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2月1日,安徽省蕭縣人民法院對泗縣劉圩鎮黨委原書記王少華貪污賄賂案依法作出判決:王少華貪污公款2.6萬元,判處有期徒刑1年零6個月,受賄6.815萬元,判處有期徒刑5年,合并執行5年,追繳贓款9.415萬元。
科級干部、9萬元涉案金額、5年有期徒刑。無論看職務、案值還是看刑期,王少華案比起那些斂財千萬元的高官大貪案來,充其量都不過是一起不起眼的小案。然而,細心的人們卻能透過這樁9萬元小案,發現當前官吏腐敗的新動向和貪官斂財的新招。且看兩大“看點”。
看點之一:假借行賄自裝腰包
在當今的中國官場,下級干部為了“溝通感情,方便工作”,利用上級領導生病住院、親屬婚喪嫁娶或逢年過節登門看望之機,送上一筆錢“意思意思”,回來入賬報銷,似乎已經成了“官場慣例”。泗縣劉圩鎮黨委原書記王少華對此非常關注,但他關注的并非這種官場腐敗的危害,而是從這種“官場慣例”中發現了一條財路:借貪斂財——假借公款行賄,個人自裝腰包。
劉圩鎮在北京投資了一家建材租賃公司,每年從中得到一筆金額不菲的分紅。管理鎮屬企業本來屬于行政事務,王少華身為黨委書記卻當仁不讓地對企業實行“親管”,連企業結賬提取分紅他都事必親躬。這一“親管”,北京的建材租賃公司就成了他的財源。
2000年1月18日,王少華拉上辦公室主任周某到北京建材租賃公司收取10.3萬元分紅款。從北京回來,他連現金加發票只交給鎮財務9.3萬元,留下1萬元裝進了個人的腰包。這種半路截留的辦法當然是小兒科,很容易露餡,事后也真的露餡了。不過王少華心里坦然的很,他早就為這1萬元想好了去處:送給縣委的幾位領導了。
面對檢察官的訊問,王少華胸有成竹地回答:“從北京結賬帶回10.3萬元,周某將9萬元入賬,3000元支付差旅費,剩下那1萬元,我讓殷某鎮長分好,和她一起到縣里幾位領導家拜年,送給高某3000元,戴某2000元,李某2000元,方某、王某、郭某各1000元。”6位主要領導正好是1萬元,有方有圓,滴水不漏,完全符合“官場慣例”!
王少華以為,檢察官也是縣委的臣民,借他們兩只膽也不敢找縣委領導核查。但令他沒有料到的是,檢察官們竟然一一找到了這6位領導。而這6位領導一致的說法是:春節期間沒見過王少華拜年,更沒有收過他送的1分錢。
6位縣委領導的說法,在“陪同王少華送錢”的殷某鎮長那里得到了證實。這位老實忠厚的女鎮長一臉驚奇地告訴檢察官:“他從來沒讓我幫著分錢,我也從沒陪他給哪位縣委領導送過錢。壓根兒就不知道這1萬元咋回事!”
2001年1月6日,王少華再次帶著周主任到北京建材租賃公司結賬。泗縣駐京辦事處張某到火車站接站,一見面就對王少華說,市里的孫某某書記在北京住院呢。王少華當即說那得去醫院看看。
王少華帶著周主任趕到建材租賃公司,就以看望孫書記為名,讓周主任打借條先借了6000元,由張某陪伴一起去了北京301醫院。到了醫院門口,王少華卻讓周主任在門口等著,自己隨張某進了孫書記的病房。在建材租賃公司結賬時,那張6000元的借條沖抵了6000元分紅款,回到鎮里以在“北京辦公事”為名,虛列支出報銷了。連那位周主任也以為王少華把那6000元大票送給了孫某書記,可他哪里知道,王少華僅僅是送給孫書記幾句問候,壓根一分錢也沒送!
