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劍下天山》中的董小宛與冒辟疆,琴瑟和鳴、逍遙于江湖之遠,小宛后被順治帝搶去后抑郁而死。順治憂而出家——生之慘烈,與情之傳奇打成一片。愛情式微的日下。正可做教本。
小宛非董鄂妃,她和順治毫不搭界——她傾盡畢生才力。敷衍一個冒辟疆猶嫌吃力。
小宛在一次花酒宴中遭遇狎妓作大考熱身的冒辟疆,便暗忖將終生托付于這廝——姐兒愛鈔。但對于吃青春飯的青樓女。鈔是不成問題的。君不見。電影《杜十娘》,十娘將百寶篋一層層抽出。金銀財寶悉數撒入江中。有家私的姐兒,顯然更愛俏。此后。冒辟疆為營救其父疲于奔命,不屑也顧不上搭理愛情。在債務、卑瑣男人的覬覦。以及未脫伎籍等尷尬事中左沖右突的董小宛,將冒辟疆視為終生歸宿,一路跌跌撞撞投奔而去。
這種投奔細想讓人流淚。亂世。賊兵。流寇。匪民,一介弱女,視一男人如歸,躬身若弓,倉皇搭箭。試圖一舉射中男人的心靶——對他有可以把握的愛情和人格底線嗎?自古沒有愛情保險公司。在她動身前。想必有過一番痛苦的思慮。但她,顯然有著一般女人所稀缺的驚人行動力,將愛情和婚姻打包。將從青樓泥淖脫身的希望和后世的幸福綁捆一起,不顧一切地將自己射了出去!她是可以做到的。單看她的別號“青蓮女史”便知,唐代浪漫主義大師李白的豪邁已打通她的穴道。我歷來贊成女人自我歷練幾分英豪氣,它們能在關鍵時刻爆發。從而搭救自己。
小宛有詩:“事急投君險遭兇,此生難期與君逢。腸雖已斷情未斷,生不相從死相從。紅顏自古嗟薄命,青史誰人鑒曲衷。拼得一命酬知己,迫伍波巨作鬼雄。”她沒有女人一慣的呼天搶地哭哭啼啼,成的淚水與酸的苦水皆免,因為只會讓男人不耐煩——在風月場中打滾多年的小宛深諳男人心理學,只有癡情、義氣、決絕、悲壯,方能契合他們亂世隱士的復雜心理。從而給自己盤亙機會。設若見到娘家兄長。小宛還會費盡心機寫這么一首慨當以慷的詩嗎?面對安全的人。她會恢復女兒本色。但求訴盡萬般委屈。但求哭得痛痛快快。是的,以己心揣小宛,我以為,她嫁給冒辟疆。盡管夫妻相得為時人所樂道。但她。其實一直自搭戲臺勤勉入戲。主角是她自己,冒辟疆僅跑了個龍套而已。
和冒辟疆走在一起,是小宛的主動投奔,其中不無死纏爛打之成分。清醒如小宛,知道自己要什么,自己在做什么——她要的現世安穩,必須通過男人方能實現,必須借助婚姻這一載體方能塵埃落定,顯然,冒辟疆是她所能抓住的最佳人選。對男人,小宛的要求并不高。
洞房花燭夜。小宛即興作《洞房花燭夜和冒辟疆》一詩:“一從復社喜知名。夢繞腸回欲識荊。花前醉晤盟連理,劫后余生了夙因。”——是新生活的宣言,卻缺少新嫁娘的香艷軟濃。往后的生活。小宛在漫漫投奔路上想必已設計好——在冒家,甘心低到塵埃,將冒母馬恭人、冒妻蘇元芳敷衍得一團高興。她背后的淚水和汗水,冒辟疆是親見的,有過不忍之心了嗎?
忍辱負重,求得和冒辟疆9年幸福時光。冒辟疆承認一生清福都在與小宛共同生活的9年中享盡。他的“清福”。她的辛苦!小宛深知,伴才子如伴獅。僅有詠絮才是不夠的,拴住男人心須拴住男人胃,此理同樣適用于古代的才子佳人,她便努力向“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路線上走,并最終練就一身廳堂、廚房必殺技。據說。虎皮肉是董小宛的發明:而且小宛還善做糖點;茶道之余,還潛心研究醫學、特護。冒辟疆患惡疾。幸得小宛精心服侍,終得痊愈……小宛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看得我心驚肉跳,為了敷衍男人,一個女人可以壓榨出多少才藝!“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看來,沒有一身硬功。還真嫁不得才子!嫁給才子,你就得化身陀螺。或從哪咤處借得風火輪。要使出渾身解數,將才子服侍得通體舒泰。美女又如何,才女又咋樣,照樣淪為高級婢女。小宛對冒辟疆的傾心付出,地球人全知道。冒辟疆對她又如何呢?據說,逃難中,冒曾幾次丟下她,而小宛似也不在意。對一個內心足夠強大的女人來說,男人的一切都可忽略不計,歸根到底。他也只是在她生命場中跑了一場龍套而已。她自己,方是人生戲中的總導演
小宛在28歲死去,萬般辛苦終成一朵風干紅梅,夾入冒辟疆的《影梅庵憶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