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斷裂的年代

人口眾多不是我們的負擔，而是中國崛起的動力源泉。當人口增長突然下降時，一個巨大的人口斷裂層將會赫然出現！

中國人太多了！這幾乎是每一個中國人發自內心的感嘆。每年春運期間那人頭攢動的場景；公共汽車上人擠人的風潮；隨處可見的排隊長龍；永遠行色匆匆的人流；到處找不到工作的農民……這一切無時不在提醒著我們：中國承載著世界上最沉重的人口負擔。

我們曾經以為，這巨大的人口基數是我們難以承受的代價，是中國經濟騰飛的絆腳石。但事實卻給了我們完全相反的答案：中國的經濟連續30年高速增長，中國崛起的速度和氣勢令世人矚目——眾多的人口不但沒有制約我們迅猛的步伐，反而成為中國崛起不可或缺的動力源泉。沒有30年來源源不絕、充滿活力的年輕勞動力大軍加入到中國經濟的大潮中，中國要想保持如此長時間的高增長是不可想象的，這就是“人口紅利”所帶來的經濟增長效應。

也許，是我們對人口問題進行重新認識的時候了。人口過多會增加一個社會的負擔，但同時也會增加一個社會的經濟活力。

“人口紅利”創造經濟奇跡

一個國家人口持續高速增長，在青年人口達到頂峰時，就會形成一個勞動力資源豐富、對經濟發展十分有利的黃金時期。這種由于人口增長而對經濟發展帶來的貢獻被稱為“人口紅利”。

“人口紅利”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是雙重的：首先，“嬰兒潮”（即人口出生高潮）時期出生的一代人進入勞動年齡后，由于勞動力供給充足、并且價格低廉，為產業的快速發展提供了良好機遇，從而創造出更多的社會財富；其次，當“嬰兒潮”人口達到收入和消費高峰時，整個社會的消費能力也明顯增加，強勁的需求成為拉動經濟持續增長的引擎。

我國人口出生的高峰是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一直持續到70年代初期（除三年自然災害外），如1962~1971年期間中國持續10年超過3%的出生率制造了前所未有的“嬰兒潮”。據統計，建國之后的20多年的高生育期導致中國人口猛增近4億。這直接導致了80年代后勞動力非常充沛，改革開放大潮正好趕上這批適齡勞動人口大量地涌現。

這其中數量最大的是年輕農民，這些農民工背井離鄉、涌向城市，夏日里流汗、冬日里忍受寒風，以他們的堅忍和辛勤為中國經濟增長創造著奇跡。據統計，每年在外打工的農民工，保守估計也有3個億，這恐怕是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人口流動了：相當于美國加上歐洲勞動人口的總和！

這龐大而廉價的勞動力資源已經使我國成為世界工廠和世界經濟增長的引擎，同時，年輕消費者的激增，整個社會的消費能力快速上升，加上體制變革和技術革新，促進了我國經濟的持續高速發展。有專家估算，在1982~2000年中國的GDP增長中，“人口紅利”的貢獻比率高達26.8%。

人口的悲觀預言從未成功

國際經驗表明，“人口紅利”現象在世界各國的工業化過程中都出現過，從18世紀60年代開始的英國工業革命，既是技術革新的成果，也是人口迅猛增長的果實。

從英國開始的工業革命啟動了現代經濟增長的引擎，并迅速帶動了歐美各國的現代經濟增長車輪。但如果沒有人口增長，英國的工業發展是不可想象的。在浪潮洶涌的工業革命期間，英國曼徹斯特、利物浦、伯明翰等新興工業城市蓬勃地成長起來。1770年曼徹斯特只有1萬居民，1821年達到18.7萬人，而到1841年竟達35.5萬人。英國全國人口在1750年約為700萬人，經過100年，到1850年猛增到2750萬人，增加近3倍。

進入20世紀后半葉，許多新興工業化國家尤其是東亞各國，人口增長是其出現經濟奇跡的重要原因之一。有人做過測算，20世紀60年代以來，在整個東亞經濟的高速增長中，人口轉變的貢獻為1/4~1/3，而在東亞奇跡中，人口轉變因素的貢獻（即“人口紅利”）更高達1/3~1/2。

日本是亞洲最早實現人口轉變和經濟騰飛的國家，“人口紅利”出現得最早，大約開始于1930~1935年，結束于1990~1995年，持續了60年左右的時間。其他亞洲國家和地區包括中國、泰國、馬來西亞和越南等在內，差不多在晚于日本30年后出現“人口紅利”，目前這些國家都正處在人口的“紅利”期。