孫某得知事情的真相后,痛心地說:“真沒想到會有這種干部,還會有這種事。我知道王少華這個人,不過對不上號。張某是陪這個人到病房看過我,不過他沒給我送錢……”
對此,張某也明確地證實:“我確實陪王少華去301看望了孫某書記。他只買了個花籃,根本就沒送錢!”
2002年1月5日,王少華找到周主任,告訴他縣里薛云剛才打來電話,說縣委高書記在中央黨校學習,讓我去北京看看,你陪我去。第二天,王少華就帶著周主任趕到北京。他們先去建材租賃公司借了5000元,然后直奔中央黨校。趕到中央黨校,王少華故伎重演,讓周主任先在門口等著,自己到高書記房間坐了一會才讓他進去。事后,王少華說在北京讓高書記幫助協調業務,那5000元送給高書記了,讓周主任以在北京“業務開支”為名,在鎮財務報銷了。
事后,這位高書記得知王少華假借向他行賄自己撈錢,氣憤地說:“我在北京學習期間,王少華是去看過我,但沒讓我幫助協調什么業務,也絕對沒送給我錢,連請我吃飯我也沒去。”
看點之二:伯樂賽馬其中使詐
曾幾何時,干部選用中的“伯樂識馬”使貪心“伯樂”們賣官謀私,大發橫財。選人用人制度改革后,民主推薦、公開考試、擇優選才的舉措紛紛出臺,“伯樂識馬”終于變成了“伯樂賽馬”。然而,“千里馬”常在,“貪心伯樂”也常在。在人們為“公開賽馬”歡呼的時候,王少華卻從“賽馬場”上發現了新的“商機”!
先看一個“民主選馬”的故事。1999年底,鄉鎮政府面臨著換屆選舉。鎮里有個叫張某的干部想當副鎮長,他把這個想法跟王少華說了,王少華說我考慮考慮。“考慮考慮”可以給張某萬般猜想。于是張某采用通用的“游戲法則”,利用中秋節、春節去看望,給王少華送去1萬元“意思”,求王書記加大力度。
王少華一向是講“誠信”的,收人家的錢,就幫人家謀官。比如,鎮政府工作人員謝某送給他2000元,讓他幫忙定編,他收過錢就在考核時故意給謝打高分,結果讓謝順利定編。副鎮長趙某想當副書記,王少華跟他要了2000元,也給他辦成了。還有一個王某報名競聘劉圩鎮農機站站長,送2000元給他,讓他幫忙,競聘沒有成功,最后直接給他任命了個副站長。再如,鎮政府工作人員李某送給他5000元,請他幫忙定編,王少華雖然盡力幫忙,結果還是沒辦成。李的妻子登門要錢,王少華二話沒說,就把5000元退給了她。眼下,張某送的可是1萬元啊!這個忙他無論如何都要幫的。
可是,如何幫張某這個忙?王少華確實費了腦筋。因為縣委擬定的新一屆鎮政府領導候選人名單已經發到鎮委,張某的大名未列其中。王少華想來想去,讓張某當選副鎮長的辦法只有一個,這就是讓一個普通干部提名,安排一個可靠的選區把張某“民主推薦”為差額選舉候選人,然后在選舉時再燒一把火,最后鎮委再以“民選”的理由一錘敲定!
王少華想起了鎮黨委辦公室主任柏某某,他曾經找過王少華幫忙,還曾送給他1000元謝金。現在,這位柏主任又盯上了鎮委宣傳委員的位子,正求王少華幫忙呢。王少華找到了柏某,安排他在研究差額選舉候選人時搶先發言,提名張某。柏某當然對他的安排唯命是從。鎮里的頭頭們早已聽說過王少華私下打的招呼,所以柏某一提張某,他們便紛紛表示贊成。王少華一錘定音:那就張某吧。
換屆選舉按既定的路線圖平穩運行。選舉的結果沒有任何懸念,張某順利當選為副鎮長,而縣委推薦的候選人李某某意外落選!
