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夢樓的名字里有一個“樓”字,不知是巧合,還是父母在他出生時就預見到,兒子長大后會吃“房子”這碗飯。不管怎樣,2000年2月份,時年32歲的張夢樓進入姐弟房產買賣有限公司的時候,胸懷大干一場的決心,指望通過樓市掘得第一桶金。
夢斷樓市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進入姐弟公司僅僅一個月時間,張夢樓就因為能吃苦、腦子靈,有較強的管理能力,更因為業績突出,被公司提拔為售房部經理。當時雙方也先小人后君子簽訂了一份“責任狀”,也就是約定雙方責、權、利的勞動合同。這份責任狀約定:房產公司將售房部設施交由張夢樓負責經營管理,全年進行目標考核。全年完成基數為16.2萬元。從中售房部可以提3.2萬元為工資性收入,工資支出1.8萬元,余款為售房部經理年終個人所得。張夢樓每月的基本工資為500元;經張夢樓操作的房屋,除繳納中介服務費外,張夢樓可以享受40%的利潤。

有了責任狀的激勵與后盾,張夢樓如虎添翼,勁頭十足……
然而好景不長,在售房部經理的交椅上坐了不到1年,2001年1月18日,張夢樓便被房產公司給除名了。個中緣由雙方各執一詞。房產公司指責張夢樓私下交易,并將公司的2.5萬元用自己的名字存入銀行,私設密碼。張夢樓說公司沒有把應該給他的報酬給他,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公司多次找張夢樓要存單,最后存單是要到了,可張夢樓死活不說出密碼。沒法子,房產公司打了“110”報了警。公司講到派出所是為了開證明好去銀行把錢給取回來,但是張夢樓卻說房產公司到公安報案是想告他詐騙、挪用公款的。眼見著2.5萬元錢拿不到,公司著急了,只好到法院起訴才將這筆錢拿回來。張夢樓與公司是徹底地翻了臉。
2001年2月,張夢樓到當地的勞動仲裁機關申請勞動仲裁,要求房產公司支付勞動報酬。他提供了完成5.8萬元售房收入的證據。2001年5月,鎮江市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裁決認為張夢樓提供的證據證明其完成了5.8萬元的業績考核指標,那么房產公司應該按比例支付申訴人的工資性收入1.1萬余元。在此期間,張夢樓憑借個人記錄向稅務機關舉報房產公司隱瞞中介收入的問題。鎮江市地方稅務局遂對房產公司進行了2000年度納稅檢查。經檢查查明:2000年度房產公司總共收取中介服務費約24.4萬元,其中下屬的租房部約為7.8萬元。
二審判決逼出了“秋菊”
2001年6月,房產公司訴至鎮江市潤州區法院要求不予支付張夢樓工資。張夢樓對仲裁裁決亦不服,也向同一法院提起訴訟,要求房產公司支付勞動報酬6萬元并支付銀行利息并賠償損失,但他未預繳案件受理費。鎮江潤州區法院審理后認為房產公司、張夢樓就履行雙方簽訂的責任狀而產生的糾紛,不屬于勞動爭議案件受理范圍,裁定駁回了房產公司的起訴。次年5月,法院也駁回了張夢樓申請再審的請求。張夢樓不甘心,繼續向鎮江市中級法院申請再審。2004年8月,事隔兩年多之后,張夢樓終于等來他想要的消息。鎮江市中級法院裁定潤州區法院繼續審理該案。
潤州區人民法院審理該案過程中,房產公司提供證據用以證明:另一下屬的租房部門南門分公司售房中介服務費為8250元、2000年1、2月份售房部中介服務費約為2.6萬元、2001年1月售房部中介服務費為6300元。房產公司還提供證據證明:責任狀履行期間,房產公司共支出人員工資為2.5萬元。其中含張夢樓工資5000元及新增人員3個月試用期工資3000元。庭審中,張夢樓對于房產公司提供的其責任狀期間完成的中介費收入、人員數及工資墊付數額均提出異議。他認為責任狀履行期間,其管理的售房部中介費收入約為24.5萬元,炒作收入約為5萬元,合計約30萬元,因而要求房產公司根據責任狀的約定支付其報酬6萬元。為此,他向法庭提供了自己記錄的收入記錄、一系列證人證言等證據材料進行證明。
一審過程中,房產公司認為該案系內部承包合同,法院不應受理。同時房產公司還認為張夢樓系違反勞動紀律而被開除,按照房產公司員工守則,不應計算業務提成。即便計算業務提成,張也未完成業務指標。張夢樓仍堅持認為責任狀履行期間其管理的售房部中介費總收入為29.4萬余元,其應得勞務報酬6萬余元。由于雙方意見不一,調解不成。
在法院審理期間,要求房產公司提供張夢樓在履行責任狀期間售房部訂立的全部合同。但除房產公司在一審法院審理期間提供的部分合同外,房產公司認為稅務部門檢查期間造成合同不齊全,沒有向法院提供。
這種情況,張夢樓的報酬究竟該怎么判呢?一審法院“神來之筆”,認為稅務機關的稅務處理決定書認定的房產公司總收入減去其他部門的收入加上2001年1月份的售房部中介收入而得出,比較客觀,從而最終認定在責任狀履行期間,張夢樓完成的中介費收入為13.8萬元,未能達到責任狀中雙方約定的16.2萬元的目標基數,張夢樓未能完成指標,不能取得相關報酬。而張夢樓欲證明其勞動報酬6萬余元,除其陳述與個人記錄外,沒有其他證據予以佐證,證明力較小不予支持,最終判決駁回張夢樓要求房產公司支付勞動報酬的訴訟請求。
本以為可以得到6萬多的報酬,結果一分錢沒有拿到,還搭進了訴訟費,自己不是白忙活了一場嗎!張夢樓怎能咽下這口氣。他向鎮江市中級法院提出上訴。二審法院仍認為張夢樓提供的證據不能夠證明其主張,因房產公司亦未向法院提供全部的合同資料,致使法院無法全面審查稅務處罰決定書以及證據等全面與否,最終鎮江市中級法院二審從有利于勞動者的原則出發,按照鎮江市當年在崗職工平均工資的標準,酌情判決房產公司支付張夢樓7530.59元報酬。
案件經過了一審、二審,折騰了半天,張夢樓也該偃旗息鼓了吧。然而張夢樓認為他的理沒人聽、沒人支持,他該得的報酬還沒有拿到。可是二審已經結束了,判決都已經生效了,到哪去找講理由的地方呢?!這真逼出了一個打官司的“秋菊”!
