢大學校長)、明庭華(中國科學院辦公廳主任)。

郭日方記得,座談會的前兩天,鄧小平只是坐在那里仔仔細細地聽。偶爾插問或者插話。

科學界是“文革”的“重災區”。科學家們很激動地談著,談自己的心里話。他們談到了科學界的一系列問題,談到科學界的冤假錯案,談到“四人幫”在科學界的倒行逆施。有的科學家流下了激動的熱淚。

會議的最后一天,即8月8日,鄧小平在座談會上作重要講話。郭日方記得,當時鄧小平手中并無講稿,一口氣講了三個小時,講得非常深刻。

根據鄧小平的講話記錄,整理成《關于科學和教育工作的幾點意見》,后來收入《鄧小平文選》第二卷。

鄧小平談話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關于十七年的估計問題”。

鄧小平明確指出:

對全國教育戰線十七年的工作怎樣估計?我看。主導方向是紅線。應當肯定,十七年中,絕大多數知識分子,不管是科學工作者還是教育工作者,在毛澤東思想的光輝照耀下,在黨的正確領導下,辛勤勞動,努力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績。特別是教育工作者,他們的勞動更辛苦。現在差不多各條戰線的骨干力量,大都是建國以后我們自己培養的,特別是前十幾年培養出來的。如果對十七年不作這樣的估計。就無法解釋我們所取得的一切成就了。

鄧小平的話。在中國教育界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因為在當時,仍然充滿對于“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謳歌,充滿著對“兩個凡是”的膜拜,也就充滿著對于“文革”前十七年的否定。

盡管經歷了“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鄧小平仍不避“右傾翻案”之嫌,充分肯定了“文革”前的十七年。

鄧小平的8月8日的談話,頓時廣為流傳,被人們稱之為“八八談話”。

“八八談話”,很明確地否定了“兩個估計”。鄧小平并不因為《紀要》是毛澤東圈定而不敢否定。鄧小平堅定地批判“兩個凡是”,理所當然地要批判“兩個估計”。在鄧小平看來,《紀要》必須否定,是因為“兩個估計”不符合中國教育戰線的實際情況。

后來,鄧小平又舉了他自己以及天安門事件為例,批駁“兩個凡是”,批駁《紀要》:

《紀要》是毛澤東同志畫了圈的。毛澤東同志畫了圈,不等于說里面就沒有是非問題了。我們不能簡單地處理。1976年天安門事件中關于我的問題的決議,毛澤東同志也是畫了圈的。天安門事件涉及那么多人,說是反革命事件,不行嘛!說我是天安門事件的后臺,其實,當時我已經不能同外界接觸了。《紀要》引用了毛澤東同志的一些話,有許多是斷章取義的。《紀要》里還塞進了不少“四人幫”的東西。對這個《紀要》要進行批判,劃清是非界限。我們要準確地完整地理解毛澤東思想的體系。我提出這個問題,可有人反對哩!

大家知道,對馬克思列寧主義,應該準確地完整地理解它的體系。對毛澤東思想就不這樣?

也應該如此嘛,否則非犯錯誤不可。毛澤東同志在延安為中央黨校題詞,就是“實事求是”四個大字,這是毛澤東哲學思想的精髓。

盡管鄧小平已經說得如此明確,可是,在當時連天安門事件都未公開平反,人們未敢聽進鄧小平的話。不少人生怕跟了鄧小平,又會“犯錯誤”——對于1976年的“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人們還記憶猶新,還心有余悸。

對此,鄧小平心中也很明白。他很直率地說:

教育部要爭取主動。你們還沒有取得主動,至少說明你們膽子小,怕又跟著我犯“錯誤”。

不錯,人們被“文革”整怕了,被“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反怕了,膽子越來越小,生怕犯錯誤。

由于《紀要》是毛澤東圈閱過的,人們走不出這個“圈”。

教育部的“大批判組”,終于根據鄧小平的講話精神,著手起草《教育戰線上的一場大論戰——批判“四人幫”炮制的“兩個估計”》。主持這篇文章起草工作的是羅勁柏。

文章寫好后,經胡喬木修改定稿。

這篇文章當時交《紅旗》雜志發表。《紅旗》雜志起初未敢發表。后來,由于考慮到文章中有這么一段“重要依據”,這才同意發表:

“四人幫”的“兩個估計”。與毛主席1971年對文化大革命前教育戰線情況和知識分子情況的估計完全相反。“四人幫”長期嚴密封鎖了毛主席的指示,同毛主席的指示唱對臺戲。直到他們的滅亡……

毛主席的指示精神是:

一、十七年的估計不要講得過分。在無產階級專政下執行了錯誤的路線,不是大多數人,是一少部分人。

二、多數知識分子還是擁護社會主義制度的。

執行封資修路線的還是少數人。

“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認爹和娘”,還是認得的,就是愛面子。當人的面不認,背地里還是認嘛,只不過有資產階級思想,過后還是認的。

三、高教六十條。總的還有它對的地方嘛,難道就沒有一點對的地方?錯誤的要批,批它錯的東西。人家是教師。還要尊重他嘛。一講不對就批評,哪能都講對呀。講不對沒關系,講錯了沒關系,大家共同研究。怎么能一下子都講對,不可能嘛!

這篇文章把“兩個估計”,說成是“四人幫”的,而且稱“兩個估計”與毛澤東的估計“完全相反”。

所以,文章只是著眼于批判“四人幫”,不僅只字不提《紀要》是經毛澤東“圈閱”,而且把毛澤東寫成根本不同意“兩個估計”!

這樣,文章借助于首次公布了毛澤東關于教育戰線的那段“最高指示”,這才壯起膽來批判“兩個估計”!

不過。文章只是說毛澤東的這些指示被“‘幫’長期嚴密封鎖”,卻并未具體說明“四人幫”怎么“嚴密封鎖”以及這些毛澤東指示現在又是怎樣被“發現”的。

后來,人們才從“內部傳達”中得知,這些毛澤東指示是從遲群的一個筆記本上“發現”的!· 那是在1971年,謝靜宜向遲群傳達了毛澤東的談話。遲群在自己的筆記本記下了毛澤東的這些話。

遲群筆記本上所記的毛澤東的話。又是怎樣被人們發現的呢?

不得而知!

無巧不成書。筆者在采寫本書時,訪問了孫長江教授。筆者原本是為了向他了解《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的起草經過——因為他是這篇重要文章的作者之一。我們談及了關于批判“兩個估計”,出乎意外,他用帶有濃重福建口音的普通話,說出鮮為人知的內情:

“遲群筆記本上的記錄,是我發現的!”

孫長江怎么會知道遲群筆記本上記著毛澤東的話呢?

原來,孫長江曾在“文革”末期,在當時的國務院科教組編輯《教育革命與通訊》雜志(即《人民教育》雜志的前身)。粉碎“四人幫”之后,遲群受到審查,交出了所有的文件和筆記本。國務院科教組成立了遲群專案組。孫長江曾在遲群專案組工作過,看過遲群的筆記本。后來,孫長江調往中共中央黨校工作。

在“教育部大批判組”起草《教育戰線上的一場大論戰——批判“四人幫”炮制的“兩個估計”》一文時。孫長江也是作者之一。他記起在遲群筆記本上見到的那段“最高指示”。

孫長江一說出這一重要線索,人們連忙從檔案中翻查遲群的筆記本,果真找到了遲群所記謝靜宜傳達的毛澤東的話!

這個筆記本交到了李琦手中,并復印送到汪東興那里。

由于找到了這樣的重要“依據”,于是,人們開始譴責遲群“封鎖毛主席指示”,這才敢于去否定‘‘兩個估計”——倘若毛澤東沒有說過這些話,倘若沒有在遲群的筆記本上找到毛澤東的這些話,即便鄧小平已經明確批判了“兩個估計”,人們還是不敢否定“兩個估計”!因為人們知道“兩個估計”是毛澤東“圈閱”過的,只有找到毛澤東不同于“兩個估計”的話,這才可以批判“兩個估計”!

也就是說。在當時,只能以“兩個凡是”來反對“兩個凡是”——以毛澤東的這一段話來反對毛澤東的另一段話!

這下子,汪東興也無話可說。

當然,由于那些毛澤東的指示是從遲群的筆記本上找到的、在“兩個凡是”者們看來,生怕遲群在記錄時打了“折扣”,所以公開發表時標明只是“毛主席指示的精神”而已。

這樣,1977年第十一期《紅旗》雜志終于發表了署名“教育部大批判組”的《教育戰線的一場大論戰——批判“四人幫”炮制的“兩個估計”》一文。

《人民日報》于1977年11月18日加以轉載。

文章發表時,離鄧小平關于批判“兩個估計”的“八八談話”,已整整三個月零十天了。

鄧小平復出之后,連否定“兩個估計”都這么費勁,當時“左”的阻力之大,可見一斑。

華國鋒主持下的中共“十一大”

就在中共十屆三中全會結束后二十來天。1977年8月12日至18日,中共第十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

大會主席臺上。高懸著兩幅巨大的畫像:偉大領袖毛澤東像和英明領袖華國鋒像。

這兩幅畫像,形象地表明華國鋒是毛澤東的繼承人。

出席大會的代表共一千五百一十名,代表三千五百多萬中共黨員。

大會在8月11日舉行了預備會議。在預備會議上,汪東興顯眼的地位。引起人們的關注:

預備會議選舉大會主席團,華國鋒當選為主席是所料之中。

副主席除了葉劍英和鄧小平之外,增加了一人,即汪東興。

另外,汪東興還兼任主席團的秘書長。

這樣,汪東興的地位一下子就突出起來。在此之前,汪東興還只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

汪東興當選為大會主席團副主席的“潛臺詞”,就意味著他不久將成為中共中央副主席。

另外,從中共歷屆黨的代表大會的秘書長來看,也都是重要人物:

中共“七大”的秘書長是任弼時;

中共“八大”的秘書長是鄧小平;

中共“九大”的秘書長是周恩來:

中共“十大”的秘書長是張春橋。

華國鋒要加強汪東興的地位,實際上也就是為了加強他自己的地位。因為在十屆三中全會上。隨著鄧小平恢復了中共中央副主席的職務,中共形成華國鋒、葉劍英、鄧小平“三駕馬車”的領導格局,使“華汪體制”的汪的地位下降。所以,華國鋒采取了加強汪東興地位的措施。

歷數中共的幾次全國代表大會,可以看出,都是在時代大背景發生重大變化的情況下召開的:

中共“七大”是在抗日戰爭即將勝利的大背景下召開的;

中共“八大”是在蘇共召開了“二十大”、赫魯曉夫全盤否定斯大林以及中國全面開展社會主義建設的大背景下召開的:

中共“九大”是在開展“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大背景下召開的;

中共“十大”是在發生林彪事件的大背景下召開的:

中共“十一大”則是在粉碎“四人幫”的大背景下召開的。

政治報告是中共每一次代表大會的主題。

中共“七大”由毛澤東作政治報告;

中共“八大”由劉少奇作政治報告;

中共“九大”由林彪作政治報告;

中共“十大”由周恩來作政治報告;

中共“十一大”則由華國鋒作政治報告。

華國鋒的政治報告。長達四小時。華國鋒在政治報告中,花了很大的篇幅批判“四人幫”,這當然必要。但是,由于華國鋒自己仍站在“左”的立場上,所以他的政治報告充滿著“左”的理論和錯誤,充滿著自相矛盾。

華國鋒在政治報告中宣告:歷時十一年的“文化大革命”,以粉碎“四人幫”為標志,已經結束。

應當說,華國鋒宣告結束“文革”,是符合歷史潮流的。可是,他偏偏說,他所宣告的是“第一次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勝利結束”。言外之意,還要來“第二次”、“第三次”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所以,他不是在那里否定“文革”,而是在那里肯定“文革”。

其實。華國鋒是依據“兩個凡是”這么說的。毛澤東早在1966年7月8日寫給江青的信中,便說:

現在的任務是要在全黨全國基本上(不可能全部)打倒右派,而且在七八年以后還要有一次橫掃牛鬼蛇神的運動,爾后還要有多次的掃除……

華國鋒遵奉毛澤東的“教導”,“文革”要“七八年”來一次,所以把這次“文革”稱為“第一次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他依然強調,黨內有“走資派”,“資產階級就在共產黨內”。所以,“文革”要進行多次。

華國鋒把跟“四人幫”的斗爭,稱為“第十一次重大路線斗爭”。華國鋒說:

經過這場政治大革命。我們黨取得了第九次、第十次、第十一次重大路線斗爭的勝利,粉碎了劉少奇、林彪、“四人幫”三個資產階級司令部,在反復爭奪中奪回了被他們竊取的那一部分權力,使我國的無產階級專政空前鞏固。為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全面地、正確地貫徹落實掃清了道路。

華國鋒肯定了在“文革”中召開的中共“十大”的政治路線和組織路線都是正確的。

華國鋒繼續強調“以階級斗爭為綱”,繼續強調“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

華國鋒在政治報告中,要求“一定要抓革命促生產,把國民經濟搞上去”,重申在本世紀內把中國建設成為社會主義的現代化強國。這在當時是很必要的正確決策。但是,華國鋒又流露了在現代化建設中急于求成的情緒。

華國鋒的政治報告,可以說是正確和錯誤的混合物:

他既宣告了結束“文革”,卻又充分肯定了“文革”:

他既號召批判“四人幫”,卻又仍然不批“四人幫”的極左;

他既強調要安定團結,卻又要以階級斗爭為綱;

他既要實現四個現代化,卻又要“大干快上”、急于求成。

所以,華國鋒的政治報告,沒有糾正“文革”的錯誤理論。沒有在理論上和方針上完成撥亂反正的任務。

葉劍英在大會上作了“關于修改黨的章程的報告”。

鄧小平在大會上致閉幕詞。那時,鄧小平恢復職務不久,大會由華國鋒所左右。鄧小平在閉幕詞中說:

我們一定要恢復和發揚毛主席為我們黨樹立的實事求是的優良傳統和作風,做老實人,說老實話,辦老實事,這是一個共產黨員的起碼標準。一定要言行一致,理論與實踐密切結合,反對華而不實和任何的虛夸,少說空話,多做工作,扎扎實實,埋頭苦干。

1977年8月19日,中共十一屆一中全會選舉產生了的領導核心,成員如下:

主席——華國鋒

副主席——葉劍英、鄧小平、李先念、汪東興

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一華國鋒、葉劍英、鄧小平、李先念、汪東興

這樣,鄧小平仍排名第三。

另外,1977年10月31日,中共中央決定恢復中共中央宣傳部。任命張平化擔任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

張平化曾經是華國鋒的“頂頭上司”。當華國鋒當年擔任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時。張平化是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

中共中央規定,中共中央宣傳部的任務是。在黨中央領導下,掌管全國宣傳、文化、出版工作中的路線、方針、政策問題。中宣部協助中央在業務上指導中央所屬和國務院所屬宣傳、文化、出版單位的工作。中宣部對省、市、自治區的宣傳部門有指導的責任。

這樣,“中共中央宣傳口”從此結束了歷史使命。

第八章 精心選擇突破口

人們驚呼“黑線”又重來

華國鋒在中共“十一大”所作的政治報告,充滿思想、理論和邏輯的混亂。正因為這樣,也就導致全國思想、理論的混亂。

于是。導致了“大批判”中的一片混亂……

前已述及,在中共“十一大”結束不久,1977年11月18日《人民日報》所載教育部大批判組文章《教育戰線上的一場大論戰——批判“四人幫”炮制的“兩個估計”》,非要從遲群筆記本上所記毛澤東的話為“依據”,才敢對“兩個估計”進行批判。

這馬上就引起文藝界的連鎖反應。

眾所周知,對于教育界“文革”前十七年的否定,其實是照搬《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中對文藝界前十七年的否定。

所謂“文革”前“教育黑線專了政”,是從《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中的“文藝黑線專政論”搬過來的。

此外,“文革”中批判的所謂“新聞黑線”、“出版黑線”、“公檢法黑線”、“科技黑線”、“體育黑線”、“衛生黑線”、“工交黑線”等等,也都照搬《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中的“文藝黑線專政論”。

既然批判了教育戰線上的“兩個估計”,當然也應“挖老根”——批判《林彪同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

在《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中,有這么一段著名的“文藝黑線專政論”。一切所謂“黑線專政”,皆源于此:

文藝界在建國以來。被一條與毛主席思想相對立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線專了我們的政,這條黑線就是資產階級的文藝思想、現代修正主義的文藝思想和所謂三十年代文藝的結合。“寫真實”論、“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論、“現實主義的深化”論、反“題材決定”論、“中間人物”論、反“火藥味”論、“時代精神匯合”論,等等,就是他們的代表性論點,而這些論點,大抵都是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早已批判過的。電影界還有人提出所謂“離經叛道”論,就是離馬克思列寧主艾、毛澤東思想之經,叛人民革命戰爭之道(引者注:所謂“離經叛道”論加上前面提及的“寫真實”論等七論,后來被稱為“黑八道”)。在這股資產階級、現代修正主義文藝思想逆流的影響或控制下。十幾年來,真正歌頌工農兵的英雄人物。為工農兵服務的好的或者基本上好的作品也有,但是不多;不少是中間狀態的作品;還有一批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毒草。我們一定要根據黨中央的指示,堅決進行一場文化戰線上的社會主義大革命,徹底搞掉這條黑線。搞掉這條黑線之后,還會有將來的黑線,還得再斗爭。所以,這是一場艱巨、復雜、長期的斗爭。要經過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努力。

這是關系到我國革命前途的大事,也是關系到世界革命前途的大事。

過去十幾年的教訓是:我們抓遲了。只抓過一些個別問題,沒有全盤的系統的抓起來,而只要我們不抓,很多陣地就只好聽任黑線去占領。這是一奈嚴重的教訓……

基于《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對全國文藝界的“左”的估計,一場“社會主義文化大革命”這才興起。

這場“社會主義文化大革命”,后來改稱“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雖說后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遠遠超出了“文化”的范疇,但最初便出自于《林彪同志委托江膏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

所謂“文革”,就是從《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中提出的“堅決進行一場文化戰線上的社會主義大革命”開始的。

歷史已經表明,所謂“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既不是“無產階級”的,也不是“文化”的,更不是“革命”的。

這“文藝黑線專政論”,后來從文藝擴大到教育、出版、體育、衛生以至公安部門,造成打擊面越來越廣。

批判教育界的“兩個估計”,還算好辦:

第一,毛澤東對“兩個估計”只是畫了一個圈,即所謂“圈閱”——雖說在“兩個凡是”者們看來,即便是毛澤東“圈閱”也不能碰。

第二,最重要的是,在遲群的筆記本上找到了毛澤東談話的記錄,足以否定“兩個估計”。

《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卻大不相同。在“兩個凡是”派看來,《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這可是連碰都碰不得的!

這是因為江青曾把《紀要》送毛澤東審閱。毛澤東頗為重視,親自作了十一處改動。

內中最為重要的改動是在原文“我們一定要根據黨中央的指示。堅決進行一場文化戰線上的社會主義大革命。徹底搞掉這條黑線”一句之后,毛澤東親筆加了一句:

“搞掉這條黑線之后,還會有將來的黑線,還得再斗爭。”

在“文革”中,毛澤東的這段話是用黑體字印在報刊上。是廣為人知的“最高指示”。

也就是說,“文藝黑線專政論”是毛澤東定的“鐵案”,萬萬翻不得!

林彪倒臺了,江青倒臺了,可是《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還是不能批判。

“兩個凡是”派把《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劃為“禁區”!

內中的原因是很清楚的:

《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是毛澤東“三次親自修改”的,是萬萬批不得的。

何況,要否定《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再也找不到“遲群”或者什么“早群”的筆記本,找不到毛澤東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的“被壓制”了的“指示”!

可是,既然教育領域在“文革”前十七年的成績是主要的。難道文藝領域不是這樣?廣大文藝界人士理所當然要求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

據《人民日報》總編輯胡績偉回憶,在《人民日報》發表那篇《教育戰線的一場大論戰——批判“四人幫”炮制的“兩個估計”》一文之后,就有人來《人民日報》,要求對“文藝黑線專政論”也“燒一燒”。

《人民日報》決定“燒一燒”那“文藝黑線專政論”。約請十幾位作家來報社開座談會。

這次座談會的紀要剛見報,《人民日報》就受到來自“上面”的嚴厲批評:

“部隊文藝座談會《紀要》是經過毛主席三次親自修改的,怎么可以批判?你們發表這樣的文章,為什么不送中央審查?”

就在這時,《光明日報》也以《打好文藝戰線揭批“四人幫”的第三戰役》為題,報道了文藝界人士的意見。

《光明日報》不得不加了這樣令人苦笑的“編者按”:

十七年的文藝戰線。黑線是有的,這就是劉少奇的反革命修正主義文藝路線。這務黑殘。對我國文藝事業確實有過相當嚴重的干擾和破壞。但是,總的來說占主導地位的是毛主席的革命文藝路線……

《光明日報》這一“編者按”,可以說是精心構思的:

乍一看,編者似乎也在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因為編者以為“文革”前十七年“總的來說占主導地位的是毛主席的革命文藝路線”,不是“文藝黑線專政”,也就否定了“文藝黑線專政論”。可是,編者卻以為“文藝黑線”是確確實實有的,“這就是劉少奇的反革命修正主義文藝路線”。

《光明日報》這一“編者按”,為的是在文藝界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時,也能“順其潮流”,然而卻又能夠為毛澤東開脫辯解,表明毛澤東沒有錯!

《光明日報》這一編者按一發表,在文藝界引起強烈不滿。人們驚呼,“黑線”又重來!

其實,《光明日報》這一“編者按”,跟華國鋒的政治報告一樣,充滿思想、理論和邏輯的混亂,內中的根子是“兩個凡是”。《光明日報》的編者既要批判“黑線專政論”,卻又承認“黑線是有的”,如此遮遮掩掩,元非因為“黑線”那是毛澤東說過的,親筆加在《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之中……

“上面”居然對《人民日報》作了這樣的指示:

“正在批教育黑線,又批文藝黑線,不能全面開花:”

于是,《人民日報》只得“遵命”:批“教育黑線”的文章可以天天登,而批“文藝黑線”的文章只能兩天登一次!

