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個“富兒子”
老乞丐狗剩最近發現一條財路,黃昏后去公園的旮旯角角要錢。一般婚外戀、不正當男女常在此約會。正當一男一女偷偷摸摸、情到濃處要動手動腳時,狗剩突然出現在其身邊,端個破碗、指甲漆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對方說:“老板,給點錢嘛。”面對這種情況,女的一般臉皮比較薄,不管10塊、20塊,趕緊掏錢把他打發走。
狗剩摸準了這類人的心理,往往面無表情,死皮賴臉地喊“再添點”。有時,遇到男的是個散眼子(四川方言:自由散漫的人),給了狗剩錢后,還派他到遠處站崗放哨。狗剩心里不安逸,嘰嘰咕咕地罵道:“狗日的娃娃不孝順,給兩個臭錢還要攤派老子站崗。”罵著罵著,他居然唱出一句家鄉的蓮花落:“師傅吃肉我喝湯,師傅XX我站崗來我站崗……”
由于丐幫的基層管理比較松散,只要每天向主管的上級長老交夠規費就行。所以,每天下午,當其他乞丐準備下班的時候,狗剩便換上工作服到公園上班。
這天,狗剩還沒走攏公園,就看見一男一女在僻靜處忘乎所以地摟抱在一起。從年齡上判斷,他們并不是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而是30來歲的成年人。狗剩知道,少男少女不能招惹,不僅從他們身上要不到錢,惹急了,對方還會在你身上三刀六洞地放幾滴血。而成年人就不同了,隨便哪對資格夫妻,憋得再慌也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激情四射。所以,狗剩判斷這倆人肯定是對狗男女,便走上前去討錢。
男的叫軍娃,見一個乞丐攪了自己的好事,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爬!”
“老板……給點……”狗剩死皮賴臉不肯走,等女方的反應。
女的叫七妹,脾氣比軍娃還大:“老蝦子,還不爬遠點,一身梆(四川方言:表示程度深,很)臭,謹防老子一腳把你娃娃踩死!”
狗剩見這對男女都是街娃兒(混混、地痞),惹不起,只好撤退。突然,一輛黑色锃亮的奔馳車停在他面前,車上下來一個派頭十足的中年人。狗剩習慣性地把碗伸了過去,說:“老板,給點錢嘛。”
中年人仿佛吃了一驚,目不轉睛地看著狗剩,喊了一聲:“爸!我是杜明,你的兒子杜明啊!”
狗剩嚇了一跳,第一反應是這個老板認錯人了,自己的兩個兒子至今還在河南老家,今年春節還一起吃過團年飯,再說自己也不姓杜。
這個自稱杜明的中年人卻激動得眼淚橫飛:“你老人家一走幾十年,你咋個(四川方言:怎么)成這個樣子啰!兒子不孝啊,兒子不孝啊……”
這個讓人匪夷所思的戲劇場面,不僅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就連躲在林子里偷情的軍娃和七妹也好奇地湊過來看熱鬧。狗剩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有些反應不過來,但直覺告訴他——機會來了。
杜明拉住狗剩的手,繼續說道:“爸,你認不到我了?我再也不讓你受苦了,你的杜明現在有錢了。我要讓你過好日子,過這些城里頭的人連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
狗剩頓時計上心來,決定賭一把,反正自己是個討口子(四川方言:叫花子),賭輸無非是再去討口就是了。
狗剩:“杜……明。”
杜明:“哎,爸爸,你認出我了?我們回家。”杜明恭恭敬敬地把狗剩扶上轎車,圍觀群眾一片贊嘆,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敢相信這一幕是真的?
