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紅漫

從相機抉擇到單一規則,實現了對第一次調控邏輯的否定,而今日對單一規則的再否定,可謂是人類面對經濟波動的思維升華。
始于去年年中的次貸危機演繹至今,其影響之大、波及范圍之廣超乎了之前的預料。最明顯的例證即美國五大投資銀行的全線崩潰。貝爾斯登被并于摩根大通,雷曼兄弟徹底破產清算,美林則草草委身于美國銀行,而碩果僅存的高盛和大摩亦是茍延殘喘,不得不低頭求助于商業銀行。
金融界當永遠銘記2008年9月22日。在這一天,大摩和高盛正式轉型為銀行控股公司,至此,美國徹底告別了獨立投資銀行的年代,從此華爾街再無投行!
造化弄人,世事如棋。就在去年,國際投行的風光尚幾近極致,各大投行賺得是盆滿缽滿,員工更是拿到天價紅包。誰料想,短短一年的時間,華爾街精英的結局是拿著紙箱子黯然離開。對于此次金融市場的巨大波動,相關的解讀已是汗牛充棟,無需再做復述。除此之外,筆者認為,五大投行的轟然倒塌,讓市場更加深入地理解經濟周期波動規律,或將再次修正宏觀經濟理論學說。
經濟運行如同潮漲潮落,永遠是盛極而衰、衰極而盛。只是面對這造物主既定的波動規律,各國調控當局從來沒有低估自己干預波動的能力。上世紀30年代美國金融危機后,凱恩斯的干預經濟理論大行其道,核心就是四個字——相機抉擇,說白了就是“火旺了澆水,水涼了添火”。這一理論看似無懈可擊,至少在字面看來,調控部門已然擁有了削峰填谷的本事。但理論的分析精辟,卻未必意味著現實效果的理想。何謂峰、何謂谷、如何相機抉擇,面對著一個個具體的調控問題,調控當局受制于人類認知能力的局限,甚至由于政策效果時滯等問題的存在,把“削峰填谷”變成了“削谷填峰”。滯脹,即通貨膨脹與經濟衰退現象的同時出現,最終成為凱氏理論無法醫治的癌癥,也宣告了這一理論被摒棄。
此后,主張單一規則的貨幣主義政策大行其道。所謂單一規則,就是要放棄繁復不堪的“削峰填谷”目標,調控政策當局僅僅負責把控貨幣發行規模,使之與經濟增長幅度一致即可。依照這一簡單規則,宏觀調控當局視貨幣為唯一目標,而對微觀主體在貨幣規模框架下的行為,則鮮見監管與干預。問題恰在這里,調控當局低估了宏觀、微觀經濟之間的界限。其中的要害在于,貨幣總量并不僅僅體現在央行自身的財務報表中,以五大投行為代表的發達金融機構透過所謂的金融創新,能夠創造數不清的隱形貨幣。
所謂的次貸危機正是如此。次貸針對的是本不具備買房能力的中低收入階層,通過所謂的金融創新,讓他們能夠在前三年享受超低,甚至是免息的貸款利率。因此,大量沒有還貸保障的資金被貸出。更為重要的是,這些低質貸款還被投資銀行予以包裝,作為抵押品用于銷售發行債券融資,而債券融資資金又再次轉手成為銀行進一步發放低質貸款的資金。資金的周而復始,一筆筆劣質貸款最終被數倍甚至是數十倍地放大為現實的貨幣供給。由此,伴隨美國持續8年的房地產繁榮周期,人為創造的劣質貨幣吹起了一個龐大的金融泡沫。而刺穿這一泡沫的利器就是房價的止漲下跌,今日之次貸危機恰由此而來。
因此,需要修正的不只是那些創造貨幣的投行,還有被奉為圭臬的經濟調控理論。弗里德曼創造的貨幣理論一統天下,已然近四十年。單一規則的調控思路固然看似化繁為簡,能夠讓政府超脫于俗事。但這只是表面,五大投行最終無不是要靠政府信用予以維護,才能夠慘淡維持。華爾街獨立投行的消亡與政府的強勢介入,恰是對調控當局試圖超脫市場的反諷。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調控思路要回復到政府的強勢干預,因為行政權力永遠只會試圖越界而不是限權。但硬幣的另一面,超脫的單一規則同樣不足取,甚至最終要動用納稅人7000億美元的巨款來埋單。從相機抉擇到單一規則,實現了對第一次調控邏輯的否定,而今日對單一規則的再否定,可謂是人類面對經濟波動的思維升華。
就此而言,次貸危機的爆發,對于經濟和金融理論界提供了難得的歷史機遇。否定之否定后,調控政策的基本原則究竟何去何從?自凱恩斯和弗里德曼后,再未誕生能與二人齊名的大師泰斗。但所謂時勢造英雄,不妨讓我們共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