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出租車”丑聞的啟示

日本一些出租車公司為了能使官員成為忠實客戶，在提供出租服務的同時，還另外提供現金、飲料、小吃等，猶如日本酒吧，因此稱此丑聞為“酒吧出租車”丑聞。

小題大“做” 興師動“眾”

近日，日本爆出了公務員“酒吧出租車”丑聞，日本中央政府機關的公務員利用加班至深夜可以使用公費乘坐出租車的機會，收受出租車司機提供的啤酒、小吃、購物券、現金等回扣。

據日本媒體披露，此類現象長期存在，一般的行情是，出租車費在1萬至1.5萬日元之間的，司機一般會提供500日元左右的回饋，以此拉攏長期客戶。日本官房長官町村信孝6月25日在記者會上發布了調查結果，截至當時，日本17個中央政府部門中共計查出1402名涉案人員，其中，有3人收受了現金，55人收受了各類購物券。日本政府已經做出決定，對其中的151人進行處分。

針對似乎不起眼卻又牽扯面如此之廣并容易讓人覺得司空見慣的行為，采取如此大范圍的調查和大規模的處理，這著實讓人有些出乎意料，但是，這又在情理之中。

之所以說容易讓人感覺司空見慣，乃是因為，相對于日本公務員的收入而言（根據日本人事院公布的統計數據，2006年，日本中央機關公務員的月平均工資約為40萬日元，按照工作年限、學歷等劃分，平均工資最低的每月也高于14萬日元。100日元折合約6.4元人民幣），每人每次涉及的金額確實是微不足道。而之所以說出乎意料，一則是因為，此類事件往往具有很強的隱蔽性，查證困難，但是，日本政府居然能夠初步查出1400余人涉案；二則是因為，面對如此大范圍而且恐怕都已經成為潛規則的違法違紀行為，日本政府沒有以法不責眾為由，姑息養奸，而是大張旗鼓地進行處罰。

公務員收受回扣發生在出租車內，是公務員與出租車司機一對一的行為，隱蔽性極強。而日本此次能夠披露出事件并開展大規模的查處工作，其全方位的監督機制無疑起到了十分關鍵的作用。事實上，推動此次事件的披露和查處的，離不開日本的國會監督、高效的公開機制、相對獨立的公務員行為監督機制。

全方位監督 多方面質詢

此次事件從一個側面反映出日本國會在監督行政機關方面所發揮的重要作用。

據筆者掌握的信息，此次事件的緣起乃是日本民主黨的眾議院議員長妻昭所收到的一封內部檢舉信，他據此在6月6日眾議院決算行政監視委員會上就此問題向日本首相和財務大臣提出了質詢。質詢是日本等西方國家議會監督的重要手段，是議員就政府的施政綱領、行政措施等向政府總理、各部部長等提問，要求其予以解釋、說明、答復，并據此進一步采取措施。其內容主要涉及公共政策、重大的社會事件以及官員的行為等。

質詢是議會了解有關政府施政方針、政府意向等的重要手段，是議員據以轉達選民意愿以及其所關注問題的重要渠道。特別是，如果政府不能就質詢做出滿意答復，將很容易引發信任危機，失去議會乃至選民的支持，甚至于，議會成員可以提出不信任案、要求設立調查委員會等動議。而且，此次質詢又是發生在日本眾議院的決算行政監視委員會的會議上。該委員會是日本眾議院的常設委員會，負責對預算、決算情況，公眾對行政機關的投訴所涉及的事項等進行監督，還可以就此啟動國政調查。該委員會還設有受理公眾對行政機關投訴的窗口，通過受理公眾舉報發現線索進行監督。

信息公開 高度透明

高效的信息公開與透明機制也是此次事件得以持續受到關注的關鍵。日本政府信息公開法制早已經實施多年，政府行為的透明度相對較高。不僅如此，日本國會的公開程度也值得關注，國會每一次會議的情況都是對外公開的，公眾不僅可以通過各類媒體及時了解國會會議召開的詳細情況，而且，可以通過國會網站上刊載的會議記錄，查閱每一名議員及政府官員在會上的一言一行。而且，媒體對政府行為的報道具有很大的自由度，政府查處案件的每一項進展都可以通過媒體及時展示給公眾，接受公眾的監督。

另外，日本國家公務員倫理審查會在此次案件查處中也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此次事件被披露出來之后，該審查會立即表示，為了從嚴處理，將盡快出臺進行查處的統一標準。而且，據媒體披露，正是由于該審查會的調查，才促使涉案人員最多的財務大臣作出退還自己兩成月薪的決定。國家公務員倫理審查會除了負責制定公務員倫理方面的規章之外，還有權督促行政機關負責人加強對下屬公務員的監督，可以直接作出行政處分的決定，也可以要求有關行政機關對違反紀律的公務員作出處分決定。該審查會雖然設在日本人事院下面，但是，其機構相對獨立。審查會由1名會長和4名委員組成，除1名委員應為專業的人事官外，其他人員都需要具備法律、社會方面的學識，且要有20年以上的工作經驗，德高望重。上述人員需要經過國會兩院同意后，由內閣任命，而且，非因法定事由不得被免職，其獨立地位類似于法官。

