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的倉庫里。
倉管員娟子坐在辦公桌后面發呆。
娟子容貌嬌美,身材苗條,一點兒也不像已生了兩個小孩的母親。而且,她手勤腳快,在廠里有口皆碑。
我一進倉庫就看見她在發呆,便拿她開涮:娟子呀,在思春呀?
胡說!娟子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
我笑嘻嘻地說:有這么個大帥哥在這兒,你思什么春嘛?
娟子沒好氣地說道:帥哥?哪里?你嗎?切……
我立即呱呱大叫地抗議:唉呀!我雖然不是極度的帥,但起碼也是十分帥的嘛,你怎么可以這樣違心說話呢?
娟子抿抿嘴笑了一下:臭美!你要領什么東西?
我報了要領的材料。娟子手腳麻利地把東西一一拿了出來。放在桌面上。我一面整理一面問:娟子,說說嘛,你有什么事情?整天愁眉苦臉的。
唉!娟子重重地嘆了口氣,告訴了我她的心事。原來。她婆婆得重病住院,她那做建筑工的丈夫不顧一切東挪西借醫治母親,花去了好幾萬元,已經債臺高筑。說著說著,她的眼睛濕潤了。
我覺得心酸,安慰她說:娟子啊,人生就如股市,總會有漲漲跌跌的。災難疾病這些熊市誰愿意碰上呢?如果以后有什么可以幫得上忙的話,你盡管開口,幫得到的,我一定幫。
后來,娟子家治婆婆的病欠債的事傳開了,廠領導聽說后召開了一次大會,發動全廠員工自愿捐款,幫助娟子渡過難關。老板還慷慨解囊,帶頭捐了5000元。當時,我也捐了500元。
倉庫里。
娟子又坐在辦公桌后面擦眼淚。
我一進倉庫就見到了,不由吵嚷嚷地叫起來:怎么啦?誰欺負你啦?是不是你那牛精老公欺負你?要是這樣的話,趕緊把他甩了,跟我,我絕對不會欺負你的,嘻嘻……
娟子不悅地道:你就不能說句正經的嗎?你要領什么呀?
原來,廠里的捐款合計近3萬元,卻并未能幫她解脫困境,她和她丈夫都心急如焚,故此。夫妻二人時常為錢吵架,這天早上還為借錢的事大干了一仗。
娟子說:三哥,你工資高,聽說你沒有什么負擔,能不能借些錢給我?我家最近真有點揭不開鍋了。
自從離異后,我把女兒寄養在妹妹家。母親跟隨了姐姐,“家”在我的思維中只是一個心酸的概念,可以說,我現在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看著她憔悴的臉,我覺得心疼,正好上午發的工資還帶在身上,便二話沒說就掏了2000元給她。
娟子感激涕零,說:太謝謝你了,三哥,一有錢,我馬上就還你。
我笑了笑,說:不急,不急。
沒過多久,娟子又向我借錢了。出于對她的同情和信任,我又借了2000元給她。后來,她婆婆去世。我再次借了4000元給她。娟子擔心我對她不信任,當時還立下了借據,按了指紋。
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娟子斷斷續續三百兩百地還了一些錢給我。
這天,娟子又唉聲嘆氣地對我說:唉,我老公又沒事做了。三哥,你人面廣,能不能在外面找點事給他做?單靠我那點工資,養家糊口都困難,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還清你的債。唉,家里還欠人家好幾萬呢。
我本想說“不急,不急”,可愛開玩笑的毛病一下子竄了出來,信口胡說:欠債肉償也未嘗不可。
娟子一聽兩眼發光:真的?
她那認真的勁兒嚇了我一大跳,慌忙說:假的!你肯我還不肯呢。老子我寧愿選擇錢也絕不會選女人。
哈哈哈……同來領料的同事都哈哈大笑起來,紛紛說道:娟子啊,這小子早就垂涎你的美色,你中了他的圈套了呀,可要小心了,哈哈……
走出倉庫后,同事老王笑著說:你小子口無遮擋。喜歡胡說八道,小心出事。說不準哪天你把玩笑開到老板頭上,惹惱了他,準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笑道:有道理。不過,全人類都知道我愛開玩笑,能出什么事呢?
