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停咆吼的“亞洲新虎”

今年7月，越南的通脹率上升至27%，股市從去年高位下跌6成，加上樓市暴跌、越南盾貶值，不少評論認為越南已確確實實地經歷金融風暴，令經濟改革之路再遇挫折。

而就在不久之前的6月11日，帶領越南進行經濟改革的前總理武文杰(Vo Van Kiet)在新加坡逝世。越南經濟改革的夢，是否就這樣完結？

Doi Moi——經濟更新之路

越南的經濟改革始于1986年，當時以武文杰為首的改革派策劃了Doi Moi（越南語“更新”之意），帶領越南走向“社會主義者領導的市場經濟道路”。

Doi Moi政策慢慢改變了以往那種中央計劃經濟和集體經濟的制度，并實施了6項主要的開放經濟措施，包括實現貨幣、匯率及利率自由浮動；農民有權自行決定技術、農作物及產品價格；國家工業更自主；國企和私企可自由處理出入口；并確立私人市場為經濟發展的火車頭。

武文杰帶領越南逐步脫離前蘇聯的經濟模式（事實上，當時前蘇聯亦正在進行經濟改革），并推行國企私有化、制定清晰的法律以及結束軍隊與黨領導人的特權等。他主張并努力令越南與其他亞洲國家建立良好關系，及支持越南與美國關系正常化。

隨著外資涌入，農、工業發展后，金融及銀行體系亦于上世紀90年代整頓，國家銀行專業化，私人銀行也相繼出現，銀行體系更穩健，越南經濟迅速增長。

越南的經濟改革尚算成功，武文杰在1997年后卸任國家總理，但繼任人對Doi Moi政策有不同的看法。在2001年第九屆黨大會的十年社會經濟計劃中，政府將預期經濟體系年增長率定為約7.5%。過于急進的經濟發展目標，埋下了經濟過熱的導火線。

事實上，越南去年通脹已達12%，但政府仍定下今年國內生產總值增長8.5%-9%的指標。《2008越南藍皮書》主編、廣西社會科學院副院長古小松曾表示，越南政府為達到目標，不愿減慢經濟增長，因此在加息、緊縮信貸、減少基本建設投資等方面遲遲未有定案。

結果當等到通脹飆上歷史高位才行動，經濟已重重受挫。短短不夠一年，樓市跌逾5成、股市今年前6個月跌破400點，比起去年最高的1170點，跌幅超過6成。7月份越南通貨膨脹率升破27%，創17年來新高。單就今年前7個月，越南的通脹率已高達21.3%。

為了壓抑惡性通脹，越南中央銀行將基本利率從8.75%調整到亞洲最高的14%。此外，財政赤字擴大到144億美元，雖然越南盾每日參考匯率波動區間由0.5%擴大至2%，越南盾仍然在2個月內快速貶值2.6%。

盲目吹捧下的“亞洲新虎”

摩根士丹利之前的分析報告對越南經濟的評價極高，稱其是“亞洲新虎”。但今年卻發文“今日的我打倒昨日的我”，認為越南經濟一片黑暗。

香港城市大學工商管理碩士課程主任及管理科學系副教授曾淵滄博士認為，這次的危機涉及越南本身經濟體系缺陷，同時亦有金融危機的隱憂，但比起當年席卷亞洲的金融風暴，這次的問題是根本性的。

而曾淵滄更指出越南的經濟急速增進，造成了現在這個惡果。

他表示，去年一片光明的越南市場只不過是傳媒不斷吹噓下的熱潮，外資短期內涌入股市、樓市，但整體經濟發展并不夠全面。他認為越南的經濟結構決定于工業發展是否穩健。

當將生產基地轉移到越南的企業發覺缺乏配套設施，不少配件和原材料都依賴進口，例如成衣加工，鈕扣、拉鏈、包裝盒都需要外地供應時，生產工序復雜，成本亦因進口而劇增。

企業本來以為越南是能提供平價勞工的新市場，但部分工業轉移并非像90年代初香港工業集體北移一樣進行，技術、資金、原材料和人才都未能做到集體轉移，從而減慢市場健全發展的速度。

曾淵滄同時認為，雖然越南是具社會主義特色的市場經濟，但其開放的道路與內地截然不同。第一輪的外資來源以海外僑民為主，單就這一方面，無論在資金、技術或人才上，越南僑民網絡都比不上當年華僑回流中國的盛況，越南的經濟改革之路遠比中國內地難走。

或許知道危機正在降臨，武文杰于去年向現任總理阮晉勇(Nguyen Tan Dung)寫了一封公開信，他在信中說：“我是在全球形勢發生劇變時上任的，當時的通貨膨脹率達三位數。但越南現已擺脫了危機，并真正開始了現代化和工業化進程。”而現在越南卻在重復上次亞洲金融危機前韓國、馬來西亞等國所犯的錯誤，過分進取的經濟改革反而引致崩壞的危機。

武文杰大概沒有預計越南這次面對的經濟危機，是快將崩潰的金融市場。越南政府采取多項宏觀調控措施，希望挽救國家經濟。

越南政府已將今年經濟增長指標調整為7%，提高銀行利率至亞洲最高的14%，發債、削減公共支出和投資，打擊外匯黑市等。越南政府亦凍結燃煤、大眾運輸等價格，以控制下半年的物價，并可能由官方起訴無正當理由調漲商品價格的公司或吊銷其執照。越南政府甚至限制個別經濟活動，直接為過熱的經濟降溫，例如限制高爾夫球場的建造，避免農地受占用。

經越南政府加強宏觀調控力度后，7月份越南經濟開始好轉，首7個月外商直接投資金額達452億美元，出口比去年同期增長37.7%。商品市場價格漸趨穩定，糧食價格下滑令通脹率比6月份僅上升1.13%，雖然數字仍然高企，但已是今年最低漲幅。

越南股市方面，胡志明指數在8月14日締結“七連陽”，連續第7個交易日上漲，距離歷史低點足足回升27%。總理阮晉勇亦在59省市領導會議上強調需繼續加大調控力度，預期在2009年末控制通貨膨脹至單位數字。

越南重新調整政策或不是禍

不少分析指出，這次越南的經濟危機是對國際熱錢大開門戶所致，政府在吸引外貿方面采取過為寬松及優惠政策，亦讓我們重新思考Doi Moi政策的利弊。例如除了對單一股票投資不能大于49%外，海外資金的流入完全不受限制，外資可在國外直接開戶。

2007年，越南企業獲利增長達70%，市盈率為35倍，其盈利結構顯示利潤多來自股市操作和不動產投資。熱錢不斷涌入，去年信貸升幅高達53.8%。而國內不少企業將資金投入股市及樓市的行為令兩者急升。

泡沫破滅后，企業的獲利下降到20%，市盈率跌至10倍。當熱錢一旦流走，便造成今年股市和樓市狂瀉的局面，動搖投資者信心，并揭露越南經濟的真面目──工業根本未追上增長步伐。

熱錢的流出或者是福不是禍，令越南政府必需重新調整新一輪Doi Moi政策。樂觀地說，“亞洲新虎”的腳步放緩，重新審視國內的情況，對國內經濟長遠發展或許是好事。

（鄧梅姿亦對本文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