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你債券的啟示

江　迅

永遠別相信房地產經濟；永遠別相信按揭代理商；永遠別相信估價人員；永遠別相信華爾街與評級機構；永遠別相信惡名昭著的金融界游戲規則。

71歲的趙喜春，是買了雷曼兄弟迷你債券的投資者。他向記者出示銀行文件的副本，副本首頁用圓珠筆寫著兩個名字：趙喜春和張美鳳，字很秀麗，但不是他倆寫的。翻開內頁，文件簽字才是他們的真跡，笨拙的字體，就像幼兒園孩子學寫字。他倆都不識字，只會寫自己的名字。

趙喜春22歲時，由潮州來香港打工，在一家酒樓點心部，月賺60港元。婚后，趙喜春最初在街邊擺點心攤，后來跟朋友合伙開大排檔，月賺數百港元。做生意失敗后，他替人打工，在地盤附近的街邊檔炒菜，而后又辦起自己經營的大排檔，直到年老歇手。

他妻子在家縫紉車衣，做手工膠花（塑料花）幫補家計，勤儉持家，連麻將都不玩。他倆一生積存了50多萬港元，預作自己的“棺材本”。他們家附近的銀行，他倆進進出出都有30多年了。那天，趙喜春去銀行做定期儲蓄，一名廖姓小姐請他進專用小屋，向他介紹買迷你債券，說老人家買這樣的債券最好，半年收一次利息，5年后收回本金。趙說這些錢是自己老兩口的“棺材本”，不能有任何風險。廖姓小姐說絕對不會有風險，穩賺不賠。于是，對金融投資一竅不通的老趙讓妻子帶上家里的3萬港元來銀行。按廖小姐的要求，他倆顫顫抖抖地描下自己的名字。

他倆也由此成了雷曼兄弟迷你債券的投資者。迷你債券多是3至5年期，銀行有權提早贖回，票息固定，只是合約列名的數家公司中，任何一家出現信用事件，以后便沒有票息。這些公司往往又是大眾市民所熟悉的銀行企業。其實，債券的發行者是由雷曼成立的一家公司SPV，受雷曼擔保。當像趙喜春這樣的投資者買入迷你債券時，實際金額會繳到SPV。SPV將這些投資的錢用來購買其他資產，作為迷你債券的抵押品，而這次香港人買的抵押品，就是令聞者色變的“債務抵押債券”（CDO）。此外，雷曼和SPV之間，做了一系列金融衍生工具，去對沖SPV跟迷你債券投資者對賭的風險，于是SPV將風險轉移去雷曼，并用CDO和這些衍生工具的現金流，支付迷你債券的利息。

上述這段文字，在專業人士眼里已通而俗之了，但很多讀書人依然云里霧里，何況連字都不識幾個的趙喜春夫婦呢。美國投資銀行雷曼兄弟9月倒閉，一場驚人的金融海嘯，一夜蒸發億萬美元，其余勢無比洶涌，香港成千上萬雷曼迷你債券投資者首當其沖。近日，面臨血本無歸的近千投資者，上街游行，沖擊銀行，到立法會請愿，抗議銀行以不良手法誤導、隱瞞、詐騙，不滿政府缺乏監管。

一名年近70歲的商人，向記者訴說自己原本生活無憂，在銀行職員游說推銷下，購買了包括雷曼迷你債券等金融投資產品，他根本不了解買入的產品有杠桿風險，如今過億身家蒸發。這名投資者寢食難安，一說起就潸然淚下。當下香港投資者，有自殺而身亡，有萌死念求醫，有抑郁癥爆發。盡管政府和銀行正在出招拯救，但雷曼投資者的一大半投資是收不回來了。

雷曼黑洞在擴大，倒閉惡潮正蔓延。人們關注，美國政府那7000億美元，真能整頓臭名昭著而依然玩命喪賭的華爾街秩序，真能拯救日暮途窮的“資本帝國”自由市場嗎？

香港那么多家銀行向普通存戶推銷高風險結構的投資產品，而匯豐和恒生銀行獨善其身，沒有參與分銷這種迷你債券。它們在內部審批中，斷定這類產品的結構過于復雜，不宜賣給普通零售客戶。看來，只要有嚴格的審核機制，迷你債券風波是可以避免的。

香港人近日在熱讀比特納的《次貸經營者懺悔錄》一書。作者比特納是美國一家次貸公司老板，他揭露說，次貸經營者就是“毒販”，華爾街投資銀行就是“玻利維亞大毒販”，他告誡讀者：永遠別相信房地產經濟；永遠別相信按揭代理商；永遠別相信估價人員；永遠別相信華爾街與評級機構；永遠別相信惡名昭著的金融界游戲規則。

那些金融衍生工具，原本是行內人才懂的，都成為引君入甕的工具。半年前還興沖沖趕著入市，半年后今夕何夕？兵荒馬亂中，香港人有一種莫名的躁動。靜心思索，該學會點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