老王又道:其實,你應該多注意點,咱車間現在不是正缺少一個主管嗎?雖說競爭十分激烈,但你小子機會還是最大的。
本來,我和娟子這件事就和平時的笑話一樣一笑而過,可是后來,又一句類似的玩笑把我推進了深淵。
那天,我急沖沖地走進倉庫領料。不巧,我要領的料正被一大堆貨物壓在下面,我便和娟子一道把那堆貨物搬開。當時正值大熱天,我們干得汗流浹背。娟子美麗的身材玲瓏浮凸地盡顯無遺。當時倉庫里只有我們兩人,我不免春心蕩漾,精神恍惚。
我忘情地說:娟子呀,你真是有迷死人的魔鬼身材,我恨不能和你干些狗男女的勾當。
娟子含笑說:在這里嗎?
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嚇得我打了個冷顫,趕緊雙手打叉護胸作自衛狀,怪叫道:我說說而已,你想干什么?
娟子嗔笑說:去你的……
接著,她又壓低聲音說:在這里不行,另找個地方吧。
她的聲音雖然小得像蚊子叫,我頓時頭腦發暈,趕緊說:開開玩笑而已,別當真,再說,我也扮演不了狗男女這類高難度的角色。
我趕緊領了料逃一般走出了倉庫。
自從幾年前婚姻下了崗,我的感情就一直在失業,積壓在心里的情感和情欲猶如脫韁的野馬,在心的荒野里狂奔亂踢。整個下午,我都像失了魂似的,丟三落四,干什么都不來精神。娟子的身影總是不停地在我的腦海里浮現。
當天晚上一下班,我就徑直回到出租屋去了。換了往日,不在廠里跟值班的人胡扯半天,我是不會回去的。今天到底是怎么啦?我也說不清楚,好像是心里懷了鬼胎,生怕被別人窺探了似的。
城中村的出租屋。
傍晚的夕陽帶著血色的余暉悻悻地離去了。
剛一進出租屋,房門就被敲響了。我有點奇怪,我一向不帶同事回出租屋的,怕是敲錯門的吧?打開門一看,大出意外,娟子亭亭玉立地站在門外。
我詫異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住處?找我有事嗎?
娟子幽幽地說:我是一直跟在你身后過來的……能進來嗎?
請進來吧。我說。
她進來一坐下,我就渾身不自在。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難免會有瓜田李下之嫌,同時也害怕自己勒不住心中的野馬,我得盡快打發她走。
我說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快說吧。
娟子淡淡地說道:我是來還欠你的……
我不解地打斷她的話:還債可以在廠里還嘛,用不著像間諜一樣跟到我的出租屋來,給人撞見了容易惹誤會的。
她咬咬嘴唇說:三哥,我恐怕很難還你的錢了。我老公太不爭氣了,為了還債,竟然迷上了賭博。我現在的日子是越過越艱難了。
我有點不耐煩了,既然沒錢,還跑來我這里干嘛?難道還想向我借錢?那我可不干了,廠里已經有些風言風語,說我借錢給她是另有所圖。
我對她下了逐客令:以后有錢再還吧。不急的。回去吧,啊?當務之急是叫你老公戒賭。
可她并沒有離去的意思,問道:三哥,你那天說的那句話是不是當真的?
什么話?我問。
她支支吾吾地說:就是那句欠債可以用什么來還什么的……我想今晚、今晚就還債。
我哈哈大笑。說:你不是這也當真吧?
她站起來,靜靜地脫下身上的衣服,露出了潔白無瑕的身體。
我大吃一驚,叫道:你這是干什么?不是真的要以這種方式來還債吧?
