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面臨經濟大考

編者按：9月9日，朝鮮建國60周年，在平壤舉行的盛大閱兵式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朝鮮領導人金正日的缺席更使得他再一次成為各大媒體爭相報道的“風云人物”。

但是，在這個與中國唇齒相依的社會主義國家成立60周年之際，我們關注的，不是核武器，不是金正日，而是如謎似霧的朝鮮經濟。

今年以來，關于朝鮮發生饑荒的推斷不絕于耳。近日，世界著名經濟學家張五常的“朝鮮若改革開放，20年后可比3個香港”言論，又一次引發對朝鮮改革開放的討論。

大饑荒即將重現？朝鮮能否像中國、越南那樣實行改革開放？

雖然目前對于朝鮮經濟的研究大多是通過“鏡像式統計”方法，但從這些片段的分析中，多少能了解相對真實的朝鮮經濟現狀。

朝鮮面臨經濟大考

在國際媒體對朝鮮的報道中，核武器問題和國家領導人的極端個人崇拜常常占據著大量篇幅，很少有人對發生在這個國家的經濟變化及其政治影響做出評論。

事實上，普通朝鮮民眾日常生活發生的變化才應是主流分析師關注的焦點。經濟中醞釀著的變化，不僅決定著這個傳統的社會主義經濟體的未來走勢，更與平壤當局能否繼續執政密切相關。

洪水導致朝鮮經濟下滑

雖然朝鮮政府在核試驗結束后致力于復興日益萎靡的經濟，但是2007年經濟形勢仍然不樂觀，繼2006年之后再次出現下滑。與此同時，國際社會正在對朝鮮進行經濟制裁，從而再一次引發外界對其自給自足、中央管制經濟體制的質疑。

韓國央行近期發布的報告指出，2007年的洪水肆虐和能源持續短缺，導致了農業產值大幅下滑，受其影響，朝鮮國內生產總值同比下滑了2.3%。

據悉，去年朝鮮的GDP總額為20.7萬億韓元（約201億美元），不僅低于2006年，甚至比上世紀80年代末期的數值還低。在國民總收入方面，去年朝鮮僅相當于韓國的2.8%，進一步擴大了朝鮮半島南北之間的財富差距。

2006年，這個相對于世界孤立的國家連續8年來首次出現負增長，GDP下降1.1%，主要原因是核試驗成本巨大，以及隨之而來的國際經濟制裁。

韓國央行認為，農業下滑是2007年朝鮮經濟出現負增長的主要原因。“如此差勁的經濟表現，主要是因為惡劣天氣條件對農業造成了很大影響。”來自韓國央行數據分析部門的一位官員表示。

去年夏天，洪水災害幾乎蔓延了整個朝鮮，毀掉了近十分之一的農作物。世界糧農組織預測，朝鮮去年的糧食收入大約在300萬噸，這個數字不僅低于前年的400萬噸，也低于近5年來的平均產量370萬噸。

來自韓國農業經濟研究院的高級研究員Kwon Tae-jin表示，朝鮮的食品需求至少要520萬噸，這意味著，去年該國面臨著超過200萬噸的食品缺口。

韓國央行指出，今年朝鮮經濟增長仍將嚴重依賴于天氣條件，朝鮮農業在自然災害面前十分脆弱，惡劣的天氣可能會繼續影響農業生產。

面對自然災害帶來的經濟難題，朝鮮已經展開了經濟復興運動，并宣稱自2006年核試驗結束后安全憂患已經解決。朝鮮方面表示，其領導人已經視察了部分農工企業，呼吁全國努力，重建被毀壞的經濟。

但是由于朝鮮內在機制不足，而國際物價上漲導致能源和原材料短缺，經濟從萎靡不振的狀態中復蘇的前景十分渺茫。

經濟奇跡

朝鮮的中央集權計劃經濟體制似乎一度運行良好。歷史證明，在二戰結束后朝鮮建國的最初幾年，這種體制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

1950－1953年的戰爭曾經使朝鮮遭受了巨大破壞，戰爭結束后，通過大規模動員群眾，以及在中國和蘇聯的技術和財政援助下，朝鮮經濟迅速恢復，年度經濟增長率一度達到20%，有的年份甚至超過30%。

直到上世紀70年代晚期，萎靡不振的韓國還生活在朝鮮“經濟奇跡”的陰影之下。當時，一種觀點頗為流行，朝鮮的“經濟奇跡”是共產主義支持的朝鮮對資本主義支持的韓國的羞辱，昭示著共產主義陣營對資本主義陣營的勝利。

但是，平壤當局的經濟戰略主要為放棄專業化生產和對外貿易，推行經濟全面發展的戰略，實現自給自足。隨著世界經濟局勢的變化，這種戰略的局限性愈發清晰。

20世紀90年代，洪水災害和經濟危機造成了朝鮮大饑荒。據悉，當時至少有上百萬人在饑荒中喪生。曾經被譽為奇跡的朝鮮經濟一下子被打入冷宮，成為“最沒有希望”的經濟體。 隨著經濟的崩潰，朝鮮政府對民眾生活各方面的控制力減弱。一個重要的例子是，其分配制度坍塌，而該體系是國家利用食品配給制度獎勵和懲罰人民的重要手段。

