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汶川大地震之后香港市民紛紛慷慨解囊,踴躍為地震災區捐款。香港特區政府勞工及福利局局長張建宗6月25日在此間表示,為防止市民因為捐款而受騙,特區政府致力提升慈善籌款活動的透明度及問責性。
張建宗當日在立法會答復議員提問時說,正當的籌款活動為慈善機構開展服務及慈善工作提供重要收入來源。因此,特區政府會協助有關團體進行慈善籌款活動。與此同時,特區政府也會保障捐款人的權益,確保有關活動不至于對市民造成過分滋擾及不便。

據悉,截至目前,香港有12宗涉嫌違例為四川災區籌款的個案,香港警方已著手調查。根據目前的調查結果,其中一宗個案的籌款活動團體被發現在非指定地點進行有關活動;另一宗個案是主辦團體錯誤理解籌款箱所擺放的位置并非公眾地方,因而沒有申請《公開籌款許可證》,但其所籌款項已存入特區政府民政事務局設立的銀行捐款戶頭;在其余個案的調查中,警方沒有發現非法活動。
據介紹,特區政府社會福利署署長可根據《簡易程序治罪條例》的規定,對于為慈善用途而在公眾地方進行的籌款活動或售賣徽章、紀念品及類似物件的活動,發出《公開籌款許可證》。任何人一旦違法,可處罰款2000港元或監禁3個月。
無論是民間組織還是個人,有意為之或不慎越界,因善行“不慎”而引發官司的事件偶有發生。日前,廣受關注的受助者不履行受助承諾被告案在重慶萬州區人民法院調解下,雙方于6月17日達成和解協議,受助者段霖夏向資助人李富華歸還3.7萬元助學金。這起兩敗俱傷的官司同樣值得深思。有關專家認為,此類事件也提醒政府等有關部門積極制定相關法規,規范慈善行為,同時整個社會都應該行動起來,逐步形成一種健康理性的慈善理念。
兩敗俱傷的善行?
段霖夏家庭貧困。2003年8月10日,他被北京大學錄取為軟件工程碩士研究生,需要入學費4.96萬元。為賺學費,段霖夏和父親走上街頭,冒著酷暑當起“棒棒”(重慶方言,意為挑夫)。此事被三峽都市報以《考上北大研究生,為掙學費當扁擔》為題進行了報道。
重慶市萬州區華紅玻璃公司負責人李富華流著淚看完報道,想起自己從前因貧困而失學,他對段霖夏的境況深感同情,有了資助其入學的想法。“在萬州很少有人能考上北大,我不能讓段霖夏因為繳不起學費而放棄讀書。”李富華說。
在確認段霖夏的學生證和北京大學錄取通知書均為真實的情況下,李富華向段霖夏資助了2000元。
2004年10月,段霖夏打電話給李富華,說需要1萬元繳學費。10月19日,李富華給段霖夏匯款1萬元;2005年春節,段霖夏回萬州,李富華又給了他1000元;不久后,段霖夏又給李富華打電話,想借款2.4萬元與同學搞科研,李富華表示,只要用于學習,可不還錢。2月26日,李富華匯給段霖夏2.4萬元。
2007年,李富華偶然發現段霖夏其實早在2004年便退學了,并于2005年6月與他人注冊成立公司,注冊資金50萬元,段霖夏出資25萬元,任公司法人。
段霖夏沒有按李富華的希望完成學業,雙方由此產生爭執。2007年7月,李富華起訴到法院,要求段霖夏返還資助的學費。
2008年6月17日,重慶市萬州區人民法院將此案作為一起贈予合同糾紛案進行調解,結果原被告達成和解協議,由段霖夏返還李富華3.7萬元。
然而,盡管法官耐心細致地調解,雙方最終沒能“握手”。
重慶市萬州區人民法院法官李富文介紹,案件審理過程中,經法官主持調解,李富華和段霖夏就返還資助的學費達成一致意見,但李富華要求段霖夏公開道歉,法官經過調解,李富華最終放棄了道歉要求。
“段霖夏事件”經媒體報道后,雙方當事人及家人陷入輿論旋渦。有人認為,李富華要求回報的捐助是變了味的捐助,真正的慈善應該不圖回報,包括感情上的回報。更多人指責段霖夏不知感恩。
“我現在就像一個‘道德通緝犯’,住店、做事都不敢用真名。”段霖夏自嘲。
李富華卻說:“這事發生后,我資助貧困學生不敢再留姓名和聯系方式了。”
曾多次資助貧困學生的劉仕洪說:“這件事一定程度上放大了人們的愛心捐助遭遇信任危機的惡果。我一般資助貧困學生是一次性的,不留姓名和聯系方式,以免日后麻煩不斷。”
有學者認為,個人之間的資助,對還處于青少年敏感成長期的貧困學生有時會造成壓力。資助不是施舍,不應讓受助者完全按資助人的要求去決定未來發展方向。“段霖夏事件”暴露出不完善的慈善制度和不規范的慈善方式有可能傷害人們的救助善心。
重慶市慈善總會副會長徐幼琴認為,李富華對段霖夏的捐贈屬于“個人對個人”的慈善行為。在現行法律法規中,與民間慈善行為相關的僅有《民法通則》和《合同法》部分條款。但由于規定不詳細,在什么情況下能發起募捐、誰有資格發起募捐倡議、捐贈款物由誰管理監督等問題缺乏說明,當民間慈善行為出現爭議后,雙方均沒有充分依據來解決矛盾。
徐幼琴表示,應加快出臺慈善事業促進法,重點明確募捐發起人的資格、條件,以及捐助人和受助人各自的法律地位及權利義務;建立對募捐款物的交付、使用過程的監督機制,加強對社會募捐的行政監管和調劑機制,并規定參與各方的法律責任等。
無奈的匿名捐款?
