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3歲的孫善明與42歲的茆榮曾經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夫婦倆同是醫生,日子過得和美平靜,可是,一場“信貸陷阱”將這份平靜徹底打破了。
借錢心切,誤入圈套
1999年上半年,農村醫療機構改革試點正在全國鋪開。當時只有30多歲的孫善明和妻子茆榮合計,決定辦好街道衛生服務站。為了添置相關設施與藥械,二人除拿出這幾年所有積蓄外,還向朋友朱保付借了5萬元錢,雙方約定:兩個月期限內不要利息,超過期限二分利息。
為能及時還上借款,孫善明想盡辦法都沒結果。正在這時,他認識了灌云縣農業銀行的金會計。得知孫的情況后,金會計就讓孫去找城北分理處的主任徐丙進和副主任張興洲申請短期貸款,并表示愿意從中介紹幫忙。
果然,通過金會計的關系,徐丙進、張興洲兩位分理處主任于1999年6月,同意了孫善明貸款申請,但徐、張二人只同意給孫辦理抵押貸款業務。急于借錢的孫善明決定將40平方米的診所用來抵押。很快,孫與兩人簽訂了房地產抵押合同、最高額抵押擔保借款合同后,就等申請批復下來。
同年7月15日,徐丙進、張興洲打電話給孫善明,稱貸款手續已批下來了,孫按約來到徐丙進辦公室,與銀行簽訂了借款合同。該合同主要內容為:孫向銀行借款人民幣9萬元,用途是進貨,借款期限自1999年7月15日至2000年4月10日,貸款利息按月利率5.85‰計算,以孫善明提供的房地產作擔保。合同簽訂后,孫在數額為9萬元的借據上簽名蓋章。簽名蓋章后,徐丙進、張興洲稱貸款暫時未到位,即由張興洲執筆寫了一張欠條給孫善明,由徐丙進、張興洲在欠條上簽名,該欠條內容為:孫善明借款9萬元,暫未到位。
大約10天左右,孫善明去找徐、張二人,要求發放貸款,二位答復:錢還沒有下來。以后每隔幾天就去催,得到的回答都是同樣的。
時間一晃就到了還款時間,孫善明看貸款合同時間已經過去,他既沒有拿到這筆貸款,農行也沒有提及這筆錢,他以為農行沒有發放這筆貸款,那個借貸合同已經失效了。
官司纏身,方知陷阱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場由“信貸陷阱”引發的連環官司會讓他傾家蕩產……2001年4月17日,城北分理處新上任的范主任突然來找孫善明,向他出示債務逾期催收通知書并要求孫作出還款承諾。孫當時就表示拒絕,但范主任很堅持。孫善明想早點了事,也怕這樣會影響他的生意,于是多次跑到徐、張二位主任家,均不見人影。待幾經周折,終于找到了張時,張與徐通過電話后說,徐下月回來就處理此筆貸款遺留問題,先讓孫替徐還上利息并在催款通知書上簽上還款承諾。自以為有了“底”的孫善明,滿心想盡快擺脫“糾纏”,于是就在范主任第二次送達的債務逾期催收通知書上作出“下月歸還貸款”的承諾并替徐支付了2835元的利息。
果真,孫善明替徐主任作過還款“承諾”后,再也沒有人來找他催收貸款了??墒?,孫善明欠朱保付的借款卻始終無法還上。2002年春天,朱保付將孫善明告上了法庭,法庭判決孫善明在規定期限內歸還朱本息計9萬多元。限期內無力歸還朱保付借款本息的孫善明,只得將上下兩層200多平方米、時值16萬元左右的住宅房,讓法庭執行給了朱。
雪上加霜,2004年2月11日,灌云農業銀行突然又向孫善明發來催收貸款通知書。孫善明的夫人十分氣憤,在該催款通知單上注稱“此貸款我家沒有用”,不同意還款。灌云農行遂向灌云縣人民法院提起了訴訟。
四次判決 一勝三負
2004年11月18日,灌云縣人民法院公開審理此案。原告灌云農業銀行訴稱,要求被告立即返還借款9萬元及其利息2.4萬余元,并承擔本案的訴訟費用。
被告孫善明辯稱,其曾向原告申請過貸款9萬元,但原告至今也未發放貸款,遂不同意還款。
法庭審理認為,借款合同是諾成、雙務合同,從雙方當事人達成協議之時就成立生效,一經成立生效,雙方當事人均應當按照合同約定履行自己的義務。原告作為出借方,負有按合同約定的時間、數量向借款人提供借款的義務。本案的被告向原告出具借款借據后,原告并沒有按合同約定將合同標的物即9萬元人民幣借給被告,而是向被告出具一張“借款9萬元未到位”的欠條,使被告沒有真正行使借款的權利,故原告不能要求被告履行還貸的義務。被告針對其辯稱理由向法庭舉證欠條,該欠條內容上與借款合同相關聯,在時間上與借款借據的時間相一致。欠條的出具人是原告方辦理此筆貸款的業務人員,故被告有理由相信徐炳進、張興洲出具欠條的行為是原告的行為,故法院對被告的辯稱理由給予支持。因此,一審法院判決:駁回原告中國農業銀行灌云縣支行的訴訟請求。
當月,原告灌云農行上訴于連云港市中級人民法院。令孫善明沒有想到的是,二審法院對一審結果進行了改判。