軍娃趕忙擋下一輛出租,跟上奔馳轎車,一路上不停地責罵自己:“瓜娃子(四川方言:傻瓜),連財神爺都認不到。”
老乞丐搖身變成“老太爺”
杜明把狗剩帶回家,大型沖浪浴缸里的水足足換了兩缸,沐浴露用了一瓶,才把他打整干凈。狗剩從里到外煥然一新,拇指上還戴了兩個金戒指,但再咋個打扮也不像有錢人,那種多年形成的卑微和下賤,并不是簡單換身衣服就能改變的。
杜明打消了帶狗剩出去拜客的想法,他讓自己的女秘書小玲假扮保姆,照顧狗剩的飲食起居,充當他的文化教員和形象設計。
小玲對狗剩非常尊重,狗剩試探性地發了幾次脾氣,她都不敢頂嘴。狗剩漸漸地找到了一種當老太爺的感覺。
俗話說,飽暖思淫欲。
狗剩天天下午到麻將鋪打小麻將,認識了幾個40多歲的寡婦。城里人不顯老,在狗剩眼中,她們一個二個都嫩得掐得出水。寡婦們見他穿的都是名牌,不約而同地跟他貼起,“狗哥狗哥”地叫得歡。狗剩心里那個美啊,簡直就不擺了。這天,狗剩贏了20多塊錢,請大家啃鴨腳板、雞腳腳。寡婦們向他道謝,狗剩學著兒子杜明的口氣道:“只要大家高興,錢算啥子嘛!錢嘛,紙嘛,用完了喊印鈔公司給老子加班加點印就是了噻。”
平生第一次灑脫地請客,狗剩回到家中,心子尖尖都在痛,乞丐畢竟是乞丐。他最終忍不住給杜明說了請客的事,杜明表揚他有進步,多給了他一些零用錢。趁著杜明高興,狗剩試探性地對杜明說了自己想找個老伴的想法,并挨個兒地把那幾個寡婦的情況說了一遍。
杜明微微一愣,誠懇地說道:“爸,我們現在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要找也不能找那些亂七八糟的,不說找個大學生么,起碼也要找20多歲,年輕漂亮的,才和我們這個家庭相匹配噻。”
年輕漂亮,20多歲,大學生……狗剩聽得清口水一包一包地往下咽,心里甜滋滋的,但他還是厚著臉皮提醒杜明,最好給他找個城頭的。哼!老牛想吃嫩草,杜明笑嘻嘻地答應了。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從身上取出一把鑰匙,慎重地交給狗剩:“爸爸,這個是屋頭的保險柜鑰匙,你要幫我保管好!我在外頭應酬多,經常喝得二麻二麻的,鑰匙掉了不得了,保險柜頭隨時都有兩三百萬現金。”
天啊,狗剩這才曉得,原來杜明這么有錢。他緊握鑰匙的手,漸漸浸出冷汗來。他興奮啊,杜明把經濟大權交出來了。
第二天,當狗剩再去打牌時,他看那幾個寡婦就不那么順眼了,不是這個腰桿像套了個救生圈,就是那個眼角有魚尾紋,臉上有蝴蝶斑……
一天,杜明打電話說要帶兩個客戶到家里,讓狗剩在屋頭把老太爺的架子端起。小玲安排狗剩在客廳里泡腳,自己則站在沙發后給他按摩肩背。
不久,杜明果然帶著兩個客戶回來。客戶對杜明的豪宅稱贊不已,閑談中問杜明月供多少錢,杜明說:“做了這么多年的藥材生意,買間房子都要辦按揭也太孬(四川方言:差, 不好)了嘛。再說,我也沒得(四川方言:沒有)義務為銀行打工噻。”
兩個客戶連連稱是。杜明邊說邊蹲下身,親自為狗剩搓腳。狗剩按小玲的交代,閉上眼睛不管。杜明在給狗剩搓腳的同時,繼續對客戶說:“在商言利,但商道即人道,不管做啥子事情,首先要學會做人。忠孝仁義,禮義廉恥不可廢,縱觀中國歷史上的杰出商人,無不以誠信為準則。那些想一夜暴富的,結果都是過眼煙云。”
杜明一席話,讓兩個客戶大為感動,以為自己見到了真正的儒商,說能和杜老板這樣品德高尚,有文化、有教養的人打交道,十分榮幸。他們拿出一盒蟲草樣品請杜明檢驗。
杜明驗完貨后,請狗剩把保險柜鑰匙拿出來,將樣品放入書房的保險柜里,并和客戶約定現款現貨,一次性現金支付。客戶很滿意,打趣地對狗剩說道:“原來老太爺才是真正的當家人。”
狗剩得意地說:“保險柜頭隨時有幾百萬現金堆起,我不管到,得了啊?”這一句話,讓杜明激動得差點抱住他喊親爹。
一個客戶偷偷地朝書房里看,保險柜里果然堆滿一摞摞的現金。
老乞丐的幸福生活草草收場
其實,杜明并不是什么大老板,而是一個高智商詐騙團伙的老大,小玲也是團伙中的一員。他們這次要詐騙的是價值上百萬元的蟲草,但由于蟲草老板精細過人,他們才不得不動用這條苦肉計,挽一個大圈圈讓他們鉆。房子、車子都是租來的,老乞丐狗剩是這次計劃中的一個關鍵棋子。
他們的計劃很完美,書房窗外的防護欄早已被他們鋸了一個大洞,外面停好一輛加滿油的面包車,另一個成員三娃在車中等候。根據杜明安排,蟲草過秤后,他到書房假裝拿錢,小玲將蟲草拿進書房,通過防護欄上的大洞遞出去;杜明和小鈴也從洞口出去,然后三人分別乘車,到廣州集合。這套方案他們演練過多次,連人帶蟲草從出屋到發動汽車,不超過1分多鐘,而老乞丐至少能在客廳把蟲草老板穩住五六分鐘。
這天,一切安排妥當,杜明讓小玲去麻將鋪把狗剩找回來。
小玲卻從麻將鋪帶回來一個晴天霹靂的壞消息:狗剩失蹤了。狗剩的麻友說,他是被兩個青年男女接走的,女的年輕漂亮,戴副眼鏡,是給狗剩介紹的女朋友。
杜明勃然大怒,把桌子上一個煙缸摔得稀爛:“……天都亮了還在床上屙泡尿!你們說……缺了這個老討口子,這出戲咋個演?”