與這場官司相呼應的或可說是如今社會上掀起的“匿名善行”潮。助人為樂固然可嘉,但有人對一時的善舉大加宣揚甚至大肆炒作,以致傷害了受助者的自尊;有人“隱姓埋名”,將溫暖悄悄遞送。專家指出,“匿名行善”的流行,既指明了現代慈善的一個方向,也折射出我國當下慈善理念及機制的某種缺失。
今年年初,上海一位匿名捐款10年的“交大黨員”獲“中華慈善事業突出貢獻獎”。上海市慈善基金會相關負責人介紹,自1996年8月至今,“交大黨員”已多次不定期地捐款,每次捐款數額不一,匯款郵局也不同。累計至今已有21萬元。
上海交大、上海市慈善基金會及媒體多次試圖尋找這位神秘的捐贈人,但都沒有結果。人們至今依然不知道,這個10年來捐款不斷的“交大黨員”是一個人,還是一個群體。
這幾年,上海市慈善基金會每年都會收到許多“隱姓埋名”的捐款——企業家通過郵局匯款,父母在孩子過生日時帶著孩子捐錢,老人領了退休工資過來捐……這些捐款少則幾十元,多則數萬元,署名有“鮮愛新(獻愛心)”、“朱學(助學)”、“七旬老者”……
無獨有偶,2006年底浙江省首屆“浙江慈善獎”評選中,獲得個人首獎的也是一位“無名氏”——“我想”,他在2006年共捐助善款50萬元。另據媒體報道,寧波、南京等地,匿名捐款的人數和金額逐年上升。
有人募款,不惜裸身“露點”,大肆宣揚;有人視慈善為施舍,要受助對象表示感謝才覺滿意;上海市慈善基金會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常有不少企業愿意捐款十幾萬或幾十萬,但聲明一定要舉行捐贈儀式,并需邀請媒體采訪受助者。
每年春節的臨近,各地“送溫暖”漸入高潮。部分領導干部也喜歡在大庭廣眾下給困難群眾送紅包、送禮物。但我們常常看到,受助者臉上流露的除了感激,還有尷尬……
許多個人、企業的捐贈選擇了“秘而不宣”,原因何在?記者采訪發現,除秉承“做好事不留名”的傳統外,許多匿名捐助者更多考慮了受助者的感受。上海一位經常匿名捐款的機關干部說:“很多困難的個人、家庭承受的生活和心理的壓力已經很大,他們內心很敏感,我擔心‘曝光’會給他們帶來更多不必要的壓力。”
上海一位企業家3年來資助了幾十位貧困學生,他的做法是:只捐錢,不交流;只救急,不露臉。“我不想給他們帶來壓力,而且我也擔心他們知道我以后,會產生依賴心理。”他說,“我想告訴受助的貧困生,他們得到的捐助不是來自某個人的施舍,而是來自社會的幫助,所以不必擔心有損自尊。當然,他們要感激社會,當有能力幫助別人的那一天,應該伸出熱情的手。”
上海大學社會學教授顧駿認為,在現代慈善觀念中,個人之所以行善,不是簡單出于做好事的動機,而是在履行自己認可的社會責任,這種責任不是分外的德行,而是個人自我強加的義務,“所以應該淡化捐助者和受助者之間的個人聯系,匿名的意義就在于此。”
在著名的猶太人慈善法則中,“把救濟物品送給窮人,給予者不知道把財物送給了誰,接受者也不知道誰給他的財物”是最好的慈善行為之一,而“親手把禮物送到受者面前”、“只在窮人請求幫助時才伸出援助之手”、“給予窮人的財物與自己擁有的財產大為不符,卻表現出一副慷慨解囊的樣子”、“給予窮人禮物時露出十分不悅的神色”等,是“不受推崇的慈善行為”。
現實中,個人或組織未必就一定出于多么崇高、美好的理由才捐錢捐物、參加志愿活動。慈善可以是個人實現價值觀的途徑,企業樹立社會形象的手段,富人炫耀財富博取名聲的舞臺,商家招徠客人的品牌,也可以是良知尚存者向社會贖罪的表示。顧駿認為,只要能夠實現社會財富向貧困階層和人群的轉移,那么由誰捐贈、捐贈什么、捐贈者可能通過捐贈獲得什么收益,都不是太大的問題,“但是,受助者的感受,應該要倍加考慮。”
他說:“好事能不能做到位,受助者的感受是最關鍵的。‘匿名慈善’、‘悄悄送溫暖’的做法,體現了現代慈善的方向,同時折射當下我國慈善理念和機制亟待改進。”■
編輯:盧勁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