此后不久,1978年第一期《紅旗》雜志發表了署名“文化部批判組”的文章,題為《一場捍衛毛主席革命路線的偉大斗爭——批判“四人幫”的“文藝黑線專政論”》。這篇文章名為批判“黑線專政論”,卻把“黑線”的“問題”寫了一大堆:

十七年中。文藝戰線存在著兩個階級、兩條路線的激烈斗爭。劉少奇的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不斷地對文藝戰線進行干擾和破壞。但是,十七年的文藝歷史,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戰勝修正主義路線的歷史。是無產階級文藝戰勝資產階級文藝的歷史……建國以來,在毛主席親自發動和領導下,對《武訓傳》的批判,對《紅樓夢研究》的批判,對胡風反革命集團的斗爭,對資產階級右派的斗爭,直到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每次都嚴重打擊了資產階級。大大鞏固和加強了無產階級的思想陣地……

毛主席在1963年和1964年對于文藝問題的兩個批示中,嚴厲批判了劉少奇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對文藝工作的干擾破壞……

因此,戴著“兩個凡是”的沉重鐐銬批判“四人幫”,只能陷入自相矛盾、不可自拔的境地,無法分清是非,辨不明曲直。

從批判關于教育界的“兩個估計”。到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只是打了批判“兩個凡是”的外圍戰。

隨著批判“四人幫”的深入,批判“兩個凡是”也逐漸從外圍向核心推進……

胡耀邦出任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

中共中央黨校,是培養干部的學校,理所當然關心干部問題。在“文革”中深受迫害的胡耀邦,深感要撥亂反正,首當其沖的就是全面落實干部政策,平反冤假錯案,把被林彪、“四人幫”顛倒了的干部的路線顛倒過來。

正因為這樣,胡耀邦剛到中共中央黨校主持工作,便找楊逢春、葉楊、陳中以及《人民日報》幾位編輯一起談話,談了兩個半天,胡耀邦談話的核心意思就是那篇《把“四人幫”顛倒了的干部路線是非糾正過來》。

后來,在胡耀邦的領導下,楊逢春、葉楊、陳中起草《把“四人幫”顛倒了的干部路線是非糾正過來》。胡耀邦又與《人民日報》聯系,《人民日報》同意給一個整版發表此文。

胡耀邦在主持起草這篇文章時,擔任中共中央黨校副校長。還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在中共“十一大”上,胡耀邦只是當選為中共中央委員,沒有進入中共中央政治局——當時,趙紫陽被選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開始在中國政壇上嶄露頭角。

胡耀邦在中共中央黨校著手平反冤假錯案。據陳維仁告訴筆者,中共中央黨校在一1957年錯劃了九十九名“右派分子”,內中學員“右派分子”六十六人,教師“右派分子”三十三人。胡耀邦到中共中央黨校不久,就給這九十九名“右派分子”平反,恢復名譽。

胡耀邦在中共中央黨校。很快就接觸了“大案”——所謂的“六十一人叛徒案”。因為前中共中央黨校校長楊獻珍,便是這六十一人之一。只是“六十一人叛徒案”乃“通天大案”,胡耀邦作為中共中央黨校副校長。一時還無權把這一大案翻過來。

就在《把“四人幫”顛倒了的干部路線是非糾正過來》一文發表的前兩天——1977年1O月5日,中共中央作出《關于辦好各級黨校的決定》。《決定》指出,辦好各級黨校是我們黨的一項重要事業。不但要把黨校辦成捍衛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一個堅強陣地,而且要把學校辦成一個發揚光大我們黨的優良傳統和作風的模范。

胡耀邦決心以中共中央黨校為“堅強陣地”,向“兩個凡是”發起攻擊。

《把“四人幫”顛倒了的干部路線是非糾正過來》一文在《人民日報》發表后的第三天——1977年10月9日,中共中央黨校舉行開學典禮。兼任中共中央黨校校長的華國鋒以及葉劍英、鄧小平,還有兼任中共中央黨校第一副校長的汪東興,都前往位于北京西北郊的中共中央黨校,出席開學典禮。中共中央主席和三位副主席一起光臨中共中央黨校,使曾經一度十分冷落的中共中央黨校變成受人矚目的熱點。

在開學典禮上,華國鋒、葉劍英、胡耀邦發表了講話。

華國鋒說了一通學習毛澤東思想的重要性。

華國鋒在中共“十一大”政治報告中,充分肯定了“第一次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華國鋒又是中共中央黨校的校長,研究小組當然依照華國鋒定下的調子,寫出關于“文革”的研究提綱。

1977年11月,胡耀邦在討論這份提綱時,搖頭說:

“這份提綱的觀點是錯誤的,方法也是錯誤的。不敢從實際出發,而是從文件出發。對文件也不是作具體分析,而是照搬。正因為是抄的,對你們這些參加者可以原諒。但是研究歷史,應該有自己的腦袋。”

在談到“二月逆流”時,胡耀邦說:“什么‘二月逆流’,分明是正氣凜然的二月抗爭嘛!”

在“兩個凡是”占統治地位的年月,胡耀邦敢于說出這樣否定“文革”的話,使舉座皆驚。

1977年12月初,當中共中央黨校在編寫一份關于中共黨史材料時,胡耀邦提出了兩條非常鮮明的編寫要求:

一是“完整地準確地運用毛澤東思想”;

二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

胡耀邦所提出的這兩條要求。第一條是鄧小平的話,第二條是毛澤東的話。然而,胡耀邦把這兩句話歸結在一起,卻體現一種新的含義,那就是不能搞“兩個凡是”!

《把“四人幫”顛倒了的干部路線是非糾正過來》這篇文章在《人民日報》發表后,所以引起強烈反響,是因為在“文革”中遭受迫害的許多干部還未落實政策,“掛”在那里。

這篇文章發表后,眾多“掛”著的干部涌向中共中央組織部,要求盡早平反冤假錯案,落實干部政策。一時間,位于北京西單商場北側的中共中央組織部,變得門庭若市,上訪者比比皆是。

但是,當時的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郭玉峰,對上訪者卻冷若冰霜。在“文革”中被打倒的中共山東省委第一書記舒同,前往中共中央組織部上訪,要求落實政策,竟被郭玉峰叫人擋在門外!

郭玉峰,曾被康生稱贊為解放軍幾十位軍政委中“最優秀的”。在“文革”中,郭玉峰被派往中共中央組織部“支左”,掌管了大權。1975年6月,郭玉峰被任命為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粉碎“四人幫”之后,郭玉峰仍任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在中共“十一大”上,郭玉峰被選為中共中央委員。

在郭玉峰看來,許多干部的案子是毛澤東定的,或者是毛澤東所領導的政治運動定的,不能平反。所以,只能“掛”著。這樣,他對廣大干部平反冤假錯案的要求,漠然置之。

郭玉峰的冷淡態度,激怒了大批老干部。老干部們干脆寫大字報,貼滿中共中央組織部大樓。

郭玉峰說,那文章是《人民日報》發表的,叫人撕下大字報送往位于王府井大街南端的《人民日報》社。由于文章是胡耀邦主持寫作的,也有的大字報被送到胡耀邦那里。

胡耀邦看了大字報,激動地連聲說:“我們不下油鍋,誰下油鍋?!”

確實,平反冤假錯案是一個危險的“油鍋”。“文革”的序幕——姚文元的那篇《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批判的就是“翻案風”。平反冤假錯案,很容易會被扣上替“階級敵人翻案”的大帽子。在冤假錯案如山的當時,要進行平反,必須冒極大的政治風險,如同下油鍋。

平反這些冤假錯案,很多要涉及“文化大革命”,涉及毛澤東。在那時,“文革”不能碰,毛澤東定的案子更不能碰。

例如,這時,薄一波等給中共中央寫信,要求平反“六十一人案”。“六十一人案”,即所謂“六十一個叛徒案”。是“文革”中的重大錯案。中共中央在1967年3月16日印發了《薄一波、劉瀾濤、安子文、楊獻珍等自首叛變材料的批示》和附件。這是由毛澤東批示同意發出的。所以,要平反“六十一人案”,必須沖破“兩個凡是”的禁錮。在“兩個凡是”很盛行的1977年,沒有足夠的政治勇氣和膽識,是不敢踏進這片雷區的。

平反冤假錯案,成了一場否定“兩個凡是”的重要的外圍攻堅戰。

胡耀邦決心“下油鍋”。

胡耀邦面對一大堆郭玉峰轉來的大字報,決定進行反擊,做兩件事:

第一,組織人馬,再為《人民日報》寫一篇文章,題曰《毛主席的干部政策必須認真落實》;

第二,建議《人民日報》把這些大字報加以整理,在內部刊物《情況匯編》上發表,報送中央。

1977年11月27日《人民日報》在頭版頭條地位,發表了本報評論員文章《毛主席的干部政策必須認真落實》。這篇文章便是胡耀邦主持起草的。文章指出。無產階級的原則是“有錯必糾,部分錯了,部分糾正,全部錯了,全部糾正”。

配合這篇評論員文章,《人民日報》還發表了五封讀者來信。

這篇評論員文章。又一次在廣大讀者中激起強烈反響,平反冤假錯案的呼聲越來越強烈。

這時,《人民日報》把有關大字報,整理匯編成《從一批老同志的大字報,看郭玉峰在中組部的所作所為》,在《情況匯編》發表,以報社黨委的名義送給中共中央主要負責人。

這一期《情況匯編》,引起了中共中央領導的重視,決定撤銷郭玉峰的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的職務。

派誰挑起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這一重擔呢?

葉劍英、鄧小平、陳云力薦胡耀邦。這不僅因為胡耀邦早在延安時就擔任過少共中央組織部長,有著組織工作的經驗,更重要的是,他敢“下油鍋”,已經為平反冤假錯案做了大量的輿論工作。所以,新的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非胡耀邦莫屬!

1977年12月10日。中共中央任命胡耀邦為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雖然有了新的任命,胡耀邦仍兼任中共中央黨校副校長。

盡管胡耀邦“兼任”中共中央黨校副校長,但是畢竟他要“坐”到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這一位子上去。胡耀邦對于中共中央黨校的種種工作,最為掛念的是《理論動態》。

胡耀邦在前往中共中央組織部之前,在中共中央黨校建立了“理論研究室”,任命吳江為主任,盂凡和耿立為副主任。

《理論動態》編輯組屬理論研究室分管,繼續出版。《理論動態》的每期稿子,仍送胡耀邦終審。

五天之后——1977年12月15日,中共中央組織部大樓前響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放鞭炮的,有中共中央組織部的干部,有上訪的干部,內中居然還包括聶榮臻元帥的夫人張瑞華。他們用熱烈的鞭炮聲,歡迎新任的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胡耀邦的到來。這是中共中央組織部歷屆部長到任時所從未有過的盛況。

胡耀邦來了。胡耀邦只帶著他原先的秘書梁金泉一人,到中共中央組織部走馬上任。陳維仁則仍留中共中央黨校,因為胡耀邦仍兼任中共中央黨校副校長,陳維仁負責聯系胡耀邦在中共中央黨校的有關事務。后來,陳維仁擔任了中共中央黨校副校長。

胡耀邦來到中共中央組織部大樓二樓。召開處以上干部會議。

胡耀邦的“就職演說”簡明扼要:

第一,應該把中共中央組織部辦成“黨員之家”、“干部之家”。要改變“門難進、臉難看、話難聽、事難辦”這“四難”的官衙作風;

第二,今后凡是受整挨壓的老干部找我,一律不得阻攔。凡是寫著“胡耀邦收”的來信,一律直交我本人。不許扣壓,也不要代勞處理。

這天,胡耀邦還只是到中共中央組織部報到。當時,他在中共中央黨校還有許多工作需要安排。

1977年12月19日,胡耀邦到中共中央組織部正式上班。胡耀邦決定成立專門的“老干部接談組”

胡耀邦走馬上任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的消息傳開后,每天到中共中央組織部上訪的人竟達數百人之多!全國各地寄往中共中央組織部的信件,每個月多達六麻袋!

“兩個凡是”使平反工作無法深入開展

在延安,胡耀邦當過少共中央的組織部長,也當過宣傳部長,所以他既有組織工作的經驗。也有宣傳工作的經驗。

胡耀邦很重視宣傳工作。他到中共中央黨校,創辦了內部刊物《理論動態》;他到了中共中央組織部,馬上又創辦了內部刊物《組工通訊》。

《組工通訊》創刊號上的第一篇文章,便是《抓緊落實黨的干部政策》。這篇文章指出了在當時迫在眉睫需要去做的五項落實干部政策的工作:

一、過去受審查需要做結論而沒有做結論的,要盡快做出正確結論;

二、已做結論但不正確的,要改正過來,一切決不污蔑不實之詞應予推倒;

三、可以工作而沒有分配工作的,要盡快分配適當工作,已分配工作但不適當的,要進行調整。年老體弱不能工作的,要妥善安排,在政治上、生活上給予關懷和照顧;

四、對受審查期間死去的同志。要實事求是地作出結論,并把善后工作做好;

五、無辜受牽連的家屬、子女、親友、身邊工作人員中應予解決的問題,要妥善解決。

其實,冤假錯案是個“馬蜂窩”。是個最棘手的難題,集中著最尖銳的矛盾和最錯綜復雜的關系,凝聚著歷次政治運動的“精華”。交錯著最敏感的“政治神經”。

平反冤假錯案,實際上就是對于過去歷次政治運動中的錯誤給予最無情的曝光。

平反冤假錯案,幾乎處處要觸及“兩個凡是”:

所謂“胡風反革命集團”的冤案,是毛澤東親自定的;

1957年的“反右派運動”,是毛澤東領導的。把五十多萬人錯劃為“右派分子”;

1959年的“反右傾運動”,又是毛澤東領導的,使一大批領導干部蒙受冤屈;

至于“文革”,更是毛澤東親自發動和領導的。在“文革”中,打了多少“走資派”,打了多少“五·一六分子”……從“彭、羅、陸、楊”到劉少奇。從“六十一人案”到“新疆叛徒集團”、“東北叛徒集團”……

據統計,在當時的國家干部中,被立案審查的占干部總數的百分之十七點五!

據統計,在當時中央、國家機關副部長以上和副省長以上的高級干部中,被立案審查的竟占百分之七十五!也就是說,四個高級干部中。有三個被立案審查!

又據后來統計,當時全國的冤假錯案多達三百多萬件,受冤假錯案影響的人多達八百多萬!

有人問胡耀邦:“毛主席批的怎么辦?”

胡耀邦毫不含糊地回答:“照樣平反!”

第九章 尖銳對立的二十天

5月11日:征討“兩個凡是”的檄文發表

本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是打算以《光明日報》頭版頭條地位推出的。

不過,由于那天有重要新聞,所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只能屈居頭版二條地位,占了頭版下半版,再轉到第二版。

那天頭條的重要新聞,是關于華國鋒的。《光明日報》的大字標題是:

滿載朝鮮人民對中國人民的深情厚誼

華主席離平壤回國金主席車站熱烈歡送

配合這一新聞,還刊登了在平壤車站,華國鋒和金日成握手告別的照片。

耐人尋味的是,下半版刊登的卻是征討“兩個凡是”的檄文——《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只是在當時,很少有人知道這“上半版”與“下半版”之間的深刻斗爭。

后來,外國記者這樣加以評論:

“實踐派發動這場大辯論之前,為了先聲奪人。一戰即勝,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凡是派全被蒙在鼓里,一點沒有察覺。據悉《光明日報》發表這篇文章時,恰逢華國鋒訪問朝鮮之際,凡是派根本來不及作出及時、有效的反應。該文披露于世后,汪東興、紀登奎聯名致電華國鋒。匯報這件事,并認為這件事牽涉甚廣,后果堪憂,向華請示應付的方針,華接報后。主張持慎重態度。”

也就是說,外國記者已經敏銳地觀察到中共中央主要領導分為兩派; 一派堅持“兩個凡是”,被稱之為“凡是派”;

另一派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被稱之為“實踐派”。

“凡是派”與“實踐派”之間,展開了激烈的論戰。

《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也曾作了這樣的評價:

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報》刊登了一篇用筆名發表的文章,題目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這篇文章成了擁鄧力量的第二次吶喊。文章的作者胡福明當時是南京大學哲學系老師,中共黨員。后來他自稱,1977年秋他把這篇文章送去發表,反對“兩個凡是”完全是自己主動做的,因為他意識到,如果不駁斥“兩個凡是”,那樣的教條,鄧就沒有重新掌權的希望。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這篇文章在寫作時就很明確,是針對“兩個凡是”而寫的。且不說作者最初的立意、構思,在責任編輯王強華所作《光明日報》總編楊西光的講話記錄上,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這篇文章從頭至尾卻沒有半句提到“兩個凡是”!

顯而易見,這純粹出于斗爭藝術的需要,行文不能不講究“迂回曲折”。因為在那時,華國鋒還是最高領袖,還不能正面沖擊“兩個凡是”,所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只能打著“深入批判‘四人幫…這樣的旗號。

前已述及,《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中本來是有一句“點”到“兩個凡是”的:

(馬克思、恩格斯、列寧)他們并不認為凡是自己講過的話都是真理。也不認為凡是自己的結論都要維護。

但是,為了避免正面沖擊,給“兩個凡是”派授之以柄,楊西光考慮再三,還是把這句話刪去了。

文章一開頭,便點明主旨在于“為了深入批判‘四人幫”’。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分四大段加以論述,分別加上了這樣的小標題:

檢驗真理的標準只能是社會實踐

理論與實踐的統一,是馬克思主義的一個最基本的原則

革命導師是堅持用實踐檢驗真理的榜樣

任何理論都要不斷接受實踐的檢驗

批判“兩個凡是”,也就是要批判“兩個主席”的“左”的錯誤。可是,文章卻巧妙地用“兩個主席”來批判“兩個主席”,令“兩個凡是”派無話可說。

文章先是引用了華國鋒的一段話:

正如華主席所指出:“毛主席從來對思想理論問題采取極其嚴肅和慎重的態度,他總是要讓他的著作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踐的考驗以后再來編定他的選集”。

接著,文章列舉了毛澤東是如何“讓他的著作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踐的考驗”的。

這樣引用了華國鋒的話,又用毛澤東自己的話聲言自己的“不妥”,令“兩個凡是”派無懈可擊。

作者精心地這樣論述,是為了證明毛澤東的話并非“句句是真理”——連毛澤東本人都以為自己的一些話“不妥”嘛!既然毛澤東的話并非“句句是真理”。對毛澤東也就不能“兩個凡是”了!

所以,文章強調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對這一早已由馬克思、恩格斯、列寧以及毛澤東本人反復論述過的基本原理。進行再論述。

文章針對“兩個凡是”派把毛澤東著作當做神圣不可侵犯的“圣經”而加以批駁。

5月12日深夜:吳冷西來電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在《光明日報》發表的那天,在平靜中度過。這也許因為《光明日報》是一張面向知識界的報紙,人們以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是一篇“學術性”文章,沒有太在意。

第二天,風暴驟起。這是因為許多家報紙轉載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表明這篇文章“頗有來頭”。引起中共高層的關注。

楊西光是老報人,深知要打響《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這一炮,光靠《光明日報》的影響還不夠。所以,他請報界同仁——新華社、《人民日報》和《解放軍報》給予支持。

在《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發表之前,楊西光就向新華社社長曾濤、《人民日報》總編輯胡績偉和《解放軍報》社長華楠通報了情況,打了招呼。他們曾向楊西光打聽文章的“來頭”。因為在當時,他們對于沒有“來頭”的文章,不敢隨便轉載、轉發。楊西光告訴他們,此文經胡耀邦閱定。

這樣,在《光明日報》發表《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的當天,新華社就轉發了這篇文章——在通常的情況下,只有重要文章,才會被新華社所轉發。

由于新華社的轉發。所以在第二天,即5月12日,有七家省市級大報轉載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5月13日,轉載的省市級大報有十六家。

更重要的是,《人民日報》和《解放軍報》在5月12日轉載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

也就是說,《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光明日報》這一回站在一起,打破了往日的“二比二”,形成了“三比一”的局面。

《人民日報》是中共中央機關報。平日的慣例總是《光明日報》轉載《人民日報》的文章。《人民日報》轉載《光明日報》的文章是不多見的,而且被轉載的文章也就被看成是非同一般的文章。正因為這樣。許多人注意起《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這篇文章,是從《人民日報》轉載引發的。

果真,《人民日報》的轉載,引起了一位權威人士的密切關注。這位權威人士在《人民日報》轉載的當天夜里,對《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進行了激烈的批評。

那是夜里十一時,一個電話打到《人民日報》總編室。正在值夜班的《人民日報》總編輯胡績偉一邊接聽電話,一邊作記錄。電話稱《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砍旗”,影響“很壞很壞”。

所謂“砍旗”,也就是“砍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

筆者采訪了當事人胡績偉:

據胡績偉回憶,他當時左手持電話耳機,右手作記錄。

胡績偉說,這是他在報社工作多年所養成的工作習慣,因為報社常常接到上級部門的電話。必須一邊聽,一邊記錄,便于貫徹、便于傳達,也便于日后查核。

以下是胡績偉所記的電話記錄:

這篇文章犯了方向性的錯誤。理論上是錯誤的,政治上問題更大,很壞很壞。

文章否認真理的相對性。否認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文章說馬克思主義要經過長期實踐證明以后,才是真理;列寧主義關于帝國主義時代個別國家可以取得革命勝利的學說,只有經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和十月革命的實踐以后,才能證明是真理。就是說列寧提出這個學說時不是真理。一定要等到二十三年以后,實踐證明了才是真理。那么,人們怎么會熱烈擁護,會為之貫徹執行而奮斗呢?文章是提倡懷疑一切,提倡真理不可信,不可知,相對真理不存在,真理開初提出時不是真理,要經過實踐檢驗才是真理。這是原則錯誤。

文章在政治上很壞很壞。作者認為“四人幫”不是修正主義,而是教條主義,不是歪曲篡改毛澤東思想,而是死抱著毛主席的教條不放。因而現在主要不應反“四人幫”,反修正主義,而是應該反教條主義。如文章所說的,要粉碎人們的精神枷鎖,就是要反對“圣經上說了才是對的”,所謂沖破禁區,就是要沖破毛澤東思想。文章結尾認為當前要反對的就是“躺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現成條文上,甚至拿現成公式去限制、宰割、裁剪無限豐富的革命實踐”,就是要反對所謂教條主義,要向馬列主義開戰,向毛澤東思想開戰。

文章用很大篇幅講馬克思、恩格斯如何修改《共產黨宣言》,毛主席如何修改自己的文章,作者的意思就是要提倡我們去懷疑毛主席的指示。去修改毛澤東思想,認為毛主席的指示有不正確的地方,認為不能把主席指示當做僵死的教條,不能當圣經去崇拜。很明顯,作者的意圖就是要砍旗。文章批判林彪“一句頂一萬句”,“句句是真理”。難道一句頂一句也不行?難道句句都不是真理才對嗎?

毛澤東思想是我們團結的基礎,如果都去懷疑主席指示有錯,認為要修改,大家都去爭論哪些錯了,哪些要改,我們的黨還能團結一致嗎?我們的國家還能安定?所以這篇文章在政治上要砍倒毛澤東思想這面紅旗,是很壞很壞的。

這個電話,是吳冷西打來的。

胡績偉告訴筆者,他接完吳冷西的電話。便把所記電話記錄交付排印。半小時后,電話記錄就印好了。胡績偉把這一電話記錄分送給楊西光等有關人士。

胡績偉以為,吳冷西的電話,并不是代表吳冷西個人,也不是一次普通的電話。那口氣完全是上級訓斥下級的味道。吳冷西的電話,不是隨便說的,講得很有邏輯性,層次分明,觀點鮮明。

正因為這樣,胡績偉印發了吳冷西的電話記錄,在小范圍內供有關人士參考。

另據楊西光夫人季寶卿告訴筆者。那天晚上,她和楊西光住在北京一家賓館里。

當時,她和楊西光尚未在北京安家。中共中央宣傳部把他們臨時安排住在北京一家賓館里。

不過,楊西光由于工作很忙,平日住在報社里,很少去那家賓館。《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發表后,楊西光松了一口氣,那天晚上和季寶卿去賓館住。他們在賓館的電話號碼,很少有人知道。可是,半夜卻忽地響起了電話鈴聲……

電話是胡績偉打來的。胡績偉向楊西光通報了吳冷西電話的內容。在胡績偉看來,吳冷西的電話是沖著《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來的,而,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首先是《光明日報》發表的,他除了要把排印好的吳冷西電話記錄派人送給楊西光之外,趕緊先打個電話,通報這一突發情況。

季寶卿記得,楊西光聽罷胡績偉轉達的吳冷西電話內容,這么對胡績偉說道:

“不去管他!他愛怎么說,隨便他怎么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這篇文章沒有錯!”