我趕緊阻止她。她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我老公太沒用了,我不想一輩子都欠你的。來吧,我知道你需要的。
接著,她開始解那雪白色胸罩的扣子,慌得我連忙攔住她,大叫:別!別!別……雖然我打了幾年光棍,情欲確實有些饑荒,可你這種方式實在叫人難以接受……
她驚愕地看著我。
我正色地說:我雖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至于乘人之危卑鄙如斯。快快穿好衣服,我絕不會接受你這種還債方式的。
她幽幽地說:那怎么辦?我一直以為這才是你最想要的。
我嘆口氣說:唉,你誤解了。我整天嘻嘻哈哈,一副玩世不恭放蕩不羈的模樣,其實是想營造一個快樂的氛圍,好讓自己從過去的傷痛中走出來,同時也帶給大家快樂。不過,時間一長,愛耍貧嘴倒成了我的惡習,令人誤解,這是我始料不及的。
娟子一聲不吭地整理好衣服,精神恍惚地向外走。我看她這模樣,擔心她會出意外,便送她出去。
走到大路上,晚霞走了,迎來一路燈光,街上人來人往。
娟子道:三哥,你回去吧,不用送了,我想一個人走走。
我奇怪道:你不是回家嗎?還要去哪兒?
娟子煩惱地說:我不想回家,一見他那窩囊樣我就來氣。不免又要吵架。你回去吧,我沒事的。
我不無擔心。像她這樣彷徨無助又心煩意亂,出了事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我說:我陪你走走吧,反正我也沒什么事。
路邊公園。
柔和的燈光。
樹底下人影憧憧。情侶們一雙雙一對對都在纏綿摟抱,卿卿我我。
這是個慫恿人們做壞事兒的夜。
我和娟子在公園的一個角落找了一張石凳坐了下來。
娟子嘆口氣道:三哥。我快要離婚了。
我吃了一驚。說:怎么?你得趕快打消這個念頭!你想過沒有?離婚受最大傷害的是誰?是小孩!你的一雙兒女。你為他們想過沒有?
一說到這里。我立刻想到我寄養在妹妹家的女兒,心里就有無限的內疚和痛苦。當年的婚變,她才是受傷害最深的。不知此事將來對她的心理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她抽泣起來:可這日子沒法過了呀。
我嚴肅地說:你們經受的只是暫時的困難,不用害怕,很快就會挺過去的。人生就如潮水,總會起起伏伏。因為一時的困難就輕易放棄婚姻,是不負責的。不要做“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事,讓我瞧不起你。
娟子停止哭泣,認真地問我:三哥,說實話,你為什么要幫我?
我只好坦白地告訴她:說實話。我幫助你并非完全是同情你。也是有一定私心的。老板不是你的表姑丈嗎?上次他不是還捐了5000元給你嗎?其實,我是想,我捐款和借錢給你。既可以幫到你,又可以順著他的意愿做點好事,提高自己在廠里的威信和影響力,將來對自己在廠里的發展是不無裨益的。現在。我們車間不是欠缺一個主管嗎?競爭十分激烈,我想為自己加加碼……
她恍然大悟:哦。原來你小子是想升官發財呀?不過,這樣做未必能起到什么效果。
我訕笑道:別說得那么難聽嘛。其實,很大部分原因還是出于憐香惜玉。同情你。
娟子又問道:三哥,你的條件并不差,有技術,又有職稱,為什么到現在都不找老婆呢?
我故作沉思狀,說道:是哩,是該找老婆了,可問題是我該找誰的老婆?誰才不介意我找他的老婆呢?
娟子“嘻嘻”地笑了起來:去你的,又不正經了。
我說:其實,這幾年有些人介紹過幾個女人給我,不喜歡我的推搪我,我看不上的則拒絕,所以。到現在我還是打著光棍。
娟子說:可能是你的緣分未到吧。介不介意我問你一個敏感的問題?
問吧。我說。
她問道:你平時是怎么解決生理問題的?
我唱道: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強的男人也有權力去自慰……
娟子一陣嘻笑,輕輕地往我肩上一靠:三哥,我離了婚后就過來跟你,你說好嗎?
我一把把她推開:嗨,你怎么還未打消離婚的念頭呢?再說,破壞別人的家庭、婚姻,那是遭雷劈的活兒,是人干的嗎?我可干不了!
回想當年,我的婚姻就是被第三者插足而破裂的,我理解這種痛,怎么忍心再把這種痛苦施加于他人身上呢?
