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秋天,我們離開西安前往北京,全部的家當僅有三只皮包和向別人借的1000塊錢。剛到北京的時候,我們住在西城區一個防空洞改建的招待所里。偌大的北京,我們是舉目無親。頭半個月的時間,只能坐吃老本,什么活也沒找著……
他是這樣混進娛樂圈子的
李琦生于西安,其實他的祖籍在天津。我的公公原是一位經濟師,婆婆原在行政單位做秘書工作。李琦兄弟有三個,他是老大,李家幾代人都沒有從事文藝這行當。“文革”那會兒,從北京來支援大西北的公公婆婆被打成了現行反革命,住進了牛棚。年僅13歲的李琦帶著兩個幼小的弟弟成了流浪兒,行走在古城西安的大街上,過著乞討的生活。有一天,陜西省人民藝術劇院的大門口排成了長龍,滿身是泥、滿臉污垢的李琦也去看熱鬧,他問一位很漂亮的小姑娘:“這是做什么的?”小姑娘很禮貌地回答李琦:“是人藝招演員,你也想考嗎?”李琦很調皮地對小姑娘做了一個鬼臉:“當然要考了!”小姑娘笑他:“你找個地方洗洗臉吧!”這時李琦不好意思地轉身去了一家旅館,找了個自來水龍頭,用手當毛巾洗了個臉。
考官是一位中年婦女,面對李琦這樣一竅不通的考生,她覺得這孩子大膽中帶有質樸,天真中帶有機智,沒準將來能出息過人。尤其是李琦漂亮可愛的長相,讓考官一眼就喜歡上了。所以,考官并沒有像別人那樣讓李琦唱歌跳舞,或是講個小故事,幾句言談之后,李琦順利地進入了復試。3天后的復試和最后的關鍵考試,李琦還是幸運地遇到了那位能說了算數的考官。最后,他居然被錄取了。
他是這樣負氣出走的
1991年,作為陜西人藝的一名演員,李琦參加了話劇《白居易在長安》和《農家小院》的演出,前者扮演反角——大太監吐突承璀,后者則扮演一位足智多謀的回族青年個體戶。兩部話劇先后進京演出比賽。李琦意外地獲得了第九屆梅花獎的殊榮。作為配角,能登上中國戲劇藝術最高獎——梅花獎領獎臺,這是絕無僅有的。
也許是這個獎得的過于突然,突然得讓人們難以承受。仿佛它的來路不正。李琦走在路上,常常聽見:“李梅花,又要去哪兒領獎呀?”弄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換在別的單位,得了梅花獎,會層層給予獎勵,優先分房,提前調級。李琦沒有向領導提出過這類要求,可他們連最起碼的在開會時給大家通報一下都沒有做到。
李琦這人比較情緒化,我看出他的苦衷,勸他:“你找個地方去散散心,別呆在這兒生悶氣,壞了身體還是自己的!”他順著我的話說:“好,咱們走吧,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李琦選擇了去北京。
我是讓他去散散心,本是暫時的避讓,可他作出這樣的決定,我是一萬個沒有想到,不管從哪方面講我都是不能接受的,不過只要他作出了決定,我都積極響應。但出走前,我很傷心地哭了。李琦說:“你想不通也得通,因為我是你丈夫;你跟著我走,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對自己負責,還能對老婆孩子不負責任?”
對一般人來說,這個出走的理由似乎是說不過去的,但發生在李琦這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漢身上,就不足為奇了。
流浪的日子真叫難
1991年秋天,我們離開西安前往北京,全部的家當僅有三只皮包和向別人借的1000塊錢。剛到北京的時候,我們住在西城區一個防空洞改建的招待所里。偌大的北京,我們是舉目無親。頭半個月的時間,只能坐吃老本,什么活也沒找著。孩子正在一天天地長身體,大人苦一點熬著,孩子可受不了。
一天晚上,李琦找到附近一家工地的包工頭,這個工程已進入后期,只待打掃裝修。他想找點活千千,幾句交談之后,包工頭倒也爽快:“你給大樓掃一遍吧,給你50塊錢。”李琦沒有看到底有多少活要干,一聽說有錢就答應了。整整兩天兩夜,他光著膀子,滿頭大汗地干著,全身都是泥灰。歇息的時候,不免要長嘆一聲:有誰知道自己是剛剛得過梅花獎的演員啊!
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李琦得知當時每晚在月壇演出的大風車公司招演員。那是一個要求全能的活兒,要會騎馬、唱歌,能武打,善跳舞,且每樣水平都須不俗。對任何一位演員來說,要兼這些功夫于一身,都不是件容易事。就李琦而言,他從小習過武,身上算有些功夫;作為陜西人,他對陜西民歌一直鐘愛,嗓子也說得過去;原來在陜西人藝時,他也曾跟舞蹈家楊麗萍扭過幾天孔雀舞,差就差騎馬這一項了。為了能得到這份工作,他只好去石景山鄉村俱樂部專門學起了馬術,一個月后,李琦終于得到了這份工作。
頭三個月的時間里,每月只有300元的收入,要養家,要供孩子上學,那個艱難勁,現在提都不能提了,哭也沒有眼淚呢!為了節省開支,我們把家又重新安到了東四的一處地下室里。那是看不見一點陽光的房子,沒有自來水,沒有衛生間,洗一個茶杯都要爬一次樓梯。來了朋友,我們就解釋說:“這里冬天暖和,夏天涼快,可不錯呢!”
