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文昌被福建省東山縣的百姓尊稱為“谷公”。他去世以后,每至清明,東山縣的許多百姓,先祭谷公。后祭祖宗,遂成中國民俗中的大反常現(xiàn)象。
然而谷文昌卻并不是什么神祗。他是一位在東山縣任期最長的縣委書記!
從飛沙走石到觸目皆綠
友人送我一本封皮上印有谷文昌半身照的報告文學(xué)集——我接書在手,心中頓生感動,自語道:“我明白了。”而我之感動,乃因封面上的谷文昌的那一雙眼睛。在這一位當(dāng)年的縣委書記的眼中,縮映出對于他欲說還休的中國。
谷文昌1949年隨軍南下,登上東山島后,由區(qū)長而縣長而縣委書記——一干就是14年。14年中,他使一年四季飛沙走石的東山縣境內(nèi)出現(xiàn)了處處綠色,從根本上阻擋住了從明至清至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歷朝歷代的縣官們束手無策的沙患。這是人們至今一直懷念谷文昌的主要原因之一。
從“敵偽家屬”到“兵災(zāi)家屬”
而我的感想?yún)s是——谷文昌這一位縣委書記身上,最難能可貴的地方就是,凡14年間,一切“左”的干擾,都被他以農(nóng)民的求真務(wù)實的智慧,最大程度地在東山縣消解掉了;盡量不使那些成因直接加患于百姓頭上。
比如國民黨駐軍撤退時,造成東山縣境內(nèi)產(chǎn)生數(shù)千個年輕寡婦之事-
將她們視為“敵偽家屬”,那么那些可憐的女子們的命運便雪上加霜途窮路末了。
他以縣委書記的權(quán)力作出的一項決定就是一她們非是什么“敵偽家屬”,而是“兵災(zāi)家屬”。從此,他這一位縣委書記就那么沒有絲毫歧視,惟有滿懷關(guān)愛地看待她們了。
他在一位區(qū)區(qū)縣委書記的任上,做出了惟大公仆才敢冒之天下大不韙的事情!
在當(dāng)年,僅此舉,谷文昌也擔(dān)得起百姓尊稱他的那——“公”字了。
非甘心為百姓之“仆”者,在當(dāng)年,在中國,想來斷無那第一等的敢作敢為的勇氣也。此勇氣,令其為官的人格,高且大矣!
“我們試過了,不行”
東山縣并沒有在當(dāng)年四處大煉鋼鐵。谷文昌只命人在縣委院里土法建造了一座煉鋼爐,沒生火幾天就下令熄火了。他對前來檢查的人說:“我們試過了,不行。”
東山縣也并沒有在“人民公社”時期大搞什么“萬斤田”。他對前來檢查的人也說:“我們試過了,不行。”
凡不行之事,他決不再惟上而是,勞民傷財,以博荒唐政績,從而大撈為官資本。
批評也罷,處分也罷,右傾的帽子也罷;為了東山縣的百姓,他都以他無怨無悔的襟懷包容于胸了。
此等襟懷,非官迷所能有也!東山民眾,“先祭谷公,后祭祖宗”——答案在此耳。
“公仆”之大,大在情懷
相比于當(dāng)下中國官場上庸俗腐敗的“跑官”現(xiàn)象,谷文昌的人品官品,如明鏡也。
一個人在某地做了幾年官,當(dāng)時百姓都說他是好官,調(diào)離了百姓舍不得他走——這并不太難。
一個人在某地做了14年的官,而百姓越來越覺得他是好官,他調(diào)離了以后百姓思念他像思念一個親人——這委實不易。
他死了,百姓以百姓的心和百姓的眼來評估他,更加意識到他造福于他們的那些事情對于他們的子孫后代意義重大;于是自發(fā)地來捐款為他塑像、修墓;于是尊稱以“公”;于是祭典如神圣一在今天的中國,實在發(fā)人深省呵!
竊以為,凡公仆,不論職位高低,只要能始終如一地將執(zhí)政為民擺在首位,皆可謂之日“大公仆”也。
“公仆”之大,非大于職,實大于情懷耳。
谷文昌的眼里,充滿的正是那一種情懷。沒有那一種惟百姓親的情懷的官們,你一看他們的眼,頓時就了然他們做官的套路了;而有那一種情懷的“公仆”,也許正因為他們是官,他們眼里的目光尤其憂患多多,便也必會感動我們。
(摘編自《人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