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有溫度嗎?過去未曾想過。但當我讀過蓬生同志的這本《泰晤士河上那座藍橋》的《自序:遠游無處不消魂》中的這段話:“走向遠方的景致,不是簡單世俗地用眼睛看看而已,最好要用身心去感受與觸摸,這樣,積淀在你靈魂深處的是鮮活生動、帶著溫度的記憶。”和讀了這本書之后,始信記憶確實有溫度,這本書正是一本“帶著溫度的記憶”的書。
蓬生,本名苗鵬生,江蘇沭陽人,由于家鄉老宅前有一條名叫六塘的河,故亦用過六塘人的筆名發表詩、文。我們雖同在一個大單位從事軍事外交工作,但由于語種與方向不同,工作上的聯系并不多。然而,由于我們都鐘愛文學,共同的愛好讓我們相識,成為除戰友之外的相互關注的文友。上世紀九十年代,我讀過他簽贈的一本散文和一本隨筆:《香島隨筆》和《快活谷散記》。當我獲贈第二本文集時,對書名十分疑惑,未知這位文友這些年去哪里“快活”逍遙,帶回了又一本散文隨筆。讀后方知“快活谷”的書名,緣于他在香港供職時的駐地——香港跑馬地的英文名的意譯。我愛讀蓬生的文章,對他的了解,更多的也是通過他的文章。他的文章題材廣泛,思想靈動,語言鮮活,異彩紛呈;不拘一格,卻又惜墨如金,作文如吟詩,不肯多一句半句畫蛇添足的贅語。他善于以小示大,短短的千把字文章,無論是對童年鄉情故土的眷念,或是對同志、朋友、父女間平凡、美好的感情的歌詠;也無論是對親歷的壯美河山、自然生態、人文歷史的贊嘆,還是對紛繁龐雜、包羅萬象的時政與社會的剖析;哪怕是一兩句紀伯倫或泰戈爾式的隨感,譬如:“泡沫自以為是海上的花,海鷗低飛是追求它。”仿佛是信手拈來,卻處處彰顯著作者的靈動、機敏與睿智。
上世紀90年代末,我從工作崗位退下,應聘到中國國際戰略學會。不久,蓬生出任我國駐英國國防武官,我時不時地在香港《大公報》上看到他的文章。由于我與愛人章誼也同樣堅持著業余創作,深知他在那繁重的工作之余硬“擠”出來的那一點點有限的時間筆耕不輟,是多么不容易!正如魯迅先生說的,是把別人吃牛奶喝咖啡的時間統統用在寫作上了,而他卻偏偏樂此不疲。用他的話說,如果不寫點什么,“心里就難受得很,有種負債似的內疚感。”足見他對文學的熱愛與追求是多么的虔誠與執著。他從英倫回來,出任中國國際戰略學會的秘書長,我料想,以他的勤奮與刻苦,在英倫數載,除工作外,在業余文學創作上,也定有不小的收獲。他悄悄告訴我:他正在寫,但由于身居要職,公務繁忙,依舊難擠出時間。并說他的房間“亂得很,簡直沒法進,”因為他正按擬定的準備寫的文章篇目,一篇一篇趕寫著,完稿的、未完稿的,掛滿了房間,為的是有時得空,除了繼續往下寫之外,可能還會對哪篇再補充幾句……我未到他府上去過,想象不出那種景象。但從他眉宇之間看得出一種成竹在胸的喜悅,就像一位老農躊躇滿志地在談即將收獲的莊稼……果然,今春戰略學會年會開過不久,便得到這本他簽贈的《泰晤士河上那座藍橋》。給了我一個意料之中,卻又多少有些意料之外的驚喜。
《泰晤士河上那座藍橋》包括四部分內容:《呼吸英倫》與《他域行走》是他常駐英國及去莫斯科、羅馬、冰島、奧地利、愛爾蘭、華沙等地開會、旅游時的所見、所聞、所感。《情歸香江》是他繼《香島隨筆》和《快活谷散記》兩部文集之后寫的或未及收入的有關港島的文章。而《遠朋近影》則是寫他這些年,特別是擔任中國國際戰略學會秘書長工作期間接待與接識的外國著名政要、友人:從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德國、澳大利亞、日本前總理科爾、霍克、橋本龍太郎,英國第一海務大臣阿蘭韋斯特,倫敦市市長利文斯通,英國漢學家艾超世,到“最大夙愿是加入中國共產黨”的“洋雷鋒”的法國貴族易思,日本和平財團日中友好基金會職員小林義之……作者在這本書的《自序》中,開宗明義地說:“人生可以有很多快事,讀書和出游就是最值得稱道的兩大快事。