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女》４２年稿費案今了斷

芭蕾舞劇《白毛女》42年來演了1600多場，從來沒有向主創人員支付過一分錢稿費，主創人員經艱辛維權，終于與演出單位上海芭蕾舞團達成稿酬支付和解協議。

毛澤東、周恩來的三點意見

1940年，晉察冀邊區傳出故事：山洞里住著一個渾身長滿白毛的仙姑，仙姑法力無邊，懲惡揚善，扶正祛邪，主宰人間禍福。

1945年4月，延安魯迅藝術學院根據此故事集體創作了五幕歌劇《白毛女》。

起初，有人認為這是個神鬼故事，沒有思想意義，認為這個題材只能編成破除迷信的戲。經過討論，大家認識到這個故事包含“舊社會把人逼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的深刻思想。演出第一場的觀眾是中共“七大”全體代表，毛澤東、周恩來和其他中共領導人出席觀看。觀后，中共中央辦公廳傳達毛澤東、周恩來三點意見：第一，這個戲是非常適合時宜的；第二，黃世仁應該槍斃；第三，藝術上是成功的。傳達者解釋這些意見說：中國革命的基本問題是農民問題，所謂農民問題主要就是農民反對地主階級剝削的問題。在抗日戰爭勝利后，這種階級斗爭必然尖銳起來，這個戲反映了這種現實，一定會廣泛流行起來。

在以后的演出中，黃世仁被當場槍斃了，人心大快。該劇在延安演出30多場，受到空前熱烈的歡迎，每演至精彩處掌聲雷動，經久不息，每至悲哀處，臺下總是一片欷虛聲，有人甚至從第一幕至第六幕眼淚始終未干，演到黃世仁強奸喜兒一幕時，有一位戰士竟然沖上臺去要刺殺劇中的黃世仁。一些村子看了《白毛女》后，很快發動群眾展開了反霸斗爭。部隊看了演出后，戰士們紛紛要求為楊白勞、喜兒報仇，掀起了殺敵立功的熱潮。于是刮起一股《白毛女》旋風，唱紅了全中國！

1950年，歌劇《白毛女》被改編為電影劇本，由東北電影制片廠攝制成故事片。1958年，中國京劇院演出了京劇版《白毛女》。

《白毛女》為“革命樣板戲”

胡蓉蓉女士是我國著名的舞蹈學家、教育家，國家一級演員，上海芭蕾舞團首任團長，上海市舞蹈家協會主席，上海市文學藝術聯合會副主席，她從1960年起任上海市舞蹈學校副校長，主管教學工作。1964年，當時俄國的芭蕾舞進入中國，為了教學的需要，胡蓉蓉等人根據歌劇《白毛女》編寫芭蕾舞劇《白毛女》。當時先從一個《白毛女》的小片段開始編寫創作，演出時間半個小時，創作完成后，《白毛女》首演于1965年第六屆“上海之春”。演出后得到市領導肯定，市領導指示將演出時間拉長，把單個片段編為整個片段。重新修改后，經小型、中型發展成為大型芭蕾舞劇（時間長約120分鐘），該劇由黃佐臨擔任藝術指導，胡蓉蓉、林泱泱、傅艾棣、程代輝等編導，嚴金萱、張鴻翔、陳本洪等作曲，配器，該劇至今已經演出1600余場，是目前國內演出場次最多的舞劇。

“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人家的閨女有花戴，我家的閨女沒花戴……”那優美而又令人心酸的旋律扣人心弦，這部芭蕾舞劇巧妙地運用了中國古典、民間舞的素材，以寫實與浪漫相結合的方法將劇情予以芭蕾化的展現。人物外形塑造，喜兒——梳大辮子，穿紅色斜襟襖衫，大春——戴白羊肚手巾包頭。這些裝束構成了人物的身份和地域特征，使觀眾一下子就明白了作品的時間、環境、事件等因素。把“紅頭繩”作為象征著這對戀人的愛情信物，使雙人舞變得情意綿綿、樸實親切。音樂上保留原歌曲中“北風吹”、“紅頭繩”等，還吸收了大量華北地區民歌、河北梆子、山西梆子為素材，采用了管弦樂與民族樂器相結合的形式，使舞劇富有鮮明的民族風格和濃郁的生活感。

“文化大革命”初期，上海市舞蹈學校內就《白毛女》究竟是“香花”還是“毒草”產生了激烈爭論。不久，這場香花還是毒草的爭論反映到黨中央。1967年夏，毛澤東提出要看芭蕾舞劇《白毛女》。一直對此不感興趣的江青，注意力一下子聚焦到芭蕾舞劇《白毛女》身上。

毛澤東觀看演出那天，中央領導同志和中央文革小組的領導成員也陪同在場，江青自然也不例外。毛澤東看完演出后，不但肯定和贊揚了《白毛女》，還上臺和演員們握手、合影。于是，《人民日報》在頭版頭條發了消息，刊登大幅照片，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拍攝了紀錄片《紅太陽照亮了芭蕾舞臺》在全國放映。江青一看《白毛女》得到了毛澤東的首肯，馬上公開宣布芭蕾舞劇《白毛女》是全國的八個“革命樣板戲”之一，把它歸入了自己領導的“文藝革命”的功勞簿。

42年主創人員沒拿一分稿酬

上海芭蕾舞團（以下簡稱“芭團”）成立于1979年，1990年，“芭團”開始按照1965年首演版本原汁原味復排芭蕾舞劇《白毛女》。雖然上個世紀90年代國家版權局制定《演出法定許可付酬標準暫行規定》，規定演出作品時應“按每場演出門票收入的7%給主創人員付酬。”然而“芭團”每演一場《白毛女》，上至團長和主要演員，下至一般的演職人員等都能獲得演出和勞務報酬，然而卻從未向編導和音樂創作者支付過任何報酬。