18世紀英國著名人口學家馬爾薩斯曾認為，人口有幾何級數增長的趨勢，而食物供應只有算術級數增長的趨勢。于是他得出結論由于食物的增長趕不上人口增長速度，因此戰爭、瘟疫、饑荒等天災人禍將伴隨著人類。

1972年，羅馬俱樂部在《增長的極限》報告中宣稱，鑒于世界人口可以預見的爆炸性增長，地球終將不能養活人類，“為養活人類而進行的戰斗已經結束了，世界將經歷一場高比例的饑荒——幾億人會被餓死。”

然而，他們的悲觀預言都失敗了。工業革命以來，生產力得到極大提高，經濟增長速度遠遠超過了人口增長速度。這是因為，人口增長也意味著勞動力供應和市場消費規模的雙重增加，使經濟越來越活躍，同時，較多的人口可能產生更多的知識與技能，科技進步正是經濟發展的動力來源。

當然，“人口紅利”不意味著經濟必然增長，中國和東亞其他國家能夠利用人口紅利迅速崛起，是因為這些國家的制度和政策為經濟起飛奠定了基礎。人口轉變只是為經濟快速增長創造了機會，抓住這個機會的前提是制度變革的支持。

進入人口斷裂的年代

當我們正在為“人口紅利”帶來的經濟高增長而歡欣鼓舞時，危機的陰影已經開始籠罩在我們周邊。有研究指出，中國將很快走出“人口紅利”階段，2015年前后進入“人口負債”階段。勞動力短缺終將成為現實，國際經濟競爭力將隨著廉價勞動力時代的結束而大大下降，未來的經濟高增長將無法持續。

從勞動力無限供給到稀缺，人口學家稱之為“劉易斯拐點”。事實上，這個拐點在我國已隱約出現。近年愈演愈烈的“民工荒”就是一個明顯的例證。當生育率持續下降，新增勞動力持續減少，人口斷層將赫然出現。這時，“人口紅利”所帶來的“機會之窗”將很快關閉。

據分析，這一窗口在中國、泰國等發展中國家將于10年內關閉，在日本等發達國家已經關閉。

“人口老化”現象目前在日本表現得最為驚心動魄，日本于1970年進入老齡社會后，勞動力增長放緩，整個社會的消費能力逐漸下降，經濟增長速度明顯下滑。在這種情況下，日本婦女生育率偏偏又不斷下降，新生人口趕不上死亡人數的速度，人口的絕對數字開始下降，不僅對日本的經濟發展帶來重大負面影響，連社會活動也會明顯減退，最終會造成國力萎縮。

人口專家推算，日本將在30年后，以每年100萬人的速度遞減，這樣下去，到2100年，日本的總人口將只剩下約4900萬人，2500年又減為約30萬人，3000年只剩下500人，而到了3500年則只剩下孤零零一個人而已。

放眼當今中國，似乎正在重蹈日本的前車之覆。由于長達30年的計劃生育政策，我國人口出生率將迅速下降。中國目前的平均生育率在1.4~1.6%之間，遠低于維持人口均衡的2.1~2.2%。按此計算，我國勞動人口將在2020年左右達到頂點，人口總量將在2030年前后達到最高點，此后，適齡勞動人口和人口總量都將不斷下滑。

同時，在人口結構中，兒童比例將會一直下降，而老年人占人口的比重會一直升高。這可以從近年小學生銳減，小學大量關閉得到佐證。人口的年齡結構將接近倒金子塔形，中國會成為典型的未富先老社會，而且會越來越明顯。

人口的急劇老化后面，更可堪憂的是勞動力年齡階層的中斷性分布。由于計劃生育政策的強制性，在短時間里打斷了生育的慣性，整個社會的生育猛然下降。這種人為因素的干預，使得中國的人口在演變的連續過程中，會突然出現巨大的斷裂層，適齡勞動力會在某個時期突然銳減。這正是中國人口所面臨的前所未有的風險。

中國目前勞動力平均負擔率（老年人口對勞動年齡人口的比例）只有11%，但由于新增勞動力即將銳減，這個負擔率正在快速爬上，到2050年后，中國勞動力的負擔率將激增到39%。這樣沉重的老年人口負擔，再加上年輕勞動力人口的停滯，對經濟持續發展的阻礙作用不言而喻。

中國人口從快速增長到突然停止的轉變，使得它的老齡化進程不僅是世界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也是轉變速度最快的，這樣的變化將給中國社會帶來嚴峻挑戰。

（摘自《大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