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域貿易安排原產地規則體系及其構建

當前，WTO多哈回合談判進展緩慢，主要國家紛紛將經貿戰略的重點由追求多邊貿易自由化轉向參與各種形式的區域貿易安排（Regional Trade Agreement，RTA）。世界銀行的一份報告顯示，全球只有12個國家和地區還沒參與任何RTA，除此之外都參與了至少一個(World Bank，2005)。實現RTA預期效應的首要前提是準確判定特惠貿易的受惠對象，以避免貿易偏轉（Trade Defelction），即區外第三方將貨物通過區內最惠國關稅最低的成員轉運至較高的成員。優惠性原產地規則作為準確判定特惠貿易受惠對象的“守門人”，是區域貿易協定必不可少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自由貿易區和尚未實現共同外部關稅的關稅同盟尤為重要。因此，熟悉RTA原產地規則體系及其實踐，構建合理有效的原產地規則，實現區內成員預期利益的最大化，是區域經濟一體化進程中的一個重要議題。

一、RTA原產地規則介紹

RTA原產地規則通常包括兩方面規定：“具體產品的原產地規則”（Product-specific Rules of Origin）和“制度安排的原產地規則”（Regime-wide Rules of Origin）。前者是針對具體產品類別的規定，是判定某一產品原產地資格的主要標準；后者是一般性的制度規定，通常作為前者的補充。

（一）具體產品的原產地規則

根據產品生產是否包含進口原材料或加工活動，具體產品的原產地規則分為：“完全獲得”原產地標準（Wholly-Obtained/Produced Criterion）和“實質性改變”原產地標準（Substantial Transformation criteria）。完全獲得原產地標準適用于產品的生產或獲得只涉及一個國家，則其原產地為該國。實質性改變標準適用于產品的生產加工活動涉及一個以上國家，則以該產品最后完成“實質性改變”的國家為其原產地。該標準包括以下三個具體標準為：稅則分類改變標準（a Change in Tarriff Classification，CTC)及其例外（Exception to CTC，ECTC）、價值增值標準（Value-added Critertion，VC）和技術要求（Technical Requirement，TR）標準，有關這三個標準的具體規定及優缺點介紹詳見表1。

（二）制度安排的原產地規則

多數區域貿易協定通過一般性的制度規定來放松或加強具體產品原產地規則限制程度。主要包括：

1、容忍原則（De mininis rule or Tolerance rule）。即容許使用一定比例的非原產材料而不影響最終產品的原產地。該規則是對稅則分類改變標準和價值增值標準的放松，使含有非原產材料的產品較容易獲得原產資格。但是，容忍范圍內的非原產材料同樣需要計入進口成分來計算進口成分含量。

2、吸收原則（Absorption rule）。即允許已滿足相關原產地規則而獲得原產資格的進口原材料可以作為原產投入品進行再加工。它主要是針對價值增值標準的放松，如果含有進口成分的中間投入品已經獲得原產資格，那么在計算最終產品的進口價值成分時就無需納入這部分進口原產料。

3、累積原則（Cumulation rule）。該原則允許RTA內部生產商使用區內其他成員的進口原產料，而不影響最終產品的原產身份。具體有三種累積方式：雙邊累積（Bilateral Cumulation）、對角累積(Diagonal Cumulation)和完全累積（Full Cumulation）。雙邊累積允許兩個RTA成員在向對方出口最終產品時，可將加工中使用的來自對方的原產材料視為國內原產材料。對角累積允許RTA成員使用原產于區內其他任意成員的原產材料，而不影響最終產品的原產資格。而完全累積則允許累積區域成員將來自其他成員的投入品視為原產成分，而不管這些投入品是否是原產產品。

4、退稅條款（Duty Drawback）。該條款允許RTA生產商將獲得原產資格的最終產品出口至區內其他成員時，免征或者退還已對其進口中間品征收的關稅。為了保證內銷生產商和出口生產商享受同等待遇，許多RTA都禁止退稅，但這可能會產生貿易轉移，使原材料采購由區外轉向累積區域內部。

5、外發加工（Outward Processing）。一些RTA允許外發加工，規定暫時出口至區外進行加工的貨物仍具有區內原產身份，當加工后復進口至區內時可以享受優惠關稅。允許外發加工可以減少原產地規則對投入品配置的限制，利于區內生產商增強市場競爭力。