1993年，《著作權法》出臺，已經退休的胡蓉蓉等主創人員滿懷希望地向芭團提出了索要稿酬的請求，芭團沒有答應。2001年，作為上海市“文聯”副主席的胡蓉蓉給上海市“文聯”權益處送去厚厚一疊書面材料要求處理稿酬一事，也沒有得到處理。他們四處投訴無果。

2005年，他們找到滬上律師朱妙春。胡蓉蓉稱：“索要稿酬不是我們最終目的，我們只是希望能夠維護我們應有的權利，讓芭團尊重我們為《白》劇付出的艱苦勞動。在新的歷史時期，芭團演出該劇目獲得較好經濟收益，應該支付創作稿酬，現在芭團只支付給參加演出人員勞務費，不給主創人員稿酬，這是不公正的。”

之后，朱律師力求與芭團實現調解，然而，由于芭團拒付稿酬態度堅決，調解失敗。

胡蓉蓉正式提交訴狀

2007年7月，胡蓉蓉正式向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提交起訴狀，請求判令芭團立即停止演出《白毛女》。但是，此案有一些理念還是模糊的：在法律上“編導”是什么概念，是否是編輯和導演的總稱？對于音樂中的配器朱律師還是第一次接觸，“配器”不是法律用語，“配器”是否也是獨創性的勞動？是否能為著作權法所認可和保護？配器與作曲之間是什么關系？配器是不是作曲的一部分？《白毛女》是否屬于職務作品？

正值國內版權界權威——國家版權司一位負責人來上海召開版權會議，朱律師趕去與他探討《白》劇案中的幾個法律問題。

諸如現在最新的法律怎樣解釋職務作品和特殊職務作品？該負責人解答道：職務作品著作權的歸屬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一般的職務作品，也就是除了有特別規定之外的絕大多數職務作品，其著作權歸作者所有，作者可以享有人身和財產兩方面的權利，作者的單位有權在其業務范圍內優先使用該作品。另一種特殊職務作品的著作權由法人或非法人單位享有，作者僅僅享有署名權，不享受財產權利。特殊職務作品是指以下兩種作品：其一，主要是利用法人或非法人單位的物質技術條件創作，并由法人或非法人單位承擔責任的工程設計、產品設計圖紙及其說明、計算機軟件、地圖等職務作品。其二，其他法律或行政法規規定或者合同約定著作權由法人或非法人單位享有的職務作品。個人作品直接的確定就是“署名者”，若無相反證據，在作品上署名的人即視為作者。

法院主持，調解成功

開庭時，原告向法院提交了三組證據：第一組證明主創人員對《白》的舞蹈和音樂作品享有著作權；第二組證明芭團實施了演出《白》劇的行為；第三組證明芭團獲利情況。而芭團則舉出一些證據，試圖證明《白》劇在劇本創作、編舞及音樂等方面聽取了多方意見，經多次修改，由集體創作而成，《白》劇的創作由舞校主持，是代表舞校意志創作的，是集體的智慧，屬于職務作品。

朱律師提出反駁意見：按照著作權法規定，若無相反的證據，在作品上署名的即為作者。如果是集體創作，那標的應該是集體的名字或者是某個組織的名字。即使是職務作品，也是一般的職務作品，作品著作權依然屬于作者，單位只是享有兩年的優先使用權。況且能夠使用作品的是上海舞蹈學校，而非芭團。退一步講，編導和音樂作者依據事實和法律規定，可以享有獨立的“小版權”的著作權。

芭團還主張：創作《白》是學校發出的指令，編排《白》使用的是舞蹈學校的場地、器材。朱律師反駁：學校提出并發出指令，不足以說明《白》是法人作品，按照最高法院審判要求，法人作品一定要署法人的名稱，方能認定為法人作品。從舞校是教學單位的性質看，編舞不屬于工作范疇，即使是職務作品，也是一般的職務作品，而非特殊的職務作品。使用學校的場地、器材，學生是為了進行匯報演出，演員最多享有的是鄰接權，而非著作權。一般的職務作品都是在工作時間和工作地點完成，利用了工作單位的物質技術條件，是一般職務作品，而非特殊職務作品。

關于“配器”，朱律師找到了一份國家版權局發布的關于音樂配器權的規定：配器是在創作多聲部和多旋律音樂作品時的一種技法。如果該音樂作品在原創時即為多聲部多旋律作品，那么創作者在創作時便必然用到配器這種技法。如果原創時為單聲部或者單旋律作品，那么將之改編為多聲部多旋律作品也要用到配器的技法。不同的人對同一部音樂作品進行配器，其效果一定不同。因此，從著作權法角度來看，對已有音樂作品配器應歸入演繹作品或派生作品范疇，如果符合著作權法關于作品的構成要件，應受著作權法保護。如使用配器后的作品進行表演，則應當取得配器人和原著作權人的許可，并支付相應報酬。

在法院的主持下，芭團同意再次談判：原告主動放棄42年的稿費，只主張2005至2007年三年，芭團一次性支付胡蓉蓉等主創人員（或其繼承人）8萬元稿費。2008年之后，芭團同意每場演出參照《演出法定許可付酬標準暫行規定》7％的標準向胡蓉蓉等主創人員支付稿酬。自2008年1月1日起，除演出之外的收入，包括出版光盤、圖書、許可第三方演出等，芭團也應如實向胡蓉蓉等主創人員提供收入統計表，并按照收入7%的標準向胡蓉蓉等主創人員支付報酬。

2008年2月28日，胡蓉蓉等人既往不咎，接收了調解方案，和芭團握手言和，胡蓉蓉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

編輯：靳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