接完電話,季寶卿問起出了什么事,楊西光簡略地向她說了幾句。

說罷,楊西光便呼呼大睡,沒有把剛才的電話放在心里。可是,季寶卿卻一夜沒有睡好……

“電話事件”迅速在中共高層傳開。

據吳明瑜告訴筆者,于光遠曾這樣風趣地評價了“電話事件”;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其實是‘老生常談’。而那個電話卻立了‘大功’,一下子使人們注意起那篇‘老生常談’來了。”

吳江也這么說:

公平地說。首先對文章提出指責的吳冷西(“毛辦”成員)有功勞,如果沒有吳冷西的指責,正像當時于光遠同志告訴我的:他看這篇文章只把它當做一個馬克思主義的常識問題,瀏覽一下就放下了。是冷西同志并不像于光遠那樣瀏覽一下就放下,我想這也不奇怪,因為他是“毛辦”成員,與提出“兩個凡是”有關。因此他對這個問題有高度的敏感。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電話事件”立了大功!

吳冷西曾是《人民日報》第二任總編

吳冷西是中國新聞界重要領導人,曾任《人民日報》第二任總編輯。

粗略地羅列一下中共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的“總編史”,便可以看出,每到中國歷史的轉彎口,《人民日報》往往要更替總編輯:

《人民日報》雖說早在1946年5月15日便在河北邯鄲創刊,但那只是中共晉冀魯豫邊區中央局的機關報。

一個月后,在河北平山縣,《人民日報》與《晉察冀日報》合并,仍稱《人民日報》,但只是中共中央華北局的機關報。

直至1949年8月,《人民日報》才改為中共中央機關報。

1949年10月。鄧拓被任命為中共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第一任總編輯。

1957年6月,中國到了一個歷史的轉彎口——全國掀起“反右派運動”,毛澤東派吳冷西前往《人民日報》,擔任第二任總編輯。

1966年5月。中國又到了一個歷史的轉彎口——全國掀起“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毛澤東派陳伯達到《人民日報》“奪權”,吳冷西下臺。

不久,1966年6月,唐平鑄擔任《人民日報》代總編輯。唐平鑄“代”不了多久,到1967年1月下臺。

后來,魯瑛被任命為《人民日報》第三任總編輯。

1976年10月,中國又到了一個歷史的轉彎口——粉碎“四人幫”。魯瑛下臺。

1977年1月,胡績偉被任命為《人民日報》第四任總編輯。

也就是說,《人民日報》第一任總編輯鄧拓是從新中國成立至“反右派”開始;

第二任總編輯吳冷西是從“反右派”至“文革”開始;

第三任總編輯魯瑛則是“文革”至粉碎“四人幫”:

第四任總編輯胡績偉則從粉碎“四人幫”開始

在這四任總編輯之中,吳冷西主持《人民日報》筆政的時間最長。整整九年。在這九年中,吳冷西還同時兼任新華社社長。另外,自1961年下半年胡喬木因病休養,吳冷西還兼任中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

吳冷西在“文革”中挨批斗。1967年春,吳冷西甚至受到“軍事監護”,投入獄中。內中的重要原因之一。在“文革”前,他是以彭真為首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組”的“五人”之一。由這個小組制定的《2月提綱》,遭到嚴厲批判,彭真下臺,也就導致吳冷西下臺。

1966年5月底,毛澤東派陳伯達率工作組進駐《人民日報》,奪了吳冷西的權。

毛澤東即便在這樣嚴肅的時刻,仍不失幽默感。他說:

“陳伯這的掃帚不到,吳冷西的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

毛澤東在這里所說的“掃帚”和“灰塵”,源于他在1945年8月13日延安干部會上所作的演講,即《抗日戰爭勝利后的時局和我們的方針》中的一段話。這段話后來被編入“紅寶書”——《毛主席語錄》,在“文革”中成了家喻戶曉的名言。

毛澤東把陳伯達稱作“掃帚”,把吳冷西比作“灰塵”。此言一出,吳冷西也就被“掃”出《人民日報》,“掃”出新華社,“掃”出中共中央宣傳部,“掃”進了監獄。

在1975年,吳冷西一度復出,擔任國務院政治研究室和《毛澤東選集》材料組領導成員。

粉碎“四人幫”之后,吳冷西在1977年擔任中共中央毛澤東著作編輯委員會辦公室副主任。

作為《人民日報》的第四任總編輯,胡績偉跟《人民日報》第二任總編輯吳冷西是多年老同事。他們之間通個電話,原本是很普通的事。不過,吳冷西1978年5月12日夜的那次電話,對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提出嚴厲批評,非同尋常,所以胡績偉趕緊作了筆錄。

5月19日:熊復說《紅旗》要“慎重”

5月19日這天,新任總編輯熊復在《紅旗》雜志編輯部發表“施政演說”。

熊復接替王殊,出任《紅旗》雜志第三任總編輯。

熊復筆名傅容、茹純。1915年,熊復生于四川鄰水。四川大學肄業。1936年參加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38年人延安抗日軍政大學學習。此后,在重慶出任《新華日報》編輯部主任、總編輯。《新華日報》是當時惟一在國民黨統治區公開發行的中共報紙,具有廣泛的影響。

1949年后,熊復歷任中共中央宣傳部秘書長,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秘書長、副部長,中共中央宣傳部常務副部長。

“文革”開始后,吳冷西被撤去新華社社長之職,熊復于1966年7月受命接替吳冷西,出任新華社社長。但是,他只短暫地擔任了半年新華社社長,便被“文革”狂潮卷入水底。

粉碎“四人幫”之后,在重新恢復中共中央宣傳部時。熊復出任中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

從1978年5月中旬起,熊復在《紅旗》雜志總編輯這個崗位上工作了九年多,直至1987年8月卸任。

熊復也談到了自己對于《紅旗》雜志辦刊方針的見解:

“《紅旗》雜志的任務是完整地準確地宣傳馬列主義。著重從理論上完整地準確地宣傳毛澤東思想,捍衛毛澤東思想。同各種離開毛澤東思想的傾向作斗爭。”

熊復提醒大家:

“理論問題要慎重,這點特別要注意。在理論問題上。是捍衛毛主席的思想、路線呢,還是沒有捍衛,這個問題是要很好考慮的。

“要注意黨內外的思想與理論動態。思想理論戰線很活躍,需要了解這方面的情況,有些什么傾向,離開毛澤東思想的傾向。”

熊復所說的“理論問題要慎重”,是汪東興已經幾次強調了的話題。

其實,不光是汪東興這樣強調,華國鋒也指示說,“《紅旗》雜志不要表態”。

《紅旗》雜志是中央兩報一刊中的“一刊”。是中共中央權威性的理論刊物,舉足輕重。熊復遵照華國鋒和汪東興的指示,對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保持沉默,不表態……

后來,熊復曾就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坦言:

1978年5月,我剛剛調到《紅旗》雜志社任總編輯。當時,理論界正在開展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我的錯誤就在于從1978年7月到11月期間,共5期《紅旗》沒有參加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也就是實際上執行了當時主持黨中央工作的同志對黨刊提出的“不介入”的指示。在這個問題上,《紅旗》雜志的錯誤就是我的錯誤。

從5月11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在《光明日報》上發表,到5月19日,不過短短八天時間。卻已經在中共高層引起了高度的重視:華國鋒和汪東興、鄧小平和胡耀邦都對這篇文章表態。

終于,雙方在全軍政治工作會議上,展開了交鋒5月29日:華國鋒強調“團結”和“紀律”

全軍政治工作會議是從1978年4月27日開始的,一直開到6月6日。會議在京西賓館召開。

會議開始時,由韋國清作了題為《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發揚政治工作優良傳統,提高我軍戰斗力》的主題報告。

會議期間,便曾發生了“用詞之爭”。

這是因為韋國清的報告標題用了“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有人認為必須改為“在新的歷史時期”。為什么要改呢?理由是華國鋒提的是“在新的歷史時期”。必須跟中央的口徑——也就是跟華國鋒的口徑保持一致。

這些人認為:“毛主席的話,不能改;華主席的話,也不能改。”

也就是說,不僅要對毛澤東搞“兩個凡是”。而且要對華國鋒搞“兩個凡是”!

另外,還對韋國清報告中的一句“我軍是無產階級性質”,提出疑義,理由是“毛主席沒有這樣說過”。

到了5月下旬、6月上旬,會議進入尾聲,請中共中央主席華國鋒和中共中央副主席鄧小平講話。

華國鋒在5月29日講話。6月4日。《人民日報》發表了華國鋒的講話,用的是這樣的標題:

《華主席在全軍政治工作會議上的講話》

鄧小平在6月2日講話。6月3日,《人民日報》發表了鄧小平的講話,用的是這樣的標題:

《鄧副主席精辟闡述毛主席實事求是光輝思想》

看得出,《人民日報》在發表華國鋒的講話時,用的是一般化的標題,而在發表鄧小平講話時,用了傾向性很強的標題。

這表明,《人民日報》本身的“傾向性”也很強!

為了這兩個標題,《人民日報》受到很嚴厲的批評。

據當時《人民日報》總編輯胡績偉回憶,那來自“上面”的批評,是汪東興發出的。汪東興質問《人民日報》:

“你們說鄧副主席的講話‘精辟闡述’了毛澤東思想,難道華主席的講話沒有‘精辟闡述’毛澤東思想?”

李莊以為,對華國鋒的講話采取一般化的標題,是因為對華國鋒講話的“主要命題,我們有不同看法。我們認為如果把這個主題做到新聞標題上,會造成思想混亂,對讀者、對論者都沒有好處。出于對各方面負責任、希望各方面都能通過的考慮,我們作了個一般化的標題:某某‘作重要講話”’。

華國鋒講話的“主要命題”是什么呢?那就是華國鋒講話中的這么一段話:

我國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是在第一次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勝利結束之后,進入新的發展時期的。歷時十一年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是無產階級專政下的一場政治大革命,是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下的廣大革命人民群眾同國民黨反動派長期斗爭的繼續,是無產階級同資產階級以及一切剝削階級斗爭的繼續。是馬克思主義同修正主義斗爭的繼續,是這些斗爭的一次歷史性大決戰。在這場大決戰中,我們先后粉碎了劉少奇、林彪、“四人幫”,三個資產階級司令部,取得了我黨歷史上三次重大路線斗爭的勝利……

在新的發展時期中,我們國內的主要矛盾仍然是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社會主義道路和資本主義道路之間的矛盾。

華國鋒這樣的“主要命題”,確實無法做到新聞標題上去。

華國鋒在講話中。還強調了團結的重要性,強調了要遵守紀律。華國鋒說:

我們這樣一個有八億人口的大國,三千五百萬黨員的大黨。在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新的發展時期中,要做到統一認識,統一政策,統一計劃。統一行動。

各級領導干部,要帶頭講黨性,顧全大局,發揚民主,遵守紀律。

不言而喻,華國鋒是在那里不指名地批評了有人“不遵守紀律”。

5月30日。鄧小平在與幾位負責人談話時,很尖銳地指出:

“只要你講話同毛主席的不一樣,同華國鋒的不一樣就不行,這不是一種孤立的現象,是當前思潮的一種反映。”

6月2日:鄧小平給予最有力的支持

6月2日,鄧小平在全軍政治工作大會上作了重要講話。

在這次講話中,鄧小平雖然一字未提《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但是鄧小平講話卻如同《人民日報》所說的是“精辟闡述毛主席實事求是光輝思想”,實際上是對《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的最有力的支持。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是胡耀邦一手審定的。鄧小平沒有看過。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發表之后,一開始,鄧小平也沒有注意此文。

由于這篇文章引起爭議,鄧小平仔細看了。

1978年8月19日。鄧小平在接見文化部核心領導小組時,說了這么涉及《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的一段話;

“《光明日報》發了文章,當時沒注意。后來聽說有人反對,才找來看了看。符合馬克思列寧主義嘛,扳不倒嘛!我就在6月的講話里支持了一下。”

鄧小平所說的“《光明日報》發了文章”,就是指《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

鄧小平所說的“6月的講話”,就是6月2日在全軍政治工作會議上的講話。

鄧小平這段話。清楚表明他對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的肯定和支持,也說出了他6月2日講話的背景。

鄧小平對《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的態度,和華國鋒、汪東興的態度,針鋒相對。

其實,這是因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批的是“兩個凡是”,而批判“兩個凡是”最早就是鄧小平提出來的。

華國鋒、汪東興反對《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也因為文章批的是“兩個凡是”,而“兩個凡是”是他們提出的。

據楊西光夫人季寶卿回憶,那天,鄧小平剛剛作了講話,海軍司令劉居英馬上給楊西光打來電話,簡要報告了鄧小平講話的內容,說鄧小平支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劉居英的電話,使楊西光深受鼓舞。

楊西光馬上坐車趕往劉居英家,一口氣看完全軍政治工作會議印發的鄧小平的講話稿。盡管楊西光知道新華社當天晚上會轉發鄧小平的這一講話稿,他在《光明日報》編輯部可以看到,但他還是希望先睹為快。所以專門趕到劉居英家看講話稿。

鄧小平這一重要講話。由于是關于部隊政治工作的,所以《解放軍報》副社長姚遠方參加了講話稿的起草工作。

據姚遠方回憶,鄧小平不僅事先講述了他的主要意見,而且還親自用鋼筆寫了八百字。這八百字,就是講話中論述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理論與實踐相結合那一段。姚遠方說,這八百字,一字不易地用在講話稿中。

鄧小平的講話分四部分:

第一個問題。講講實事求是。

第二個問題,講講新的歷史條件。

第三個問題。講講破和立。

第四個問題。講講以身作則。

鄧小平在講第一個問題時,“精辟闡述毛主席實事求是光輝思想”。

鄧小平鮮明地批判了“兩個凡是”派——也就是他所說是“有一些同志”:

我們也有一些同志天天講毛澤東思想,卻往往忘記、拋棄甚至反對毛澤東同志的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理論和實踐相結合的這樣一個馬克思主義的根本觀點,根本方法。

不但如此,有的人還認為誰要是堅持實事求是,從實際出發,理論和實踐相結合,誰就是犯了彌天大罪。他們的觀點。實質上是主張只要照抄馬克思、列寧、毛澤東同志的原話,照抄照轉照搬就行了。要不然,就說這是違反了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違反了中央精神。他們提出的這個問題不是小問題。而是涉及到怎么看待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問題。

鄧小平強調了實事求是的精神:

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基本原則,我們任何時候都不能違背。這是毫無疑義的。但是,一定要和實際相結合,要分析研究實際情況,解決實際問題。按照實際情況決定工作方針,這是一切共產黨員所必須牢牢記住的最基本的思想方法、工作方法。實事求是,是毛澤思想的出發點、根本點。這是唯物主義。不然,我們開會就只能講空話,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鄧小平引述了毛澤東的話,來批判“兩個凡是”——毛澤東本人也早就聲言馬克思不是“先哲”:

1930年,毛澤東同志專門寫了《反對本本主義》這篇文章,提出“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的科學論斷。他堅決反對在共產黨內討論問題的時候,開口閉口拿本本來,以為上了書的就是對的這種錯誤的心理。毛澤東同志說:“盲目地表面上完全無異議地執行上級的指示,這不是真正在執行上級的指示,這是反對上級指示或者對上級指示怠工的最妙方法。”又說:“我們說馬克思主義是對的。決不是因為馬克思這個人是什么‘先哲’,而是因為他的理論,在我們的實踐中,在我們的斗爭中,證明了是對的。我們的斗爭需要馬克思主義。我們歡迎這個理論。絲毫不存什么‘先哲’一類的形式的甚至神秘的念頭在里面。”

鄧小平又引用了毛澤東關于“理論和實踐相結合”的話。來批判“兩個凡是”:

毛澤東同志告誡全黨同志不應該把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看成是死的教條”,“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書本上的某些個別字句看作現成的靈丹圣藥。似乎只要得了它,就可以不費氣力地包醫百病”。如果這樣。“就阻礙了理論的發展,害了自己,也害了同志”。他指出:

“真正的理論在世界上只有一種。就是從客觀實際抽出來又在客觀實際中得到了證明的理論。”根據馬克思主義的根本觀點,毛澤東同志在黨的七大的報告中,把理論和實踐相結合的作風,規定為我們黨的三大作風的第一項。

鄧小平笑稱“兩個凡是”派們是“收發室”:

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如果不同實際情況相結合,就沒有生命力了。我們領導干部的責任,就是要把中央的指示、上級的指示同本單位的實際情況結合起來,分析問題,解決問題,不能當“收發室”,簡單地照抄照轉。

鄧小平在講話中,發出號召,“撥亂反正,打破精神枷鎖,使我們的思想來個大解放”。所謂“打破精神枷鎖”,實際上也就是打破“兩個凡是”的精神枷鎖:

如果我們只把過去的一些文件逐字逐句照抄一通,那就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更談不到正確地解決什么問題。那樣,即使我們口頭上大講擁護毛澤東思想,實際上也只能是違反毛澤東思想。我們一定要肅清林彪、“四人幫”的流毒,拔亂反正,打破精神枷鎖,使我們的思想來個大解放。這確實是一個十分嚴重的任務。

鄧小平講話的第二部分,是“講講新的歷史條件”。這“新的歷史條件”,分明是針對“兩個凡是”派們前些日子所說的“華主席沒有這樣講過”、“華主席講的是‘新的歷史時期”’。

鄧小平的講話,第二天就全文發表于《人民日報》,而且《人民日報》為之加上了“傾向性很強”的標題《鄧副主席精辟闡述毛主席實事求是光輝思想》,馬上引起廣泛注意,確實是給了“兩個凡是”派們沉重一擊,給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最有力的支持。

回顧5月11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一文在《光明日報》發表后,短短二十天間的急劇變化、尖銳斗爭,真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11日:征討“兩個凡是”的檄文發表;

12日深夜:吳冷西來;

13日:胡耀邦說“歷史潮流滾滾向前”;

17日:汪東興質問“哪個中央的意見”;

18日:張平化向各地“打招呼”;

19日:熊復說《紅旗》要“慎重”;

29日:華國鋒強調“團結”和“紀律”;

6月2日:鄧小平給予最有力的支持。

其實,這二十天的激烈斗爭還只是一場序幕而已。緊接著,一場更大范圍、更為壯闊的斗爭在延續著……

第十章 中央工作會議上的交鋒

國務院務虛會受到好評

1978年7月6日,在中南海懷仁堂召開了國務院務虛會。會議由當時擔任中共中央副主席兼國務院副總理的李先念主持。這個會議采取邊工作邊開會的方式。差不多開了兩個月,直至1978年9月9日結束。

國務院務虛會的出席者有國務院所屬各部、委、直屬局、室(組)的負責人。會議的主題是研究如何加快實現中國的現代化建設。

國務院務虛會實行自由發言,開得生動活潑。會議觸及經濟建設領域中諸多敏感問題:

尊重經濟客觀規律,反對長官意志,講求經濟效益:

重視提高人民消費水平;

改革工資制度,實行按勞分配;

重視商品生產;

加強技術引進,擴大外貿出口,靈活利用國外資金;

改革與生產力不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

這次會議實際上是對中國實行多年的計劃經濟提出挑戰,反映了經濟領域的強烈的改革開放的意識。

國務院務虛會反映了思想觀念的巨大轉變:從過去的片面強調自力更生發展到向國外大規模借貸:由單純引進成套設備發展到吸引外資到中國開辦合資企業;由借貸發展到境外發行外債。

9月9日,李先念在總結報告中指出:“提高中國的生產技術水平、科學研究水平和經濟管理水平,增強自力更生的能力,加快實現四個現代化的步伐。這個目的一定要明確。要努力引進中國當前急需的先進技術。”要“搞好技術引進。努力擴大出口”。

李先念強調。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是正確的,這是我們一向堅持的觀點。我們要解放思想,振奮大無畏的革命精神。

國務院務虛會議結束之后,李先念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會作了匯報,引起黨中央極大興趣,華國鋒、葉劍英、鄧小平都認為會開得很成功,務虛會這種形式很好。

葉劍英副主席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會上,建議中央開一個理論方面的“務虛會”,專門討論真理標準問題,統一大家思想。

1978年10月14日,鄧小平同解放軍總政治部主任書國清談話時也說:“葉帥提議召開理論務虛會,索性擺開來談,免得背后講,這樣好。”

此后不久,在北京京西賓館所召開的一次重要會議。便是“索性擺開來談”的會議(在這次重要會議之后還召開了專門的“理論務虛會”)……

鄧小平的建議成了“會議的中心”

北京的賓館林立。賓館迎賓接客,電話號碼當然可以從電話號碼本或者“14”那里查到。然而,在北京西城,有一座規模宏大的京西賓館,卻無法從電話號碼本或者“14”那里查到電話號碼。

顯然,這是一座不對外的內部賓館。

筆者雖然因出席會議而多次住在京西賓館。但是并不了解京西賓館的歷史。這一回,為了寫作本書。筆者到京西賓館作了專門的采訪。

據京西賓館有關人員告知,京西賓館建于1964年秋,原本屬于部隊系統,有著很嚴密的保安措施。

京西賓館不僅大門口有軍人站崗,每幢樓的門口也有崗哨。

另外,京西賓館有著寬敞的走廊、大房間、大餐廳,每層樓都有幾個大小不一的會議室,可供分組討論用。在主樓之側,還有一座大會堂,可供召開大會之用。

這樣,京西賓館建成后,不光是供部隊開會,而且成了北京召開各種重要會議的所在地。

在京西賓館建成之前,中共“八大”的代表是住在北京飯店。那時,每一次中共中央全會,也在北京飯店召開。

但是,在京西賓館建成之后,中共中央全會如果在北京召開的話,幾乎都在京西賓館召開。

每逢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全國政協開會,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們往往住在這里。全體大會在人民大會堂舉行,這里大大小小的會議室則成為分組討論的會場之一。

在“文革”中,京西賓館曾一度成為全國關注的“熱點”——“大鬧京西賓館”轟動全國。

所謂“大鬧京西賓館”,是指1967年1月19日,中央軍委在京西賓館召開碰頭會,討論軍隊里搞不搞“四大”(即“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江青、陳伯達、葉群等“文革新貴”們也到會。在會上,葉劍英、聶榮臻、徐向前等老帥們堅決反對軍隊里搞“tin大”,跟江青等發生激烈爭論。在第二天的會上,葉劍英拍桌怒斥江青們。以至把右手掌骨震裂。徐向前在拍案時,把茶杯震落在地上……