6、原產地認證（Certification of Origin）。RTA原產地規則的認證方法主要有出口商自我認證（Self-Certification）、出口國政府機構認證、出口國經政府授權的私人行業協會（Umbrella Organization）認證或者是政府機構和私人機構結合的兩步認證。一般而言，政府機構在認證程序中干涉的越多，出口商獲取原產地認證的成本就越高。因此，對出口商和政府機構而言，自我認證法便于實施、管理成本相對較低，而兩步認證法則操作繁瑣、成本較高。

綜上可以看出，容忍原則、吸收原則、累積原則（尤其是對角和完全累積）、退稅、外發加工以及出口商自我認證的實施，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放松具體產品原產地規則對區域優惠的限制程度；相反，如果禁止退稅或者實行較為繁瑣的原產認證方法，則會使具體產品的原產地規則變得更為嚴格，降低區域優惠的實際利用率。

二、RTA原產地規則的典型發展模式

在實踐中RTA成員通常結合區域貿易協定不同的預期目標，選擇不同的原產地規則。WTO曾對2001年生效的93個RTA中各種原產地規則的使用頻率做了統計，從表2可以看出， 稅則分類改變標準的使用最為廣泛，進口成分標準、零部件價值標準和技術標準也頻繁出現，而且大多數RTA都將不同標準結合起來使用，很少單獨出現。與此同時，幾乎所有RTA都有制度安排的原產地規則。從表3可以看出，容忍原則、雙邊累積和吸收原則最為常見，對角累積和完全累積的使用相對較少。另外，93個RTA中有63個禁止退稅、62個允許在累積區域外從事外發加工，以放松原產地規則的限制程度。但也有部分RTA針對紡織品、服裝、機動車等敏感產品制定更為嚴格的原產地標準。

盡管RTAs原產地規則的選擇具有一定的差異性和復雜性，但其中有幾種重要的原產地規則模式影響廣泛。最重要的兩種是以歐盟為中心的泛歐（PAN-EURO）模式和以美國為中心的NAFTA模式。PAN-EURO模式針對每項稅目制定相應的原產地標準，具有較強的部門選擇性，沒有統一適用的規則。它主要以稅則分類中主目的改變為主（大約60%的商品），同時結合價值增值標準或技術要求標準。對大約25%的產品提供兩種可供選擇的原產地標準，最常用的備選標準是進口成分百分比。除此之外，容忍原則、吸收原則、累積原則、退稅、外發加工和原產地兩步認證等制度性安排也在PAN-EURO體系中大量使用。PAN-EURO模式主要適用于歐盟已參與的RTAs，并將逐步擴展至其新加入的RTAs中。NAFTA模式中至少有70%商品的原產地規則都是將幾種原產地標準結合起來使用，以稅則分類變化標準的組合形式最為多樣。根據不同的產品類別，NAFTA模式允許稅則分類在章、目、子目或者項上發生變化，但以章和主目的變化為主。NAFTA模式已成為美、加、墨三國及其參與的其他RTA中大部分成員制定區域貿易協定原產地規則時參照的藍本。

在PAN-EURO模式和NAFTA模式之外，還有其他幾種RTA原產地規則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在美洲，拉美一體化協議（LAIA）的原產地規則具有高度的統一性，對所有稅目項下的貨物實行統一的原產地規則，即采用稅則分類目的變化，或者要求區內價值增值至少占最終產品FOB出口價的50%。LAIA模式是安第斯共同體（CAN）和加勒比共同體（CARICOM）制定原產地規則的參照。南方共同市場（MERCOSUR）及其和玻利維亞、智利簽署的自由貿易協定的原產地規則介于LAIA-NAFTA模式之間，主要根據稅目變化、區內價值成分以及技術要求三個標準的不同組合。中美洲共同市場（CACM）原產地規則介于MERCOSUR和NAFTA之間，主要根據稅號變化，但是由于允許根據貨物的不同可以在章、目或子目上發生稅號變化，所以比南方共同市場更為具體和靈活。與歐洲和美洲區域貿易協定中的原產地規則相比，遍布在亞洲和非洲的RTAs，其原產地規則通常較為簡單和透明，而且對大多數部門具有普遍的適用性，主要采用價值增值標準，有時也參考稅則分類改變標準，被稱之為印度洋模式。表４較為詳細地介紹了幾種原產地規則模式在現有RTA中的使用情況，從中也可以發現，PAN-EURO模式和NAFTA模式主要通過兩條路徑逐漸向其他RTAs擴展延伸：一是直接擴展，即由“中心”國家歐盟和美國將其新參與的RTAs中擴展，如美國在拉美和亞洲新參與的RTAs中廣泛參照NAFTA模式；二是間接擴展，即“外圍”國家在與第三國簽署自由貿易協定時，逐步將與“中心”國家簽署的原產規則引入，如南非發展共同體(SADC)逐步借鑒歐盟-南非區域貿易協定中較為嚴格的原產地規則，見圖1。

