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尋寶小記（下）

去年5月初某日的早晨，我與舍弟兩人駕車前往巴拉瑞市疏芬山金礦遺址旅游。望著車窗外萬里云天，澄碧如洗，高速公路上車流如潮，熙來攘往，似乎這世上今日只有兩個閑人，心情之愉悅、輕松可想而知。約半小時左右車已駛出墨城，舍弟忽然驚叫，發現已開錯路線，要想返回前往巴拉瑞市的公路已是遙不可及了。他雖然在墨城已定居十六年之久了，但對澳洲公路的交錯縱橫仍像是初來乍到的新移民一般，兩人駕車外出，他時常需翻閱地圖且還常常迷路。

靠邊停車他再翻閱地圖，忽然想起前年11月休長假時，曾獨自駕車去維多利亞州一邊遠小城旅游、尋寶，在一古董商店發現幾件中國古玩，當時因資金與眼力所限，只購得一舊制景泰藍香爐?；丶抑?，曾經打電話給我，說該店還有一小玉扁瓶、一剔紅小盒，可能有收藏價值，且著重敘述玉瓶之精佳，縈繞于胸，難以忘懷。我也曾勸其有空再去一次，如的確是良玉，且做工精致，價格適中，應該購藏。后因他工作繁忙，所以至今未能再去?，F在停車位置去此城應是順路，但到巴拉瑞約須多開二小時左右，兩人商定就去此城。但已時過半年有余，又因該城亦是旅游之地，多有世界各地之尋寶客光臨，不知道上述二物是否還在?物隨人緣，聽天由命了。

一路加速飛馳，經過一望無垠的澳洲牧場、穿越古樹參天的原始森林、小息恬靜雅致的歐陸小鎮，又多次向旅游接待中心問訊，約兩小時左右方達到該城。是一座典型英倫風情的小城，人稀、幽靜、整潔，有山林城市之美，一種閑散氛圍洋溢街市，猶如身臨歐陸之城。舍弟憑借記憶幾經周折，方找到曾光顧的古董店。泊車入店，見是一滿坑滿谷雜貨鋪之類的古董小店，且多是歐洲、澳洲普通新舊工藝品。我倆驚奇發現玉雕扁瓶、剔紅小方盒仍在玻璃櫥內，只是玉瓶價格比原來已下降許多。我見此玉瓶玉質一般，雕工粗糙，是俗匠手藝，且瓶蓋略有殘損，標價二百五十澳元，在舍弟記憶中原價應為五百澳元左右。以我之眼力品鑒，對此瓶已無太大之興趣矣。剔紅小方盒在櫥角，高約三四公分，長約十公分，寬約六七公分，盒面精雕一鳳一凰、纏枝花紋、似桃似梅花朵，小卷云紋，底為細菱形網格紋，盒四周皆精雕纏枝花紋，漆色為深棗紅，精致小巧，應是大戶人家閨房之中貯藏首飾之物，令人有脂粉猶香之思。且無絲毫殘損，精巧小對象最忌有明顯的瑕疵，否則價格也會有天壤之別。我上手后，見盒內黑漆陳舊，有微凸橘皮紋狀，絕非近年新髹，標價一百五十澳元。因我對古代剔紅漆器素無深究，故初鑒其年份為晚清至民國，應是揚州漆器坊匠人作品，標價偏低，此物今日我志在必得也。

將二物放歸櫥內，兄弟兩人出店商量，同坐于路邊木長椅上。我點煙吞吐，環顧小城街道，一地黃葉，秋色漸濃。但此地陽光卻異常醺人，仿佛小春時節，有欲將此地作養老的幻想。舍弟急問我意下如何，我笑著對他說：“此玉扁瓶乃平庸之物，疑為國內東南沿海省份玉匠工藝。但你半年之前已與它有過一緣，今日再見，不料竟仍在此等你。如你喜歡，我買下送你。剔紅小方盒似在等我前來，且此物絕非新仿偽物，不知何故流落于此，且價格低廉，真有明珠墜泥、與之俱黑之感。我今日定要購之歸國，再不忍其淪落異鄉!我對收藏之道，一直深信器物得失皆是因緣之言。你去與之還價，但不必過于計較價格，今日前來，二物同歸你我兄弟，實屬緣分。”不料后來交易極為順利，玉扁瓶以一百七十五澳元、剔紅小方盒以一百二十五澳元雙雙成交，客主皆大歡喜，老板親自送至店門之外。我兄弟兩人小心翼翼，各捧一物，駕車絕塵而去。

回國半年之后，我請古董界、收藏界朋友鑒定此剔紅小方盒，他們初鑒為是清中期揚州所出之物，國內／古價應是原購價十倍左右，這已是后話了。所以說天下事物，有心而強求之，實不如無意中偶然得之而有趣百倍也。

一般而言，購買可以流通的古代藝術品，首選應該是拍賣公司，其次是古董商店。頂級的古代藝術品，尤往往多集中在頂級的拍賣公司。回顧近十年來各類藝術品最高的成交紀錄，都是由頂級的拍賣公司所創造的，這已經成為共認不爭的事實了。中小拍賣公司由于在名氣、人氣、拍品質量、拍賣成本上都無法與之競爭，所以只能另辟蹊徑，去同存異，以求得自己能夠在拍賣市場上分享一羹。有人曾在低檔次的拍賣公司拍得頂級的東西，也略有所聞。但是它的概率則是微乎其微，如同買彩票中大獎一般，可遇而不可求也。