二審法院改判理由有三:一、孫善明向灌云農行出具的借款借據證明灌云農行在簽訂借款合同當日就向孫善明履行了給付借款義務。此后,孫又在短期貸款貸后檢查表上簽名并多次歸還利息,而且在2001年4月17日債務逾期催收通知書上作出的還款承諾印證其已經取得該筆借款的事實。因此,灌云農行已經實際履行了給付借款的義務。二、徐炳進、張興洲雖然是該筆貸款的經辦人,但二人是以借款人名義出具欠條,落款為個人,并且未加蓋單位公章,不是履行職務的行為。三、灌云農行在2001年4月17日、2004年2月11日向孫善明出具債務逾期催收通知書,并且孫在庭審中稱范主任一年兩次向其要求歸還貸款,證明灌云農行對該行貸款積極主張權利,引起訴訟時效的中斷,故本案并未超過訴訟時效。2005年3月8日,二審判決:撤銷一審判決;孫善明在判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償還灌云農行9萬元借款本金及利息。
2005年8月22日,孫善明向連云港中院遞交了民事申訴狀,申訴狀對二審改判的三個理由分別進行了駁斥并要求撤銷改判,恢復原判。孫訴稱:首先,他在簽訂借款合同當日,灌云農行沒有向他履行給付借款義務,而是違規向他出示了一張寫明“借款9萬元,暫未到位”的欠條。后他多次找徐、張二位辦事者要求支付這筆貸款,同時多次找縣農行領導反映此事,均未果。事實上,他到現在都沒有收到這筆貸款。其次,二審稱他在短期貸款貸后檢查表上的簽名并多次歸還利息,缺乏事實依據。短期貸款貸后檢查表上簽名是在1999年7月5日辦理貸款手續時,徐、張二人讓申訴人在空白的檢查表上簽的名,這完全是徐、張二人利用申訴人不懂業務合謀騙取申訴人所致。但這只是一次性的空白表而已,后來多次填有實際內容的檢查表系灌云縣農行相關人員偽造,可以以筆跡鑒定為據。多次歸還利息系承辦人徐主任所為,當事人已經承認。至于申訴人2001年4月17日在債務逾期催收通知書上作出還款承諾,更是被承辦人所騙,也是聽從范主任勸說后想盡快從此案中脫身所致……
2007年3月7日連云港中院對他的申請再審下達了駁回通知書。2007年3月13日,他又向江蘇省高院申請再審。江蘇省高院指定徐州中級人民法院對此案進行了復查。徐州中院于2007年12月13日,對他下達了駁回再審的裁定通知書。
銀行違規 誰來埋單
在記者調查中,孫善明拿出一堆文字和錄音資料對記者滿懷信心地說:“這些資料足以證明,他們是在陷害我!”錄音資料反映的是孫善明與灌云縣農行城北分理處辦理借款當事人及相關人的談話內容,還有當時的銀行出納會計金主任與孫的對話錄音。從對話中足以證明,當時條子上寫的是貸款沒到位,條子是徐、張二人所寫,利息全是他們還的,短期貸款沒有轉貸。
2008年孫善明將張興州、徐炳進起訴至灌云縣人民法院。2008年4月28日,法院對此案公開進行了審理。兩被告無正當理由,拒不到庭。
法庭當天作出判決:限被告張興州、徐炳進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一次性向原告孫善明返還借款人民幣9萬元,并支付利息(從1999年7月5日至2000年4月10日期間以本金9萬元按月利率5.85‰計算支付;從2000年4月11日起至兩被告清償借款之日按中國人民銀行規定同期逾期付款違約金計算方式支付)。被告張興州、徐炳進以原告名義向中國農業銀行灌云縣支行支付的利息人民幣9.2萬元,沖抵兩被告應向原告承擔的上述利息。
可判決生效近兩個月了,兩被告一直下落不明。而銀行隨時會對孫善明采取“強制動作”,他說他隨時可能成為一名“流浪漢”。
江蘇當代國安律師事務所知名律師李春靜就本案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認為,本案主要要弄清幾個關鍵問題:張、徐二人出具的欠條是個人行為還是職務行為?孫某能否免除歸還9萬元貸款的責任?最終應由誰來承擔責任?是孫自己?是張、徐二人?還是農行?
首先,張、徐二人作為農行的工作人員,在經辦貸款的過程中向孫善明出具“欠條”,足以證明農行尚未向其發放貸款的事實。盡管孫在“借款借據”上簽字認可已經收到貸款,但這與“欠條”內容相悖。張、徐二人為孫善明辦理貸款的行為應屬于職務行為,法人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后果直接由法人承擔。二人向孫善明出具欠條卻沒有經過單位(農行)蓋章,實際已超越職權。但是,如果最終事實是孫沒有領用該筆貸款,農行也沒有在同一時間向孫發放過相同數額的貸款,那么這便可以與“欠條”的內容相印證。銀行應向實際領用該筆貸款的人追究法律責任,如果張、徐二人虛構事實騙取農行貸款,那么農行可以追求其貸款詐騙的刑事責任。
其次,本案的幾次判決并未免除孫的還款責任,最后一次孫訴張、徐二人的案件判決只是認定他們之間的私人借貸關系成立。孫善明在找不到責任承擔者的情況下只能歸還9萬元貸款。這次判決只是確認了他再次向張、徐二人追索債務的權利。
再次,銀行內部對貸款發放的審查也應負有責任,若經過嚴格的層層把關,也不至于出現借款合同相對人在借款逾期后也沒能見到款項反而要去承擔合同責任的結果;也不會給內部工作人員的“監守自盜”以可乘之機?!?/p>
編輯:盧勁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