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秋雨中走過護城河黑虎泉

一

國慶后的10月3日，在上海考上了警察的女兒兔娃回來了，5日就必須歸隊，返程票卻不好買。那天下午細雨蒙蒙，我打的趕到火車站西側的一個單位門口，戰友的一個朋友給了我一張寫得龍飛鳳舞的條子，告訴我必須馬上去共青團路售票廳買票，那里5點下班。我一看表，嚯，4點10分了，忙道聲謝，打上一輛車，來到共青團路。不用著急了，先給兔媽媽打個電話，讓她放心。然后乘上了公交車。車過西門時，只見泉城路上亮起了明晃晃的街燈，護城河里也倒映著燈盞，很是好看。忽地想起，前邊快到黑虎泉了。雖說住在濟南，卻是好幾年沒去看過。就下了車，下了馬路，來到護城河邊。

撐開傘，沿河邊石欄桿下的石板路往前走，燈在水中搖曳，一只畫舫緩緩開了過來，又緩緩地鉆進南門橋拱形的橋洞里，遠去了。石板路上人很少，對面只偶爾走過來三個操一口濟寧口音的男子，一位老人領個蹦蹦跳跳的女孩再往前走，河邊垂柳樹下一個小伙子和一個戴眼鏡的女孩緊緊地抱在一起，嘀嘀咕咕。這兒，可真是個談情說愛的好地方呢。

過了南門橋，幽靜的岸旁有一石泉，泉水平靜得如一面鏡子，反射著點點燈光。從琵琶橋上沿石臺階下去走不遠，就是黑虎泉了。三只虎頭的口中不住地噴吐著雪白的泉水。蒙蒙細雨也無聲地往池中落著。那水落入池中就變成了深藍色的翡翠。只是那虎頭看上去有些斑斑駁駁面目憔悴，有一只虎眼還被碰掉了一塊。但還是有人用繩子系了鋁壺瓶子從虎口處接水，有一個30多歲的男子干脆站到了虎頭上。本人看了只覺異常氣憤。這種珍貴的文物一經破壞，就再也無法恢復。好在泉的東側設了三個取水點，減少了取水者對虎頭的損壞。我用手在接水管下接了一口喝，涼爽爽的，甜絲絲的，是有點兒濟南泉水的味道。想我第一次見黑虎泉，是1968年7月參加裝甲兵部隊的宣傳 隊在解放閣下演出，歡慶毛主席接見濟南軍區團以上干部，戰友們好奇地去看黑虎泉，見泉池中有兩個身穿泳裝的女孩在游泳，也不怕那水涼。其中一個又白嫩又飽滿，引來了許多人各式各樣的目光。

泉邊有幾個賣工藝品、草藥、小吃的攤子，時天已全黑下來，攤前也沒幾個顧客。再往前走，河邊有一瑪瑙泉，只見泉水不動聲色地翻騰著，從池的一側往河中嘩嘩流淌，形成一道小瀑布式的水簾。嗬，這水倒挺旺的。只是不知為何起了個名字叫瑪瑙。

再過一道橫在護城河上的板橋，就到了解放閣下了。一個老人守著幾個裝了金魚的玻璃缸。那魚有紅的、黑的、花的，只紅的就有好幾種。還有一個盆中有一些黑背的小魚和泥鰍，是老人從河里撈來的。老人問買不？要買我給挑最好的，天晚了便宜點兒。我笑著擺擺手。

上了臺階，忽地想起，1978年春，我在齊魯石化公司橡膠廠當工會副主席，到省委黨校學習結束后，去省立二院做了扁桃體切除手術。騎自行車路過黑虎泉西路上的一個文化館，進去討要幾份文藝節目。因手術后嗓子發炎說不出話，就裝啞巴把來意寫在紙上。館里工作人員大為驚奇，說這小伙子長得這么精神居然是個啞巴！別的辦公室的幾個男女館員也跑過來看。他們熱情地給了我幾份油印的文藝節目，我連連點頭致謝。1986年我在《山東工人報》當副刊編輯時，有一天曾在泉對面的一家飯店邊吃飯邊采訪了幾位建設舜井街的歷下區政府的指揮者，回去寫了一篇報告文學《舜井街和它的締造者們》。還曾在歷下文化館參加過一個作者座談會，也是在泉對面的一個店吃的飯。1988年大約是8月的一天傍晚，還曾與一個朋友來過這里，觀賞過月光下的黑虎泉解放閣。在那前后，我寫的短篇小說《柳葉兒》，中篇小說《白菊》、《意外》，長篇小說《夜風》、《夜雨》等，都以這個地方當過背景。