可以說，借助公眾、媒體、行政機關自身、國會等，日本基本形成了比較健全的、全方位的腐敗預防和懲處機制，借助這些機制，才可以有效地預防和發現腐敗行為，并可以確保真正對違法違紀者進行有威懾的懲處。也正是借助來自各方面的壓力，日本政府才能夠大張旗鼓地查處“酒吧出租車”事件，并打算取消公務員加班乘坐出租車的做法，甚至正在研究禁止公務員在因公乘坐國際航班時賺取航空公司提供的里程獎勵。

制度化 法制化 具體化

此次日本很多中央國家機關之所以能夠查出違法違紀者，有相當部分是依賴公務員自己的申報，否則，很難查處究竟有哪些人涉案。這是日本《國家公務員倫理法》以及依據該法所制定的《國家公務員倫理規程》所規定的一項制度。

《國家公務員倫理法》是日本于1999年制定的，目的是確保公務員遵守職業倫理。根據我們的一般理解，倫理本來是一個道德方面的范疇，很難用法律的形式以硬性的制度來加以規定的。但是，日本恰恰是通過專門立法的形式，通過具體的制度，借助對公務員一些可能引發貪污腐敗和執法不公的行為加以規范，來維護公務員的清廉，它所確立的乃是一系列約束與規范公務員行為的規定。事實上，無論是美國、一部分歐洲國家，還是同處亞洲的日本、韓國、新加坡，乃至我國的香港、澳門地區，都已經制定和實施了涉及公務員倫理的法律法規。

按照日本上述法規的規定，公務員對于接受財物饋贈、持有股份、接受招待、個人所得等負有向有關部門申報的義務。如果公務員從利害關系人處接受金錢、物品以及其他財產上的利益，或者就其與利害關系人之間的職務關系而提供勞務獲得報酬的，應當在下一季度最初的2周內進行申報。公務員與利害關系人共同用餐，餐費由利害關系人負擔，且公務員自己的餐費超過1萬日元的，也要進行申報。而且，公務員受利害關系人邀請，進行講演、授課等，并接受報酬的，必須取得倫理監督官的同意。公務員從與自身職務有利害關系的被監管者處接受演講等的報酬，或者雖然從不屬于利害關系人的被監管者處接受演講等報酬，但該演講涉及公務員現在或者過去的職務事項的，同樣都需要進行申報。另外，特定級別以上的公務員還要定期申報所持有的股份和個人所得。對于上述申報材料，相關機關必須保存5年，并且，在不妨礙國家安全、公正執法等的條件下，都允許公眾自由查閱。要求公務員進行申報的一個主要目的乃是監督公務員，防止其同利害關系人產生可能影響其公正執法的利益關系。

而且，日本的相關法規除了禁止公務員接受利害關系人贈與的財物外，還禁止其以免息或者低息方式向利害關系人借貸金錢，禁止無償地借用利害關系人的物品或者不動產，禁止無償地接受其勞務，禁止與其共同參與高爾夫等娛樂活動，等等。

當然，僅僅依靠公務員個人的自律和自覺是很難保證各項制度的有效實施的，為此，日本人事院還專門制定了人事規則，對違反上述行為的公務員設定了詳細的處分標準，從警告、降薪、停職到免職。也就是說，公務員可以抱有僥幸心理，選擇弄虛作假，但是，一旦被查出，將可能面臨著丟掉“鐵飯碗”的處分。

可以說，日本在預防和懲治腐敗行為的過程中，對于違法利益的界定要比我國寬泛得多，不限于金錢、物品，更擴展到了各種可能帶有財產利益的事項，其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地預防公務員牽扯到與他人的不正當利益關系之中。特別是，這些都是依靠法律或者法規加以明確規定的，有效地確保了制度的剛性和執行效果。而且，各項制度都有著很強的目的性，都是為了打破各種容易滋生腐敗的潛規則。

日本的“酒吧出租車”事件說明，在預防與懲治腐敗過程中，必須杜絕“小貪非貪”、“法不責眾”的思想，絕不姑息養奸，更不能放任潛規則成為社會的主流。而且，預防與懲治腐敗的效果如何，很大程度上依賴于是否有全方位的監督和制約機制，以及是否有健全的法律制度作保障。另外，必須從嚴規范公務員的行為，最大限度地杜絕公務員與被監管者之間形成不正當的利益關系和期權關系。■

編輯：陳暢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