此后不久,在1967年2月中旬,老帥們和幾位剮總理在中南海懷仁堂又與“中央文革小組”的“新貴”們正面沖突。被稱為“大鬧懷仁堂”。

這“兩鬧”,被合稱為“2月逆流”……

隨著“批判2月逆流”之聲震撼全國,京西賓館也就廣為人知了。

1978年11月10日起。一次重要的會議也在京西賓館舉行。

這便是中共中央工作會議。

這是一次歷時長達三十六天的極為重要的工作會議——會議閉幕式之前開了三十四天,在閉幕式之后又開了兩天。共計三十六天。

出席中共中央工作會議的有各省、市、自治區和各大軍區的主要負責人以及中央黨政軍各部門和群眾團體主要負責人,共二百一十二人(應出席人數為二百一十八人)。

1978年11月lO日下午,中共中央工作會議舉行開幕式。

中共中央主席華國鋒在開幕式上宣布會議的三項議題:

一、討論如何進一步貫徹執行以農業為基礎的方針、盡快把農業生產搞上去的問題,討論《關于加快農業發展速度的決定》和《農村人民公社工作條例(試行草案)》兩個文件。

二、商定1979、1980兩年國民經濟計劃的安排。

三、討論李先念在國務院務虛工作會上的講話。

本來,按照華國鋒所宣布的這三項議題,這次會議只是一次具體的工作會議。華國鋒最初規定的會期是半個月。

在宣布這三項議題之后,華國鋒又代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提出:

在討論上面這些議題之前。先討論一個問題。這就是在新時期總任務總路線指引下,從明年1月起把全黨工作重點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的問題。

這是新形勢的需要,列寧和毛主席都曾提出過按照形勢的需要,實現這種轉移。

這是關系全局的問題,是我們這次會議的中心。

華國鋒原本打算。花兩三天時間討論這個“關系全局的問題”。然后,即轉入他提出的三項議題的討論。

其實,華國鋒所說的這個“關系全局的問題”,這個“會議的中心”,是鄧小平在會前提出的,并得到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的贊同。

正是鄧小平的這個提議,扭轉了這次會議的方向,使“會議的中心”轉移。

鄧小平所說的全黨工作重點的轉移,是一件戰略性的大事,確實是“關系全局”的大問題。如果不進行這一討論,這次中共中央工作會議就不可能是一次思想大解放的會議,不可能成為沖破“左”的禁錮的會議。

早在1958年初,毛澤東曾經談及過這一問題。

那是1958年1月上旬。中共中央在杭州召開會議,討論領導生產建設的方法問題,政治與業務的關系問題,技術革命問題。毛澤東在會上說:

今后思想政治戰線上的革命仍舊會有。但要把黨的工作重點放到技術革命上去。

毛澤東的話,萌發了全黨工作重點轉移的意思。因為在當時,經過1957年激烈的“階級斗爭”——“反右派運動”,毛澤東想在1958年轉向經濟建設——發動“大躍進”,所以產生了全黨工作重點“放到技術革命上去”的想法。

很遺憾,毛澤東剛想轉移全黨的工作重點,很快就被1959年廬山會議上的“反右傾運動”所打破。全黨工作重點仍放在“階級斗爭”上。

毛澤東晚年,深深陷入“左”的迷霧。他一直注重“階級斗爭”。從“反右傾”到“批判現代修正主義”,到開展“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直至發動那“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所以,毛澤東一直把全黨的工作重點,放在“階級斗爭”之上。

在粉碎“四人幫”之后,華國鋒仍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把全黨的工作重點仍然放在“階級斗爭”上。

鄧小平首先提出了全黨工作重點的轉移問題,即從“階級斗爭”轉移到經濟建設上去。

如果說,中國共產黨是一艘巨大的航船,那么,工作重點的轉移,則意味著“轉舵”,意味著從“階級斗爭”航線轉到經濟建設航線。這確實是戰略性的重大決策。

1978年9月,鄧小平從朝鮮訪問歸來之后,在視察東北三省時,便提出這一戰略性的重大決策:

我強調提出。要迅速地堅決地把工作重點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

鄧小平提出的這一重大戰略決策,成為中國當代歷史的轉折點。

鄧小平是在1982年9月18日陪同朝鮮勞動黨中央委員會總書記金日成前往成都訪問途中。憶及1978年9月從朝鮮歸來,在東北三省的談話內容。

鄧小平關于黨的工作重點轉移問題的談話,全文如下:

我在東北三省到處說,要一心一意搞建設。國家這么大。這么窮,不努力發展生產,日子怎么過?我們人民的生活如此困難,怎么體現出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四人幫”叫嚷要搞“窮社會主義”、“窮共產主義”,胡說共產主義主要是精神方面的,簡直是荒謬之極!我們說,社會主義是共產主義的第一階段。落后國家建設社會主義,在開始的一段很長時間內生產力水平不如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不可能完全消滅貧窮。所以,社會主義必須大力發展生產力,逐步消滅貧窮,不斷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否則,社會主義怎么能戰勝資本主義?

在召開這次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之前。先召開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會上,華國鋒出了那三項議題。鄧小平以為,“只有解決好思想路線問題,才能提出新的正確政策”。所以,鄧小平建議中共中央工作會議在討論三項議題之前,先討論全黨工作重點的轉移問題。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同意了鄧小平的意見。所以,華國鋒在開幕式上,代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宣布了會議要先進行關于黨的工作重點轉移問題的討論。

華國鋒在開幕式的講話中,只字不提已經在全國熱烈展開的關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的大討論。也沒有表示“兩個凡是”應該否定。實際上,這是華國鋒對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大討論又一次采取“不表態、不卷入”的態度,引起了到會代表的不滿。

陳云作了“爆炸性”發言

剛剛開始分組討論,11月12日,陳云在東北組作了第一次發言,便使整個大會為之震動!

陳云是中國資深的政治家。陳云和鄧小平是當時健在的中共第一代領導核心成員。

鄧小平曾詳細論及的中共第一代領導核心。那是在1989年6月16日。鄧小平對幾位中共中央領導人所作的題為《第三代領導集體的當務之急》談話中,談起中共領導集體形成的歷史,說了這么一段話:

我們中國共產黨現在要建立起第三代的領導集體。在歷史上,遵義會議以前,我們黨沒有形成過一個成熟的黨中央。從陳獨秀、瞿秋白、向忠發、李立三到王明。都沒有形成過有能力的中央。我們黨的領導集體。是從遵義會議開始逐步形成的,也就是毛劉周朱和任弼時同志,弼時同志去世后,又加了陳云同志。到了黨的八大,成立了由毛劉周朱陳鄧六個人組成的常委會。后來又加了一個林彪。這個領導集體一直到“文化大革命”。

鄧小平這一段話清楚說明,陳云是屬于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共第一代領導集體中的一個核心成員。

在中共第一代領導集體的核心成員之中,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任弼時、林彪都已經去世,在當時健在的只有鄧小平和陳云。

陳云在粉碎“四人幫”的行動中,曾表示堅決的支持。

在粉碎“四人幫”之后,在1977年3月的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陳云又曾為鄧小平平反和復出。作了重要發言。由于受到華國鋒的壓制,陳云的重要發言,沒有登上會議簡報。

在中共“十一大”上,陳云沒有進入中共中央政治局,只是當選中共中央委員——其實,即便在“文革”中。陳云在中共“九大”、“十大”,也一直是中共中央委員。

這時,陳云仍住在北京北長街的老房子里。

1978年7月1日,闊別多年的陳云的老秘書劉家棟去看望陳云,曾目擊這樣的場面:

鬧地震時蓋的防震棚,還沒有完全拆除。上面已經空了,但鋼架還在屋內立著。架子下面有一對破舊的小沙發,沙發的白布罩已經變成暗灰色,上面盡是破洞。看上去已經用了一二十年了。一個不小的辦公桌,桌面上只有一部舊的電話機,一個臺歷,一份文件也沒有。從這些擺設中,可以看得出來,他雖然“解放”了,但還沒有安排工作,沒有事干,還在“待命”。

“待命”中的陳云。終于在這次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發出了震驚中國的聲音,表現出他作為資深的中國政治家的勇氣。

陳云以為,在實現全黨工作重點轉移的時候,必須做好安定團結工作。而眾多的歷史遺留問題不加解決的話,也就無法安定團結,無法實現工作重點的轉移。

陳云在東北組發言指出:

華主席說,對于那些在揭批“四人幫”運動中遺留的問題,應由有關機關進行細致的工作,妥善解決。我認為這是很對的。但是,對有些遺留的問題,影響大或者涉及面很廣的問題,是需要由中央考慮和作出決定的。對此。中央應該給以考慮和決定。

陳云首先指出。“文革”中震動全國的“六十一人叛徒集團”一案應予平反。陳云此言。一下子引起全會關注。

陳云說:

薄一波同志等六十一人所謂叛徒集團一案,他們出反省院是黨組織和中央決定的,不是叛徒。

1937年7月7日,中央組織部關于所謂自首分子的決定。這個文件是我在延安任中央組織部長(1937年11月)以前作出的,與處理薄一渡同志等問題的精神是一致的。我當時還不知道有這個文件,只是根據當時審查干部中遇到的問題,在1940年也寫過一個關于從反省院出來履行過出獄手續,但繼續干革命的那些同志。經過審查可給以恢復黨籍的決定。這個決定與“七·七”決定的精神是一致的。這個決定也是中央批準的。我認為,中央應該承認“七·七”決定和1940年中組部的決定是黨的決定。對于那些在文化革命中被錯誤定為叛徒的同志應給以審查,如果并未發現有新的真憑實據的叛黨行為,應該恢復他們的黨籍……

對他們作出實事求是的經得起歷史檢驗的結論,這對黨內黨外都有極大的影響,不解決這些同志的問題。是很不得人心的。這些同志大體都是已六七十歲的人了。現在應該解決這個問題。

陳云提出要把“文革”大案“六十一人叛徒集團”翻過來,是因為他在延安擔任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七年,深知這一案件內情。

1937年7月7日,在陳云擔任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前夕,中共中央組織部曾作出《關于所謂自首分子的決定》,內中第三條規定:

凡在獄中表示堅定坐滿刑期,送到反省院的同志,照例要辦自首手續,或填一般反共自愿書,才能出獄。如他們曾經組織允許填寫這類文件后出獄的。得恢復其組織。如具有上述情形,但未經組織允許者,經過工作中考察后,亦得恢復其組織。

1945年召開中共“七大”時。陳云負責審查“七大”代表資格工作。曾有人提出。這六十一人之中,能不能當選代表?陳云對此作了深入了解,知道這是在抗戰前夕,劉少奇給中共中央寫信,提出這六十一人可以做個假手續,把他們從國民黨監獄中營救出來。

劉少奇給毛澤東、中共中央的信,是經原中共中央北方局和河北省委秘書長王林從天津帶到延安,交給了張聞天,再由張聞天交給毛澤東的。此后,劉少奇來到延安時,又當面向毛澤東作了匯報。中共中央經過研究,同意了劉少奇的意見……正因為這樣,陳云在當時就指出,這六十一人可以人選中共“七大”代表。

由于陳云對“六十一人”案件有著親自的調查,所以他非常堅決地提出為他們所謂的“叛徒”問題進行平反。

接著。陳云又對“文革”中的大案——陶鑄以及王鶴壽案件提出尖銳的意見。

陳云又為另一大案——彭德懷冤案,提出平反。

陳云提及了最敏感的話題——天安門事件,認為應該予以平反。

陳云最后還提出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康生必須批判。須知,康生在1975年12月16日病死時,中共中央的訃告中,給他戴上三頂光輝的桂冠,即“無產階級革命家”、“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光榮的反修戰士”。陳云卻指出了康生犯了嚴重錯誤。

陳云最后用這么一句話,結束發言:

華主席講話中要我們暢所欲言,我提出以上六點。請同志們批評指正。

陳云的發言,人稱“爆炸性的發言”。他的話雖說不多,卻扔出了五顆重磅炸彈。

他當過中共中央副主席,又當過七年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他的發言富有權威性。不言而喻,陳云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扔出那五顆重磅炸彈,每一顆都精確地命中了目標。

陳云發言引起強烈反響

陳云的發言,可謂“十年不鳴,一鳴驚人”。其實,倘若從1962年算起,他已經保持沉默十四年了——除了1977年3月他為了支持鄧小平復出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作了一次書面發言,但是他的發言沒有在大會簡報上登出。

這一回。陳云的發言終于在大會簡報上登出,使全體出席者都知道他在東北小組會上扔出的五顆重磅炸彈。

華國鋒極想盡早讓大會按照他的三項議題的軌道“運行”,所以在陳云發言后的翌日——1978年11月13日,華國鋒要求會議轉入農業問題的討論,并由紀登奎在大會上對兩個農業文件進行了說明。

可是,會議并沒有被華國鋒“納入”軌道。各組在討論時,紛紛對陳云的講話作出了強烈反響,打亂了華國鋒的部署。

東北組對于陳云的講話普遍支持。這是因為在東北三省中,黑龍江和遼寧在“真理標準”問題大討論中是沖在最前面的省份之一,而吉林則是鄧小平在1978年9月作了重要談話的省份。

東北組如此說:

搞社會主義現代化需要有一個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陳云12日在會議上提出的幾件事都是有關安定團結的問題,也是落實政策的問題,有必要加以解決。蕭克在發言中還要求為“二月逆流”的冤案平反。

中南組這樣說:

陳云所提到的這些問題是當前干部討論較多、關系全局的問題,在宣布工作重點轉移的時候,中央最好能給以解決。這對調動廣大干部群眾的積極性,加強團結,是有好處的。

西南組指出:

陳云提出的幾個問題影響較大,希望中央明確一下。這樣有利于實現四個現代化和調動積極因素。

對于陳云發言的反應,接連不斷。

11月16日,萬里在華東組說:

“陳云提出的六個問題要解決,不然人們心里不舒服。”

11月17日。楊得志、李成芳在中南組指出:

“聯系天安門事件,我們認為武漢‘七·二○’事件也到徹底平反的時候了。”

陳丕顯則提出:“上海的‘1月風暴’問題也應該弄清楚。”

11月27日,聶榮臻在華北組發言說:

“關于案件問題,陳云在這次會上首先提出來,我很同意。這類問題面相當大,各省都有一些,如武漢的‘百萬雄師’、四川的‘產業軍’等等。”

陳云接著插話:

“這些問題不解決,黨內黨外很不得人心。”

王首道發言說:

“只有把遺留的問題解決好,才能真正達到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的團結,把黨的工作重點轉移到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

康克清在華北組的書面發言中說:

“我完全同意陳云11月12日提出的六點意見。我建議,凡是林彪、‘四人幫’強加于人的一切誣蔑不實之詞,都應予以推倒。”

許多人提到,“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應予推倒。

還有人提出了謝富治的問題,認為應該對謝富治立案審查。

發生“《中國青年》風波”

陳云提出了“文革”中遺留的一系列大是大非問題。而陳云的講話又引發出一系列“文革”遺留問題:

武漢的“七二。事件”和“百萬雄師”;

上海的“1月風暴”;

四川的“產業軍”:

“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

審查謝富治……

這種種問題,幾乎樁樁件件都涉及毛澤東。只有沖破毛澤東當年“左”的種種批示。才能徹底加以解決。

然而。“兩個凡是”成了最大的攔路虎。如果推倒“兩個凡是”,那就什么問題也解決了!

在這許許多多歷史積案中。最為迫切、亟待解決、呼聲最高、影響最大的,要算是1976年的“天安門事件”。

在粉碎“四人幫”的第二十天——1976年10月26日,華國鋒在對中共中央宣傳部門負責人談話中,就明確指示“天安門事件要避開不說”。華國鋒所謂的“避開不說”,就是不準平反。

在1977年3月的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陳云提出要為1976年的“天安門事件”平反。可是,華國鋒堅持“兩個凡是”,堅持“天安門事件”是毛澤東親自定為“反革命事件”。不能平反。

鄧小平的復出,本來就是意味著對“天安門事件”是“反革命事件”的否定。然而,華國鋒卻硬要解釋為“天安門事件”仍是“反革命事件”,鄧小平的復出只是由于事實表明鄧小平與“天安門事件”無關,不是“天安門事件”的“總后臺”。

要求為“天安門事件”平反的呼聲越來越強烈。

就在這次中共中央工作會議召開前的兩個來月,曾爆發了“《中國青年》雜志事件”,圍繞“天安門事件”的平反問題展開了一場斗爭……

《中國青年》雜志是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中央的機關刊物,創刊于1923年10月20日,具有悠久的歷史和廣泛的影響。在“文革”中,由于共青團中央以總書記胡耀邦為首的“三胡”被“打倒”,共青團被紅衛兵所取代,《中國青年》也停刊了。

1978年8月19日,中共中央轉發共青團“十大”籌委會《關于紅衛兵問題的請示報告》,決定取消全國的紅衛兵組織。共青團“十大”定于1978年10月中旬召開。

這時,作為共青團中央機關刊物的《中國青年》雜志也就定于1978年9月復刊。復刊號印數高達二百萬份!

《中國青年》復刊號定于1978年9月11日出版。在9月10日,《人民日報》刊登了《中國青年》復刊號的目錄。

不料,就在9月10日下午,共青團“十大”籌委會負責人韓英接到了汪東興的電話,嚴厲的質問使韓英陷入了困惑之中。

汪東興是主管青年工作又主管宣傳工作的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國青年》雜志屬于他的管轄范圍之中。他在電話中對《中國青年》復刊號提出四點質問:

一、《中國青年》第一期為什么只有葉副主席題詞。沒有華主席題詞?

二、《革命何須怕斷頭》所宣傳的韓志雄,你們了解清楚了嗎?這個人有問題。

三、童懷周的《天安門詩抄》怎么又出來了?

四、沒有紀念毛主席逝世兩周年的文章。

汪東興的批評,四條意見中有兩條涉及“天安門事件”:

《中國青年》在復刊號上,發表了關于韓志雄的報道《革命何須怕斷頭》。韓志雄是在“天安門事件”中跟“四人幫”做過堅決斗爭的北京青年工人。而汪東興認為“這個人有問題”!這篇報道還稱“天安門事件”為“偉大壯烈的人民運動”。而汪東興仍堅持“天安門事件”是“反革命事件”。

“童懷周”,即“同懷周”的諧音,“周”即周恩來。“童懷周”是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部分師生的集體筆名。他們在“天安門事件”中,收集了天安門廣場上眾多的詩篇。

1977年5月4日,《人民日報》為了紀念“天安門事件”一周年,曾編了一整版根據“童懷周”提供的《天安門革命詩抄》。但是,這個版被“上面”扣壓了。沒有發出來。“上面”批評道:“誰叫你們編的?!”

《人民日報》干脆支持“童懷周”,以“內部發行”的名義印行了《天安門革命詩抄》一書。一下子風行全國。

汪東興得知,曾嚴厲批評過《人民日報》出版《天安門革命詩抄》。

這一回,《中國青年》卻在復刊號上選用了《天安門革命詩抄》中的部分詩作,冠以《青年革命詩抄》的標題。

不論是刊登關于韓志雄的報道,還是轉載《天安門革命詩抄》,這都意味著要為“天安門事件”平反。這也正是使汪東興光火的原因。

然而,在接到汪東興的電話時,二百萬冊《中國青年》已經大部分印刷完畢,而且已經有四萬多冊發出,到了讀者手中!

盡管如此,9月13日,韓英跟《中國青年》編輯部商量后,還是決定尊重中共中央副主席汪東興的意見,對《中國青年》復刊號進行修改,然后再發行。

就在這時,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童懷周”獲知汪東興的意見,得知要從復刊號上刪去《天安門詩抄》,怒不可遏,在北京鬧市西單貼出了大字報:《救救《中國青年》!》

頓時,消息不脛而走,迅速傳遍了北京城。

這下子使情況復雜化。

《中國青年》編輯部以為,已經有那么多的《中國青年》雜志復刊號流入社會,如果再出一個不同版本的《中國青年》復刊號,而且其中的內幕又已經廣為社會所知,將會對《中國青年》產生極不好的影響。為此,《中國青年》雜志編輯部在9月14日打了報告給中共中央主席華國鋒以及四位副主席。希望復刊號不要再作修改。

9月14日晚,中共中央副主席汪東興在人民大會堂召見了《中國青年》雜志組長以上的干部。

汪東興說:“天安門事件,華主席已經講了。”

接著,汪東興便念了1977年3月華國鋒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講話中有關天安門事件的一段話。汪東興還念了華國鋒關于“兩個凡是”的一段話。

汪東興念畢,說道:

“華主席在天安門問題上早就講過,為什么有的人還在上面糾纏?這樣行不行?”

汪東興堅決要求《中國青年》雜志復刊號刪去有關韓志雄的報道,堅決要求刪去“童懷周”的《天安門詩抄》……

汪東興毫無商量的余地。他說了一連串頗為嚴厲的話:

“中央叫我分管工青婦。這個你們知道不知道?我翻了這期《中國青年》的大概內容,沒詳細看,還以為是清樣,不知道已經正式出版。如正式出版,就不要我審查了。今天把口徑統一一下。你們已經發出四萬一千份。發都發了,怎么叫我審查?如果你們認為,我們沒有審查的任務。那我們就不審查了。

“我現在分管,我就不能不提意見!出版《中國青年》是很重要的事情,涉及全國,發行二百多萬份,涉及面是比較大的。出版就要考慮得周到點。《中國婦女》的出版是經過我批準同意了的。《中國青年》送來了。我下午就打電話,我并不慢啊。叫你們考慮一下,結果考慮出這么大的風波。

“不要我審查。我不負責,我這個人好辦。你們《中國青年》社捅這個情況,離開了團的‘十大’籌委會。你們直接寫信給中央了,并沒有通過籌委會轉給我。不是和籌委會打官司,而是涉及到中央。”

最后,汪東興說:

“歷史上有教訓,凡是離開黨的領導的,一事無成,會碰得頭破血流。”

汪東興既然把話說得那么嚴重,而他又是代表“黨的領導”,《中國青年》雜志社不能不照辦。

他們終于刪去了復刊號上有關韓志雄的報道,刪去了“童懷周”的《天安門詩抄》,補上華國鋒的題詞,補上毛澤東的照片和詩詞三首,重新印刷,重新出版,并把已經發出的四萬多份盡量收回。

這樣,總算了結了“《中國青年》復刊風波”!

“天安門事件”終于得以平反

“《中國青年》復刊風波”清楚表明,為“天安門事件”平反遇到的阻力是多么巨大!