正如人們常說的‘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是一個人精神升華、人格完善的必須。”由于作者從事的工作,使他具備了大多數讀者可能難以具備的條件:有機會讀書與遠游,去“走向遠方的景致”,讓自已“也成為一幀風景”。自然在“走進風景”的同時,也會接觸到一些人和事。因而,這本書,包括第四部分記人敘事的《遠朋近影》,總體說來都是作者有機會“行萬里路”的“遠游”中,除完成他所負的繁重的本職工作之外,在文學上孜孜以求、辛勤耕耘的新收獲,(用他的話說,是他“專業工作的副產品”)。
俗話說“文如其人”,這話對蓬生同志說來倒是十分貼切的。他雖是從伍三十多年的老軍人,卻文質彬彬、生性儒雅,平時沒有機會“行萬里路”“遠游”時,也絕不推牌九、聊閑天空耗時間。而是按“讀萬卷書”的古訓,日就月將,廣吸博納,終于成就一位地地道道的儒將。記得在國際戰略學會共事的這幾年,每逢春節、端午、中秋大家有機會在一起聚餐時,往往見他以秘書長的身份致辭之外,還興致勃勃地握著話筒,給大家介紹這些民族節日的歷史與文化淵源,興之所至,相關的唐詩宋詞中珠璣般圓潤、閃光的名句常常脫口而出。盡管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在專注的聆聽,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對他講的感興趣,卻沒有人不贊嘆他學識淵博的。他的這部新著同樣用他一慣的平實、細膩、明快、鮮活的格調,來描述他“遠游”中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感。由于他有豐厚的知識、學養為底蘊,所以讀起他的文章就像面對面在聽作者娓娓講述,讓你感到親切、自然,如沐著春風。我這里想強調的一點是,蓬生是學英語的,又酷愛文學,并長期在香港和英國工作,他的“讀萬卷書”,自然也包括英國文學大師與著名作家莎士比亞、狄更斯、哈代、蕭伯納、羅伯特·彭斯、拜倫、雪萊……等人的作品,然而,他的文字與表述,卻絲毫沒有從事外國文學翻譯與研究的人易犯的輕視漢語水平的毛病,那樣寫起文章常免不了“洋腔洋調”,或 “拿腔拿調”。以他的《倫敦月》為例,“英倫長年多陰天,多雨天。夜晚想見到月亮,難。想見到一輪圓月,更難。”他在倫敦工作的三年里,“正兒八經遇上一鏡皓月當空,實在沒有幾回。”然而,就在他“已打點好行裝”,第二天就要束裝就道,告別倫敦的前夜,照耀夜空的,竟是一輪銀盤似的圓月。臨窗望月,思鄉之情油然而生:
是呀,我們中國人對月亮情有獨鐘,或者說有種濃濃的情結。昔時的文人騷客為天上那尋常的月亮賦予多少浪漫的感情色彩!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在誰家?春色惱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欄桿;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這一切的一切早已溶入我們的血脈之中,而且一代代地傳承不止……
就在他在泰晤士河畔最后一次臨窗望月時,禁不住思緒翩躚,輾轉返側,“心里也不由得默默念叨:‘我想家了!’”
我想,讀者,特別是有過像蓬生這樣長年在外、遠離鄉土的經歷的讀者,讀到這樣的文字,能不感到心弦的振顫嗎?能不感到這濃烈的鄉情帶給你的溫熱嗎?
還是讓讀者自己去讀讀蓬生同志的這本“帶著溫度的記憶”的書吧,去跟他一起“走進遠方的風景”,去放飛那顆“永遠年輕奔放的心”吧。蓬生說:“此生,我與文學及寫作之間的情緣大概是無法割舍了”,“我將會繼續一頁頁地寫下去,一篇篇地寫下去,但愿還能一本本地寫下去……”我想,讀者們有理由給他更多的祝福和對他懷有更多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