澳洲的藝術品拍賣公司可分為上、中、下三等，大者如蘇富比等公司，屬于拍賣界的大鱷，它們的成交價格，往往也是藝術品價格的晴雨表。我于4月30日晨到墨城，舍弟下午就帶我去墨城古董街“高街”(見圖)，參觀蘇富比澳洲公司2007年秋季拍賣預展。各路買家云集，圖錄印制精良，工作人員極具職業風范。預展的各類亞洲、歐洲藝術品可謂琳瑯滿目，真精居多，但都標價不低。我主要留意于中國古代文房用品，因此類物品一般都器型較小，賞玩、攜帶、收藏皆宜，而且又具人文情愫，所以近年來頗為藏家追捧。竹雕小品、筆洗印盒等大都一一上手過眼，鑒賞同時仿佛與先輩清談私語。有一灑金天雞錦邊小銅爐，高五六公分左右，口徑七八公分左右，銅質為深栗色，珠光內斂，包漿古潤，天雞、錦邊，鑄鐫精湛絕倫，滿身灑金片無數，底款精鐫“大明宣德年制”六字三行楷書，我記得《宣德彝器圖譜》中有此爐式。是近年所見清代“仿宣”爐中的上上佳作，令人過目難忘，愛不釋手?？上t身略有小補，然瑕不掩瑜，標價4000A5000澳元，次日拍賣會上以6600澳元成交(不含傭金、消費稅金)，如果爐身無此小補，應該可達1萬澳元左右。我因為此次攜帶資金有限，此爐未能拍得，至今亦難以忘懷，嘆息不已。

我后又曾至菲力浦拍賣公司參加拍賣，該公司有幾個人合伙經營，首席拍賣師托尼先生即其中之一。屬于墨城二流的拍賣公司，每月或幾個月舉辦一場拍賣會，拍品較雜，陶瓷、圖書、家具、地毯、古鐘等皆有。真贗各半，龍蛇混雜，中下等拍品居多，但標價均不高。亞洲藝術品多為南亞、日本、中國清末民國或者新仿之物。而買家以古董商人、境外游客、初入此行者為主。無需交付保證金，填一表格即可領牌。在拍賣會上，見亞洲人、澳洲人各占十之四六，亦有工作人員在接受電話委托，如同是在參加一場國內拍賣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托尼的拍槌起落速度極快，歐洲物品都被澳人所得，亞洲、中國物品皆歸亞裔，有點楚弓楚得、趙璧歸趙的味道，且流拍之物絕少。

一套粉彩四季花卉小碟，共有四件，底款有紅字楷書“慎德堂制”，民國年間所仿之物。我與一華裔古董商兩人競拍，舍弟代我舉牌，我告訴他心理價位，從100澳元起，拍A450澳元而放棄，該拍品估價僅為150澳元。此人凡見中國、日本器物大小統吃，財力充裕，志在必得。莫非他以為該套粉彩小碟是清同治、光緒年間之物?令人不解。趁他稍有疏忽之際，以275澳元拍得一琺瑯彩八寶紋花觚，50澳元拍得一新仿金釉小笠碗，雖是乏善可陳之物，而我卻有一絲過江龍與地頭蛇過過招的意思。一新制剔雕龍紋黃釉天球瓶，高約五十公分左右，估價2000至3000澳元，平常之作，只是瓷藝略顯精工而已，印在拍賣圖錄封面上。我在預展時也曾見過，因為新制且是大件，并沒有很在意。而拍賣師托尼在介紹拍品，說此瓶估價過低，正常價格應在估價十倍以上。眾買家聞此言，一片躁動，欲起高潮。舍弟將他的話翻譯給我聽后，我頓感驚愕不已，從未聞見有拍賣師如此介紹拍品的，不僅有誤導之嫌，而且有為貨主“作托”之疑。也許他也感覺有些失言，略顯緊張地猛喝幾口礦泉水，被我看在眼里，仿佛蒼蠅入口，有些惡心。果然此瓶從1000澳元起拍，數人競爭，最終以8000多澳元成交，且不包括傭金、稅金等在內，為當日成交價格之冠。此后多是歐洲拍品，已無多少興趣，就收牌離座而去。出門之后，我對著舍弟怒斥托尼此舉，是明顯違反職業操守的行為，在國內也無拍賣師敢于如此明目張膽地為某一拍品“作托”。我今天算是開了眼界，與蘇富比公司的拍賣師水平真的不可同日而語。

另外還有一些小的拍賣公司，每星期都舉行拍賣會，然多是一些英文圖書、家具等物品，以低價量多見長，絕少有真正的藝術品，所以在此不作贅述。我發現一個十分有趣的現象，古董商人、收藏家們多年以前高價購入的日本藝術品，隨著中國藝術品的強勢上升以及驚人的購買潛力，近年來卻成為市場上的滯銷之物，或以遠遠低于原價成交。市場寵辱，行情輪回，價格變幻，真令人有卅年河東、卅年河西的滄桑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