這一回,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陳云又一次提出了要為“天安門事件”平反,一呼百應,在會上形成一股強大的聲勢。中共中央副主席鄧小平、葉劍英、李先念都堅決支持陳云的發言。

這股強大的力量,向著華國鋒筑起的“不許平反”的堤壩發起了總沖擊。

說實在的,華國鋒堅持“天安門事件”不能平反,他打的是“兩個凡是”的擋箭牌——“天安門事件”是“反革命事件”,這是“偉大領袖毛主席定的”。實際上,“天安門事件”與華國鋒本人休戚相關。

在“天安門事件”的緊急關頭,華國鋒在1976年4月4日晚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曾說:

一批壞人跳出來了,寫的東西有的直接攻擊主席。很多攻擊中央……很惡毒。

吳德則說:

看來這是一次有計劃的行動。鄧小平從1974年到1975年做了大量的輿論準備,……今天出現這件事是鄧小平搞了很長時間的準備形成的。……性質是很清楚的,就是反革命事件。

正是由于1976年的“天安門事件”被定為“反革命事件”。鄧小平被撤銷一切職務;

也正是由于1976年的“天安門事件”被定為“反革命事件”,鄧小平下臺了,華國鋒取而代之,先是擔任國務院總理,緊接著擔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

所以,對于華國鋒的政治生涯來說,“天安門事件”是重大的轉折點。

所以,華國鋒死死守住“天安門事件”是“反革命事件”這道防線。華國鋒深知,一旦這道防線被突破,將直接動搖他的政治根基。

然而,為1976年的“天安門事件”平反的呼聲日益高漲。如果華國鋒仍然堅持不為“天安門事件”平反。這也將會動搖他的領袖地位。

這樣,華國鋒不得不表示接受黨內壓倒多數的意見:為“天安門事件”平反。

這樣,在陳云發言后,隔了一天,即1978年11月14日,經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批準,中共北京市委鄭重宣布:

1976年清明節,廣大群眾到天安門廣場沉痛悼念敬愛的周恩來總理,憤怒聲討“四人幫”,完全是革命行動。因參加此事件而被捕的三百三十八人中沒有一個人是反革命。對于因悼念周恩來、反對‘四人幫’而受到迫害的同志,一律平反。恢復名譽。

《北京日報》發表了中共北京市委的決定。

出席中共中央工作會議的“大秀才”胡喬木。反反復復捉摸著中共北京市委決定,覺得“廣大群眾到天安門廣場沉痛悼念敬愛的周恩來總理,憤怒聲討‘四人幫’,完全是革命行動”這句話說得不明確。到底是“大秀才”,咬文嚼字,以為僅僅說“沉痛悼念敬愛的周恩來總理,憤怒聲討‘四人幫’完全是革命行動”,是留了很大余地的。因為“沉痛悼念敬愛的周恩來總理,憤怒聲討‘四人幫’,完全是革命行動”,這還用說嗎?內中最為關鍵的是“天安門事件”究竟是什么性質的事件,中共北京市委并沒有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胡喬木,從1941年起便擔任毛澤東的秘書,中共中央政治局秘書,人稱“中共中央一枝筆”,中共中央許多文件以及《人民日報》許多社論便出自這枝筆下。不過,在中共“十一大”上,胡喬木竟然連中共中央委員都沒有選上,所以他是以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的身份出席中共中央工作會議的。

胡喬木是江蘇鹽城人。與那位“外交才子”喬冠華同鄉,人稱“鹽城二喬”。胡喬木生于1912年,曾就讀于清華大學、浙江大學。1930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932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35年任中國社會科學家聯盟書記。中國左翼文化界總同盟書記。

深刻地影響了胡喬木一生的事,是1941年起擔任毛澤東的秘書。從此,他一直生活在中共高層核心圈之中。

胡喬木歷任新華社社長、新聞總署署長、中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中共中央副秘書長、中共中央書記處候補書記。

自1961年起,胡喬木因患神經衰弱癥,長期休養。在“文革”中受沖擊后,閉門不出。

直至鄧小平復出后,于1975年重新起用胡喬木,出任國務院政治研究富負責人。胡喬木曾根據鄧小平的意見,對胡耀邦主持起草的《科學院工作匯報提綱》作了多次修改。

不久,在“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中,《科學院工作匯報提綱》被打成“大毒草”,胡喬木也受到“批判”。

胡喬木再度閉門不出。

在粉碎“四人幫”之后,1977年,胡喬木出任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

胡喬木畢竟多年在毛澤東身邊工作,毛澤東晚年的“左”的思想也曾給了胡喬木以深刻的影響。胡喬木在粉碎“四人幫”之后,也走過了一段思索的路。他最初對所謂“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理論,也贊同。在“真理標準討論”之初,也未曾聽見他的聲音。

但是,隨著對“四人幫”批判的深入,對“左”的批判的深入,胡喬木對一系列理論問題進行了反思。他堅決加入了批判“兩個凡是”的行列。

胡喬木有著多年研究馬列主義的閱歷,有著較高的理論水平。這“中共中央一枝筆”的加入,使批判“兩個凡是”多了一員猛將。

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11月13日,胡喬木放“炮”了。他在小組會上發言,批評了華國鋒。

胡喬木指出,華國鋒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開幕式上所說“把全黨工作重點轉移到社會主義建設上來”,是“新形勢的需要”,這是不妥的。

就在胡喬木非常仔細捉摸中共北京市委為“天安門事件”所作的平反決定的字句時,很快地他就注意到,《人民日報》在11月16日在頭版頭條刊登中共北京市委的決定,加上了這樣鮮明的標題:《天安門事件完全是革命行動》。

胡喬術指著這一標題說,這下子把話說明白了!

11月16日,《人民日報》就中共北京市委決定為“天安門事件”平反一事,發表了評論員文章《實事求是,有錯必糾》。

緊接著,《人民日報》在11月21日、22日連載了《人民日報》記者采寫的長篇報道《天安門事件真相——把“四人幫”利用(人民日報>顛倒的歷史再顛倒過來》。

為彭德懷平反的艱難歷程

在陳云提出的一系列要求平反的歷史事件中,最為艱難的是“天安門事件”和彭德懷問題。這是因為這兩大事件的背后,涉及了更為重大的歷史問題。

為“天安門事件”平反經歷了千辛萬苦,因為“天安門事件”直接涉及到為鄧小平徹底平反。涉及到為“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徹底平反。

為彭德懷平反,也經歷了千辛萬苦,因為為彭德懷平反,也就是要否定1959年毛澤東在廬山會議上對彭德懷所謂“右傾機會主義”的批判;更重要的是,直接涉及了否定“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是從發表姚文元的《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一文揭開序幕的。姚文元批海瑞,而海瑞便是彭德懷!

毛澤東曾就《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說了一段“名言”:

《海瑞罷官》的要害是“罷官”。嘉靖皇帝罷了海瑞的官,1959年我們罷了彭德懷的官,彭德懷也是“海瑞”。

所以,一旦為彭德懷平反,也就意味著“文革”的“開場鑼鼓”是完全錯誤的,也就意味著“文革”必須徹底否定。

正因為這樣,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在陳云呼吁為彭德懷平反之后,依然阻力重重。

令人震驚的是,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期間,《紅旗》雜志編輯部居然還約毛澤東著作編輯委員會辦公室的一位成員寫了一篇批判“彭德懷反黨集團”的文章,題為《篡黨奪權的一個大陰謀》。

這篇文章不僅批判彭德懷。而且還特別“針對現實”,引用了毛澤東的話:

要警惕出修正主義。特別要警惕中央出修正主義。

在作者向《紅旗》雜志交稿時,正是陳云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發言后的第十二天!

這篇文章呼吁“特別要警惕中央出修正主義”,不言而喻,是沖著鄧小平來的,是沖著陳云來的,是沖著胡耀邦來的。

胡耀邦面對“兩個凡是”派們,曾引用了毛澤東在1965年對彭德懷的三句話,加以反駁。

那是彭德懷在1965年即將去四川擔任“三線”副總指揮時。毛澤東約見彭德懷,曾對他說了這么三句話:

“你要向前看。你的問題由歷史做結論吧。也許真理是在你這一邊。”

胡耀邦說,這三句話是彭德懷夫人浦安修回憶的。是彭德懷生前對浦安修講的。我相信毛澤東同志當時是這樣講的,他老人家在經過一個時期后總要回過頭來想一些問題。

胡耀邦借毛澤東此言,說道:“現在,是該由歷史給彭德懷同志做結論了——歷史已經證明,真理在彭德懷同志這一邊!”

后來,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結束不久——1978年12月28日,胡耀邦在中共中央黨校談及中共中央工作會議時,這么說起為彭德懷平反的曲折經過:

這次中央會議解決了一大批遺留問題,共有十幾個。比如解決了彭老總問題、陶鑄同志問題。

我們不搞什么繁瑣哲學。開會的時候,許多同志向我建議,說你那個組織部,彭老總要平反,開一個追悼會吧。我說,好,請你們寫一個悼詞。他們愿意寫,七八天把悼詞寫出來了。寫的當中不敢提高,改來改去評價都比較低。

怎么辦?后來說實事求是,解放思想,才寫上彭老總是紅三軍團的創立者。

把稿子送到小平同志那里,小平同志說,思想還要解放。他說我來改,作了“國內和國際著名的軍事家和政治家”這樣公正的評價。

彭德懷悼詞的起草者,便是當時擔任《解放軍報》副社長的姚遠方。姚遠方告訴筆者,他參加起草過許多軍內領導人的悼詞,改來改去改得最多的,便是彭德懷的悼詞。

正因為姚遠方這“軍內一支筆”,起草了軍內許多重要文件,所以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期間,在陳云提出要為彭德懷平反之后,起草彭德懷悼詞的任務就落在他頭上。

姚遠方說,彭德懷的悼詞很難寫,因為一開始就有人提出,應該把彭德懷的“缺點”寫進悼詞l因為這些人總覺得毛澤東當年批判彭德懷“右傾機會主義”是對的,批判《海瑞罷官》是對的,所以應該在悼詞中寫寫彭德懷的“缺點”才行。

這使姚遠方感到很為難。姚遠方說,他寫過那么多悼詞。從來沒聽說要在悼詞中寫“缺點”的!

姚遠方拒絕了在彭德懷的悼詞中寫“缺點”。

接著,遇到的麻煩是關于彭德懷的評價。當時有人總以為不能給彭德懷以很高的評價。其實,這也反映出這些人不甘為彭德懷平反的心理。

關于彭德懷的評價,改來改去,就如胡耀邦所說的那樣。最后還是鄧小平親自出馬。作了“國內和國際著名的軍事家和政治家”這樣公正的評價。

華國鋒宣布八條決定

“天安門事件”發生在北京,由中共北京市委出面宣布平反。當然可以。但是“天安門事件”畢竟是影響全國的大事件。中共中央以及作為中共中央主席的華國鋒必須明確表態。

盡管華國鋒仍然希望大會討論他提出的三個議題,但是他已經很難控制大會。他只有對“天安門事件”等作出明確表態后。大會才有可能進入農業等經濟問題的討論。

這樣,在11月25日,華國鋒代表中共中央政治局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宣布了八條決定,對陳云等提出的一系列問題作出了明確的表態。

其中的第一條便是關于“天安門事件”:

一、為天安門事件平反。中央認為。天安門事件完全是革命群眾運動,應該為天安門事件公開徹底平反。11月14日中央政治局常委已批準中共北京市委宣布:1976年清明節廣大群眾到天安門廣場沉痛悼念敬愛的周總理、憤怒聲討“四人幫”,完全是革命行動。對于因悼念周總理、反對“四人幫”而遭受迫害的同志一律要平反。恢復名譽。

同時,江蘇、浙江、河南等省委,對同類事件也照此辦理。

華國鋒還為即將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童懷周”編的《天安門詩抄》一書,題寫了書名。這也是他作為中共中央主席表示為“天安門事件”平反所作的一種表示。

華國鋒還代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鄭重宣布:

二、關于所謂“二月逆流”問題。中央認為。這完全是林彪一伙顛倒是非、蓄意誣陷,其目的是為了打倒當時反對他們的幾位老帥和副總理。進而打倒周恩來和朱德。中央決定。由于這個案件受到冤屈的所有同志,一律恢復名譽;受到牽連和處分的所有同志,一律平反。過去各種文件、材料中關于所謂“2月逆流”的不實之詞,都應作廢。

三、關于薄一波等六十一人所謂“叛徒集團”問題。現已查明,這是一起重大錯案。1975年鄧小平同志主持中央工作時。在一次中央政治局會上提出,六十一人問題必須解決。當時由于“四人幫”的破壞。問題未能解決。1978年1月。中央政治局常委議過要為這一案件平反的問題。六、七月,中央責成中央組織部復查。中央組織部于11月3日向中央提出報告。中央決定為這一重大錯案平反。

四、糾正過去為彭德懷所作的錯誤結論。彭德懷同志是我黨的一位老黨員。曾任黨政軍的重要領導職務,對黨和人民做出過重大貢獻。他在歷史上也犯過錯誤。但經審查。懷疑他里通外國是沒有根據的,應予否定。彭德懷同志已于1974年11月29日病逝。他的骨灰應放到八寶山革命公墓第一室。

五、關于陶鑄同志的問題。陶鑄同志是我黨的一位老黨員,在幾十年工作中,對黨對人民是有貢獻的。經復查,過去把陶鑄同志定為“叛徒”是錯誤的,應予平反。陶鑄同志已于1969年11月30日病逝。他的骨灰應放到八寶山革命公墓第一室。

六、關于揚尚昆同志的問題。經復查,過去把楊尚昆同志定為“陰謀反黨、里通外國”是錯誤的,應予平反。中央決定,恢復楊尚昆的組織生活,分配工作。

七。關于康生、謝富治問題。康生、謝富治民憤很大,對他們進行揭發、批判是必要的。但是不設專案組。有關揭發材料送中央組織部審理。

八。一些地方性的重大事件。中央決定一律由各省、市、自治區黨委根據情況實事求是地予以處理。

華國鋒代表中共中央政治局所宣布的這八條決定,表明接受了陳云等眾多代表提出的意見。清理了一大堆歷史積案。大快人心。內中,尤其是為天安門事件平反,在全國、全黨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引起一片歡呼聲。

另外,在中央工作會議結束之后,在華國鋒講話最后定稿并印發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時。加上了重要的一條:

“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實踐證明是錯誤的。中央政治局決定:中央在1975年下發的:十,三、二十四、二十六、二十七號文件,1976年下發的二、三、四、五、六、八、十、十一號文件。全部予以撤銷。貫徹執行這些文件的黨委和個人是沒有責任的。責任由中央承擔。

這也清楚表明,中共中央政治局如果不對這一系列重要的冤假錯案問題作出平反決定,中共中央工作會議的代表們怎么能夠坐下來討論農業等問題呢?

華國鋒宣布十條決定,固然是一大進步。不過,這十條決定,每一條都意味著對毛澤東當年的決定的一次否定。

這十條,也就是對“兩個凡是”有力否定。

華國鋒終于承認“兩個凡是”錯了

華國鋒代表中共中央政治局所宣布的十條決定,使會議的情緒為之一振。但是,人們仍憋著一口氣:

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在全國轟轟烈烈地開展著,華國鋒為什么不對這一問題不置一詞呢?

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實際也就是批判“兩個凡是”。華國鋒為什么不對“兩個凡是”表態呢?

“兩個凡是”已經成了阻礙歷史前進的一大障礙。那十條決定是沖破“兩個凡是”的禁錮才作出的。要想作出正確的決定,必須推倒“兩個凡是”。

然而,大會的議題之中,并沒有關于“真理標準”問題,沒有關于“兩個凡是”問題。

華國鋒在11月25日代表中共中央政治局宣布了十條決定之后,11月27日,他又一次要求大會轉入農業等經濟問題的討論。然而,華國鋒已經無法控制會議的進程了。

就在華國鋒剛剛說畢。便有人在發言中提到了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認為在這場討論中,一些口號不妥,例如“反對現代迷信”、“來一個思想解放運動”等等,這些口號是在引導人們“去議論毛主席的錯誤”……

這位發言者還認為。在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中所產生的分歧,只是思想認識問題,不是政治問題、路線問題,更談不上是關系國家前途命運的問題……

這位發言者原本是批評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想不到,這一發言幫了倒忙:馬上引起絕大多數代表的不滿。一下子把大會的注意力吸引到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上去!

針對這一發言,胡喬木在小組會上作了這樣的發言:

希望華國鋒同志在會議結束時能談一下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問題,對這次討論作出一個結論。

胡喬木還指出:

這個問題本來是一個理論問題,但在兩個意義上也是政治問題:

第一,搞清楚這個問題,對于解放思想,搞好當前工作,加速四化建設,正確處理遺留的各種案件等等。都具有指導意義。

第二,對這個問題的討論,絕大多數省、市和大軍區負責人都表了態。這也就不是一般的理論問題了。

于是,華國鋒對于會議議程的安排又一次受挫。代表們紛紛提出,大會暫不討論經濟問題,應該先討論思想路線問題。

這么一來,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一下子成了大會的中心議題。

代表們紛紛指出,目前出現的思想分歧恰恰說明。討論真理標準問題很有必要。這一問題本來是馬克思主義的常識問題,但從前一段討論的情況看,它已不是一般的思想認識問題,而是關系到如何總結“文化大革命”的教訓,總結歷史經驗的問題。如不解決這個問題,用什么標準來判定思想理論是非?怎樣得出真正的經驗教訓?所以這既是理論問題,更是政治問題。

代表們紛紛指出,在真理標準討論問題上的分歧。實質是兩種指導思想的分歧。這種分歧現在已經公開化、表面化了,已經不能回避。這不只是一個理論之爭,而是黨內的一場嚴肅的政治斗爭。斗爭焦點,就在于是否能夠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因而這的確是個思想路線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是非就搞不清。工作重點轉移也無法順利進行。

這樣一來,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也就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展開了。

代表們紛紛批評中共中央宣傳部,批評中共中央宣傳部長張平化。本來,中共中央宣傳部理應積極組織、領導全國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不應該設置種種禁區。下達種種禁令,阻止、壓制這場大討論。

代表們也紛紛批評《紅旗》雜志編輯部、批評《紅旗》雜志總編輯熊復。本來,《紅旗》雜志作為中共中央權威性的理論刊物。理應在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中起理論指導作用。然而,《紅旗》雜志起初“不表態、不卷入”。后來甚至發展到組織寫作反對《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的文章。《紅旗》雜志自稱在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中“一花獨放”,實際上這“一花”脫離了百花,脫離了真理。

代表們從批評中共中央宣傳部、批評《紅旗》雜志編輯部,進而不指名地批評主管宣傳的中共中央副主席汪東興,甚至不指名地批評中共中央主席華國鋒。

代表們從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進一步直截了當地批評“兩個凡是”。

代表們還提出建議,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之后,召開一次“理論務虛會”,以求對思想理論問題進行深入地討論。

在這樣的形勢下,作為中共中央主席的華國鋒和中共中央副主席的汪東興,不能不對“兩個凡是”表態了。

在12月13日,華國鋒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的閉幕會上的講話中,對“兩個凡是”的錯誤作了檢討。

華國鋒說。1977年3月在中央工作會議上,所講關于“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都必須擁護;凡是損害毛主席形象的言論,都必須制止”,這些話講得絕對了。

華國鋒還說。1977年2月7日中央兩報一刊《學好文件抓住綱》的社論中,也講了“凡是毛主席的決策,我們都堅決擁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這“兩個凡是”的提法就更加絕對。更為不妥。

華國鋒承認。“兩個凡是”在不同程度上束縛了大家的思想,當時對這兩句話考慮的不夠周全,現在看來。不提“兩個凡是”就好了。

華國鋒還說,“華主席、黨中央”這樣的提法不妥,把主席放在黨中央之前、之上,希望今后不要再這么講了。

汪東興在小組會上也作了幾句檢討和說明,只是講了一些情況,沒有承擔自己應負的責任。但是,不管怎么說,汪東興畢竟也承認了“兩個凡是”的提法是不妥的。

從此,從粉碎“四人幫”之后,華國鋒奉行了兩年的“左”的“兩個凡是”方針,得以初步否定。

“經濟專家”陳云強調“穩重”

隨著華國鋒“兩個凡是”的方針遭到否定,政治上“左”的錯誤受到批評,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代表們對華國鋒在經濟建設上的“左”的傾向也提出了批評。

代表們在討論農業問題時,批評了在1980年“基本實現農業機械化”、“把全國三分之一縣建成大寨縣”等“左”的不切實際的指標,對《關于加快農業發展速度的決定》作了重大修改,以提交即將召開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審議。

代表們在討論《1979、1980年國民經濟計劃安排》時,總結了1949年以來在經濟建設中的經驗教訓,指出國民經濟中一些重大的比例失調狀況還沒有完全改變過來,生產、建設、流通、分配中一些混亂現象還沒有完全消除,因而必須采取一系列新的措施,解決好國民經濟重大比例失調問題。

代表們批評了在經濟建設中急于求成的傾向。指出要吸取當年“大躍進”的教訓。

有的代表尖銳地指出:農業發展緩慢。除了林彪、“四人幫”的破壞以外,還必須認真正視和檢查我們工作中的缺點錯誤。多年來我們總是反右。一些人總是覺得“左”比右好。在政治上瞎折騰,實際上,農業上不去,主要是“左”傾錯誤作怪,政策太“左”。有的同志還檢查了自己在領導農業工作當中所犯的瞎指揮、浮夸、說大話、空話,片面強調“以糧為綱”,忽視多種經營等錯誤。所以,在領導農業方面,批“左”是最主要的。

胡耀邦對農業問題很重視,在會上提出農村要“放開口子”。胡耀邦以為,從1958年以來在中國農村實行的人民公社制度。已經不適合于中國農村。他所謂“放開口子”,也就是實行承包制。后來,胡耀邦主持中共中央工作。從1981年至1985年,每年所下發的中共中央“一號文件”。都是關于改革農業體制問題。

陳云有著多年領導經濟建設的經驗。被譽為中共黨內的“經濟專家”。當年,在毛澤東發動“大躍進”時。正是陳云一次次建議降低指標,使“大躍進”的“熱度”逐漸降下來。

后來,陳云被毛澤東斥為“右傾”而“靠邊”。

陳云“靠邊”了這么多年。這一回,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先是在11月12日就冤假錯案問題作了震動大會的發言,接著,又在1978年12月10日,在東北小組。就經濟工作作了一次重要發言。

陳云畢竟是“經濟專家”,他一開始就這么說:

實現四個現代化是我國史無前倒的一次偉大進軍。必須既積極又穩重。

陳云所說的“既積極又穩重”,道出了領導中國經濟的兩個方面。就華國鋒而言,顯然“積極”有余,而“穩重”不足。

陳云接著指出:

我們要堅持實事求是,就是要根據現狀,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首先要弄清事實,這是關鍵問題。

陳云對于工業引進項目問題。談了這樣的意見:

工業引進項目,要循序而進。不能窩工。

我們的起點,是三千萬噸鋼。但是,不能光看鋼鐵這個指標。我們同日、德、英、法不同,工業基礎不如他們,技術力量不如他們。這兩點是很重要的。我們的工業基礎和技術力量比解放初期有很大進步。但同日、德、英、法比。還是落后的。

我們也不能同南朝鮮、臺灣比,它們是美國有意扶植的,而且主要是搞加工工業,我們是要建設現代化的工業體系。

要循序而進,不要一擁而上。一擁而上,看起來好像快,實際上欲速則不迭。項目排隊,如有所失,容易補上;窩工,就難辦了。

陳云以為,“建國快三十年了,現在還有討飯的,怎么行呢?要放松一頭,不能讓農民喘不過氣來”。“我們不能到處緊張,要先把農民這一頭安穩下來。農民有了糧食、棉花、副食品、油、糖和其他經濟作物就都好解決了。擺穩這一頭,就是擺穩了大多數了,天下就大定了。”

