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與綠茶

四五歲時正趕上全民學習外語的第一波熱潮，跟著大人們一起“Follow me”，其中一句簡單的待客用語“Coffee or tea?（咖啡還是茶？）”給我印象最深，在孩童的意識中，咖啡和茶儼然是西方文化和中國文化的符號。

對咖啡的最初印象，是洋人享用的高級飲料，非普通國人所能消費。小學時終于與咖啡有了第一次親密接觸，但苦澀的味道讓我掏空了糖罐，而加了過量白糖的咖啡像極了板藍根沖劑。

對茶的體會就親密多了。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可見它在國人心中的地位。江南盛產綠茶，龍井、碧螺春、陽羨都是個中極品。從記事起，綠茶便是家中最就手的飲料。

西方喝的茶，其實不是茶

我曾多次赴羅馬尼亞學習和進修。一次在宿舍宴請當地友人，我慷慨地拿出珍藏的碧螺春待客。還未沏茶，千奇百怪的問題便接踵而至：“你們直接把茶放在杯子里嗎？”“不用放在壺里煮？”“葉子不能一起吃嗎？”將中國茶道簡單介紹一番后，客人們端起了茶杯，但第一口茶尚未咽下，又開始咂舌皺眉：“怎么那么苦啊？”“能不能給我一點糖？牛奶也行。”客人們出于禮貌繼續“品茶”，一位小姐虛心地向我請教：“這茶到底是什么東西做的？”……

交談中了解到，他們將加工后沖泡飲用的水果、樹葉，乃至草藥都稱為“茶”，如蘋果茶、檸檬茶、菩提葉茶，唯獨不用茶樹的葉子制茶。當地市場上除了袋泡紅茶（那是根本看不出形狀的粉末），確實沒見過真正的茶葉。羅語中ceai（茶）這個詞是漢語“茶”的譯音，但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植物，名字就叫“茶”。

朋友們勉強把茶喝完，便按照歐洲人的習慣，不愿續水再飲。殊不知綠茶第二過才出色出味，這樣喝法簡直是暴殄天物！

客人們走后，我望著桌上一杯杯殘茶，黯然神傷。短短二十幾年，國人就接納了來自西方的咖啡，但是茶葉傳入歐洲已有千余年，為何遭此曲解？

被誤解的，豈止綠茶

靜心細想，在歐洲國家被誤解的又豈止我的綠茶。歐洲人了解中國的熱情不可謂不高，但渠道極為有限。書店和報亭中不乏介紹中國的書刊，但態度客觀、內容翔實準確的寥寥可數。

每次與外國朋友交談，我都盡力向他們展示中國最真實的一面，卻總有太多“綠茶是什么做的”之類的問題需要澄清，讓人不知從何說起。當他們對那些出自西方人手筆，本無實據的資料旁征博引，以歐洲人固有的自信和傲慢詰問我：“我看過美國人寫的書、英國人寫的書、法國人寫的書……他們都那么說，憑什么讓我只相信你中國人的一面之詞？”我忍不住想反駁：“你們喝過英國人的茶、土耳其人的茶、西班牙人的茶，卻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茶！”

開放的中國以博大的胸懷接納了世界，今天的我們可以欣然品味著來自世界各地的咖啡，而我們的祖國卻像她出產的綠茶一樣，屢屢遭人誤解，飽受責難。

其實，我們要求的并不多，正如法國前總統斯卡爾·德斯坦所說：“中國毫無在全球攻城掠地的野心……中國不是價值觀的輸出者。”我鐘愛的綠茶，并沒有可口可樂那樣獨霸全球飲料市場的野心，她只想讓知心朋友圍爐而坐，共同品味那一縷馨香。

期盼有一天，當外國朋友問我“Coffee or tea?”的時候，我也能得到一杯沁人心脾的綠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