我正色對她說:做人要多為別人想想,做了錯事傻事將來你會后悔莫及的。我的人生哲理是“簡簡單單做人,開開心心生活”,做第三者這類復雜而又陰暗卑鄙的勾當,有違我做人的原則。
娟子笑了:喲,平時看你瘋瘋癲癲大大咧咧,說話亂七八糟的,大家都說你是全廠最爛最壞的浪蕩子,沒想到你做人還挺講原則的呢。
我說道:世事往往就是這樣,表面上看到的,恰恰與實際相反,比如……
這時,一對戀人從身旁走過,我抬頭一看,原來是同廠的同事李全和小莉。他們滿腹狐疑地看著我們,然后匆匆地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我心里忽然想到一個疑問,便問娟子:你為什么不找老板幫忙介紹你老公進廠工作呢?雖說在工地上干活可以多掙點錢,可是經常停工,還不如進廠好些。
娟子不由嘆口氣說道:唉,那牛精,要是能聽我的話,早就進來了。不要提他,一提起他我就想去死掉算了。現在要是有酒,把自己灌醉就好了。唉,做人真難。
我的酒蟲一下子被她喚醒了,便笑著對她說道:死呢,我是幫不了你,要醉那還不容易?我常常是“孤枕眠春夜,單杯醉半天”,正愁找不到酒伴呢。走吧。今晚我請客,咱們來個一醉解千愁。
我們來到一家大排檔。剛要來了酒菜,娟子便狼吞虎咽大吃起來,一點也不顧斯文了。娟子告訴我,她還沒吃晚飯呢。我直覺得心酸。看這情景,我就知道她家里確實正在鬧著饑荒。
幾杯啤酒下肚,娟子就醉得趴在餐桌上了。我只好結了賬,扶著她往外走。一走出大排檔我就發現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根本不知道把她往哪里送。我問她,她只是一味吵吵嚷嚷地說: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我要喝酒、喝酒……
我后悔不迭,真不該帶她來喝酒,這回真是自討苦吃。想到我的住處離這里挺近,我便決定把她扶回我的住處等她酒醒了再說。
單間的出租屋里。
窗外昏暗的燈光幽幽地透進來,它在訴說著孤單。
我好不容易才連拖帶拽地把娟子弄回出租屋。我把她扶上床后,連忙轉身拿毛巾到洗手間弄濕了,準備放到她頭上給她醒醒酒。哪知,當我回到床邊的時候。卻見娟子已脫得一絲不掛,四腳朝天地躺在床上,美麗的胴體毫無遮掩地呈現在我眼前。
我大吃一驚:你這又是干什么呀?
她一把拉住我的手:三哥,三哥,我想……
我心里的火山一下子爆發了,熊熊的烈火猛烈地燃燒著。我掙脫她的手,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洗手間,把水龍頭開到最大,狠狠地沖淋著自己的腦袋。但水根本熄滅不了欲火。我此時清楚地意識到,我必須馬上離開這里,否則。我將墮入深淵……明天,等待我的將是怎樣的傷痛?又會帶給多少人同樣的傷痛?我連忙一轉身往出租屋外跑。
當我從外面回來時,娟子已經穿好衣服坐在床邊。
她淚流滿臉地問道:為什么?為什么你寧愿折磨自己,也不肯跟我……
我感到奇怪。說:你酒醒了?
娟子說:我根本就沒有醉。你說,我不漂亮嗎?不性感嗎?為什么……
我嘆口氣說:人是有控制能力的動物,總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應該想到后果和責任啊!
娟子道:此情此境,你做與不做又有多大的區別?
我坦然地答道:有很大區別,沒做,我對你就沒有任何虧欠感、羞恥感、責任感和內疚感,就可以坦坦蕩蕩地面對你,面對所有人。
娟子憂郁地說:我也不一定要你負什么責任,更不會用這事來抵債……
我說:可你是有夫之婦,我不能夠傷害你們。
娟子說:你顧慮什么?大不了跟他攤牌離婚算了。這年頭,離婚算不了什么,你不是離過婚嗎?還不是一樣過得開心快樂。
她的話觸痛了我傷感的神經,我黯然道:我是人前歡笑人后發愁,往事如煙,多少傷痛不愿表露出來罷了。不過,話說回來,今晚要是跟你發生了茍且之事,你的心就再也無法平靜,你的婚姻,你的家庭,也許真是無法挽救了。人生如夢。總該有醒的時候啊!婚姻,是一輩子的責任和承諾,需要更多的付出和呵護,哪能說散就散了啊?將來,你將如何面對你的那雙兒女呢?