陳云建議,“要給各省市一定數量的真正的機動財力”。

陳云還建議,“對于生產和基本建設都不能有材料的缺口。”

陳云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作了精彩的“亮相”。人們開始認識到,這位稱病多年的中共元老,目光銳利,思想敏捷。這樣,陳云在中共黨內大得人心,威信迅速提高。

鄧小平作了歷史性的總結

歷時一個多月的中共中央工作會議,終于在1978年12月13日舉行閉幕式。

這時,中共的“第一提琴手”,名義上雖然還是華國鋒,但實際上已經是鄧小平。

七十四歲的鄧小平,經歷了三起三落的滄桑,富有政治經驗,而精力又十分充沛,成了支撐中國共產黨的棟梁。

鄧小平在閉幕式上作了歷史性的重要講話。

關于鄧小平這一重要講話是如何起草的,有著兩種說法。

本文初版本引述了當時擔任胡喬木秘書的朱佳木回憶,這一回憶是其中的一種說法:

原先,在工作會議開始不久,小平同志曾要喬木同志幫助他準備了一個講話稿。

但由于會議形勢的發展變化,這個講話稿已顯得不適用了。因此,在會議進入后期時,小平同志又把喬木等同志找去談他的講話稿……

鄧小平向起草小組以及胡喬木講述了講話稿的中心思想。朱佳木回憶道:

小平同志說,這次別的問題他都不講,只講四個問題:

第一。解放思想。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的確是一個思想路線問題,是一個重大政治問題,是關系到黨和國家前途命運的問題。

第二。發揚民主。當前最迫切的是擴大廠礦企業和生產隊的自主權。民主選舉的范圍要逐步擴大。

第三。向前看。對過去搞錯了的要糾正,也要給犯錯誤的同志認識和改正錯誤的時間。對毛澤東同志和“文化大革命”的評價。要從國際國內的大局出發,從歷史的角度來看。

第四,研究和解決新問題。要用經濟辦法管理經濟,要特別注意加強責任制。要用先使百分之十至百分之二十的人富裕起來的辦法。擴大國內市場,促進生產發展。

起草小組根據鄧小平的談話,寫出了講話稿,交給胡喬木作修改。

朱佳木回憶道:

由于小平同志對講話的內容交待得十分詳盡清楚。所以,講話稿很快寫了出來,并交到了喬木同志手里。記得那天晚上,喬木同志并沒有動筆,但第二天早飯后,他卻把改過的稿子交給了我。原來,他是半夜兩點爬起來。用了兩個多小時改出來的。

經過胡喬木修改后。鄧小平看了又作修改。朱佳木說:

以后,小平同志再一次把喬木等同志找去,認為稿子基本上可以了。還需要加工,并講了具體的修改意見。

12月13日,也就是工作會議召開閉幕會的那天,下午四點小平同志就要講話了,午飯后,喬木同志還在對講話稿進行最后的文字上的潤色,直到下午二點才脫手。那時,他已經是六十六歲的人了,這種拼命的工作精神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另外,據曾經參與鄧小平這一講話稿的起草工作的于光遠的回憶,則提供了另一種說法。

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韓鋼所寫《一份鄧小平珍貴手稿的發現》一文,記述了于光遠的回憶:

鄧小平同志逝世后的第三天。即2月22日,鄭惠同志和我一道去著名學者于光遠同志家約稿。談話間,于老偶然說起小平同志在1978年12月中央工作會議閉幕會上講話稿起草的一些情況,還說他保存有小平親自擬定的這篇講話的提綱手稿。這真是一個意外而又重要的發現!因為小平同志的這篇講話,就是以《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為題收入《鄧小平文選》第二卷的著名文章,在文章的題解中被稱作“實際上是三中全會的主題報告”。這是我們黨和國家處在歷史轉折時刻的一個極其重要的指導文件。我們知道海內外對于這篇文稿的起草情況有過一些不同的說法,但從來沒有聽說小平同志自己寫過一份提綱,這引起我們想要看到這份提綱和了解這篇講話稿產生經過的極大興趣。

這份提綱是小平同志用鉛筆寫在16開的白紙上的,一共3頁。近500字。由于年深日久,紙面已微微發黃。小平同志的提綱列了七個方面的問題:一、解放思想。開動機器;二、發揚民主,加強法制;三、向后看是為的向前看;四、克服官僚主義、人浮于事;五、允許一部分先好起來;六、加強責任制,搞幾定;七、新的問題。在最前邊,還加了,“對會議評價”一句。

這當然是指對中央工作會議的評價。

原來。小平同志的講話稿是在中央工作會議期間寫成的。最初請另外的同志起草了一個稿子,小平看了不滿意。他就自己親擬了這份提綱,召集胡耀邦、于光遠等采談起草講話稿的問題。小平同志按照這個提綱。談了講話稿所要寫的幾個部分的問題,對需要闡明的思想觀點、方針政策都一一作了交代,講得很具體。光遠同志清楚地記得,講話稿的題目也是小平同志提出的。小平同志問這個題目好不好;耀邦說好,光遠也說好,覺得題目很新鮮。醒目。當時。胡耀邦是中央組織部部長,于光遠是國務院研究宣負責人之一。都是中央工作會議上十分活躍的人物。小平同志將提綱交給他們,指示他們負責重新起草稿子。這時中央工作會議正在民主大發揚的熱烈氣氛中進行,議程已經過半,時間很緊迫。

胡耀邦、于光遠于是趕忙找了國務院研究室林澗青等執筆起草。兩天之后初稿形成。送給小平同志。他再次召集耀邦、光遠等同志逐字逐句地邊念邊作修改。以后又經過若干文字潤色。形成了最后的講話稿。講話稿起草完之后,這份提綱手稿就留在于光遠手里。一直保存至今。

經過與《鄧小平文選》對照,可以看出,從思想觀點、邏輯結構到主要觀點的文字表述,講話稿都是根據提綱寫成的。

新發現的這份提綱手稿本身和講話稿起草經過都表明,講話稿是在小平同志精心設計、直接指導下寫成的。\"

鄧小平的這一重要講話所以是歷史性的。因為他在講話中對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作出了總結,對即將召開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指明了方向。所以,鄧小平的這一講話,對于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來說,是總結報告;對于即將召開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來說,則是主題報告。

鄧小平高度評價了中共中央工作會議。

接著,小平談了四個重要觀點:

一、解放思想是當前的一個重大政治問題

二、民主是解放思想的重要條件

三、處理遺留問題為的是向前看

四、研究新情況,解決新問題

鄧小平指出,由于“文革”,由于黨內存在“權力過分集中的官僚主義”,造成思想僵化,是當前一大障礙。“思想一僵化,不從實際出發的本本主義也就嚴重起來了。書上沒有的,文件上沒有的,領導人沒有講過的,就不敢多說一句話,多做一件事,一切照抄照搬照轉”。

正因為這樣,鄧小平發出了“解放思想”的號召。鄧小平說,“解放思想,開動腦筋,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首先是解放思想。”

鄧小平高度評價了關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的討論,為這場大討論作了總結:

目前進行的關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問題的討論。實際上也是要不要解放思想的爭論。大家認為進行這個爭論很有必要,意義很大。從爭論的情況來看。越看越重要。

鄧小平既批判了“兩個凡是”,又指出“毛澤東同志在長期革命斗爭中立下的偉大功勛是永遠不可磨滅的”。鄧小平說:

沒有毛主席就沒有新中國,這絲毫不是什么夸張。毛澤東思想培育了我們整整一代人。我們在座的同志。可以說都是毛澤東思想教導出來的。沒有毛澤東思想,就沒有今天的中國共產黨,這也絲毫不是什么夸張。毛澤東思想永遠是我們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的最寶貴的精神財富。我們要完整地準確地理解和掌握毛澤東思想的科學原理,并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加以發展。當然毛澤東同志不是沒有缺點、錯誤的,要求一個革命領袖沒有缺點、錯誤,那不是馬克思主義。我們要領導和教育全體黨員、全軍指戰員、全國各族人民科學地歷史地認識毛澤東同志的偉大功績。

鄧小平的這次講話,既是歷史性的,也是綱領性的。他的這次講話,成了即將召開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綱領。

第十一章 新時期的里程碑

與中共中央工作會議緊緊銜接

中共中央工作會議在1978年12月13日舉行了閉幕式之后,又開了兩天會,于12月15日結束。

會議結束之后,代表們卻大多還是住在北京的京西賓館,還有不少“新面孔”搬進了京西賓館。

原來,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一結束,趁中共中央委員們大都在北京,馬上就接著召開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

出席中共中央工作會議的是二百一十二人(應出席人數為二百一十八人),而出席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人數更多,有中共中央委員一百六十九人,中共中央候補委員一百一十二人。

就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剛剛結束。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即將召開,12月16日(由于時差,這天美國時間為12月15日),發生了一樁震驚世界的外交大事: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總理華國鋒和美利堅合眾國總統卡特分別在北京和華盛頓同時提前十五天,發表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和美利堅合眾國關于建立外交關系的聯合公報》,宣布兩國政府自1979年元旦起正式建交。

從此,中美關系揭開了嶄新的一頁。

也就在12月16日這天,中共中央同意中共中央組織部《關于“六十一人案件”的調查報告》。這一調查報告,是中共中央工作會議的重要成果之一。報告指出,在“文革”中把薄一波等六十一人打成所謂的“叛徒集團”是一大錯案。薄一波等在反省院對敵斗爭的表現是好的,他們履行的出獄手續是組織上在當時特定歷史條件下采取的特殊措施。

12月17日上午十時,華國鋒以國務院總理身份在北京人民大會堂為中美建交舉行中外記者招待會。一百多名記者出席了招待會。招待會由當時擔任外交部新聞司司長的錢其琛主持。華國鋒的兩側。坐著外交部部長黃華和外交部副部長、主管美洲事務的章文晉。

華國鋒回答了記者們的六個問題。

翌日——12月18日,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在北京京西賓館大會廳開幕。

會場的正中,高懸兩幅畫像,即毛澤東像和華國鋒像。

畫像左側,是一幅紅地白字標語:“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

畫像右側。是另一幅紅地白字標語:“團結起來,爭取更大的勝利。”

誠如本書開頭的“小引”中所言:

“中國共產黨自從1921年7月在上海誕生以采。已經舉行過十四次全國代表大會。至于每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所選舉產生的每一屆中共中央委員會,已經開了上百次中央全會。然而,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卻是一次非同凡響的中共中央全會,其深遠的意義超過了許多洗中央全會。甚至超過了許多次全國代表大會。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如此引人矚目,是因為中國當代歷史在這里大轉折!”

然而,如此非同凡響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只開了五天而已!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只開了五天。而此前的中共中央工作會議卻開了三十六天!

其實,就某種意義上講,中共中央工作會議是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預備會議。

“大轉折”所涉及的眾多的問題,已經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進行了深入的交鋒和充分的討論,然后提交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作出結論。正因為這樣,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才會在五天之內。作出一系列歷史性的決策。

就某種意義上講,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又是中共中央工作會議的輿論準備。

從1978年5月lO日《光明日報》發表的特約評論員文章《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以來,掀起的全國性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這一大討論,導致了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推倒了華國鋒的“兩個凡是”方針,為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鋪平了思想道路。

有了七個多月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有了三十六天的中共中央工作會議。為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作了充分的準備。這情況很類似于1935年1月的遵義會議。在遵義會議之前,有了因湘江之敗而引發的全黨、全軍對中共中央總負責博古以及共產國際代表李德“左”的軍事領導的強烈不滿,有了湖南的通道會議,有了貴州的黎平會議。對博古、李德進行了初步的批判。在貴州黎平縣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甚至已經作出了讓李德“靠邊”的決定。這時,雖然中共中央總負責仍是博古,但是毛澤東的戰略意圖已經被中共中央政治局所接受。正因為有了前面的這些“鋪墊”,毛澤東才會在遵義會議上取得決定性的勝利,確立了他在中共的領袖地位。

其實,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以及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也就是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前的“鋪墊”。

縱觀中共“十一大”以來的歷程:

中共“十一大”是在1977年8月12日至18日召開的。

在中共“十一大”結束后,8月19日,緊接著召開了中共十一屆一中全會,只花一天時間選舉中共中央主席、副主席、政治局常委、政治局委員、政治局候補委員等。

中共十一屆二中全會是在1978年2月18日至23日召開的。這是一次平常的會議,幾乎沒有給人們留下多少印象。會議的議題只是審議即將召開的五屆人大和五屆政協的各項準備工作。華國鋒主持了會議并講話。會議討論通過了《政府工作報告》、《1976年至1985年發展國民經濟十年規劃綱要(草案)》、《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修改草案》和《關于修改憲法的報告》,決定提請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審議。

本來,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也只是討論和通過《關于加快農業發展速度的決定》和《農村人民公社工作條例(試行草案)》,討論和通過《1979、1980兩年國民經濟計劃》。此前召開的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也只是討論這些文件而已,會期也不過幾天罷了。

然而,由于鄧小平提議中共中央工作會議討論黨的中心工作的轉移,一下子使中共中央工作會議從戰術性的會議轉為戰略性的會議,會期也就由半個月延長至三十六天。

正因為中共中央工作會議討論了一系列戰略性的重大問題,也就為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作出一系列戰略性的決策作了充分的思想準備。所以,可以這么說:

“瓜熟”于中共中央工作會議,“蒂落”于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

“水到”于中共中央工作會議,“渠成”于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

也正因為這樣。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只開了五天,就作出了使中國歷史大轉折的戰略性決策。

形成以鄧小平為核心的中共第二代領導集體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與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不同。出席中共中央工作會議的,不一定都是中共中央委員。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全稱是“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顧名思義,出席會議的必須是中共中央委員或者中共中央候補委員。

盡管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是一次擯棄“兩個凡是”的會議,但還是由華國鋒主持。

因為華國鋒畢竟還是中共中央主席。

坐在華國鋒兩側的,理所當然是四位中共中央副主席,即葉劍英、鄧小平、李先念、汪東興。

但是,這次會議決定增選一位中共中央副主席。大會一致選舉陳云為中共中央副主席。

所以,陳云成了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上躍升最快的人物: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期間,陳云還只是中共中央委員。但是,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上,陳云一下子躍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共中央副主席。

另外,陳云還被選為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第一書記。

這樣,陳云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上一下子增加了四項職務——盡管對于陳云來說,他早在1935年的遵義會議上。便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早在1956年的中共“八大”上,便當選中共中央副主席。

陳云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重新當選為中共中央副主席,顯而易見,是因為他早在1977年3月的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便提出為鄧小平平反、為“天安門事件”平反;在這次中共中央工作會議,陳云又作了震動會議的兩次重要發言。

陳云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重新當選為中共中央副主席,使中共中央副主席增至五人。這五位副主席的排名順序為:葉劍英、鄧小平、李先念、陳云、汪東興。

于是,中共形成了這樣的領導核心:主席華國鋒,副主席葉劍英、鄧小平、李先念、陳云、汪東興。這六人之中,華國鋒和汪東興實際上已經失去了權勢。內中特別是汪東興。地位已經岌岌可危。

盡管鄧小平排名第三。實際上他已經是“第一提琴手”。華國鋒雖然仍是中共中央主席,隨著“兩個凡是”的破產,他已經從政治的巔峰跌下來。葉劍英雖然德高望重。但是畢竟年事已高。所以,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實際上確定了鄧小平的領袖地位。

這與1935年1月的遵義會議十分相似:在遵義會議上。雖然只是作出了毛澤東進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的決定,但此后八年的中共中央總負責名義上一直是張聞天,——毛澤東是在1943年3月20日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才被“推定”為中共中央政治局主席的;但是從遵義會議之后,毛澤東實際上是中共最高領袖。所以,遵義會議確立了毛澤東的領袖地位。

同樣,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確立了鄧小平的領袖地位。

正因為這樣,1935年的遵義會議和1978年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都成為中共歷史上的轉折點。

以毛澤東為首所形成的是中共第一代領導核心。

以鄧小平為首所形成的是中共第二代領導核心

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上形成以鄧小平為核心的中共第二代領導集體,是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重大成果。

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西北組的胡耀邦、蕭華、汪鋒、霍士廉等三十人,就中共中央的組織人事調整提出了具體意見。他們的意見在大會簡報上刊登之后,中南組、華北組也提出了關于調整組織人事方面的意見。

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上,鄧小平也仍只是保持中共中央副主席的職務,雖然他實際上已經成為中共中央的掌舵人,成為中共第二代領導集體的核心。

根據“只增不減”、“只進不出”的原則。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還決定,增選鄧穎超、胡耀邦、王震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

選舉了以陳云為首的一百人組成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的根本任務是維護黨規黨法,切實搞好黨風。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的成立,是保障中共的政治路線得以貫徹執行的一個重要措施。

全會選舉鄧穎超為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第二書記,胡耀邦為第三書記,黃克誠為常務書記、王鶴壽等為副書記。

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結束后的第三天——1978年12月2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北京舉行會議。這次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對領導層又一次作了若干調整。這些調整,顯然是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繼續。只是這些調整由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便可作出,所以不必由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作出決議。

會議對四位新增選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的分工,作了這樣的決定:

陳云主管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公安、檢察、法院、民政等政法部門;

鄧穎超主管工會、共青團、婦聯等群眾團體;

王震主管第三、四、五、六機械工業部;

胡耀邦主管中共中央日常工作和宣傳工作。

這次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根據許多中共中央委員的建議,決定重新設立中共中央秘書長和副秘書長,以協助中共中央領導人處理日常工作。會議任命:

胡耀邦任中共中央秘書長;

胡喬木任中共中央副秘書長兼毛澤東著作編輯委員會辦公室主任:

姚依林任中共中央副秘書長兼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黨委書記。

會議還決定:

宋任窮任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免去胡耀邦的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職務;

免去張平化的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職務。調任中共中央黨校副校長(不久又調任國家農業委員會副主任);

胡耀邦兼任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

調中共陜西省委第一書記王任重任國務院副總理兼國家農業委員會主任(提請全國人大討論通過后公布);

調中共中央黨枝副校長馬文瑞任中共陜西省委第一書記:

任命馮文彬為中共中央辦公廳第一副主任;

任命楊德中為中共中央辦公廳警衛局局長兼中央警衛師師長、黨委書記;

姚依林原任商業部長,由金明接任;

任命陳圓棟為國務院財貿小組小組長兼中華全國供銷合作杜總社主任:

任命劉瀾濤為中共中央統戰部第一副部長、全國政協秘書長。

另外,會議還決定:

汪東興不再兼任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黨委書記,中央警衛局局長,八三四一部隊政委,毛澤東著作編輯委員會辦公室主任、黨委書記,中共中央黨校第一副校長,中央專案組組長等職。

這一決定,實際上等于削去了華國鋒的“副手”汪東興的實權。

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及稍后舉行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有三人得到最明顯的提升,這便是陳云、胡耀邦和胡喬木。

陳云身兼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第一書記四職;

胡耀邦身兼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共中央秘書長、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三職;

胡喬木身兼中共中央副秘書長、毛澤東著作編輯委員會辦公室主任、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三職。

前已述及。陳云的貢獻在于在兩次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的重要發言;

胡耀邦的貢獻則在于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以及平反冤假錯案; 胡喬木的貢獻則是理論上的撥亂反正。 本來。有人提議由胡喬木擔任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胡耀邦也曾這么建議。

確實,由胡喬木擔任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是非常恰當的人選——胡喬木過去曾多年擔任過中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有著領導宣傳工作的豐富經驗。

但是,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還是決定由胡耀邦擔任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

后來,在1978年12月28日,胡耀邦在中共中央黨校作關于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報告時。曾作這樣的說明:

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有同志提議我不再兼組織部長。改作中央秘書長和中央宣傳部長。本來有的同志提議喬木同志當宣傳部長,他是最合適了。為什么不是他呢?中央的同志有過考慮,喬木同志思想水平比較高,宣傳部的工作還有許多行政事務,如果要他來管宣傳部,勢必要分散一些精力搞行政。這就是浪費人才。所以,避其所短,用其所長。我做秘書長和宣傳部長本不夠格,是趕著毛驢當馬騎,勉為其難。喬木同志當中央副秘書長兼“毛辦”主任,汪東興同志不再兼“毛辦”主任了。

對于胡耀邦的提升。胡德平記得,他的岳父安子文最為感嘆。因為安子文從1956年11月到1966年8月,當了十年的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如果加上此前擔任中共中央組織部副部長十多年。他在中共中央組織部擔任領導達二十多年。可是,他卻在“文革”中受迫害進了秦城監獄。安子文向女兒這么感嘆道:

“我當了二十多年的中共中央組織部副部長、部長,結果進了監獄;胡耀邦才當了一年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卻進了中共中央政治局!”

有趣的是。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結束不久——1979年1月17日,安子文被任命為中共中央黨校副校長,恰巧與胡耀邦“對調”。

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及其稍后舉行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有兩人受到最明顯的冷落,那便是汪東興和張平化。不言而喻,在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中,汪東興和張平化的種種行為,受到了中共中央委員們的尖銳批評。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對中共高層領導核心所作的這一系列調整,保證了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決策得以貫徹。

胡喬木主筆起草《公報》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一系列重要決策。集中體現在1978年12月22日全會所通過的公報上。

通常,中共全國代表大會,發布的是“新聞公報”——因為全國代表大會已經有政治報告闡述會議的政治內容。中共中央全會則通常用“公報”,這公報概括會議的政治內容。

“公報”比起“新聞公報”更給人以莊重感,因為這是“全體會議”的“公報”。而且標明“某年某月某日通過”——這意味著,《公報》是由全體中共中央委員們舉手通過的,相當于會議的宣言。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所通過的《公報》,主要不是新聞性的,而是理論性的。《公報》是對中共中央工作會議和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理論性概括。分政治、經濟、組織、思想和作風五個方面加以論述。《公報》寫入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一系列的新決策、新觀念、新思想,對于中國歷史的大轉折起著指導性的作用。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尚未召開,《公報》的起草已在進行!