檢察院抗訴還“秋菊”公道
張夢樓聽人說起過,檢察院可以針對法院生效、確有錯誤的判決提出抗訴。于是在2006年4月,張夢樓正式向檢察院民行檢察部門申訴,認為他就自己應得6萬余元報酬向法院提供了大量的、有力的、充分的書證,其中尤以房產公司老板的姐姐親手填寫的收入數字最有證明力。但是一、二審法院對于這么些書證統統不予支持是錯誤的,請求檢察院保護其合法權益。
檢察院立案后,房產公司未提出反駁意見。
檢察機關民事行政檢察部門審查該案后認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二條規定:“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訴訟請求所依據的事實或者反駁對方訴訟請求所依據的事實有責任提供證據加以證明。沒有證據或者證據不足以證明當事人的事實主張的,由負有舉證責任的當事人承擔不利后果。”第六條規定:“在勞動爭議糾紛案件中,因用人單位作出開除、除名、辭退、解除勞動合同、減少勞動報酬、計算勞動者工作年限等決定而發生勞動爭議的,由用人單位負舉證責任。”根據上述規定,姐弟公司不論是作為一審原告,還是用人單位,均應對張夢樓承包期間經營業績及應得報酬承擔舉證責任。但是,房產公司在人民法院多次向其說明舉證的要求及法律后果的情況下,仍以稅務部門檢查造成其合同不齊全為由,不提供全部的合同等財務資料,致使法院對稅務部門處罰決定書及證明的全面與否無從審查,對張夢樓承包經營狀況無從判斷,在因證據的證明力無法判斷導致爭議事實難以認定時,人民法院應按照《若干規定》第七十三條第二款規定,依據舉證責任分配的規則,判決姐弟公司承擔舉證不能責任。同時,依據《若干規定》第七十五條“有證據證明一方當事人持有證據無正當理由拒不提供,如果對方當事人主張該證據的內容不利于證據持有人,可以推定該主張成立”之規定,推定張夢樓主張成立。二審法院按照當年鎮江市在崗職工平均工資的標準,判決姐弟公司給付張夢樓7530元的依據不足。
2007年2月,江蘇省檢察院就該案向江蘇省高級法院提出抗訴。2007年11月,鎮江市中級人民法院再審認為,該案爭議的焦點是張夢樓向房產公司主張6萬余元勞動報酬是否應得到支持。張夢樓向勞動仲裁委員會提供證據均為自己記錄的流水賬,既無合同證明,也無其他有效證據相證實;張夢樓向勞動仲裁委員會提供的部分買房人出具證明證實其銷售房屋應得報酬為1.15萬元,而其提出其余工資數額因無證據證實不應得到支持,勞動仲裁委員會據此裁決房產公司支付張夢樓工資1.15萬元,并無不當。房產公司不服仲裁裁決,向原審法院起訴要求確認其公司不欠張夢樓勞動報酬,因未提供相關證據證實,不應得到支持,但原一審判決卻未予以明確,且也未對勞動仲裁委員會裁決正確與否進行審查確認,而判決駁回張夢樓的訴訟請求,屬適用法律不當。而原二審判決未對勞動仲裁委員會作出的裁決進行審查判斷,即以該市在崗職工平均工資標準作為確定張夢樓勞動報酬,屬未適用證據規則進行舉證責任分配,適用法律不當,應予糾正。由于張夢樓在仲裁委員會作出仲裁裁決后,雖也向法院提起訴訟,但因其未交訴訟費,說明其已放棄訴訟請求,另也證明其服從勞動仲裁委員會的裁決,故對其提出申請再審的理由,不予支持。檢察院抗訴意見正確,予以采納。再審后,法院最終判決撤銷原一、二審判決,改判房產公司支付張夢樓報酬1.15萬元。
盡管7500多元與1.15萬多元,也不過相差4000多元;盡管通過樓市發財的夢想也破滅了,但是張夢樓認為檢察院給了他說理的機會;檢察院維護了他作為勞動者的合法權益。他這個“秋菊”也是心悅誠服的。■
(文中當事人皆為化名)
編輯:盧勁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