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穆沙拉夫的日子

葉海林

不論是蟄伏國內還是流亡海外，穆沙拉夫卷土重來的可能十分渺茫。同時，軍方影響力也遭到嚴重壓縮，暫時退出政治舞臺。巴基斯坦政治由此恢復到傳統豪強政治時代

2008年2月18日，親穆沙拉夫的穆斯林聯盟(領袖派)在巴基斯坦國會選舉中失利，僅僅6個月后，穆沙拉夫總統宣布辭職。穆沙拉夫之前，巴基斯坦歷史上的所有軍人總統都沒能順利完成自己的第二任期，穆沙拉夫也未能從這個魔咒中走出。

從2008年8月18日當地時間下午1時開始，巴基斯坦正式進入后穆沙拉夫時代。舊的一頁翻過去了，然而新的一頁卻未必意味著嶄新的開始，陷入命運循環的很可能不只是巴基斯坦的軍人總統，更是這個國家本身。

漫長的謝幕

前總理舒賈特?侯賽因被對手擊敗，總統親自提名的總理候選人伊拉希沒能進入國會，穆沙拉夫一手建立的穆斯林聯盟(領袖派)在2月18日選舉中遭遇慘敗。之前4個月，穆沙拉夫已經按照和貝?布托的協議辭去了陸軍總參謀長職務，人民黨按照協議沒有抵制隨后舉行的總統大選，就在一切似乎都將走上正軌的時候，貝?布托突然于圣誕節之后兩天遇刺身亡，所有的政治安排都土崩瓦解。從那一刻起，穆沙拉夫的政治命運也幾乎注定，剩下的只不過是合乎邏輯而又令人遺憾的漫長謝幕罷了。

盡管與穆沙拉夫并無個人恩怨的人民黨出于制衡謝里夫的動機，也曾表示希望由穆沙拉夫繼續代表巴基斯坦這個國家，盡管交出軍權藩籬盡撤的穆沙拉夫多次呼吁實現民族和解渡過難關，然而這一切顯然都無法阻止卷土重來的謝里夫。在整整6個月的政治博弈中，扎爾達里完全無法抵擋謝里夫的攻勢。這位人民黨新領袖只在自己夫人擔任總理的政府中出任過部長職務。而且歷史上，謝里夫曾兩度摧垮布托家族政權并取而代之。

5月12日，面對扎爾達里在彈劾總統問題上的拖延戰術，謝里夫施出了撒手锏，要求自己陣營的部長退出內閣。扎爾達里似乎全然“忘記”了只要聯合穆沙拉夫和總統旗下的50多位“領袖派”議員仍然可以狙擊謝里夫的進攻，保住穆沙拉夫(扎爾達里可以不在乎這件事)，同時也向巴基斯坦全國上下宣告誰才是聯合政府的主宰(扎爾達里不應該不在乎這一點)。人民黨 似乎被謝里夫的威脅嚇壞了，扎爾達里甚至跑到印度去發表自己要廢黜總統的言論。

8月18日，面對彈劾威脅，無法保證“領袖派”議員繼續效忠的穆沙拉夫發表電視講話，辭職下野。從2007年10月6日算起，穆沙拉夫的第二個總統任期僅僅維持了10個月零12天，比之前阿尤布?汗和齊亞?哈克兩位軍人總統的第二個總統任期還要短。

穆沙拉夫的結局

巴基斯坦的四位軍人總統——阿尤布?汗、葉海亞?汗、齊亞?哈克、穆沙拉夫，再算上曾經擔任過國防部秘書的伊斯坎德爾?米爾扎——其中的四位被迫辭職，一位神秘死亡。軍人總統無一例外的遺憾結局，反映出了巴基斯坦各政治集團之間實際力量對比。在巴基斯坦的權力金字塔結構當中，基礎最牢固、持久力最強的不是軍人集團，更不是宗教勢力，而是體現民族和地域特征的世俗政治豪門世家。

阿尤布?汗和穆沙拉夫都來自巴基斯坦中下層，前者是小軍官的后代，后者作為印度移民更是毫無根基可言，但都在軍隊中上升到了頂峰。這種經歷在軍隊以外的政治集團中是不可想象的。

反觀謝里夫、布托-扎爾達里家族，分別是旁遮普省和信德省的政治經濟豪門，家族勢力龐大。巴基斯坦獨立后的文官政治，基本上就是旁遮普和信德豪門之間的家族游戲。中下層出身的軍事將領雖然能每隔十年終結一次豪門政治，但無法消除后者的強大影響力，反而在執政一段時間后均不得不向豪門尋求支持。

穆沙拉夫依靠軍隊的支持流放了謝里夫，拒絕布托夫人回國，但無法鏟除謝里夫家族和布托家族，而當穆沙拉夫因為反恐戰爭陷入困境的時候，便無力阻止國內的豪強重返政治舞臺。

而東山再起所需要的龐大資本卻是穆沙拉夫所不具備的。穆沙拉夫根本沒有任何家族勢力，孑然一身。因此，穆沙拉夫的辭職很可能即是其政治生命的終結，不論是蟄伏國內還是流亡海外，穆沙拉夫卷土重來的可能十分渺茫。同時，軍方影響力也遭到嚴重壓縮，暫時退出政治舞臺。巴基斯坦政治由此恢復到傳統豪強政治時代。

穆沙拉夫個人生活也很難再由自己主宰。謝里夫想將穆沙拉夫送上法庭，而藏在大山中的塔利班們更是叫囂著要用炸彈給他“送行”。

誰來收拾殘局

穆沙拉夫的去職直接引起了兩個問題：第一，誰來接任總統；第二，未來的巴基斯坦是誰人的天下。

日前，人民黨提名扎爾達里作為自己的總統候選人。從任何一個角度衡量，這個主意都讓人很難理解。兩個主要執政黨在競選期間都把恢復議會制作為主要口號，并承諾要限制總統權力，使新總統成為純粹象征性的職務。除非扎爾達里打算擔任一個有名無實的總統，否則人民黨就不得不在總統選舉后立即背信棄義，反對恢復總理制。

第二個問題與前者直接相關，議會制下，總理自然而然地是國家的主宰。謝里夫早已表明了其三度出任總理的愿望，而就在穆沙拉夫辭職后短短幾天，謝里夫便故技重施，威脅說如果不立即重建最高法院就退出聯盟。而重建最高法院將使謝里夫獲得司法權的有力支持，為回到總理府奠定堅實的基礎。

就目前態勢衡量，扎爾達里似乎掌握更多的政治資源，但實際上謝里夫的潛力要強大許多。謝里夫來自巴基斯坦政治經濟的核心省份旁遮普，該省的國會議員占了巴基斯坦下議院的一半。而反對黨領袖派原本就是穆沙拉夫從謝里夫陣營拉出來的一派勢力，重歸謝里夫旗下順理成章。只要雙方合并，謝里夫就會擁有超過人民黨的席位。如果再次舉行大選，人民黨已經沒有了布托夫人遇刺的悲情效應，失去執政權的可能性極大。

因此，有觀察家預計，在即將到來的謝里夫-扎爾達里對決當中，除非出現重大意外，前者將憑借經驗、聲望和實力獲得勝利。謝里夫的時代，或者說第三個謝里夫時代正在向巴基斯坦走來。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