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４７年，濟南空軍與憲兵的流血沖突

1947年，國民黨的空軍戰斗部隊上演了一場“罷飛”鬧劇。事情的起因是，國民黨駐濟南空軍與駐濟南憲兵發生了一場大規模的流血沖突，史稱“濟南虎狼斗”，該事件在當時影響很大，并且驚動了國民黨南京最高當局。

“虎狼斗”拉開序幕

1946年，國共全面內戰爆發。在戰爭中，國民黨當局把空軍作為一張“王牌”，上上下下都當成“寶貝”供著。那些國民黨空軍飛行員，更被視為“寶貝”中的“寶貝”，日漸驕橫起來。

1947年2月，白楊、陶金主演的《八千里路云和月》在濟南公開上映。這是一部轟動全國的大片，青年人一般是非看不可的。一天傍晚，即將放映該片的大華電影院門口人頭攢動，熱鬧非常。這時，一個姓彭的國民黨空軍中士，邁著八字步，叼著煙卷，趾高氣揚地走了過來。大華電影院這天是首次上演這部大片，電影票自然很不好買。彭中士看了一眼人山人海的售票窗口，又瞧了瞧自己的一身戎裝，心想，本人的這身行頭就是門票，為黨國出了那么大的力，白看一場電影算不了什么。于是，他就滿不在乎地往影院門口走去。

猛然間，兩個憲兵雙手叉腰橫在他的眼前。原來，大華電影院的李老板早預料到這天的秩序一定不好，就請了4名荷槍實彈的憲兵來維持秩序，并特別讓兩名身強體壯的憲兵站在門口查票。國民黨《憲兵令》規定，憲兵主掌軍事警察，兼掌普通警察，并有“先斬后奏”之權。兩名負責查票的憲兵見有人手中沒票也敢往里闖，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里，于是怒目圓瞪地把彭中士擋在了門外。彭中士作為空軍飛行員，哪里受過這種“禮遇”，口中罵罵咧咧地硬要往里闖。一個憲兵沖上前去，猛地對準彭中士的腮幫子就是一記老拳。

彭中士萬萬沒想到，憲兵居然敢動手打空軍飛行員，簡直氣炸了肺。不過一看這陣勢，心知好漢難敵四手，猛虎還怕群狼，于是扔下一句“有種的，給我等著”，便捂著臉一陣風似的跑了。不大一會兒，他還真回來了，并且帶來了一個同伙—— 一位膀大腰圓的空軍李中尉。兩人沒有說上幾句就在電影院門口和憲兵動上了手。這時，正在電影院里面值勤的另外兩個憲兵聞聲出來，加入了“戰事”，幾個回合下來，彭中士和李中尉終于不支，落荒而逃。彭中士的牙齒被打掉了兩顆，李中尉的腦袋也掛了彩，血流得滿臉都是。

憲兵隸屬“第二綏靖區司令部”管轄，李中尉當即就和彭中士駕車直奔濟南“第二綏靖區司令部”而去，聲言要找司令官王耀武告狀。王耀武正在開會，李中尉向副官摔下名片，甩門而去。

就這樣，一場震動全國的“虎狼斗”拉開了序幕。

“和事佬”出師不利

當天晚上10時許，王耀武聽副官匯報了此事，再一看名片，倒吸了一口涼氣，“拜訪”者竟然是空軍第3大隊28中隊的飛行員。他心想，這些人可是“老頭子”的心肝，看來此事不能坐視不管。王耀武首先想到的是息事寧人，穩住空軍再說。他馬上打電話給濟南城防司令吳斌，委托他當夜帶著慰問品去空軍濟南指揮所慰問受傷飛行員，充當一下“和事佬”。

