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豐槐,男,電視臺編導、記者。在全國公開發行的報刊雜志上發表過小說、散文、隨筆等。現居深圳寶安。
當下有一個詞,像精靈一樣糾纏著每一個飲食男女,這個詞就叫物欲。這個詞從古至今,似乎從來沒有今天這么風光過。物欲好不好呢?試想,如果沒有它,世界又該怎樣?如果沒有它,世界會戛然靜止,像一池死水。顯然,沒有物欲,世界是不可想象的。不過物欲太盛,太熾烈卻不是什么好事——我時常想起小時候聽到的一個故事:一個貪心的人到太陽山上取寶,見到滿山的金銀財寶,他裝了一袋又一袋,硬是舍不得下山,將上山取寶的禁忌——“須趕在太陽出來之前下山”,忘得一干二凈。結果太陽一出來,熾烈的陽光傾刻將他烤焦。
熾烈的物欲是健康的敵人,它可以亂人心志,甚至能取人性命!
正常的物欲是一個人生存、立業、發展所必需的。但和物極必反、滿則溢的宇宙定律一樣,凡事過尤不及,或走向它的反面。可是在生活中,又有多少人在意這一點,考慮到這一點,甚至重視到這一點?有了錢,還想更多,別人有的自己也想有,別人沒有的自己更想有——這樣的人就在你我的周圍,甚至就是我們自己!
我有這樣一個朋友,他九十年代中期就到深圳,在一家服裝廠打工,雖然只是初中畢業,但他好學上進,從車工到設計,再到管理,薪水也逐年直線上升。這期間他結婚生子,2003年在深圳按揭買了一套三居室。但不久,他參加一個同鄉聚會,看到不少人開著私家車赴會,很是風光,這給了他很大的刺激。隨后他就離開了服裝行業,因為他覺得那樣來錢太慢,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買得起私家小車。他給自己設定了掙錢目標:在未來的兩年內,將按揭的房貸還清,且必須擁有自己的私家小車。從此他的眼里只有錢……他被熾烈的物欲裹挾著,為了掙錢,達到目的,他幾乎什么都敢做,他甚至也不再給父母寄錢了,他像一只餓狼,兩眼放出綠光,時刻尋找著發大財的良機。有一次他去聽了一堂地下傳銷課,宣講者豪邁的語言,“頂級金鉆”的“成功”經歷,以及“年入百萬不是夢”的吶喊都深深地打動了他。他激動得顫栗,算計著,謀劃著,他要在短短的兩年時間內實現自己的掙錢目標,只有做傳銷才可以達到……在接下來的日日夜夜,他調動了自己的所有神經、細胞、熱情和時間,花言巧語、軟磨硬泡、死乞白臉,將自己所能拐彎抹角想到的親戚,一個接一個地騙來深圳。在拉人頭、發展下線的“戰役”中,他可以說是一個勝利接著一個勝利,可是他發覺他沒有勝利的喜悅,因為他收獲的不是他的預期“贏利”,只是親戚們的傷心、哀嚎和咒罵。但他早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終于他把自己“逼”上了絕境。
在時間的流逝中,一方面他的掙錢目標不僅無法企及,而且已經越來越遠,因為他每月的按揭房款早已不能如期歸還了,甚至連一日三餐都無法保證;另一方面他認識的人中,那些腳踏實地者,要么在工廠做一份工,要么是一如既往地經營著看起來并不起眼的小本買賣,但都生活得開開心心,自自在在……所有這些都讓他慚愧、自責,甚至度日如年。在房子被銀行收走的時候,每天跟他吵架的妻子再也忍受不了,帶著小孩離開了他……
從傳銷夢魘的折磨和熾烈物欲的挾持中逃離出來的他,把這些經歷講給我聽的時候,他后悔得淚流滿臉——“我太想發財了,我的欲望太強了!所以我的腦子被狗吃了,我現在終于明白,有好的身體,有自己的老婆孩子,有個溫暖的家,即使生活再苦,也是幸福啊!可我明白得太遲了!”
有哲學家說過,人最終喜愛的是自己的欲望,不是自己想要的東西。對物欲的過分迷信、執著和瘋狂,讓我們雙眼被蒙蔽,看不見眼前的美好,不僅僅折磨著自己的精神,還損害自己的身體,后悔是遲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