萬般無奈之下,杜明只好與蟲草老板暫緩交易。
狗剩是被軍娃和七妹綁架的。軍娃說七妹是準備介紹給他的女朋友,問他滿不滿意。狗剩見七妹像天仙一樣性感、迷人,腦殼點得像雞啄米,一千個一萬個滿意,恨不得立即上床了卻心愿。
軍娃讓狗剩和七妹在屋頭擺會兒龍門陣,自己則把門一鎖,出去給杜明打電話,索要100萬贖金。
100萬!杜明氣得半死,三娃拔出火藥槍要去拼命。杜明冷靜下來,安撫三娃和小玲:“拼命?匹夫之勇。我們是勞心者,有身份,有地位,和下三爛拼命,簡直把人格都降低啰!但這個危機還是要盡快解決,畢竟我們的前期投資就用了幾萬。綁匪肯定還要打電話,如果3萬塊錢之內能把老討口子贖回來,這個生意就做得,否則放棄。”
小玲和三娃都心有不甘,因為這單生意的利潤有七八十萬。杜明非常理性,勸他們不要被高利所蒙蔽,兩個蟲草老板也非等閑之輩。
再說狗剩和七妹被反鎖在屋里,狗剩心里那個癢啊,幾次想靠近七妹,都被她躲開了。狗剩想吃點豆腐,結果連氣氣都沒有聞到。最后,他狠心退下金戒指,才摸了一下七妹的手,本想再進一步,不料被七妹當胸一掌,摔了個四腳朝天。
軍娃回來,狗剩沖他發脾氣,說:“這個朋友老子不耍了,金戒指都抹了兩個給她,連手都不讓我摸一下。”
軍娃只得安慰他:“正兒八經耍朋友,又不是找小姐,你老人家不要著急嘛,感情上的事情要慢慢來。俗話說泥鰍靠捧,婆娘靠哄。追美女么要臉厚加勇敢噻。”
“勇敢?算了,她一掌就給老子打到地下睡起,骨頭都差點整斷。”
隨后兩天,狗剩不是嫌伙食太差,就是嫌室內沒有空調,沒有席夢思,沒有沖浪浴缸……
軍娃索要的贖金降了又降,杜明咬死3萬不松口。于是,軍娃給杜明打電話時,故意把狗剩打得鬼哭狼嚎,殺豬似的慘叫。任憑狗剩百般哀求,杜明都不加一分錢,反而讓軍娃想咋個打就咋個打。遇到這樣的“孝子”,軍娃真的是和尚的腦殼——沒法(發)啰。
后來,軍娃和七妹商量,有3萬塊錢總比一分沒有好,于是再給杜明打電話,同意成交。杜明卻說:“這個老討口子我不要了,送給你們練拳擊打起耍。”電話便再也打不通了。原來,蟲草老板起了疑心,杜明只得放棄計劃。
軍娃和七妹勞神費力地當了幾天綁匪,一分錢沒有撈到,還倒貼了不少伙食費、房租錢。七妹一想到自己好歹也是東門大橋一帶的大姐,居然被一個老叫花子騙吃騙摸,恨不得把他殺了。
最后,軍娃和七妹逃之夭夭。狗剩重回丐幫,但口岸已被其他乞丐占了,只得沿街乞討。
(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