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0日,是政協委員王超斌回到鄭州的第三天。
在5天前結束的政協會議上,王超斌出盡了風頭,他和蔡繼明等十位全國政協委員聯署的提案《關于減少政府收費環節,遏制住房價格上漲的建議》受到了媒體和公眾空前的關注,僅網友的評論就有200萬條之多。在提案中,王超斌指出政府的各種稅費在房價中的比重占到15%~20%,而這種稅費已占到地方財政收入的30%~50%。在接受采訪時,他又說,稅費加上土地的成本,政府拿走了房價中的55%。此言一出,舉國輿論嘩然。房價上漲的主導者到底是誰,再次被媒體熱議。
而這只是王超斌的提案之一,在政協小組的分界別討論會議結束后,送溫家寶總理下樓,交談15分鐘的經歷讓王超斌覺得非常榮耀,他甚為得意地告訴記者,“在我的筆記本里,記了5條建議,都是涉及國計民生的,我一條一條地告訴總理,但至于什么內容,我不會告訴你,這些內容是保密的。”
兩會會場的王超斌,健談,被媒體追捧,有明星般的光環效應。兩會結束后,回到鄭州的王超斌卻是另一種場景,他陷入地方的部門利益中,為自己的地產項目審批手續苦苦奔走。時空轉換間,榮譽與冷漠竟然如此地接近。
王超斌的河南情景
王超斌本人有著多重身份,河南臺興房產有限公司董事長,中陸物流有限公司董事長,曾多次進入胡潤的富豪榜。擁有綠卡,是華僑。
90年代初,王超斌買了幾塊地,最大的一塊有600畝,其余兩塊地面積較小。面積最大的那塊地王超斌在2000年的時候建成了中陸物流廣場。隨著近幾年房地產市場的持續走熱,王超斌決定把另外的兩小塊地建成商業地產。
2006年,王超斌開始走審批程序,其中的酸甜苦辣,讓他非常感慨。而王超斌目前在鄭州市規劃勘察設計研究院審批的項目,是中陸物流廣場的項目改造工程。
3月20日下午2點30分,鄭州市規劃勘察設計研究院。王超斌頗為幽默地告訴記者,“兩會結束后,我每天都來這里上班。今天是第三天。”

在一樓,王超斌推開了一扇門,里面有四位工作人員,兩位女同志在聊天,看到進來的王超斌,她們打了一個招呼。王超斌對這里似乎很熟悉,徑直朝兩位女同志走去,問規劃啥時候能批下來,她們停止了聊天,打量了下西裝革履的王超斌,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王超斌又敲開了一扇門,里面有一個人在沙發上休息。看到推門而入的王超斌,對方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他第一句話就告訴王超斌,“沒有時間,馬上要去開會。”而王超斌沒理會他的臉色,強調了自己作為政協委員的身份,繼續講述自己的要求。
“我給你說一個方案,這200畝地,東面這塊做廉租房,南面這塊做經濟適用房,中間這塊我是要做限價房,我這樣做是為鄭州降低房價做貢獻。為什么要這樣做?因為我是政協委員,為政府排憂解難,而不是只提政府收費多。如果這樣就可以為鄭州市降低房價做出貢獻,我可以把房價限制到不超過3600,均價3500,最低是3300,我就是這么一個愿望。”
“我也在大河報、東方今報上說過,這塊地不是站在開發商的立場上建的,政府建廉租房,我租廉租房,我曾承諾過。但如果把容積率再降下來,成本加大,我就沒有收益,那樣我壓力很大,所以我希望提高容積率。我做一個限價小區,反映到市政府領導,反映到省政府領導那里應該都是支持的,他們也是高興的。”
王超斌的臉上又出現了神采,可在這里他不是兩會上被媒體包圍的被采訪者,他是一個來規劃局辦理審批手續的人。屋里的人打斷了他。
這時,王超斌來到規劃局只有30分鐘。離開那間屋子的時候,王超斌臉上浮現出悻悻的表情,他有點自嘲地對記者說,“你看在這辦個事難不難。”
整個下午,王超斌從市規劃局的1樓到8樓,上上下下跑了6趟,只因為他的建設用地被寫成了物流規劃用地。
規劃局的工作人員對王超斌也很熟悉,但他們談論的話題不是王超斌在兩會上如何出風頭,而是王超斌的國籍,他們說王超斌是美國人。2005年王超斌邀請克林頓來鄭州的事情他們也記得,所以他們戲謔地稱王超斌為“漢奸”。
這一天。王超斌非常具體地向記者展示了一個政協委員,一個上億資產的富翁在鄭州市規劃局被橫眉冷對的情形。5E超斌的生存策略
當然,王超斌也有一套自己的生存策略。比如當時邀請克林頓來鄭州,就被他自己反復放大。一進入中陸物流廣場的大門,寬10多米的大廳左右兩側掛了兩張巨幅的照片:照片上的兩位主角意氣風發,穿著銀灰色西裝的王超斌和穿著深色西裝的克林頓,兩個人臉上掛滿了笑意,在一大堆人的簇擁中向前方走去……
除了物流廣場的兩側,進人王超斌的辦公區域,從一樓大廳到三樓的工作間,再到王超斌的辦公室,走廊里貼滿了能展示當年克林頓來鄭州那種空前盛況的照片。王超斌的辦公室里也放滿了照片,除了克林頓的,還有兩會時與前總理朱镕基、總理溫家寶、主席胡錦濤的合影照。這一切似乎都在提醒來訪的客人,這個辦公室的主人有著非常的榮耀和顯赫的地位。
對于王超斌來說,這樣的暗示,對于自己的企業運作有著正面的作用。
除了這些,王超斌也很懂得用自己全國政協委員的身份。
開完兩會回到鄭州,他還去拜訪了鄭州市二七區稅務局的局長,談一些他貨物的報稅事宜。在一樓大廳,保安攔住王超斌的時候,王超斌出示了自己政協委員的參會證,保安嘴里說著不行,手里開始給局長撥電話。電話撥到一半的時候,就停止了,想了想,又看了看王超斌的參會證,說,“你上去吧!”