吳斌官拜中將，他見王耀武竟然安排自己連夜去探望一名區區空軍中尉，頗不以為然，認為王耀武是在“羞煞”自己，就故意拖延到次日中午。沒想到這一拖，麻煩就更大了。

再說李中尉、彭中士出了“第二綏靖區司令部”，又直奔空軍濟南指揮所而去，他們要找當時該指揮所的負責人、空軍中校苑金函撐腰。

苑金函曾是全國大名鼎鼎的空軍抗日英雄。1942年夏天，苑金函在四川梁山機場值勤，突然接到電報，說有一架成都飛重慶的中國飛機被3架日軍戰斗機纏上了，請求救援。當時，梁山機場只有一架P40還能飛。苑金函二話沒說，跳上這架P40就上天了，一上去就打落一架敵機，讓那架中國飛機乘機逃脫。苑金函后來才知道，他救的那架飛機上坐著蔣委員長！沒過多久，苑金函就當上了“中美混合聯隊”第三大隊的中校大隊長。抗日戰爭勝利不久，苑金函又坐鎮濟南指揮駐濟空軍各單位。他直接對空軍司令部負責，并不接受“第二綏靖區司令部”和王耀武的指揮。

聽完李中尉、彭中士的“血淚”訴說，苑金函自信地認為，既然“第二綏靖區司令部”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憑著空軍的特殊地位，他們一定會連夜派高級干部來慰問和道歉。他對李、彭二人說：“你們就在這兒等著吧，司令部那邊一會兒準有人來，我會為你們出氣的。”

他們3人就這樣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午夜12點，也沒有等來司令部的半個人影，苑金函的臉面在下屬面前掛不住了，只好自我解嘲道：“今天晚上王司令也許還不知道這件事，明天一早他們一準兒來。”就這樣，苑金函從次日一早又開始等，一直等到上午10點，也沒有把司令部的人盼來。

終于，又過了一些時候，吳斌帶著慰問品來了。別看他的軍職和軍銜比苑金函都要高出許多，但苑金函平時還真用不上他，倒是吳斌為城防需要經常有求于苑金函。正在氣頭上的苑金函根本沒有把吳斌放在眼里，對吳斌不僅連個平常的客套也沒有，還滿口冷語相向。吳斌見話不投機，連忙起身告辭。苑金函命令把吳斌帶來的慰問品當做“炮彈”，讓士兵一筐筐地從樓上拋下，砸向吳斌的小轎車。吳斌被這些從天而降的襲擊嚇暈了，也顧不得什么身份和臉面，在隨從的掩護下，倉皇爬上汽車，一溜煙逃竄了。

“和事佬”出師不利，預示著一場帶有血腥的戰斗就要爆發。

你死我活“虎狼斗”

“歡送”走了吳大司令官，苑金函立即下達一道密令：凡駐濟南空軍官兵都必須堅守自己的崗位，一律不得外出，隨時聽從指揮，否則軍法處置；命令汽車五中隊準備10輛卡車，涂去一切軍隊標志，開到指揮所聽候調用；命令空軍濟南油彈庫準備200支步槍，10挺輕機槍，讓精挑細選出來的220名士兵做好戰前準備，每人操一支步槍，兩人操一挺輕機槍；命令空軍28中隊派10名飛行員、10名機械師，分別在20輛卡車上負責現場指揮，隨時準備戰斗。

苑金函把作戰的重點放在了大華電影院。據可靠消息，自昨晚起就有大批憲兵在那里戒備。他要求派4輛作戰卡車攻打此處。當時憲兵駐濟南僅有一個營，營部設在經二緯二路，另有一個連部設于經二緯五路。苑金函派3輛作戰卡車去進攻憲兵的那個連部，他自己則親自率領3輛作戰卡車去進攻憲兵營部。

當日下午6點，空軍復仇隊氣勢洶洶地從濟南西郊機場向市區急駛而來。駐守大華電影院的憲兵自知惹了麻煩，不敢大意，也作了充分的防備。他們在電影院門口的平地上架起了機槍，并在對面的海岱旅館和西北方的北洋大戲院房頂上也架起了機槍，形成三角之勢，準備迎接空軍的襲擊。這一帶的居民和準備來看電影的人一看這架勢，紛紛逃得一干二凈。