我在李琦上班幾個月后,也來大風車做化妝工作。因為我們是外地來打工的,當地人一天剪三個胡子,我一下午曾剪過29個胡子,為的是別讓老板炒了魷魚。那天晚上回到家,我的手上已裂了23道血口子。
那時候李琦的心情特別糟。有一回,單位安排我出差到外地,我們家僅剩下17.3元錢。我就自作主張找人借了50元錢。李琦知道后,不問青紅皂白地就打了我一耳光:“咱就是沒日子過,借錢也由不得你!”我哭了,第二天將錢還了人家。當他再向朋友借了100元錢交到我的手上時,我對他說:“對不起,我應該給你面子!”這時,李琦的眼淚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
我們剛剛搬進地下室時,屋子里什么也沒有,恰巧一位朋友因出國,要變賣家當,我們花很便宜的錢買下了人家的電視機。樓上有來收舊家具的,我們就湊到跟前,經常把鄰居們要賣給小販子的舊家具截留下來,有些大媽索性直接送給我們一些舊玩意兒。還有的時候,人家扔著不要的東西,李琦給撿回來,修修補補,就這樣算置辦了個家。
為了節省公交車費錢,我們每人買了一輛舊自行車,每天來回六七趟,路上就要騎兩三個小時。后來,李琦從寧夏把我媽接過來了,一家三代同住這兒。搬進來時,孩子才上學,一直到孩子念初二,也就是1997年3月,我們才挪窩。這7年的經歷被我們稱之為“地下工作”。
九死一生的他站了起來
在“大風車”的工作實在是太危險了,李琦受了三次重傷。有一次右眼的結膜撕裂,眼珠子像大血葡萄似的就掛在眼邊,差一點兒掉下。到醫院去診治,醫生感到無能為力。我打電話召來了父親,我父親是聞名寧夏的老中醫,接到電話后,老人家第二天就趕到北京。當時,香港有一個旅游團要來觀光,如果李琦等傷養好再上馬,可能就要下崗了。我找巴那聯系,想出了一招:在馬下仍然由李琦來表演,馬上則由巴那表演。為了不讓觀眾看出破綻,我將巴那的眼睛描成受傷狀,這樣他們順著換馬的工夫就調包了,李琦的工作也保住了。后來,父親回天有術,將李琦的眼治好了。
時隔不久,李琦第二次從馬上摔下來,嘴和鼻子貼到了一起,露出了白花花的牙齒。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的胡子成了八字須,其實中間沒長胡子的部分是掉了一塊肉。看到這個慘狀,這回我真的打起了退堂鼓。一是因李琦不斷地受傷,二是孩子上學無門,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皆因不是本地戶口不得入學。
萬般無奈,我們只好花了高出本地學生11倍的贊助費,才找到一家普通的學校。孩子的事雖解決了,我們家更是債臺高筑了。當時,我哭得很厲害,李琦的嘴上纏著紗布,又無法相勸,他拿著筆在紙上寫下:“好馬不吃回頭草,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歸有一天上帝會睜開慧眼的!”我這才止住了哭聲,不敢再惹傷痛中的李琦了。
半年后,李琦又摔斷了胳膊。“傷筋動骨一百天”,可為了生存,為了這份難得的工作,李琦僅休息了一個星期,吊著斷胳膊又上馬了。小時候李琦的奶奶說他有兩條命,一條人命,一條狗命,有什么危險都由狗命替他擔著。還真應驗了老人家的話,這個工作李琦干了兩年多,九死一生的他居然還能活著。
幸運的是,李琦在“地下工作”期間,得到了很多人的幫助。著名笑星郭達與他在西安時就相識,聽說李琦來北京了,他居然沒忘記這個老鄉,特地邀請李琦與他合作演出小品《打呼嚕》。至今我們忘不了中央電視臺《綜藝大觀》第26期上的這個小品,那是李琦第一次上中央電視臺。
緊接著,好運開始不斷地降臨到李琦頭上。中央電視臺的陳平導演把李琦領進了由他執導的“日月星辰”文藝晚會上,安排李琦和倪萍合演一個小品。李琦扮演關天培,倪萍扮演現代的記者,跨越時空采訪關天培。小品獲得了較好的影響。從此,李琦開始有了片約。不久,連大名鼎鼎的陳佩斯也找李琦與他合作。那時,陳佩斯在北京有線電視臺開辦了一個“佩斯快樂島”節目。一年的時間,他們演了幾十個小品。陳佩斯對李琦很信任。既讓他演戲,又讓他當制片。后來李琦與英達、馮小剛等導演合作,在《甲方乙方》、《有話好好說》、《中國餐館》等片中扮演大廚師。李琦第一次走上春節聯歡晚會是1996年,在小品《撿錢包》中,他扮演一位陜西老漢,從這里開始,李琦走近了全國觀眾。
1997年年初,李琦與武警文工團取得聯系。從軍是他青年時期唯一的愿望,在李琦的生命旅程中,曾經兩次與軍營失之交臂。第一次是海軍,第二次是空軍地勤部隊,兩次體檢都已合格,皆因倒霉的“家庭問題”擋住了他的從軍步伐。沒想到40歲出頭的人,還圓了青年時代的夢。雖然經歷了一年多的“好事多磨”,畢竟實現了夙愿。穿上警服之后,第一次與人簽約,文工團政治部的領導與簽約方的領導說:“李琦雖然入伍不久,但他是團里的人才、你們要善待他;如果他受到了委屈的話,我們要找你們進行理論的。”當時,李琦的眼淚就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流浪的人兒,終于有了一個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