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的“管理溢出”

中國一航前任常務副總裁，現任民機發展高級顧問楊育中，對《商務周刊》評價波音和空客過去幾十年對中國航空工業的影響時說： “波音和空客不可能為自己培養一個競爭對手。靠自力更生，我們什么都可以做下來，前提是堅持不懈。”

在楊育中看來，波音與中國合作，包括讓中國承擔工作包，主要是出于向中國銷售自己的飛機考慮。他提醒記者不要忽視航空政治學的存在。在他看來，中國拿到的波音工作包相比日本太小了，而且中國買了很多波音的飛機，獲得的技術轉讓卻相對較小，“這是不對等的”。

“一般性的航空制造技術我們掌握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一些關鍵J陛技術還沒有掌握，波音卡得很死。”中國航空工業發展研究中心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研究員對《商務周刊》說。

在這位研究員看來，通過過去幾十年的自我摸索和國際合作，中國人基本掌握了制造一款“金屬”飛機的能力。但波音已經開始引導復合材料飛機的研制趨勢，這又拉開了與中國的差距。因此，盡管過去幾十年中國從波音身上學到了一些制造技術，而且拿到的工作包也越來越大，但波音同樣沒有停止進步；所以它不用擔心轉包生產會將中國培養成自己的競爭對手。

不過，楊育中并不否認，波音公司對于中國航空工業的培訓確實讓包括他在內的航空工業人有所收獲。上述研究員同樣坦承，波音在過去的幾十年里，對提升中國航空工業的管理水平和生產理念確實幫助很大。

“你去看看波音工廠的流水線作業，就會被那種精益制造的場面所震撼。還有質量標準，以前我們都是軍機的標準，不會過多的考慮市場和商業因素，但現在，壽命長和重量輕成為一種追求。”上述研究員說。

記者每次專訪波音民用飛機集團中國事務副總裁莊博潤，他也都要強調波音對中國最重要的投資——培訓。

“當我們談到在中國的投資時，我們投入美元最多的領域是培訓，這是我們最重要的也是最引以為自豪的投資。”莊博潤對《商務周刊》說。莊博潤介紹說，自1990年代以來，波音已經為中國航空界37000名專業人士提供了培訓，包括飛行員、維修人員，以及航空公司和制造商的基層人士和高層領導，培訓讓這些經理們了解了怎樣讓航空公司安全的運作。波音公司還為民航總局的空中交通管制人員提供培訓，幫助他們實現空中交通管制系統的現代化，引進新技術，改善他們的管理和工作績效。對于制造工廠，波音為他的中國供應商合作伙伴也花了不少心思，包括中航一集團和中航二集團在上海、西安、成都、沈陽和哈爾濱等地的工廠，重點培訓內容是工廠的精益制造和質量系統。

波音公司機長弗蘭克·漢肯斯(Frank Hankins)，將其在中國的經歷總結成“進步與領悟的十年”。

“為中國人打開通往世界的大門，身處這個事業之中，是極大的幸運。過去10年里，我有幸成為中國航空業的一分子，見證了許多積極的變化。”弗蘭克對《商務周刊》說。

加入波音中國之前，弗蘭克在西雅圖的波音飛行培訓部工作了5年。1995年3月，作為波音飛行員被派往中國，對中國的航空公司進行“小型評估”式拜訪，然后把拜訪客戶時拿到的需求任務分配給波音的具體部門處理。但他沒想到，這份工作讓他在北京一待就是十多年，也沒有料到他將把北京當作自己的另一個家鄉。

弗蘭克培訓的中國機組人員以前接觸的幾乎全是前蘇聯體系的飛機，在他的課堂上要學習“全新”的西方設備、技術方面的知識對中國人來說是全新的挑戰，弗蘭克至今仍記得中國學生們第一次使用計算機處理飛行管理系統時的新鮮感。

在波音中國工作了一年半以后，弗蘭克全家人從美國搬到中國安家，成為北京的“常住居民”。一開始，弗蘭克的三個孩子都很受沖擊，然而小孩子往往適應得很快。妻子安妮也很快適應了新的城市，她和她的同胞姐姐是美國駐外事務處的家屬，成長階段在世界各地生活過。在中國10年后，孩子們長大了，都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老大杰茜卡大學畢業后回到中國，在她的第二故鄉中國工作。

“我的家庭逐漸適應了新的文化，而中國的航空大家庭在專門技術和先進的航空文化方面也逐漸成長起來。”弗蘭克說。

弗蘭克教過的很多學生現在成為民航總局和各航空公司的管理人員。

目前弗蘭克的工作內容已不僅僅針對那些需要迅速解決的問題，而是擴展到以“培養教員”為重心，以及幫助航空公司挑選未來的管理層。弗蘭克最近的工作是幫助政府和航空公司設計特別的飛行程序，使諸如在拉薩機場等特別的運營更加安全。10多年來，波音中國的團隊由弗蘭克剛來時的20名人員，到如今包括飛行培訓、飛行運行工程、維修、商務、政府關系、銷售和市場、公共關系等部門，擁有30多位中國本土員工。

在弗蘭克看來，這10多年時間里，中國民航總局作為政策制訂者，在行業暢通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把獨立的小航空公司合并入三大航空公司的舉措有助于實現行業標準化，而準許部分航空公司獨立運作則鼓勵了市場競爭和進取精神。同時，波音為很多不同的公司提供了培訓項目，在這些培訓項目幫助下，航空公司管理層變得更加“精明”。

“我可以自豪地說，波音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我最為自豪的事情之一就是不斷獲悉以前的學生在航空公司升遷到管理層。”弗蘭克說。

“新的科技不斷被引進，我們的波音中國團隊也隨之提供了更多的課程和研討會，幫助航空公司應用這些技術。這實在是激動人心而忙碌的時刻。”弗蘭克表示，波音將繼續致力于培養教員并開展安全與技術方面的項目，幫助航空公司實現更安全的標準化運營，消除任何由于快速發展產生的問題。

1994年時，中國各家航空公司的機隊只有250架飛機，而現在，飛機數量已經超過1000架。過去的十幾年里，中國航空業最大的變化是航空安全性顯著提高。目前中國的航空安全記錄名列世界前茅，僅比澳大利亞略差，遠超過美國。

“安全性的顯著改善，得益于航空公司文化、管制者和政府部門的變革，讓整個系統以安全的方式運作，令波音自豪的是，波音也為此貢獻了一份力量。”莊博潤說。

過不了多久，弗蘭克就將退休，他也是波音在中國工作時間最長的員工。莊博潤對他的評價是，“他才是真正的幕后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