二

上文寫到的琵琶橋，我當時走時沒在意叫什么名字，以至小文寫成之后老覺得缺了點什么，就老想再去看看，卻因雜事纏身，直到昨天下午才去。沿著現代化的泉城路走了幾十米，發現有個小巷口，就問一擺攤的中年男子，老兄這胡同能出去不？男子說，能。沿小巷向南走了十幾米，就見那些住家都是原先的老房子了。院墻屋墻多數是石塊砌上去半米左右，往上是青磚或紅磚。地下竟還是被人腳車輪不知踩軋了多少年磨得異常光滑的長條青石板。嗨嗨，沒想到在這霓虹燈閃爍高樓聳立的繁華大街的背后，還有這么一片老房子呢！我是很喜歡看濟南的老街老巷的。再細看那黑色門框上的藍色門牌，卻是小王府街。當年是哪個朝代的哪個王住在這里呢？眼前的這些房子，可絕對不像個王府。這么窄的街，不要說王爺的馬車進不來，就連兩個人抬的轎子也夠嗆能進來。拐來拐去，有時以為前邊沒路了，可走到盡頭，卻又出現了一條岔路。再往前走，一個大門洞前邊，已經看到黑虎泉路上有公交車駛過了。左右看看，又有一條較寬的東西街。咦，這真是柳暗花明呢。不忙上大馬路，再看看這條老街。走了十幾步，抬頭去看門牌，唔，寬厚所街！這可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前些日子，為了寫一個歷史題材的作品，我還問朋友寬厚所街在什么地方呢！后從一本資料上查看，還以為這街早給拆掉了。再往東走，就更覺熟悉。20多年前，一個膠東人來濟南開了個飯莊，就設在這里，我和幾個新聞界的朋友，還吃過人家好幾次飯。那飯店的小樓還在，但主人肯定是換了。廣告牌都沒有了，下邊一層變成了車庫，閉著兩扇卷簾門。再看那一個個老式的青瓦青磚的門樓、黑大門，那一株如一束巨大的鹿角伸展在整個院子上方的老香椿樹，只覺得又聞到了濃濃的老濟南的味道，胸中的激情老往上涌。我一直遺憾自己沒在濟南老城的老街老巷住過，沒能受受老濟南的熏染。從出生到一歲時曾在普利門里住過，但肯定沒有一點兒印象。走到街的東頭時，不覺愣住了。嗨，從一個月亮門望出去，對面竟是雄偉峙立的解放閣。再左右看看，北邊一個老式的門樓，南邊一個狹窄的小院。依稀記得夏日時那院墻上爬滿了茂盛的藤蘿，院中還有一株怒放著紫中帶白的喇叭花的泡桐樹。唔，走這一趟，收獲真是不小。

三

天色暗了下來，前方有一座橋，近了，見橋上有三個紅字琵琶橋。為什么叫琵琶橋呢？沿著護城河北岸向西走，河邊行人只三三兩兩。先看到了任泉，長長的，貼在岸北側。亦不知有什么講究。又見河南側的石縫中有幾股雪白的泉水往河中流瀉，嘩嘩作響。伸長脖子，使勁兒去看那石頭上的字，卻看不清了。好像是行書的玉華泉或王華泉。看了一旁的說明，才知那是五蓮泉。河中的石塊就像五朵盛開的蓮花。泉旁的水面上，似有一些小魚兒在唼喋，再仔細看去，才看清那是水底冒上來的小泉拱出的一個個圓圈圈兒。

從琵琶橋上下去，看西側的一個方形泉，才知這是琵琶泉。牌子上說夜半更深，這泉水叮咚作響，似一位美女的纖纖玉手在輕輕地彈奏琵琶。這才恍然大悟。呵，這琵琶橋，是依了這眼泉才得名的。

來到黑虎泉邊，見一中年男子在那泉洞里不知在撈什么，身邊還有一對青年男女在看。開始我還以為他是個清潔工人，后見他手中扯了一根細線，想莫不是釣魚釣蝦的？可這泉洞里有魚有蝦嗎？等他將線收上來，才見那線上拴了一個圓圈狀的東西。呵，明白了，他是用磁鐵撈錢的，撈那些游客扔下去的硬幣。中年男子在泉洞中沒有收獲，又到泉池虎頭西側把磁鐵扔了下去。然后像拉網一般來回扯了幾趟，慢慢往上拉，磁鐵出了水，仍一無所獲。大概是他見我老是看他，有點兒心虛，就收了線，將磁鐵線圈裝進口袋里，轉身走了。

這時，泉池邊竟只剩我一個人了。這機會真是難得。朦朦朧朧的暮色罩著泉池，淡淡的燈光罩著泉池，三只飽經滄桑的老虎瞪大了圓圓的眼睛，不知疲倦地往池中噴吐著潔白的泉水。嘩嘩啦啦的水聲，是那么清脆那么清晰。水又那么清澈，一眼就能望見池底，就像一塊晶瑩剔透的液體水晶。這環境，實在是太美了！住在泉邊的人實在是太有福氣了！只是希望人們取水時都去東側的那個取水點，別再用鋁壺塑料桶去碰撞虎頭，更不要站到虎頭上去。管黑虎泉的單位也應派人常年守護。以往，每當我看到那些人在虎頭下打水，心中就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