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恩斯的中國病人

2008年11月9日，中國政府宣布了一項龐大的經濟刺激方案，計劃投資4萬億人民幣，也就是5860億美元，旨在支撐國內漸露衰勢的經濟局面，這一雷霆之舉也將幫助中國對抗全球經濟衰退帶來的負面影響。

當10月份中國政府宣布經濟在第三季度僅同比增長9％時——從第二季度的10.1％直線下降，是5年里的最低增長——問題就已經暴露出來了。這種下滑幅度對中國來說顯得太大了，這個國家需要把增長率維持在至少8％，才能為每年數以百萬計涌入勞動市場的人創(chuàng)造足夠的工作，并且滿足公眾對收入穩(wěn)定增長的期待。

出口下滑，增加了中國東南沿海的失業(yè)人口。廣州，是這個珠江三角洲的門戶，曾經是過去10年里的世界工廠。如今，廣州火車站里擠滿了回鄉(xiāng)種田的農民工。

為了確保國內的經濟保持正常的運行軌道，政府出了重拳。就在全球主要的基礎設施建設項目紛紛延期之際，中國聲稱它將在未來兩年內投入5860億美元——幾乎相當于中國每年國內生產總值的7％，這或許是有史以來和平時期的最大投入了，用于興建鐵路、地鐵以及機場，并重建西南地區(qū)那些損毀于今年5月份地震中的公共設施。

這一攬子方案最近由國務院出臺，這是目前為止中國政府為刺激經濟所做出的最大努力。

中國刺激經濟的利好消息對亞洲市場產生了積極的影響。日京指數11月10日開盤上漲5.6％，香港證交所的主要指數第二天上升了3.5％，上證綜合指數更是大漲7.7％。大半年來萎靡不振的股指得到提升。

不得已而為之

在經歷了每年以超過10％的速度增長的5年之后，中國經濟開始漸露衰勢。出口與投資的增長正在放緩，消費者的信心逐漸下滑，股市和房地產一片蕭條。

投資和出口的下滑迫使中國南方的工廠紛紛倒閉，大量的工人被裁退，以致爆發(fā)了零星的工人抗議事件，這些工人抱怨老板們在沒有給付工資的情況下不知去向。

由于許多經濟學家推測中國今年第四季度的增長率可能降至5％，并擔心全球金融危機有可能重創(chuàng)國內經濟，北京決定放手一搏。

來自于北京“Dragonomics”經濟研究公司的常務董事Arthur Kroeber認為，中國政府現在非常著急，由于害怕中國受到全球經濟的拖累，中國的老百姓出于謹慎的考慮，一下子放慢了消費。

“政府正在發(fā)出信號，即‘我們將大舉投資’。”Kroeber先生在電話采訪中說，“這是在有意告訴市場說：人們不必恐慌不安?！?/p>

在中國推行市場化改革的30年間，由國家主導的投資項目一直是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而這正是計劃經濟所遺留下的深深烙印。

相較于歐美國家，中國政府的總體開支在經濟效益中所占的百分比相對較低，另外，北京對投資走勢的控制也遠較華盛頓要嚴格，所以面對經濟的急劇下滑，它在增加投資方面有著更大的空間。

雖然這套刺激方案的誕生根源于國內的嚴峻形勢，但它也反映出中國對世界做出的一項新承諾：即中國絕不會給哀鴻遍野的歐美經濟雪上加霜。同時，這套方案也很可能使那些在中國投資的外國人備受鼓舞，讓他們相信中國仍然是增長的源泉。

此方案也與美國國會批準的7000億美元的救市計劃不同。美國的救市計劃旨在改善銀行的財務狀況，而不是直接批準新的貸款或是支持美國國內的某些具體的投資項目。

增長是第一要務

經濟刺激計劃將為中國帶來的短期經濟增長成為亞洲各國關注的焦點，但一些分析家認為，這一舉措是接下來幾年中國經濟發(fā)展的重大轉折點?！拔艺J為10年后，我們回頭看這件事時就會說：‘情況就是這樣。中國經濟在這個時段發(fā)生了變化，從出口主導的外部經濟轉變得更關注內需。’”蘇格蘭皇家銀行駐香港的經濟學家BenSimpfendorfer表示。有人認為這次危機是一次機遇，有助于我們減少對出口的依賴，從而走出一條更健康的經濟道路。