局長和王超斌很熟悉,對王超斌的開場白是:“聽說你在這次兩會上又說我們了。”說完笑了起來。
臨走的時候,王超斌告訴局長,“上次你這邊的人到我那里去,讓我管飯,你說你這樣清廉的局長,他們怎么能給你抹黑,損壞我們局的形象。”
王超斌告訴記者:“憑什么讓我們管飯,他們這樣做,我就給他們提意見。”王超斌不吃啞巴虧,也不理會政府辦事人員吃吃喝喝這一套。
可是這樣一個善用策略的地方強人,在與地方部門打交道的時候,仍然捉襟見肘。他常為了加快手續流程,自己跑到各個部門交涉。除了規劃局,他還跑過很多別的部門。據他描述,“有一次在土地局,土地局局長把我的申請書扔到了地上。”
其實王超斌這種郁悶的源頭來源于他的兩個商業地產項目,中岳大廈和嵩穎大廈的拿地到審批通過的過程。
“這個問題從去年我們到規劃局、土地局,特別是到規劃局辦手續以后,隨后到建委,手續特別多,而且是層層交錯,所以我就要求政府要減少收費項目,減少一些沒必要的收費程序。”王超斌如此敘述自己的這次提案最初動機。
先不說稅費之高,光是各種手續環節的時間消耗就讓他吃不消。即使這個已經當了3任全國政協委員的人親自出馬,待所有的程序都走完,也需要一年。
代言房產商與政府叫板
與王超斌同樣無奈的,是當地的一群地產商人。
各種政府的稅收,加上宏觀調控以及歲末年初業界老大萬科王石的拐點論,使得很多地產企業感到雪上加霜。部分地產商人開始私下里小聲討論。
政協委員河南團2月29日晚赴京途中,王超斌和河南省工商聯主席梁靜聊到了房地產行業的問題,王超斌說起了自己跑兩個項目的酸甜苦辣,隨后談到“這一次應該到政協會上提一下,遏制房價上升過快”。
梁靜對王超斌說,“正好住宅商業協會秘書長給了我一份材料,讓我到大會上呼吁,你來做成提案,到北京后和其他委員商量,咱們一塊兒提一下,可以幫助政府糾正、規范行業管理體系,實際上既給政府提了意見,也可以遏制房價上漲。房價居高不下,地方政府也有責任,我們有責任追究他們。”
如此一來,王超斌的走項目審批的苦楚加上河南省住宅商業協會提供的翔實數據材料,一份提案就誕生了。王超斌成為了一批中小房地產商的代盲人。
而這份材料的提供者則是河南省住宅商業協會的會長趙進京,他最深刻的體會是地方政府稅費太重。
在趙進京提供的數據中,可以看到:住宅總開發成本中,土地費用約占30%,稅收約占10%,其他各種合理不合理的費用約占15%~20%。政府通過稅收、土地和各項收費拿走了房價的55%左右。這些稅費轉嫁到消費者身上,開發商成為政府向消費者“伸手”的渠道。
至于是不是有55%,王超斌并不清楚,王超斌只是很明確地告訴記者,地方政府征收的各種費用在他的項目中確實占到了15%~20%。
拿王超斌的中岳大廈和嵩穎大廈來說,中岳大廈投資1個億,嵩穎大廈投資3000萬,一年的審批時間,使得王超斌對整個過程中的機會成本非常焦心。
在趙進京提供給王超斌的原始數據中,記者看到,土地所占費用的比重從20%左右上升到30%左右,而房地產商人的利潤從20%下降到10%左右。
如若上述說法都成立,開發商已經替地方政府背了很多年“黑鍋”,為何現在才說出來?
資深媒體人葉檀認為:“在房價上升期,躥升的成本由購房者承擔,利益中人相安無事;一旦面臨巨大壓力,樓市信心不穩房價在局部地區下降,長期積累的矛盾就如長期郁積的火山找到了爆發口。”
“近兩年,不止一個知名開發商甚至建設部門的人士暗示,房價高緣于地價高,而國土資源部不止一次澄清地價與房價關系不大,推出的土地面積夠市場所需。此次則是房地產開發商代表與地方政府之間矛盾公開,而且是在兩會層面,規格夠高。”葉檀如此闡述。
其實整個鄭州市,本地的開發商占到80%,而王超斌在地產商人群體中,是一個小的地產商,但他站出來說了些代表房產商利益的話,把皮球踢給了政府。
在地方辦事推進緩慢,而且頗受冷遇的王超斌說,政府部門改善行政態度、提高效率很重要,明年他的提案肯定會與此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