片刻工夫，空軍的作戰卡車就沖到了大華電影院。但這些空軍士兵沒有陸地作戰經驗，車還距離電影院老遠就扣動扳機，子彈朝電影院狂風暴雨般射去，當場放倒了幾個在電影院門口警戒的憲兵，但他們的子彈也隨即告罄。司機迅速開車逃離，卡車像受驚的騾子似的，從經一路西拐，絕塵而去。憲兵沒想到對方來得快跑得也快，等三角之勢的機槍開始鳴叫時，哪里還有空軍卡車的蹤影？

苑金函率領的那支隊伍戰果輝煌。憲兵們根本沒想到空軍會來打他們的營部，毫無戒備，眼見3輛架著機槍的大卡車開到，留在營部的憲兵立刻作鳥獸散。苑金函的手下頓時如入無人之境，先揪住一個沒來得及跑掉的文書揍了個半死，然后見什么砸什么。最后發現墻腳有一大箱文具，于是翻出墨水瓶就往墻上摔，紅墨水、藍墨水、黑墨汁，砸得憲兵營的營部像是開了染房，這才高奏凱歌回機場了。

襲擊憲兵連部的那一撥空軍就沒有這么幸運了。他們沖進連部后，見人就打，見物就砸，而連部的守衛人員則與之搏斗起來。不知哪位憲兵槍法也真準，叭叭兩槍，兩個空軍指揮官便應聲倒下，其余的空軍見大事不妙，搶過長官的尸體，落荒而逃。

驚動南京最高當局

“憲兵連部攻堅戰”的慘敗，刺痛了空軍官兵驕傲的心。苑金函面色鐵青，他布置好“陣亡者”的靈堂，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親自草擬了一份電報稿，吩咐譯電員十萬火急發往全國各地的空軍單位，把濟南憲兵打傷、打死飛行員的事件公告全國。

苑金函的這一招棋下得很好。駐上海、重慶、沈陽等地的轟炸機、運輸機、驅逐機的作戰隊伍都來電響應，并表示，如果不解決濟南事件，決不起飛作戰。一時間，全國空軍掀起了總罷飛的浪潮。此時，正值山東戰區的萊蕪戰役告急，國民黨軍隊的求助電報到了濟南空軍指揮所，苑金函把電報揉成廢紙團扔進了紙簍。中共華東野戰軍不久即取得萊蕪戰役大捷。

憲、空沖突后不久，大華電影院李老板為了討好憲兵，便主動請纓，去空軍指揮所講和。不曾想這位自以為是的“人物”還沒來得及開金口，就被居高臨下的苑金函抬腳踢下樓來。一位少將銜的憲兵團長，在頂頭上司的委派下，第三天下午畏畏縮縮地來到空軍指揮司令部，一張口就被苑金函罵了個狗血噴頭，失望而歸。

事件驚動了當時的南京最高當局。蔣介石命令陳誠負責處理此事。陳誠在徐州坐鎮，致電王耀武，要求限期解決事件，否則軍紀處置。王耀武接到電報后，趕緊來到空軍指揮所，和苑金函關起門來談了兩三個小時，最后達成的條款是：“打架陣亡”的空軍軍官被追認為“烈士”，由“第二綏靖區司令部”優厚撫恤烈士家屬；原駐濟南的憲兵一營調離濟南；從今以后，濟南的陸、憲、警糾察隊都不得盤查空軍人員，空軍將自己組織糾察隊；濟南的各大娛樂場所都必須設立空軍專席，專門招待空軍人員。 會談結束之后，苑金函把協議內容告訴大家，飛行員們勉強表示同意。苑金函隨后向全國空軍發出通報，恢復了正常的活動，這場“虎狼斗”才告一段落。

濟南空、憲沖突事件發生后，慰撫不力的吳斌被王耀武狠狠地罵了一頓，還差點被撤了濟南城防司令的職務。總導演苑金函僅受到記大過處分，但此事并未影響他的仕途。苑金函1949年隨國民黨敗退臺灣，擔任過國民黨空軍學校的校長，并被授予中將軍銜。

（責編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