與此同時，饑餓迫使工人脫離工廠生活的控制，為了尋找食品和燃料，他們奔赴山區和曠野。習慣于一切依賴國家的朝鮮人民突然發現，他們不得不開始依靠自己，市場經濟的元素借此契機開始出現。

變革

“我曾經在1999年、2004年、2005年和去年10月份去過朝鮮，通過前后對比發現，朝鮮經濟變化很大。”澳大利亞國立大學亞太研究所朝鮮問題專家列昂尼德?佩特羅夫博士表示。

他指出，1999年，即使是在平壤，人們看起來也很虛弱。但是到2004年，情況完全改變，平壤看起來就像是個大市場，到處都有交易，街道上、橋底下，人們甚至通過窗戶買賣商品。

佩特羅夫提出：“我親眼見過一些農村市場，也見到了在街道的陰暗角落里‘潛伏’的非法小販。”

分析師們指出，針對經濟中的新變化，朝鮮政府已經采取了多種處理方式。據悉，政府進行了資本化的嘗試，例如1998年將其作為修正寫進憲法，宣稱保證部分形式的私有經濟活動的進行。

2002年7月1日，朝鮮政府公布了一系列措施，使物價和工資接近于黑市水平，提高匯率，引入物質和精神獎勵制度，并賦予企業更多的自主權。在經濟特區，朝鮮歡迎國外投資者利用朝鮮的勞動力優勢進行投資。

同時，在朝鮮與中國的交界處，邊境貿易日漸繁榮。如果朝鮮人想購買商品、走親訪友甚至叛逃，則可以通過賄賂買到穿越邊境線的通行證。雖然朝鮮仍然嚴格限制國內旅游，但中國和俄羅斯的貿易商現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在朝鮮國境內自由活動。

領導階層的“倒退”

盡管一些觀察家們贊揚2002年的“7.1措施”為結束中央集權計劃經濟體制的開端，大部分專家認為，朝鮮并沒有系統地引進改革，他們甚至對朝鮮領導層的真實意圖提出質疑。

“朝鮮確實發生了很大變化，但是不能就此定性為轉型經濟體，朝鮮的情況與上世紀90年代的東歐國家完全不一樣。”佩特羅夫表示，“朝鮮允許部分區域和部分階層采取部分市場導向的機制，但絕大部分經濟仍然是國家控制下的計劃經濟體制。”

他指出，一些政策實際上是為了“把魔鬼放回瓶子中”，并且使已經發生的變化“歸位”。 與其說是主動的改革，不如說是被動應對危機的臨時性自救手段。

朝鮮政府清除了“馬路交易”，使之集中在自由市場（jangmadang），以便更好地管理。在這些市場中，政府明文規定所有交易人員年齡必須超過46或49歲（消息來源不同，年齡限制有差異）。分析師們認為，政府此舉是想給46或49歲以下的人施加壓力，強迫他們重新從事官方的、國家控制的活動，例如在國有企業中工作。

不僅如此，政府還采取了其他方式，例如將交易商品限制在一定范圍內，加緊對旅游的管理，從而試圖控制這些自發的草根經濟行為。

平壤的挑戰

“問題的癥結在于，朝鮮政府需要在控制經濟轉型的過程中維持政權不變。”朝鮮經濟觀察網站的柯蒂斯?梅爾文指出，他曾經去過兩次朝鮮。

經濟自由化意味著，政治控制至少一定程度上要放開。但是朝鮮領導人擔心，新的思想和行為方式可能會觸動朝鮮意識形態的核心。

梅爾文認為：“正是朝鮮意識形態的特殊性以及其影響程度，成為改革的問題和阻礙。如果指導原則比較模糊且容易接受，改革可能會容易。但是在朝鮮，甚至連怎么養殖鴕鳥這種問題都有官方的指導原則。你怎么能爭辯說，鴕鳥養殖沒有統一的方法和原則？事實上，由國家完全控制的方式耗費了朝鮮大量人力物力，現在的負擔幾乎到了不能承受的程度。”

盡管朝鮮政府試圖在變革進程中踩剎車，但是普遍觀點認為這種變化的趨勢是不可逆轉的。 不僅如此，經濟上的變化正在產生社會效應。據報道，在當局試圖對市場行為強加控制的區域，抗議的聲音和行為已經出現。

朝鮮人現在能夠獲得海外文化商品，例如韓國的肥皂劇，這向朝鮮民眾提供了看待歷史的新角度，并且對他們的正統思想提出挑戰。

最重要的是，經濟變革導致人們對政府的忠誠度產生影響。舉例來說，既然人們不再依賴政府提供生活必需品，他們現在也不一定必須參加每周六舉行的政治學習。通過提供物質支持——錢、食品和服務等，他們可以為自己辯解和開脫，并利用這個時間去市場交易。

梅爾文認為，這意味著社會契約的完全打破，“朝鮮人被告知，國家將提供給他們終生的需求，現在，每個人都明白必須依靠自己。”

但是專家們也認為，朝鮮政府對社會仍保持著高度的控制，近期內不可能實現真正的政治自由化。

來自每日朝鮮網的記者Park In-ho表示，一句話的錯誤就能夠使一個朝鮮人被公開判刑，甚至是死刑。因此公開反對體制是不可能的，國家對民眾的控制和鎮壓超出了普通西方人的想象。

作者：Becky Branford，Lee Jong Heon，Yang Jung A 來源：BBC NEWS，UPI Asia Online，DailyNK 編譯：滿凱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