對于中共中央全會來說,這是常有的事。因為有的中共中央全會只開幾天,必須事先起草好公報。到時再根據會議情況作些修改,然后公開發表。

對于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來說。跟往常的中共中央全會又有不同,因為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前召開的長達三十六天中共中央工作會議,就是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準備會議。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所通過的一系列重要決策,都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一一討論了。

正因為這樣,《公報》是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接近尾聲時開始起草的。

最初,《公報》的起草仍由主管宣傳的中共中央副主席汪東興負責。由于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汪東興本人又在會上受到許多批評,由他負責起草的《公報》理所當然是不能用了。

于是。中共中央主席華國鋒指令會議文件的起草班子又起草了一份《公報》。這個起草班子寫出了《公報》草稿,內容仍很不令人滿意。所以。改由胡喬木主筆。

那時,胡喬木是以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的身份出席中共中央工作會議的,起草《公報》本來不屬于他的工作范圍。何況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幕時。胡喬木是以“列席者”身份出席的——直至全會同意增補他為中共中央委員。

考慮到胡喬木當年擔任毛澤東的政治秘書。為中共中央起草過許多文件,所以由中共中央主席華國鋒出面,請胡喬木主持《公報》的起草工作。

胡喬木當時的秘書朱佳木是這樣回憶的:

華國鋒同志……親自出面,請喬木同志負責重新起草一份。于是,喬木同志邀集中央有關領導同志開會研究公報的框架,然后請起草班子的同志按研究的意見寫出初稿。初稿拿出后。他又聽取了有關領導同志的意見,隨后,便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從下午二點開始,一口氣改到晚上八點。由于改動太多,喬木同志的字又寫得很小,所以似要我重抄了一遍。才送到印刷廠去排即。這時,全會已經開始。公報稿件作為會議文件之一,及時印發到了每個代表的手中。全會閉幕前一天,中央為討論公報稿。還專門召開了一次政治局會議,并喬木同志列席。在大家討論的基礎上,喬木同志對公報稿進行了進一步修改。全會閉幕是在12月22日晚上十點,因此,當天已不可能發表公報。第二天,喬木同志根據會議簡報組收集上來的新意見,利用上午和午休的時間。對公報稿進行了最后的加工。下午。中央領導同志審定了修改的地方。晚上八點,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在新聞聯播節目中全文播出。

《公報》高度評價了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作為中共中央全會的《公報》,對于一場由報紙特約評論員引發的討論作出評價,這可以說是“史無前例”的。這實際上也就是宣布了“兩個凡是”已經被徹底否定:

會議高度評價了關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問題的討論,認為這對于促進全黨和全民解放思想,端正思想路線,具有深遠的歷史意義。一個黨。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如果一切從本本出發。思想僵化,那它就不能前進,它的生機就停止了。就要亡黨亡國。

以上這段言簡意賅的話,不是出自某篇社論,而是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的“高度評價”,具有極高的權威性。

這一段評價意味著思想路線的重大轉變。即從“兩個凡是”轉變到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上來。

《公報》雖然沒有點名批判“兩個凡是”,但是用這樣一段話正面加以闡述,實際上也就是對“兩個凡是”的批判:

毛澤東同志是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他對于包括自己在內的任何人,始終堅持一分為二的科學態度。要求一個革命領袖沒有缺點、錯誤,那不是馬克思主義。也不符合毛澤東同志歷來對自己的評價。黨中央在理論戰線上的崇高任務,就是領導、教育全黨和全國人民歷史地、科學地認識毛澤東同志的偉大功績。完整地、準確地掌握毛澤東思想的科學體系,把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普遍原理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具體實踐結合起來。并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加以發展。

《公報》還對1975年鄧小平主持中央工作給予高度評價,從而徹底否定了所謂“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

會議指出:1975年。鄧小平同志受毛澤東同志委托主持中央工作期間,各方面工作取得很大成績,全黨全軍和全國人民是滿意的。鄧小平同志和中央其他領導同志一道。按照毛澤東同志的指示,對“四人幫”的干擾破壞進行了針鋒相對的斗爭。“四人幫”硬把1975年的政治路線和工作成績說成是所謂“右傾翻黨風”,這個顛倒了的歷史必須重新顛倒過來。

《公報》也高度評價了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本身以及此前所召開的中共中央工作會議:

會議認為。這次會議和會議以前的中央工作會議,在黨的歷史上具有重大的意義。在兩次會議的整個過程中,大家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基礎上。解放思想,暢所欲言,充分恢復和發揚了黨內民主和黨的實事求是、群眾路線、批評和自我批評的優良作風。增強了團結。會議真正實現了毛澤東同志所提倡的“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紀律又有自由,又有統一意志、又有個人心情舒暢、生動活潑,那樣一種政治局面”。全會決定,一定要把這種風氣擴大到全黨全軍和全國各族人民中去。

中國列車終于駛離“左”的軌道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公報》的基本思想,后來被概括為“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

所謂“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那就是鄧小平所說的:

1978年我們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對過去作了系統的總結。提出了一系列新的方針政策。中心點是從以階級斗爭為綱轉到以發展生產力為中心。從封閉轉到開放,從固守成規轉到各方面的改革。

也就是說,“一個中心”,即“以發展生產力為中心”:“兩個基本點”,即“開放”和“改革”。

如果說從“兩個凡是”到實事求是是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在思想路線上的重大轉折,那么,黨的工作中心的轉移,則是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在政治路線上的重大轉折。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這一最重要的決策,清楚地寫在《公報》的第一段里,那就是結束“以階級斗爭為綱”。把黨的工作中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

這是鄧小平在召開中共中央工作會議前提出的。

經過中共中央工作會議和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討論。鄧小平這一戰略性重大決策,成了會議代表的共識。華國鋒也表示贊同鄧小平的這一重大戰略決策。

《公報》指出:

全會一致同意華國鋒同志代表中央政治局所提出的決策。現在就應當適應國內外形勢的發展,及時地、果斷地結束全國范圍的大規模的揭批林彪、“四人幫”的群眾運動。把全黨工作的著重點和全國人民的注意力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

這里所說的“全黨工作的著重點”,也就是“全黨工作的中心”。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這一重大戰略性決策,使中國的歷史實現了大轉折。即從“以階級斗爭為綱”的軌道,轉移到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軌道。

對于這一戰略性的“轉移”,毛澤東曾經想到過,也曾說過,但是他一直未能“轉移”。

在1956年9月召開的中共“八大”上,中共中央副主席劉少奇在所作的政治報告中。就已經很明確指出。黨的工作重點不再是階級斗爭。劉少奇說,黨的主要任務是發展生產力,盡快把中國從落后的農業國變為先進的工業國。毛澤東在開幕詞中,也講述了類似的觀點。

但是,就在中共剛剛打算實現工作重點的戰略性轉移時。就被毛澤東在1957年下半年發動的“反右派運動”打斷了。從此,毛澤東陷入了“左”的迷誤,在“左”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以至強調階級斗爭要“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強調“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強調“以階級斗爭為綱”,“綱舉目張”。

所以,1957年下半年,是中國“左”的轉折點。

誠如鄧小平所言:

“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中國吃了苦頭。中國吃苦頭不只這十年,這以前,從1957年下半年開始,我們就犯了“左”的錯誤。總的來說,就是對外封閉,對內以階級斗爭為綱。忽視發展生產力,制定的政策超越了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

鄧小平又指出:

毛澤東同志從1957年開始犯“左”的錯誤。最“左”是“文化大革命”。

鄧小平還說:

總起來說,1957年以前,毛澤東同志的領導是正確的,1957年反右派斗爭以后,錯誤就越來越多了。

從鄧小平以上的論斷,可以清楚看出,1957年下半年的“反右派運動”,是毛澤東晚年“左”的轉折點。

與1957年下半年的“反右派運動”相反,1978年底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是中共從“左”的軌道撥正方向的轉折點。

筆者在答香港《明報》記者問時,曾做過這樣的比喻:

我認為。如果把中國當代歷史比喻成時間隧道,那么中國這輛列車應該是從1957年駛進這個愈來愈黑暗的“左”的山洞,直至1978年才從漫長的“左”的陰影中駛出來。1957年和1978年都是中國歷史的轉折點。

確實,中國這長長的列車,在毛澤東的駕駛下,從1957年下半年轉入“左”的“階級斗爭”軌道,經過一個又一個“階級斗爭”車站:“大躍進運動”站,“反右傾運動”站,“四清運動”站,終于駛入“文革”那長長的黑暗的隧道……

直至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幫”,中國列車終于駛出那黑暗的漫長的隧道。但是,在華國鋒的駕駛下,中國列車仍在“左”的“階級斗爭”軌道上運行。

直至1978年底,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上,中國列車改由鄧小平駕駛,這才實現了“轉軌”——脫離“左”的“階級斗爭”軌道,在正確的四化建設的軌道上呼嘯前進。

確定“改革、開放”兩個基本點

從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始,確定了“兩個基本點”。即“改革、開放”,也就是“對內搞活,對外開放”。

這“兩個基本點”的確定,是鄧小平總結了從1957年下半年以來“左”的教訓后,反其道而提出的。前面已經引述過鄧小平關于1957年下半年以來“左”的教訓的話:

“總的來說。就是對外封閉,對內以階級斗爭為綱,忽視發展生產力,制定的政策超越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

“對外開放”,就是針對“對外封閉”而提出的:

“對內搞活”,就是針對“對內以階級斗爭為綱,忽視發展生產力。制定的政策超越了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而提出的。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要求中國的經濟“高速度地”、“穩定地”向前發展。也就是說,“高速度”和“穩定”是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對經濟發展的兩大要求。

既然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決定把全黨的工作中心轉移到“發展生產力”上來,也就對如何“發展生產力”制定了一系列新的政策。《公報》清楚地發出了實行經濟改革的口號:

采取一系列新的重大的經濟措施,對經濟管理體制和經營管理方法著手認真的改革。

《公報》強調,“應該堅決實行按經濟規律辦事,重視價值規律的作用”。這句話,道出了實行改革、開放方針的根本道理。

為了實現“對內搞活”,《公報》指出必須進行管理體制的改革:

現在我國經濟管理體制的一個嚴重缺點是權力過于集中。應該有領導地大膽下放,讓地方和工農業企業在國家統一計劃的指導下有更多的經營管理自主權。應該著手大力精簡各級經濟行政機構。把它們的走部分職權轉交給企業公司或聯合公司。

《公報》強調,要實行“黨政企分工”。須知,在1957年。反對“以黨代政”是“典型”的“右派言論”,多少人因為反對“以黨代政”而被打成“右派分子”。在1957年。黨內最大的“右派分子”,便是浙江省省長、中共浙江省委常委沙文漢。筆者在采訪沙文漢夫人、1957年的中共浙江省委宣傳部部長陳修良時,她說,她和沙文漢雙雙在1957年被打成“右派分子”,主要的“右派言論”便是“反對以黨代政”。

《公報》走出歷史的誤區,明確地提出了反對“以黨代政”:

應該在黨的一元化領導之下。認真解決黨政企不分、以黨代政、以政代企的現象,實行分級分工分人負責,加強管理機構和管理人員的權限和責任,減少會議公文,提高工作效率,認真實行考核、獎懲、升降等制度。

《公報》注意到農業問題,指出:

全會認為,全黨目前必須集中主要精力把農業盡快搞上去,因為農業這個國民經濟的基礎,這些年來受了嚴重的破壞。目前就整體來說還十分薄弱。

《公報》沒有提到“農業學大寨”——往常,一提及農業問題。必定出現用黑體字印刷的“農業學大寨”五個字。在批判了“兩個凡是”之后,大寨,作為毛澤東樹立的農業樣板,已經失去昔日的光彩。

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對外開放大大加強,使中國完全走出了鎖國封閉的狀態。

當然,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對于“改革、開放”的方針,只是初步提到了。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才逐步得以明確。

胡耀邦評說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

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結束后的第六天——1978年12月28日。胡耀邦來到中共中央黨校。

胡耀邦此行,原本是為了和前來繼任的中共中央黨校副校長張平化辦理交接手續的。然而,胡耀邦的到來,中共中央黨校為之轟動。教師和學員強烈要求胡耀邦就剛剛結束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作一次報告。

原本沒有作報告打算的胡耀邦,感到盛情難卻,不得不在全校作了即興講話。話題便是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

中共中央黨校作了詳細記錄。這份記錄后來送交胡耀邦審閱,然后印發給學員學習。

這份記錄,是一份珍貴的歷史文獻,記載了胡耀邦對于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評說。

胡耀邦一開始。便說及了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及此前召開的中共中央工作會議的大致情況:

會議的發言簡報估計有一百五十多萬字,相當于兩部《紅樓夢》,近三部《三國演義》。

胡耀邦稱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是“歷史的轉折,偉大的轉變”:

所以。這次黨中央明確提出來。這是根本的歷史的轉折,這是個偉大的轉變。

公報分析了我們要轉到四個現代化的建設上來的歷史經過和現在的條件。指出我們把“四人幫”粉碎了,最大的障礙掃除了。也談了我們這一歷史性轉變的深遠意義和偉大意義。

同時,也談了我們還有困難。不單還有遺留問題。我們的思想也不適應,因此我們要重新學習。

我們的《理論動態》寫了《偉大轉變和重新學習》一文,指出從歷史上講,我們有兩個重新學習。進城的時候,1949年毛主席指出重新學習,這是第一次。現在要來個第二次重新學習。

胡耀邦直言不諱。發人深省地指出中國乃是“偉大的落后”:

同志們,我們確實太落后了。我們的祖國偉大是偉大。但是很落后也確是事實。我看是“落后的偉大,偉大的落后”!

胡耀邦接著又談到了彭真和陸定一,而且還鮮明地指出劉少奇那三頂大帽子“大體不可靠”——這在當時能夠這么說,是很不容易的:

由于大家敢講真話。講了許多問題。但不是所有問題這次都解決了。

彭真同志明天或者后天中央用飛機把他接回來。

陸定一同志的問題怎么解決。沒有宣傳,他吃了很大的苦頭。

彭羅陸楊只平反了百分之五十。

還有同志問。還有劉少奇那個“叛徒、內奸、工賊”算數不算數?有沒有?這我還講不清楚,因為我沒有看材料,我估計可能不可靠,大體上不可靠。

胡耀邦談了民主和法制問題:

公報還講了民主和法制。

前天黃火青同志說,現在正在開全國高檢會議,一定要請我去講一講。

我說,我去講不犯“法”嗎?他說,你去講一講,這是同志之間友好的支持嘛。

我講了三個問題,我把第二個問題簡單說一說。

我說,我們公報上寫了“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你們就是干這么四件事。

可是你們會反過來問:現在我們有什么法?無法可依嘛。違法必究,是你違法還是我違法喲?是你究我還是我究你喲?

現在的問題是。你們的工作困難重重怎么辦?按什么辦事?

第一,按上級指示辦事。現在上級不會有很多指示。比如男女青年要滿二十五歲才能結婚,誰敢發這個指示?原來婚姻法規定男的二十歲。女的十八歲可以結婚,你要改變婚姻法的規定。誰敢作個人指示?

第二,靠過去的法律條文辦事。解放以來,我們有多少法?有些法對不對?

第三,靠先進單位的經驗辦事。政法先進單位究竟是哪個,我不清楚?先進單位先進經驗也得要分析。

那么,靠什么辦事?我們還要老老實實,靠法制辦事,靠實事求是辦事。法律不光是寫好多文章、條文,在我看起來,高檢當前工作中很重要的一個工作。就是平反冤假錯案。

冤錯案不光干部里面有。監獄里面也有。青海有五萬個勞改犯(連家屬一起)。有的早就釋放出來了,可是現在同樣沒有公民權。人家現在提出問題來了,說我刑期早就已經滿了。怎么還不給公民權。問題一大堆,所以不管怎么樣,我們要把法制搞好。

胡耀邦高度評價了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

所以,思想不解放的原因,不完全是“四人幫”的流毒,四個方面的原因都有。從這個問題。就講到“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這個討論所起的良好作用了。

一切都要按照實踐來檢驗,檢驗錯了,糾正過來,對的肯定下來。可是現在許多同志。括一些地縣級干部,哲學知識太少。他們說,這么講,實踐檢驗真理,行嗎?他根據他的實踐說他是真理,那不張三有張三的真理。李四有李四的真理了嗎?人家這里講的實踐是千百萬人的實踐,不是哪個人的。

多少年來我們很多同志不讀書。無論如何拜托你們各位,你們自己回去注意看一看,你們那里有多少同志不讀書,不看報,連文件都不看。

胡耀邦最后談到了組織問題:

最后一個問題是我們黨的生活問題,我們的組織問題。我們要把組織工作搞好。組織路線搞好。

我們補了一些人,增加了三個政治局委員(鄧穎超、胡耀邦、王震),增加了一位副主席(陳云),增加了丸位中央委員。這是解放以來所沒有的措施。這次補選,將來開十二大的時候追認,這是大家一致同意的。

胡耀邦尖銳地抨擊了個人迷信:

我們黨的生活還有一條很重要,你們可能沒有意識到,也可能意識到了。我們黨內不能制造迷信,不能搞特權,不要過多宣傳個人。這一條非常重要。

不要突出宣傳個人,就是不要制造迷信,我們吃了制造迷信的虧。我們尊重領袖,尊重我們的導師,是非常正確的,可是不要迷信。我們多少年來習以為常。甚至我們現在的宣傳中還在搞那個突出宣傳個人,實際上我們搞了一些迷信的東西。

這是非常錯誤、非常危險的東西。

我們黨內。縣委制造縣委書記的迷信,說我這里的第一把手某某同志,他是毛主席的好學生。艱苦奮斗幾十年,英明哪,正確哪,偉大呀。同志,這么搞下去,就不得了呀!

胡耀邦快人快語。他的這一即興報告,把他對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見解和盤托出,非常生動,又非常鮮明。

尾聲 華國鋒的“淡出”

華國鋒辭去中共中央主席職務

“淡出”是一種電影術語,又叫“漸隱”。指的是畫面逐漸由清晰到模糊、到消失。

華國鋒自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起,在中國政治舞臺上,經歷了從顯要到逐步降職的“淡出”的過程

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上,雖然中國的實際領袖已經由華國鋒轉為鄧小平,但是華國鋒在名義上仍是中共中央主席、中國國務院總理、中央軍委主席,仍集黨、政、軍大權于一身。

所以,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公報》發表之后,不知內情的人,只是從《公報》第五段中關于華國鋒提議“少宣傳個人”那一段話中,隱隱約約感到華國鋒的“英明領袖”地位發生了一點麻煩。不過,這只是“隱隱約約”而已。

雖然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為了保持安定團結的局面,決定對中共高層領導“只增不減”、“只進不出”的原則。

但是,該“減”該“出”的,畢竟還是要“減”要“出”。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最初的人事大變動發生在1980年2月23日至29日召開的中共十一屆五中全會上。

全會批準了汪東興辭去中共中央副主席職務的請求。這樣,也就“減”去了汪東興。

粉碎“四人幫”之后,汪東興一直是華國鋒的副手。汪東興的辭職,對于華國鋒來說,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支持者。從此,“華汪體制”不復存在。

這樣,華國鋒的中共中央主席地位已經完全動搖。

全會還批準了紀登奎、吳德、陳錫聯的辭職要求,免除他們所擔負的黨和國家的領導職務。

全會決定增選兩位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即胡耀邦和趙紫陽。從此,開始了“胡趙擔綱”的局面。

全會決定成立中共中央書記處,選舉胡耀邦為’中共中央委員會總書記,萬里、王任重、方毅、谷牧、宋任窮、余秋里、楊得志、胡喬木、胡耀邦、姚依林、彭沖為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

1980年5月6日至9日,華國鋒率中國黨政代表團到南斯拉夫參加鐵托總統葬禮活動。

接著,華國鋒從南斯拉夫前往羅馬尼亞,應邀到羅馬尼亞進行短暫訪問。

1980年5月17日,華國鋒主持劉少奇追悼大會。

1980年7月4日,《人民日報》發表特約評論員文章《正確認識個人在歷史上的作用》。文章指出,在新的歷史條件下,不僅要消除“神化個人”的現象,而且要處理好領導班子中個人與集體的關系。不言而喻,這篇特約評論員文章是針對華國鋒的。

1980年7月30目,中共中央在發出的《關于堅持“少宣傳個人”的指示》中說:當前在執行三中全會制定的要“多歌頌黨和老一輩革命家,少宣傳個人”的方針時,還存在著一些問題。這一指示,同樣暗含對華國鋒的批評。

趙紫陽除了成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之外,尚未安排其他職務。但是,不久之后,便顯露了對趙紫陽的重要安排。

那是在1980年8月30日至9月lO日召開的五屆人大第三次會議上,華國鋒辭去了國務院總理的職務。這樣,華國鋒失去了他在“政”方面的最高職務。

趙紫陽接替華國鋒,成為中國國務院第三任總理。“胡趙擔綱”的局面正式形成。

不過,華國鋒辭去國務院總理職務,是根據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關于實行黨政分工的決定。

1980年9月9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民主的大會改革的大會》指出:

這次會議的革新精神。突出地表現在對國家領導制度的重大改革上。中共中央已經決定把黨的工作和政府工作切實地明確地分開。各級黨委第一把手已不兼任政府職務。

正因為這樣,不光是華國鋒辭去了國務院總理,鄧小平、李先念、陳云、徐向前、王震也不再兼任國務院副總理。

1980年8月18日,鄧小平曾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作了《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的講話。鄧小平指出:

國務院領導成員的變動,將是五屆人大三次會議的主要議題之一。這次變動,包括華國鋒同志不兼任總理。由趙紫陽同志接替;李先念、陳云、徐向前、王震同志和我不兼任副總理,由精力較強的同志擔任;王任重同志因任黨內重要職務,也不再兼任副總理。陳永貴同志請求解除他的副總理職務,中央決定同意。

應當說。華國鋒辭去國務院總理職務,尚屬正常人事變動。

1980年10月20日,中共中央書記處決定,在今后二、三十年內,一律不準掛現任中央領導人的像,以利于肅清個人迷信。

1980年10月23日,中共中央發出《轉發華國鋒同志的信的通知》。華國鋒提出,今后在公共場所不再懸掛華國鋒同志的像和題詞。

于是,在粉碎“四人幫”之后,在公共場合并排懸掛毛澤東和華國鋒畫像的現象不復存在。華國鋒的畫像紛紛被取下。華國鋒語錄以及題詞也被紛紛取下。至今,惟一被保留下來的華國鋒題詞,那就是天安門廣場上的“毛主席紀念堂”六個鐫刻在大理石上的金字。

對于華國鋒來說,他的職務的最大變遷是在1981年6月27日至29日召開的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上。

在此之前,華國鋒擔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共中央全會總是由華國鋒主持。

然而,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的公報上,卻是這么寫著:

中央政治局常委胡耀郝、葉劍英、鄧小平、趙紫陽、李先念、陳云、華國鋒同志主持了會議。

“中央政治局常委……主持了會議”這樣的提法。是中共中央歷屆全會公報或新聞公報上所沒有過的。

這一次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們的排名順序,也是從未有過的,胡耀邦排名第一,而本來排名第一的華國鋒變成了倒數第一!