我停了停,接著說:你老公是為了醫治他母親的病才會搞到今天這個窘境,他賭博也是想盡快弄到錢還債,只是用錯了方法。一旦有了活兒,他就會拼命干活掙錢還債的,這說明他是個講信譽、有責任感的人。你這個時候棄他而去。只會令我心寒。可以這么說,即使你真的離了婚,我也不可能接受你。人生就如雁過長空,總會有遇著風吹雨打的時候。災難疾病誰愿意碰上呢?假如我們走到一起,我也不能保證一輩子都順順利利的,一旦我也遇上了這樣的事,只怕你也會像今天想拋棄你老公一樣棄我而去,留下刻骨銘心的痛苦讓我獨自承受。我經歷過,我了解那種痛不欲生的痛,我害怕再遇上!所以。我絕不愿意讓自己重蹈覆轍……我渴望愛,我渴望生命中的真愛,是那種至死不渝的愛!
話未說完,我的眼淚早已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娟子也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淚,傷心地說;我明白了,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一個根本不值得你去愛的人。
我擦干臉上的淚珠,說:這不是值不值得我去愛的問題,是我根本就沒有愛上你,你同樣也沒有愛上我。在你的潛意識中,只是把我當成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你應該愛的。是你的丈夫和兒女,他們才是你一輩子的責任和承諾。
娟子站起來,說:別說了,三哥,我懂了。謝謝你,我該走了。
此時已是晚上12點多鐘,我說:我送你回去吧。
她沒反對,我們就肩并肩地走了出去。
我們默默地走著。到了一家旅館門前,娟子停了下來,對我說:再轉一個彎就到我家了,你就別送了。
我說:那好,我就送到這兒了。娟子啊,但愿你能記住我今晚所說的話。
娟子動情地說:謝謝你,三哥,也替我老公和我的家人謝謝你了。我會一輩子記住你的。
她轉過身來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嘴唇,然后轉身走了。
我還來不及捕捉其中的美妙,這時,我發現迎面走來了一群宵夜回來的同事,不由暗暗叫苦:剛才的那一幕,必定落入了他們眼里,這回廠里肯定會有人說三道四了。我趕緊轉身匆匆離去。
第二天早上。
灰蒙蒙的陰霾和我那糟糕的心情沆瀣一氣。
我忐忑不安地走進工廠。
工廠呈四方形。車間整齊地分成四行并列排著,共八間。如果不是門口那幢漂亮的辦公大樓的話,幾乎可以把這里看成一個高級一點的養豬場。
我的車間在第二排的第二間。
今天的氣氛有點怪怪的,工友們都喜歡在繁忙中偶爾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議論什么,一旦見我走近,有時還會在我背后指指點點,令我渾身不自在。
漸漸地。我聽到了一些關于我和娟子的緋聞:有人說見到我和娟子在公園里拍拖,有人說見到我和娟子在大街上眾目睽睽之下親吻,又有人說我和娟子到旅館開過房。更有人說見到我昨天晚上把喝醉了酒的娟子抱回了出租屋……眾說紛紜。越傳越離譜,任你百口莫辯。
如果我此時出面澄清。反而會越描越黑,害得我連倉庫都不敢去了。平時要好的老王也怪腔怪調地說:你小子艷福不淺,不過,小心出,事哦!
我心里十分窩火,又無可奈何。嘴巴長在人家身上,你管得著嗎?干脆由他們說去吧,反正我為人坦蕩,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
可沒想到,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那天下午。廠門口吵吵鬧鬧的,工友們正在紛紛猜測發生了什么事。突然,保安小李慌慌張張地跑進車間來對我說:蔡師傅,你趕快找個地方躲躲吧,娟子的老公拿著刀在廠門口吵鬧著說要進來砍你呢,我們快攔不住了。
我大吃一驚,忙站起來尷尬地隨著小李向外走去。這時,我聽清楚了,是一個男人粗獷的聲音:姓蔡的小子,你給我出來!你他媽的搞我老婆,我要砍死你!