三、RTA原產地規則的構建

RTA原產地規則的選擇，直接影響其市場準入條件和各種預期效應的實現。因此，探究RTAs中原產地規則的構建問題，要以RTA的預期利益和其原產地規則的根本目標為出發點。作為WTO“最惠國待遇”原則例外存在的區域貿易協定，旨在追求成員國范圍內最大程度的貿易自由化、營造公平的區內市場競爭環境，同時實現成員國在貨物貿易、服務貿易和投資等領域的廣泛合作。基于此，RTA原產地規則的制定應主要用來準確認定享受特惠待遇貨物的資格，預防因“貿易偏轉”（trade deflection）引起區外非成員國“搭便車”的現象。同時，由于區內各成員提供特惠待遇的前提是其已表示愿意促進受惠商品的貿易，因此RTA原產地規則的設定不應作為在既定受惠領域設置隱性貿易保護的工具，限制特惠成果的實現。因此，RTA原產地規則的構建應以實現成員方預期利益最大化為根本目的，同時防止貿易偏轉。一個科學合理的原產地規則體系應在最大程度地限制貿易偏轉和最小程度地限制貿易之間尋求平衡，也即在特惠貿易利用率和原產地規則的實施成本之間尋求最佳結合點。

目前，關于RTA原產地規則體系構建的方案主要集中在以下幾方面：

1． 建立共同對外關稅制度。倡議RTA各成員實行對外一致的關稅或非關稅壁壘措施，以避免實施原產地規則所帶來的高成本（Goldfarb， 2003）。但在自由貿易區內推行關稅同盟的做法在實踐中比較困難。

2． 除非出于技術原因需要結合其他標準進行判定，應實行單一的原產地判定標準（Stephenson，1997)。這種做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復雜的原產地標準體系所帶來的貿易限制。

3．當RTA各成員之間的最惠國稅率相同或接近時，貿易偏轉存在的必要性消失或降低，因此應主動放棄原產地規則。Hufbauer and Vega-Canovas (2003)曾建議NAFTA在成員國之間最惠國稅率的差異不高于1%的基礎上主動放棄原產地規則，而Productivity Commission (2004a， chapter 8.5)針對《澳新緊密經濟關系協定》提議的最惠國稅率差額最大為5%。因為假定在這一水平上，轉運成本將限制貨物發生貿易偏轉。

4．關于RTA主要原產地判定標準的設計問題。如在使用價值增值標準時，能夠反映“實質性改變”的最佳增值比例的確定問題以及稅則分類改變標準的最佳稅號位數變動等問題。

5．關于退稅和累積問題的處置。允許退稅雖然可以降低RTA原產地規則體系對貿易的限制，但會產生新的不公平。而且，隨著RTA發展“意大利面碗式”效應的加強，界定累積區域范圍的問題將變得日益重要和復雜。

總之，無論按照何種方案來推進RTA中原產地規則的完善與發展，都應充分尊重WTO《原產地規則協定》附件2對優惠性原產地規則制定和實施的基本原則和制度的規定，即各成員的優惠性原產地規則應具有客觀性、明確性、可預見性和透明度，以便使國際貿易交易的當事人能夠清楚地理解和執行該規則，避免成員方暗箱操作，以此為實現其貿易目標和貿易政策的工具。

當前，由于區域貿易協定發展及其利益取向的復雜性以及原產地規則技術標準的多樣性，在全球范圍內協調優惠性原產地規則還不現實。但我們應充分重視原產地規則對實現區域貿易協定各種預期利益可能帶來的影響，繼續加強對原產地規則各種效應的全面評估，深刻認識區域貿易協定中原產地規則的實質，逐步完善原產地規則的各種技術標準，以最大限度地發揮原產地規則對實現區域貿易安排預期利益的積極作用，同時避免對國際貿易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