政府的目的不僅是增加基礎建設和項目上的開支，也同樣刺激老百姓的消費——中國的消費者喜歡存錢，居民儲蓄率世界第一。政府將通過減稅、廢除目前商業(yè)銀行信用貸款的限制達到刺激消費的目的。計劃還將推動政府曾多次強調的改善農村生活條件的舉措，農村居民的收入只有城市居民的三分之一，北京方面已經正確估計了這一點對社會穩(wěn)定性的威脅。

近期的社保范圍擴大、農村《土地法》調整以保障農民能有效租賃土地使用權，這幾件事情加在一起，可以看到“中國特色的新政策”。JPMorgen經濟學家李晶在近期的報告中寫道。這些新政策還標志著胡錦濤和溫家寶的執(zhí)政高峰。胡溫自2003年執(zhí)政以來，一直強調對貧困農村的救助。他們致力于制定法規(guī)來實現這一承諾。直到現在，他們還常常受到來自黨內反對意見的阻撓，這種意見認為政府的第一要務是保持經濟高速增長。

股市對此反應良好，分析家也持樂觀態(tài)度，但經濟學家警告，這一計劃的影響力需要一定時間滲透到整個系統(tǒng)，因此直到2010年影響才能達到最大?！拔艺J為2039年還會有幾個季度表現走弱，”Simpfendorfer表示。雖然4萬億的數目廣受歡迎，“這筆錢能多快用起來才是真正重要的問題?！彼f，“我關心的是需求的萎縮將會在財政政策生效之前就出現。”對嚴重依賴出口的經濟來說，政策刺激到市場反應這段時間影響很大。

隨之而來的另一個擔心是，這樣的經濟刺激計劃可能帶來通貨膨脹，雖然現在北京方面能夠輕松對付這一問題。經歷了和不斷加劇的通貨膨脹進行的18個月斗爭后，最近政府報告指出，中國的生產價格指數“比去年10月份急劇地下降到了6.6％，9月份的數字是9.1％”。JPMorgen的李晶在報告中寫道。她注意到，即將公布的消費價格指數將會在上個月4.6％的基礎上進一步調整，將達到第5個月份的連續(xù)下降。

8％的壓力

此次計劃雖然尚未見效，但確實是正確的一大步。它表明中國領導人已經意識到危機所在，用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來處理危機?；蛟S更重要的是他們發(fā)出了“已經準備好了”的政治信號。但是中國經濟已經放緩，明年還會更糟糕。經過多年兩位數的增長，即使6％的增長率也會成為硬著陸，繼而加劇社會壓力。

中國領導人相信他們需要至少8％的增長率才能避免社會壓力——就像今年，數以千計的小企業(yè)已經破產。投資基礎設施建設和刺激內需來保持經濟增長，他們這樣做是對的。中國不是上世紀90年代的日本，不會沒有明確的投資方向。這依然是個貧窮的國家鐵路和公路網絡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如果這些錢確實用在了實處，不是去建造奢侈的住宅，面子工程或者貪污腐敗，真正地用于窮人的醫(yī)療、教育系統(tǒng)，這項刺激計劃有助于呈現出一個怪誕的全球形式，那就是貧窮中國農民的積蓄實際上資助了負債累累的西方消費者。

如果中國農村的8億農民把他們的錢用來消費而不是存起來，將大大刺激依賴于出口的經濟。但是政府似乎對這種結構上的調整不上心：他們依然在想盡辦法援助出口。這樣做不能減輕絲毫的擔憂，中國人依然緊緊地抓住鈔票，因為要面對：如何支付意外的醫(yī)療費用；如何為自己的孩子提供好的教育；如何為自己養(yǎng)老準備足夠的錢。政府在醫(yī)療保障上的支出可悲的低，僅僅占GDP的1％——在這項計劃中卻沒有做處理，真是意味深長啊。

現在如果有什么改革最能增加農民的收入：那就是，讓農民擁有對土地的自主權。簡而言之，近30年來，租賃土地不能給他們帶來安全感，他們不能用土地抵押獲得貸款。中共不久前出臺了一項新的土地使用政策，但卻是一個令人失望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