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去盜墓了。
我、強巴和玲子,生活在杭州。杭州的風,是南宋時期遺留下來的風,我們在風中喝著同一瓶可樂,我們在武林路上大步行走。我們的心里在歡叫,我們要去盜墓了。因為我們缺錢,我們是無業游民,我想要一臺佳能的單反相機,強巴想要一輛摩托車,玲子的要求比較低。她躺在我溫柔的懷里,不不,溫柔的她躺在我的懷里,說,海啦啦,我只想要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
那時候3月的風一陣一陣地吹著,吹得我頭腦有些發昏。我猛拍胸脯說,只要我們去盜了墓,我們不住大房子,我們住別墅。那時候玲子一下子感動得哭了。杭州的房價像金子一樣貴,玲子說,海啦啦,我跟了你我肯定是露宿街頭的命。現在,玲子不怕了,玲子要和我們一起去盜墓。
強巴是被我玩了十多年的,不對,是和我一起玩了十多年的好朋友。我們一起偷東西、打架,被開除。我們把杭州楓江中學拋在了身后,我們要去闖蕩江湖了。然后,我們認識了玲子,然后,玲子成了我的女朋友。
杭州近郊留下鎮的一塊山地上,據說有大片南宋的古墓,也據說有自發組成的巡山志愿隊在保護著這些誘人的洞穴。我們不僅去踏勘了墓地,還買來了鐵鍬和鋼釬,然后選擇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出發了。一輛小面包車的微弱燈光,像螢火蟲一般的燈光,輕輕地照亮了歪歪扭扭的路程。我們多么像路上三只興奮的螞蟻。強巴不停地嚷著要去買來炸藥,把那些墓炸開。他的話讓正在開車的我大吃一驚,我回過頭去的時候,看到坐在后座的強巴,竟然把手放在玲子的大腿上。我很生氣,我說強巴你的手放在哪兒了。強巴大笑起來,強巴說,放錯了,放錯了地方。我以為那是我自己的大腿。
我們在離墓地較遠的地方下車,我們背著鐵鍬和鋼釬,像游擊隊員一樣進山了。強巴一直在我的身后喋喋不休,一會兒說發財了要出國留學,一會兒說要我把玲子讓給他。玲子大概是踢了他一腳,黑暗之中我聽到強巴嘴巴發出痛苦的咝咝聲。強巴說海啦啦你評一下理,玲子這個人太毒了,簡直就是最毒婦人心呢。我沒有理他,我說你不想盜墓了,你就給我回去。然后,然后藍色的月光從四面包抄過來,嘰嘰叫著,把我們圍在了中間。然后,我們看到了被打開的一座墓穴,森森白骨在藍月光下,像一件誘人的工藝品。我相信它一定能吸引許多條狗。地上,是一片沒有被帶走的瓦瓦與罐罐。
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揮動鋼釬,就被突然亮起的手電光罩了起來。我們遭遇了巡山志愿隊的伏擊,只有強巴逃脫。我和玲子被人帶走,帶走的時候,玲子往強巴逃走的方向望了望。后來,我們被拘留了,但是因為我們還沒來得及盜墓,所以我們的問題并不嚴重。
后來的事情,出乎我們的想象。我們被放出來的時候,看到了久違的陽光。派出所所長在陽光底下不懷好意地笑了。他告訴我們,你們的同伙強巴,在逃跑的時候和盜墓賊碰上了。他攔下了好多文物,但是被盜墓賊砍掉了一只手。現在,他是英雄。
我一下子愣了,一個想要去盜墓的人,一下子成了英雄。在醫院里,玲子關切地望著強巴,強巴裝出很英雄的樣子說,沒什么,不就是一只手嗎?
我和玲子出了醫院。在醫院的門口,玲子突然停住了腳步。玲子說,海啦啦,我想去照顧強巴。我想了想,點點頭。玲子笑了,笑得很凄慘。玲子模仿一部港臺片里的臺詞說,海啦啦,我愛你,再見。
玲子轉身走了。這個時候我突然發現,玲子很美,玲子的身材很好,玲子很溫柔很女人。但我以前從來沒有發現過她很美。玲子的背影在我的視線里漸漸變得模糊,后來她轉了一個彎,不見了。
南宋遺留下來的風,仍然一陣一陣地吹著。我昏昏欲睡,經常出沒在南山路上的酒吧區。我和吧女們打情罵俏,喝醉了悄然流淚。我想念玲子,也想念一起長大的強巴。一個男人拍了拍我的肩,我抬起頭發現他是我多年以前一個朋友。他給我遞上一支煙,輕聲說,我們去盜墓吧。
那晚我喝醉了。我搖著頭,我說不行,你去盜墓我就跟你拼命了。男人愣了一下,男人說你不是四處放風聲要盜墓嗎,你是一個膽小鬼。
膽小鬼海啦啦結束了混沌的生活,他出現在志愿巡山隊隊長的面前,輕聲說,我叫海啦啦,男,未婚,無業,志愿加入巡山隊……
(摘自《寧波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