發生如此顯著變化的原因。公報中是這么寫的:

全會一致同意華國鋒同志辭去黨中央主席和中央軍委主席職務的請求。全會通過無記名投票,對中央主要領導成員進行了改選和增選。選舉的結果是:

一、胡耀邦同志為中央委員會主席;

二、趙紫陽同志為中央委員會副主席;

三、華國鋒同志為中央委員會副主席:

四、鄧小平同志為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

五、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由中央主席和副主席組成。他們是:胡耀邦、葉劍英、鄧小平、趙紫陽、李先念、陳云、華國鋒。

六、習仲勛同志為中央書記處書記。

也就是說,胡耀邦接替華國鋒,出任中共中央主席。

鄧小平接替華國鋒,出任中央軍委主席。

華國鋒辭去中共中央主席職務之后。仍被選為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政治局召開九次會議解決華國鋒問題

華國鋒職務的重大變化,雖然是在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上才正式作出決定,其實早在半年多以前——1980年11月10日、11日、13日、14日、17日、18日、19日、29日和12月5日,中央政治局連續開了九次會議,專門討論華國鋒問題。除劉伯承、聶榮臻二人因病未參加(聶榮臻來信同意會議內容)和陳永貴、賽福鼎二人未通知到會外,實到政治局委員二十一人,候補委員一人。中央書記處七人列席,共計出席者二十九人。

召開這九次會議的原因,是自從1980年8月中下旬舉行的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以來,不少人向中央提出,華國鋒不宜繼續擔任中央委員會主席和中央軍委主席。于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九次會議。對此進行討論,并向十一屆六中全會提出的人事更動方案。

這次中央政治局會議原本只打算開一次。在第一次會議上,華國鋒提出要求辭去中央主席、軍委主席和黨內的其他職務,并對粉碎“四人幫”以來的工作作了一些檢查和解釋。他的解釋引發了許多與會者的不滿,于是中央政治局決定繼續開會,以至前后開了九次。

翌日——11月11日下午,陳云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作了重要發言。陳云講了三點意見:

第一點,揪出“四人幫”,是華國鋒對黨的“一個很大的貢獻”。那時,華國鋒“是負主要責任的”。但是,揪出“四人幫”以后。我們黨沒有能夠實現心情舒暢、生動活潑這樣的局面,使人“大失所望”。

第二點,“華國鋒同志當主席不適當”。陳云說:“那一天我跟先念同志到國鋒同志那里去的時候提出,國鋒同志要有自知之明,在畢生的工作里頭,加號是多少,減號是多少。加號指的正確的,減號指的錯誤的。我講了一句,希望國鋒同志珍惜已有貢獻,就是說,不要隨便丟掉已經有的這一點貢獻。”

第三點,“我認為這件事不能再拖了。十二大誰作報告決定下來,哪個當主席哪個作報告。”

胡耀邦在會上作重要發言。他在肯定華國鋒成績的同時,也對華國鋒進行了嚴肅的批評。

胡耀邦說:華國鋒是1938年參加工作的。也應該說是老同志了。有同志說是坐直升飛機上來的:我個人覺得這么說不妥當。四十多年來,華國鋒同志也是積累了相當豐富的工作經驗,也有一定的水平。這個,我看也應該是肯定的。國鋒同志和一些老同志一道,在粉碎“四人幫”這個問題上,確實是做出了很大貢獻的。這是歷史事實。我們的黨和人民是不會忘記這一點的。粉碎“四人幫”以后,全黨、全國人民,包括老同志的確是真心誠意擁護國鋒同志的……但是,我覺得,國鋒同志沒有正確對待一個黨員對黨和人民應該做出的貢獻。

在談到華國鋒同黨、同人民的關系擺得很不正確的時候,胡耀邦列舉了華國鋒的五條表現:

第一條,對個人在粉碎“四人幫”斗爭中所起的作用的認識上,表現得很不正確。

第二條,粉碎“四人幫”以后,撥亂反正一開始,或者叫一起步,國鋒同志就離開了當時全黨、全國人民的迫切愿望。

第三條,干部方針上,脫離了全黨絕大多數同志的意志。

第四條,在對待毛澤東同志的問題上,確實采取了實用主義的態度。

第五條,在突出個人問題上,造成了十分有害的影響。

胡耀邦在發言中還批評了華國鋒對毛澤東晚年錯誤采取的態度。胡耀邦指出:按理來說,國鋒同志內心不是對毛澤東同志晚年的錯誤全都贊成的。我可以舉一個例子,國鋒同志很關心生產。至少有三次:第一,我們在湘潭時期,他對生產的興趣很大;第二,他自己講,1971年揭露林彪時,毛主席同他談話,批評他:你滿腦子都是生產;第三,1975年他在聽取科學工作匯報提綱座談會上的講話。可是國鋒同志在粉碎“四人幫”后講的卻是另外的東西。什么基本路線,什么階級斗爭為綱,什么全盤肯定“文化大革命”,什么繼續革命。等等。但也不會是真心話。這里邊就產生一個實用主義的問題。這就是要害的地方。國鋒同志在對待毛澤東同志的問題上,是揀他的需要,只顧跟前,不顧后果,只考慮個人得失,不考慮黨和國家的安危。這是一種典型的實用主義,這很不好。

胡耀邦還指出,國鋒同志繼續當黨的主席、軍委主席,看來黨內多數同志是不會贊成的。因此。國鋒同志自己提出要辭去這兩個職務,我覺得好。這對黨、對華國鋒同志自己都有好處。

還有人在會上對華國鋒說:“你在過去四年工作中做過一些有益的工作,但是顯然缺乏作為中央主席必要的政治能力和組織能力。”他還指出:“國鋒同志對軍委工作不能勝任是大家知道的。”

在會上,最令人感動的是葉劍英的發言。

葉劍英在發言中做了自我批評,檢討自己在宣傳華國鋒中說過過頭話,作了過高的贊譽,有“周公輔成王”的封建思想作怪。

葉劍英回憶了毛澤東臨終時欲言未語的難忘情景,說道:

“據《三國志》第三十五卷《諸葛亮傳》里記載,劉備在白帝城臨終托孤時,對諸葛亮說: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之后,諸葛亮并沒有照劉備的話去辦,而是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毛主席臨終的時候說,我不行,快完了。政治局的全體同志到毛主席那個房子,排隊一個一個見主席。那時,他的心臟還沒有停止跳動,看完后,退回休息室。過了一會。護士又把我叫到主席面前。當時主席看了我一眼,說不出話來,我又退了出來,不久,主席心臟就停止跳動了。當時我就想,主席為什么要第二次叫我呢?還有什么囑托(葉劍英講到此處,心情很激動。流下了眼淚)?我剖析毛主席在世時自己的心情。我確實把華國鋒同志當做‘后主’看待,盡管我自己精力不足。水平不高,還是想盡力扶助他。我對他還講過一些過譽的話。這是一種舊的封建思想在作怪。借此機會,我應作自我批評。”

針對華國鋒過多的辯解,不肯承認錯誤,不敢承擔責任,葉劍英說:這次政治局會議確實開得很熱烈。華國鋒同志犯錯誤,我也是有責任的。當初剛剛粉碎“四人幫”,我的頭腦里也有愚忠愚義思想,有時明知華國鋒同志的意見不對。但給他提出來后,他一拒絕,我也沒有堅持,就這樣釀成現在的局面。所以,這種情況,我也有份。

葉劍英還說:“如果國鋒同志不愿意承擔責任,那就由我承擔好了。所有中央這四年來的錯誤都是我造成的,你們怨我,批評我都可以。我早就提出要辭職,今天在這個會上我再提一遍,我請求黨中央讓我離休。這是我雷打不動的意見。”經過葉劍英這樣一說。華國鋒表示不再辯解,愿意虛心聽取大家的意見,接受批評。

會議自始至終平心靜氣,到會的二十九人都發了言。大家在發言中肯定了華國鋒的功勞,但是認為,華國鋒擔任現職是不適當的。

在最后一天的會議上,華國鋒表示歡迎大家對他的批評。他再次提出辭去中共中央主席和中央軍委主席的職務,并要求在六中全會以前,不再主持中央政治局、中央常委和中央軍委的工作。

華國鋒提議由葉劍英擔任中共中央主席和中央軍委主席這兩個職務。

葉劍英堅決推辭,再次提出批準他離休。

葉劍英和其他同志一致提議由鄧小平擔任中共中央主席。鄧小平婉言謝絕。他認為,在六十多歲的人當中,胡耀邦政績顯著,所以力薦胡耀邦擔任中央主席。并對胡耀邦說要“當仁不讓”。

鄧小平說。他自己只愿意擔任中央軍委主席。

中央政治局認為華國鋒確實需要集中力量考慮自己的問題。因而同意他不再主持中央工作的意見,但在六中全會作出相關的決定以前,他仍是中央的主席。仍要以中央主席的身份接待外賓。

中央政治局并且表示希望,六中全會將繼續選舉華國鋒為中央政治局常委,選舉他做中央副主席。

中央政治局會議指出,華國鋒犯了“左”的錯誤和其他錯誤,但不要說成是路線錯誤。路線、路線錯誤、路線斗爭等提法沒有明確的科學含義,使用這些提法過去在黨內造成很不好的后果,以后要盡量少用。

中央政治局最后通過三項決議:向六中全會建議,同意華國鋒辭去中央主席、軍委主席的職務;向六中全會建議,選舉胡耀邦為中央委員會主席,鄧小平為軍委主席;在六中全會前,暫由胡耀邦主持中央政治局和中央常委的工作,由鄧小平主持中央軍委工作,都不用正式名義。中央政治局著重指出,前兩項都只是對六中全會的建議,全會如何作出決定,這是全會的權力。全會當然會審慎地考慮這些問題。并嚴格按照黨內民主原則來進行討論、表決和選舉。

當時,考慮到這是一個十分重大的問題,為了使黨內軍內高級干部在思想上有所準備,中央政治局決定把這次會議的內容通知省級常委以上的同志,并由他們向參加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四千名高級干部傳達。并要求:“為了保證全黨全國全軍的安定團結,中央要求所有上述同志嚴格保密,絕對不得外泄。”

中共中央政治局一致通過了《中央政治局會議通報》。

這個《通報》,實際上是向中共全黨打招呼。

《通報》向全黨通報了華國鋒在粉碎“四人幫”以后所犯的“左”的錯誤和其他錯誤,共五條:

一、提出了完全違背馬克思主義的“兩個凡是”的錯誤觀點:

二、繼續“文化大革命”的錯誤觀點;

三、阻撓平反冤假錯案和為老干部恢復工作:

四、制造新的個人崇拜:

五、經濟冒進,犯了主觀唯心主義的錯誤。

這樣,《通報》就在黨內范圍,通報了華國鋒的錯誤。

《通報》還通報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決定向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建議,同意華國鋒辭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的職務,選舉胡耀邦為中央委員會主席,鄧小平為中央軍委主席。

也就是說,華國鋒在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上辭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職務,早在半年多前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就已經決定,并已通報全黨。

華國鋒辭職的原因。當然也就是《通報》中所一一列舉的華國鋒所犯的“左”的錯誤和其他錯誤。

在華國鋒即將辭職而未辭職的這一段微妙的時間里,華國鋒雖然身為中共中央主席,但是實際上中共中央日常工作已經由胡耀邦主持。華國鋒已經很少以中共中央主席身份公開出面。

1981年元旦,華國鋒拒絕出席中共中央新年茶話會。

華國鋒只是一個過渡

1981年2月4日,這一日子對于華國鋒是難忘的。

這天,是中國農歷雞年的除夕。胡耀邦建議由華國鋒出面宴請越南黃文歡。華國鋒拒絕了,不愿露面。

胡耀邦求助于鄧穎超。鄧穎超是黃文歡的老戰友,要出席這次宴請的。鄧穎超給華國鋒打了電話,希望華國鋒能夠主持這次宴請。華國鋒只得答應了。

于是,在除夕夜。華國鋒來到釣魚臺十八號樓——這是華國鋒最后一次出席國宴。

席間,當招待員給華國鋒遞上一盆煎雞蛋時,使華國鋒意外驚喜:因為這煎雞蛋非同一般,是在去掉蛋黃之后煎的。華國鋒平時最喜歡這道菜。國宴廚師知道華國鋒將要辭職,今后沒有機會再來這里,所以特地做了這道他喜歡的菜。

宴會結束后,華國鋒送走了黃文歡,特地回身跟招待員、廚師一一握手,說道:

“同志們的情。我領了!”

從此,華國鋒再也沒有在國宴上露面……

《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也肯定了華國鋒的功績:

他在粉碎江青反革命集團的斗爭中有功。以后也做了有益的工作。

《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接著指出,在粉碎“四人幫”之后,華國鋒犯了“左”的錯誤:

黨內外同志越來越強烈地要求糾正“文化大革命”的錯誤,但是遇到了嚴重的阻礙。這固然是由于十年“文化大革命”造成的政治上思想上的混亂不容易在短期內消除,同時也由于當時擔任黨中央主席的華國鋒同志在指導思想上繼續犯了“左”的錯誤。

《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中,關于華國鋒所犯錯誤的論述以及得出的結論,說明了華國鋒辭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職務的原因。

在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召開預備會期間,1981年6月22日,鄧小平曾談及了華國鋒,談及了《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要不要點華國鋒的名的問題。

鄧小平指出,在決議中寫明華國鋒的名字,也就是回答了變動華國鋒職務的原因:

討論當中提到粉碎“四人幫”以后頭兩年的問題,曾經有同志提出,是不是提華國鋒同志的名字?后來我們大家斟酌。認為不提名還是不行。這次決議應該同去年11月政治局會議的通報相銜接。現在這個決議稿子里面的許多措辭比通報要溫和得多。更柔和一些,分量也減輕一些,我看這樣比較好。為什么?因為這個是叫若干歷史問題決議。那個是政治局會議的決議。若干歷史問題決議,這是要放到歷史里面去的一個文件。當然。政治局的文件也要放到歷史里面去的,但是這個歷史決議是更莊重的一個文件,我想,分量更恰當一些,沒有壞處。但是。華國鋒同志的名字在這里需要點,因為合乎實際。如果不點名,就沒有理由變動華國鋒同志的工作。首先是這個問題。政治局決議正確不正確。華國鋒同志工作應該不應該變動?要回答這個問題。

鄧小平接著指出:

按現在的政治動態來說,也有必要。大家知道,現在“四人幫”的殘余和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打誰的旗幟?過去是打“四人幫”的旗幟,現在打誰的旗幟?就是打華國鋒的旗幟,就是擁護華國鋒。所以,這種動態很值得注意。當然,我們應該說。我跟好多同志也說過,這些事華國鋒同志本人沒有責任,他自己并沒有搞什么活動。但是,這種社會動態值得注意。所以,我們這個決議里面寫上華國鋒同志的名字。指出他的錯誤,對于全黨、對于人民有益,有好處,對華國鋒同志本人也有極大的好處。

在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上,華國鋒辭去了中共中央主席職務。

眾望所歸,全會一致要求推選鄧小平為中共中央主席。但是,鄧小平拒絕了。

后來,鄧小平這么談及他拒絕的原因:

我有一個觀點,如果一個黨、一個國家把希望寄托在一兩個人的威望上,并不很健康。那樣,只要這個人一有變動,就會出現不穩定。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大家希望我當總書記、國家主席,我都拒絕了。

鄧小平提名胡耀邦出任中共中央主席。

1981年6月29日下午,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選舉胡耀邦為中共中央主席。

胡耀邦在當選中共中央主席時,很謙遜地向出席會議的中共中央委員們發表了如下講話:

我是在非常特殊的歷史條件下當選為黨中央主席的,原來根據絕大多數同志的心愿,應該由鄧小平同志來擔任這個職務。現在黨中央委員會決定由我來擔任主席。我覺得我有責任向全會說明一個問題:雖然我擔任這樣一個重要的職務。但有兩點是沒有因此而改變的,第一,老革命家的作用沒有變;第二,我的能力和水平沒有變。我還是昨天的我。

胡耀邦還說:

在過去的幾年里。我們花費了欠量的精力處理歷史上遺留下來的問題。我們也花費了大量的精力來總結歷史經驗。在這次大會上通過了歷史性的決議……解決歷史遺留下來的問題和冤假錯案問題。從領導層來看。可以說已經解決了。

我希望同志們特別注意一下全會公報中的這句話:“這次全會完成了在思想上撥亂反正的歷史性任務。”

今后,我們應該把主要精力花在研究如何來提高國民經濟的實力。研究如何發展生產力。同時我們還應該考慮如何更有效地創造社會主義精神文明。

在胡耀邦講話之后,鄧小平在閉幕式上說:

胡耀邦剛才的講話證實了他是黨的主席的合適人選。

華國鋒的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職務,從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保持到1982年9月的中共“十二大”。

1982年9月12、13日,在中共十二屆一中全會選舉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時,華國鋒落選了。當然,他的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的職務。也就不復存在。

從此。華國鋒一直是一名中共中央委員。從1982年的中共“十二大”、1987年的中共“十三大”到1992年的中共“十四大”、1997年的中共“十五大”,華國鋒一直當選為中共中央委員。

除了中共中央委員之外。華國鋒沒有再擔任別的職務。

2002年11月14日,在中共“十六大”選舉中共中央委員時,八十一歲高齡的華國鋒沒有選人中共中央委員。從此,華國鋒完全過著離休生活。

華國鋒在1976年1O月6日,作為中共中央最高領導人,決策粉碎“四人幫”,建立了歷史性的功勛。

在粉碎“四人幫”之后。華國鋒領導揭批“四人幫”,也曾做了許多有益的工作。

由于華國鋒堅持“兩個凡是”,又犯下原則性的錯誤,導致了他的下臺。不過,華國鋒畢竟不是陰謀家,不是野心家。所以。到了他無法阻擋鄧小平復出時,他也就讓鄧小平復出;到了他不能不下臺時,他也就請求辭職。

這樣,華國鋒成了介于毛澤東和鄧小平之間的一位任職短暫的中共中央領袖。

1989年5月31日,鄧小平在談論中共三代領導集體時,談到了以毛澤東為核心的中共第一代領導集體和以他為核心的第二代中共領導集體。鄧小平以為,介于第一代和第二代之間的華國鋒。“只是一個過渡”。

鄧小平指出:

華國鋒只是一個過渡,說不上是一代。他本身沒有一個獨立的東西,就是“兩個凡是”。

鄧小平稱華國鋒“只是一個過渡”,這可以說是對華國鋒的歷史地位的最簡練、最傳神的評價。

華國鋒平靜的晚年生活

從中國的政治舞臺退下之后,華國鋒過著平靜的晚年生活。

在粉碎“四人幫”之前,華國鋒住在北京東城史家胡同。后來遷入中南海。自從退位之后,華國鋒搬到北京平安里附近的一座院子里,一直住到今日。我去過那里。我的一位朋友的父親是退下來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跟華國鋒是鄰居。

華國鋒退下來之后,仍然享受國家領導人的政治待遇,有兩位秘書,即曹秘書和于秘書。我跟兩位秘書都通過電話。后來,只有一位跟隨華國鋒多年的曹秘書。

華國鋒和夫人韓芝俊住在一起。他們有兩子兩女,不姓華,都姓蘇。子女都做著普通的工作,并不因為父親曾經是中共中央主席而做大官或者做大生意。

華國鋒顯得非常謹慎。他很關心中國政局,每天看報。看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但是從不接受媒體采訪。也不對他后來的繼任者說三道四。

華國鋒晚年喜歡養花。練字。他的顏體字越寫越好。

華國鋒特別喜歡他的孫女。

人們對華國鋒的習慣稱呼是“華老”。也有人過去叫慣了“華主席”,如今見了他仍叫“華主席”,這樣的稱呼勾起了他對往事的回憶,他顯得并不喜歡。

華國鋒每年有兩次公開露面,一次是9月9日毛澤東忌日。一次是12月26日毛澤東誕辰。每逢這兩個日子。他必定和夫人韓芝俊以及身邊工作人員前往位于天安門廣場的毛主席紀念堂。在瞻仰毛澤東遺容,華國鋒都親自喊口令:“向偉大領袖毛主席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他對于毛澤東主席的忠誠,令人動容。在那里,華國鋒常常與毛澤東兒媳邵華、孫子毛新宇以及毛澤東當年身邊工作人員相聚。一起合影。他也曾在那里與當年大寨支部書記郭風蓮合影。

華國鋒在北京深居簡出,不參加應酬。偶爾,應邀出席“地球的紅飄帶”京劇晚會,他看得津津有味,看后與演員一一握手。

他的老朋友有時去看望他,比如汪東興。張耀祠從成都來北京的時候,必定去看望華國鋒。過年過節的時候,華國鋒也出去看看老領導、老戰友、老部下。

華國鋒雖然退下來,他仍享受國家領導人的退休待遇,可以到外地走走。華國鋒只是偶爾離開北京。

筆者在“中國首富村”——江蘇張家港的華西村,便見到華國鋒視察那里的照片,還見到華國鋒的題詞:

“堅持社會主義方向,發展壯大集體經濟。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新農村。向華西人民學習!華國鋒,一九九六年九月廿日。”

1990年11月,華國鋒和夫人韓芝俊在張家界國家森林公園休養。11月4日下午,身穿茄克衫、戴著帽子的華國鋒來到黃龍洞,在洞口被一位大學生認出來。那位大學生興奮地大聲喊了起來,四周三百多位游客也都認出了華國鋒。大家立即很有秩序地排成兩隊,熱烈鼓掌歡迎,大聲呼喊“華老好”。華國鋒一邊向群眾揮手致意,一邊說:“我現在是普通共產黨員、普通公民,就叫我華國鋒同志好了。我感謝大家!”

離開了湖南張家界,華國鋒與夫人前往毛澤東故鄉韶山。華國鋒熟悉那里的山山水水,那里的人民也熟悉華國鋒。

1990年11月22日。當華國鋒與夫人以及曹秘書、郭參謀一行二十三人來到韶山,受到韶山人民的熱烈歡迎。華國鋒還滿懷深情地參觀了毛澤東主席當年住過的滴水洞。

1991年9月6日,華國鋒來到大寨。這時,華國鋒的老朋友陳永貴已經離世五年了。得知華國鋒要來大寨,陳永貴當年的警衛張艮昌開著車,把華國鋒故鄉——原交城縣縣委書記陳有棠,原昔大寨黨支部書記郭鳳蓮都接來,與華國鋒相聚。老友重逢,華國鋒顯得非常高興。華國鋒感嘆地說:“我都七十啦。人過七十古來稀呀。”

華國鋒上了虎頭山,來到陳永貴墓前,向老朋友致哀。

1994年6月1日,華國鋒偕夫人乘坐一輛中型面包車。從陜西潼關前往華山游覽,華山管理局請求華國鋒題詞。華國鋒游華山之后,來到西安,轉往延安,然后回京。華國鋒回到北京之后,果然給華山管理局寄來親筆題詞:“五岳華山險居首”。華山管理局大喜。隨即請工匠刻在華山登山路飛龍梯近旁的崖壁上。

隨著華國鋒年歲的增長。他本來就不多的外出視察、游覽,就更少了。

他的白發增多了,但是思維依然敏捷,記憶清晰。

在2006年,華國鋒有兩樁新聞見諸于報端。

一是在2006年4月29日,華國鋒為甘肅清水縣題詞“軒轅故里”。清水縣舉行了隆重的華國鋒題字迎接儀式。縣委書記雷鳴、縣長薄海明主持了儀式。

二是華國鋒托人拍賣了李可染、劉旦宅等名家當年送給他的畫,獲得二百萬元人民幣,捐給了希望工程。

華國鋒從1976到2002年,一直是中共中央委員(即中共十一大、十二大、十三大、十四大、十五大中央委員)。

2002年11月,由于年事過高。華國鋒沒有作為十六大中委候選人,但他仍是十六大代表。華國鋒請了病假,沒有參加會議。

2007年10月,華國鋒出席了中共十七大。

2008年8月20日,華國鋒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87歲。

責任編輯 黃 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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