接著又傳來了娟子的哭喊聲:別瞎說!他沒有!他沒有……
我難堪至極,這回真是黃泥掉進褲襠里。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在小屋子里彷徨地踱步。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外面的吵鬧聲停了,我的心情才稍微安靜下來。
這時,老板派人找我過去。我一進辦公室,老板就陰沉著臉問:阿三,你說說,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有苦無處訴說,氣不打一處來,說: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到處胡說八道,娟子的老公聽信了胡言,找我麻煩來了。
老板說:本來這是你們私人之間的事,我無權過問,可事情已經鬧到這種地步,我就不能不過問了。你說。你和娟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我滿懷委屈地說:天地良心,我和娟子之間真的沒有發生過任何齷齪的事。
老板又問:那你說說,當初你借那么一大筆錢給她的動機是什么?
我搖搖頭嘆息說:唉,我能有什么動機?我借錢給她完全是出于同情和信任。
老板的臉色十分冷峻,說:那你也不至于那么大方地把8000塊錢借給她吧?8000塊錢對你來說也不是小數目,你這個理由不大充分吧?
我有點不高興了,說:難道讓我見死不救嗎?再說,我也不是一次性借給她8000塊的。
老板冷笑一聲:嗤,我倒看不出你有這么偉大。
我惱怒道:難道你也相信別人所說的。我是為了搞她才借錢給她的吧?她又不是母豬。
老板說:難道你還有其他理由可以說服我嗎?
我說:你要這么說我也沒辦法了,但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沒有居心不良,沒有做過愧對良心的事。
老板說:那你為什么不出去跟她老公解釋清楚呢?
我說:這能解釋得清楚嗎?只怕是越描越黑。她老公像野牛一樣,只怕我尚未開口,他已經把我砍死了。我是想等他冷靜下來后再找機會跟他解釋。
老板又說:可有人說看到你們到旅館開過房,還在大街上親吻等事,你又怎么解釋呢?
我苦惱地說道:唉。這全是誤會。
老板一聲冷笑:嗤,這么多誤會?這恐怕難以自圓其說吧?男人大丈夫為什么敢做不敢當呢?
我更加惱怒了,叫道:你這是非要往我頭上扣屎盤子,不容辯白了?我根本沒做過,我認什么?
又氣又急,我失去了理智,老毛病一下子又竄了出來,說了一句最不應該說的渾話:如果外面有人傳言我和你老婆有一手,難道你也會相信嗎?
老板一聽頓時氣得臉色鐵青,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吼道:混帳!你小子胡說什么?
我一看苗頭不對。趕緊溜了。
第二天一早,一位辦公室文員來通知我,說我已經被解雇了,請我馬上去財務部結清工資,即日離廠。我的腦袋“嗡”的一下如遭棒擊,馬上怒氣沖沖地去找老板理論。
老板見到我,氣不打一處來,說:你還來找我有什么事?
我氣沖沖地說:工作上我沒有犯過任何錯誤,而且屢有建樹,請問,你炒我有什么理由?
老板冷冷地說道:炒你還需要理由嗎?請你馬上去財務部結賬走人!
我說:你可知道?無故炒人按法律規定是要賠償的!
老板說:沒錯,根據勞動法,無故解雇在職員工,必須按N+1的方式賠償,也就是說,做滿一年就得多賠償你一個月的工資。你在我廠里做了兩年零七個月,現在我賠足三個月的工資給你,這我已通知財務部,你沒什么話好說了吧?還有,娟子欠你的錢我一并替她還給你,以后不許你再纏著她,我和她多少有點親戚關系,你要是再纏著她,我可饒不了你!本來,見你是個人才,我還想好好栽培你,但沒想到,你是個道德淪喪、卑鄙無恥的小人。滾!馬上給我滾!我們廠容不下你這種道德敗壞的人渣!
在工友們鄙視的目光下,我無限懊悔,無比難堪,滿肚子委屈地走出了工廠。
回首看著關閉的廠門,我欲哭無淚。都說以怎樣的態度對待生活,生活就會以怎樣的態度回報你。我整天喜歡嘻嘻哈哈開玩笑,生活自然也要開開我的玩笑。不過,這個玩笑是否開得有點過火了?看來。都是貧嘴惹禍,是時候該好好修理修理這張爛嘴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