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屋》2008年第1期第四十五頁刊出周澤雄《中國文學的西天》,他談到中國文學在西方學人的眼里根本算不上“是世界文學”后感嘆說:“的確,這不是一件值得大驚小怪的事。莎士比亞沒有聽說過關漢卿,托爾斯泰不知道曹雪芹是誰,拜倫沒有讀過李白,羅曼·羅蘭不曾評論過魯迅,馬爾克斯不清楚《西游記》的‘魔幻’性質……這些一概正常。”其實莎士比亞當時何止僅是沒有聽說過關漢卿,就是連中國的存在與否他也不會有所了解的。這種違背歷史的奢求是毫無意義的,此類問題就不去管它了。但周澤雄說“羅曼·羅蘭不曾評論過魯迅”卻是想當然的臆斷。事實恰恰相反,羅曼·羅蘭是鐵定地評論過魯迅的。
1926年1月12日,羅曼·羅蘭在法國維勒內沃奧勒卡別墅里給法國左翼文學刊物《歐洲》雜志負責人L.巴扎勒熱特寫信說:
親愛的朋友:
我手頭有件短中篇(長的短篇)小說的譯稿,作者是當今最優秀的中國小說家之一,把它譯成法文的是我的《約翰·克里斯朵夫》中文本的年輕譯者敬隱漁。故事是寫一個不幸的鄉下佬,一個半游民。他很可憐,遭人看不起,也確實有點叫人看不起;然而他很達觀,且自鳴得意(因為,當人在生活漩渦的底層被任意擺布時,總得找點得意事的?。?。他最后在大革命中糊里糊涂被槍決了。他當時唯一感到難過的是,當人家要他在判決書下面畫押(因為他不會簽字)時,他的圈兒沒有圓。這篇小說是現實主義的,初看似顯平庸;繼之就會發現一種了不起的幽默;待到把它讀完,你就會吃驚地感到,你被這個可憐的怪家伙給纏住了,你喜歡他的。
你要不要讀一讀這個中篇的譯稿?否則,我將另找門路。請您在《歐洲》發表它吧!我還要告訴您,我的敬隱漁從中受到鼓舞后,可以向您提供出版一部當代中國短篇小說集的材料。我想巴黎還沒有一家雜志或出版社接觸過中國當代文學。另外,敬隱漁的法語極好,譯文中的差錯很少。(下略)
引文見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91年1月出版的陳漱渝主編的《說不盡的阿Q》,第660頁。
在這封向L.巴扎勒熱特負責的《歐洲》雜志推薦發表敬隱漁法文譯稿《阿Q正傳》時,羅曼·羅蘭對魯迅這篇杰出優秀的小說作出了稱贊的肯定評價。盡管不是長篇大論,但在這不長的文字里已經充分肯定了魯迅的這篇杰作。他首先認為這是“當今最優秀的中國小說家之一”的魯迅的作品,接著從自己對小說的理解敘述了《阿Q正傳》的故事內容。當然他更希望《歐洲》雜志的負責人發表這篇法文譯稿,“否則”“將另找門路”,看來是非達發表之目的而不罷休的。這個決心也充分說明了羅曼·羅蘭對魯迅《阿Q正傳》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評價。對此當時直接和羅曼·羅蘭交往過的敬隱漁說得更肯定,他說:“是真的,我譯了魯迅的《阿Q正傳》;是真的,羅曼·羅蘭稱贊了他?!保ㄍ蠒?65頁)不僅如此,敬隱漁還提到羅曼·羅蘭同時評論了郭沫若,他說:“是真的,我譯了郭沫若的‘東西’;是真的,羅曼·羅蘭也評得不壞。”(同上書第665頁)這說明法國文豪、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羅曼·羅蘭當時對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兩位巨匠魯迅和郭沫若的作品都有所接觸,都有所評論,且都是贊揚的肯定的,這是有當事人撰寫的文章為證的。
有人可能說,羅曼·羅蘭的三言兩語怎能算是評論呢?我以為這樣說是不對的。評論固然有長短之分,但不管長與短都是評論??雌饋砹_曼·羅蘭的這封信的文字不長,當然算不上我們現在所說的典型的“學術論文”,但他從故事內容、語言風格、讀后印象并推薦發表且決心很大等方面都肯定了魯迅《阿Q正傳》的杰出和成功,這個評價應該說還是很全面很崇高的,完全應該肯定羅曼·羅蘭是評論過魯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