再看一個“競場賽馬”的故事。一般的情況下,考場競技是公開、公正的。眾目睽睽之下,誰想搞點貓膩都難。然而,千難萬難難不倒王少華,他有的是玩貓膩的辦法。
他把出題的活攬過來,鎮里競考都由他親自出題,獨自掌握著考題的秘密。他還親自擔任競考主持兼評委,誰想探知考題,拿錢來,不拿錢你就等著烤焦烤糊;誰想順利回答提問,拿錢來,不拿錢高難度提問,讓你白忙活一場。
2001年劉圩鎮事業單位推行改革,農技站站長一職采取競選方式選任。該站工作人員楊某盯上了站長的位子,得到消息就提前給王少華送錢,先后5次送了1萬元。競選考試開始了,楊某的投資很快得到回報。面試提問的試題是背誦《二十四節氣歌》。誰能想到王少華會出這么個題目,所以競選者進來一個烤(考)糊一個。輪到楊某上場了,考官提問聲音一落,他就從容作答:“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熟練而流利,一字不差,于是楊某從眾多競選者中脫穎而出。楊某的勝出引起輿論嘩然,許多人認為試題泄密。但認為歸認為,誰也沒有真憑實據,楊某最終如愿以償地被任命為劉圩鎮農技站站長。
公開、公平、公正?在劉圩鎮,干部群眾再也不相信這套選拔任用干部的改革新政了。
9萬元小案留下的憂思
一憂鄉鎮企業項目活該成了“唐僧肉”?
王少華曾從一個鎮屬企業“借”走2.4萬元。面對公訴機關對他貪污2.4萬元的指控,王少華舉證了自己因公支出的1.1萬余元發票和周某出具的“看望”縣委領導開支的1.85萬元白條子。而這些“開支”,鎮長殷某一概不知道。究竟王少華是不是真的給縣委領導送了這些錢,周某也不知道,縣委領導也不承認。如此一來,這筆2.4萬元的款項就成了糊涂賬。法庭最終認定,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不予認定。也許法庭的認定是依法而行,但這2.4萬元怎么也應該有個說法,豈能讓鎮管企業白白做了“唐僧肉”!法院的認定是有導向性的,筆者真的擔心會有更多的“王少華”們,因為法律的無奈而如此斂財!
二憂節日“看望領導”真的成為合法的“官場慣例”?
王少華有一筆涉嫌3萬元的貪污,司法機關最終只認定了5000元,原因是周主任說他放在王少華宿舍桌上1萬元,王少華卻說是5000元,兩人說法矛盾。另外2萬元呢?因為王少華確實與殷某研究過春節看望縣委領導的名單,這2萬元的“性質不好認定”了!
如果真是因為“集體研究看望對象”,2萬元的性質就“不好認定”,這確實有點可怕了:公款行賄的官場慣例得到了“司法認可”,連借向領導“看望”之名行個人貪污之實法律都無奈了,以后公款行賄或借公款行賄自肥者還有什么顧忌?
三憂“改革新政”為什么屢出黑洞?
王少華利用考場“選馬”的考題秘密換錢,利用賽場競答難度系數換錢,讓許多人大吃一驚:公開、公平、公正的干部選拔新政,原來藏身這么多貓膩!民主推薦干部,往往是只宣布最終確定的幸運者。而群眾推薦的是哪些人,他們分別得票多少,對群眾來說則永遠是個謎。因此人們也就懷疑:這里面有沒有與王少華“選馬”“賽馬”異工同曲的貓膩?
王少華貪污賄賂案只是一樁9萬元案值的小案,它的價值并不在于挖出一個腐敗分子,而在于這樁小案讓人們見識到了當前腐敗分子更加隱蔽的斂財新招,還在于提醒人們瞪大眼睛,盯緊某些本來很好的“改革新政”和某些利用改革黑洞斂財的“改革者”!■
編輯:韓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