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人們看到真實景物的時候,即會發現他們不是那樣刻板地去臨古和造景,亦未嘗不以天地為師,說他們不寫生著實有點冤枉。“四王”口口聲聲說臨古,其實都帶著自己主觀性去吸收前人的養分,故臨誰不像誰,摹誰不像誰;是所謂“兼擅”式的再創造
在社會發展的進程中,當舊文化成為主流,必然會阻礙到新文化的發展,此時理應推倒重來;而當人們逐漸淡忘優秀文化傳統的時候,也理應對傳統文化重新加以認識,師法古代文化合理的內涵也是必要的。
王原祁,字茂京,號麓臺,江蘇太倉人(1642~1715年)。是清初時偏愛師古的山水畫家之一,是當時得令的婁東派旗手,影響殊深,也是董其昌理論的實踐者和推廣者。康熙九年(1670年)進士,官至戶部侍郎,登第后專心畫學,為清初山水畫家王時敏之孫,并得祖父真傳,他的山水畫受王時敏的影響極深。王時敏在明代為官二十六年,“持節銜命,渡錢塘、入豫章、涉沅湘、逾閩嶠,足跡幾半天下”。這里說的“涉沅湘”,令我想起了1985年7月敦煌之游,回程時由宜昌乘火車經湘西石門至大庸一段之所見,目睹了鐵路兩旁的景物宛如王時敏的山水畫,一個個綠油油的小山崗上很奇特地放著一塊塊很大的石頭,仿佛如人工擺放上去一樣,這在其他地方是不多見的,故此一般人是很難理解他們畫山水畫怎么畫那么多石頭在山崗上(似是造景),其實當人們看到真實景物的時候,即會發現他們不是那樣刻板地去臨古和造景,亦未嘗不以天地為師,說他們不寫生著實有點冤枉。“四王”口口聲聲說臨古,其實都帶著自己主觀性去吸收前人的養分,故臨誰不像誰,摹誰不像誰;是所謂“兼擅”式的再創造。
王原祁的山水畫注重法度,求穩重,不輕易下筆,并以黃公望為主摹對象,尤喜黃公望的“淺降法”,用筆比黃還要穩重,所謂“筆端金剛杵”,高度提煉古人的筆法,達到極致之醇和,以脫習氣。
家藏王原祁《擬大癡筆山水畫》立幅,高98厘米,寬53厘米。此圖購于1960年間,那天,家父來到文德北路的廣州畫廊看畫(即現在的廣州文物店前身),在一堆舊畫里撿到此畫,問實價錢,只是35塊,大概是把它當成蘇州行畫來賣(此間買手鄧濤,為人心直口快,他眼力雖好,然每每疏忽大意,經常被其父責罵)。當時容庚教授也在場,看到我父的高興樣就問:“你撿到什么畫了,那么大聲嚷嚷,給我拿來看看。”父說:“不,等我先給了錢鄧濤再說”。容教授見我父已付款,也不好再爭下去,但仍然要先拿回家看,經我父催促再三,半個月后才肯還。問他有何異議,他沒有反對意見。容老向來喜歡收“四王”的東西,每見必收,此次來遲一步,總有點不順心的感覺。
王原祁此畫是絹本,方眼粗絹,經緯很疏,容易漏墨,要重裱較困難,搞不好會變形和弄斷那些絹。當時文德路裱畫社最好的裱畫師傅叫阿丫,父求他翻裱,不應允。阿丫是因剛勞改釋放,心情自然不佳(他因偷帶八大山人的畫出境而被抓送勞教的)。后來有一天,阿丫找上門來,要我父幫他個忙,原來他同粵中藏家黃詠樗裱八張八大山人的畫(是假的),其中一張桂魚的肚子給阿丫不小心弄掉了,要我父幫他重新補上。這次機會來了,父說:“我幫你‘填肚子’可以,你也要幫我重新裝裱王原祁哦。”阿丫一口應承,就這樣,此畫得到好手的重裝,免得被一般裱畫師的糟蹋。
王原祁《擬大癡筆山水畫》立幅為水墨絹本,上題云:“宗翁老公祖宗臺,清風峻望,卓然不群,真與海沂公后先輝映;佩刀可贈行,致三公知不遠也。星海朱子,久趨絳帳,頌述時雨春風,津津不置,其初至京即索拙筆為贈,于今已三年矣,曹務孔繁,時多作輟,茲捧檄將歸,促迫始成,仿大癡法而不復設色者,以神君至潔、至真、亦惟後素為稱耳。時康熙甲午初夏原祁時年七十有三。”(王原祁作畫很慢,一般要十天八天才能完成一幅畫,有時甚至要一個月,此畫為朋友促迫,故懶于著色,美言幾句就算數了。)款識題記的左下角有兩方印:上一方不可辨(有時因絹眼粗疏,蓋印難之故),下一方為朱文“麓臺”(參見王季銓《明清畫家印鑒》41頁第40)。款字的右上方蓋了一橢圓形印“御書畫圖留與人看”(參見王季銓《明清畫家印鑒》42頁第59)。畫的右下角,有一閑章,白文“西廬后人”(參見王季銓《明清畫家印鑒》42頁第61),此處印鑒圖章不清:另可參閱于2006年11月,中國北京嘉德拍品第0815號,王原祁《仿倪黃山水》立軸,也是甲午(1714年)作,其左下方的白文“西廬后人”印同此幅的印一樣。此畫還有一藏印,朱文“素菊居士鑒賞圖書”,此印未知為何許人。左下角有兩個朱文藏印,上為“口山珍藏”,其下的印文漫漶不可辨。另外,右下角還有道成間上海收藏家徐渭仁(紫珊)藏章,長方朱文印“徐紫珊秘篋印”(參見王季銓《明清畫家印鑒》563頁第11)。徐渭仁精鑒別,富收藏,此畫可能把它當成近人畫,不太珍重,長年懸掛,絹地塵封后發黃,加上是疏眼絹,略顯古舊,墨色稀薄了點,然整幅畫無論構圖以及用筆都儼然為其晚年所為,筆力雄健簡括,處處見筆,處處有形。水墨之作,特顯其“淺降法”之特色,淡而有書卷氣,韻味淳厚,一丘一壑極盡空靈,雖寫于垂暮之年而構圖不松不散實屬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