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達智：要時尚，也要個性

木　曉

時尚就是雷同的，另類的東西不可能時尚。想要個性的話，就要看自己是否有膽量做個另類的人。

第二次出現在“萊卡ＴＭ魔法天裁”評委席上的鄧達智，顯然更適應選秀節目的氣氛了。這檔節目里暫時還沒有出現讓人又愛又恨的“毒舌”評委，但當鄧達智說出“設計師該懂得什么是潮流。你這個設計太老土，以前有人用過，不是50年前，而是５個月前”時，觀眾們也體會到了專業人士對“設計”的別樣要求。

他是時裝設計師，是專欄作家，是電視主持人。他最喜歡街頭服裝，喜歡在很多沒有被“時尚同化”的城市里，觀察街上來往的人們的穿著，尋找自己的設計靈感。和這樣的設計師聊時尚，會讓平凡的你我收獲更多的自信。

沒有百分百完美的設計

記者：你為國內外很多設計師大賽當過評委，這次出現在“萊卡ＴＭ魔法天裁”的評委席上是否會有特別的感受呢？

鄧達智：我有過很多次當評委的經驗，也上過電視，但在電視上給一個長達幾個月的比賽當評委，還是第一次。平時我們當評委，只是要求大家安靜地打分，不用在比賽過程中和設計師進行交流。第一次給“萊卡ＴＭ魔法天裁”當評委時很不習慣，我想說的東西其實很多，但又覺得如果說得太清楚，太直白，好像有點不尊重對方，當時就說得比較斯文。今天再當評委，我就說得更直接些了，節目的出發點應該也是這樣的。

記者：把時裝設計比賽推向電視屏幕，有價值嗎？

鄧達智：這太好了。從前那些設計比賽，設計師只有在獲獎后才可能被媒體訪問一下。但“萊卡ＴＭ魔法天裁”這種選秀模式，幾個月里媒體不斷在“推”你，到時你還沒有被推出名氣的話，那就是你個人魅力有問題了。現在的中國，那么多的城市，那么多的年輕設計師，能走到出名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

記者：這些參加比賽的年輕設計師，打動你了嗎？

鄧達智：他們在設計之外還需要自己制作衣服，這點讓我感動。現在很多的設計比賽都是設計完后，尋找有經驗的師傅來制作衣服，很多設計師不一定懂得如何制作。畫草稿然后在電腦上打樣是比較容易的，但一百個設計師里沒幾個人能真正做好一件衣服。這次比賽對選手們的要求是全能設計師，考驗他們從設計到制作的能力，這是很大的挑戰。

記者：他們都很年輕，是否會存在一些通病和不足呢？

鄧達智：如果一定要說通病的話，那就是在設計上太努力，堆砌了太多的東西。好的設計師是要有能力拿走一些東西的，99％的設計師都堆砌了很多，但這也是一般年輕設計師都有的通病。說到不足，所有設計師都有不足，不是說年輕就會有不足，即使我自己也有。我以前當評委，有些沒拿到獎的設計師會問為什么，他們覺得自己的作品已經很完美了。其實任何設計都有不完美的地方，百分百完美的設計，不是人能穿的衣服。

記者：這樣的電視選秀節目對時尚產業有什么促動嗎？

鄧達智：這樣的節目很有推動能力，等到第二季時我相信肯定會有更多的設計師來參與。而且不光是業內人士，其他人看到這個節目，也會對服裝行業產生不同的看法。LYCRA(萊卡)纖維品牌在中國時裝尤其是年輕設計師的推動上做了很多工作，我在臺灣和內地都參加過LYCRA(萊卡)纖維品牌推動時裝業的發布會，也為他們當過不同比賽的評委，這些對中國時裝的推動是很重要的。

記者：“萊卡ＴＭ魔法天裁”也邀請了財經和社會學方面的專家來當評委，很多觀眾不理解這樣的做法。

鄧達智：服裝是做給不同類型的人穿的，設計師的設計不是給自己和朋友的，而是面對社會大眾的。評委中應該每次都有其他行業的，比如在銀行里的那些OL上班族，他們會考慮這樣的衣服適合怎樣的場合。還有攝影師也很重要，他們對服裝的造型和顏色的要求都有自己的要求，他們的眼睛里有自己的想法，他們才能感覺出服裝的味道，一般設計師不一定有這種能力。

另類不可能時尚

記者：很多人覺得時尚是屬于明星的，和普通人的生活總有距離。設計師應該直接影響普通人的生活嗎？

鄧達智：設計師的設計不應該只是用來給明星走紅地毯的，那個不是服裝，那個即使在舞臺下也還是戲服。我最喜歡的設計還是街頭服裝，和平常人的生活相結合的衣服，而不是概念。

記者：你說過，懂服裝的人太少。怎樣理解時裝和服裝呢？

鄧達智：時裝，就是那些流行的東西。我沒有看到一個年輕人穿得不好看的，他們會去剪最新的發型，他們懂得穿什么顏色和圖案來表現他們的個性。他們很理解時裝，懂得如何利用時裝來展現自己。但懂服裝是另外一回事，服裝的背后蘊含著很多歷史。就好像我們在比賽中當評委，我經常看到很多很好的作品，但給選手的分數并不會太高。因為評委都是比較有經驗的設計師，看到那些在服裝歷史上已經看到過的設計時，雖然他們做得很好，但我們給分數不會很高。因為對我們來說，這不是最新的，也不是最原創的了。

記者：那時尚是什么呢？

鄧達智：對我來說，時尚就是在同一個時間里，大家同時喜歡并認同一樣東西。時尚是最平常的，是需要市場來支撐的。一個好的設計不一定是時尚的東西，好設計可能是很多人接受不了的。

記者：大牌就是時尚嗎？

鄧達智：大牌不是時尚，大牌就是提供一些時尚的元素。然后其他如ZARA和Giordano等品牌，他們去看大牌的時尚秀，拿走一些元素，變成一種時尚。就好像有的服裝30年前已經流行過了，也一直都有人穿，很多人都喜歡這種舒服的風格。前兩年一個品牌忽然又做了這個風格，然后全世界都開始流行這個風格。

記者：整個社會就在說如何更時尚，但都時尚了，卻也雷同了。怎樣才能保持個性呢？

鄧達智：時尚就是雷同的，另類的東西不可能時尚。想要個性的話，就要看自己是否有膽量做個另類的人。現在很多年輕設計師喜歡設計“結構”的東西，因為這些東西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如果你是OL上班族，你不可能穿這些“結構”的服裝，因為這就是另類的表現，而不是時尚。但過了一個階段后，另類的東西也會變得普通和平常，把一些另類的元素融入日常中，這就是時尚了。

記者：你多次說過，宋慶齡是最會穿衣服的中國女人。還有其他人嗎？

鄧達智：會穿衣服的中國女人很多，像宋慶齡那樣既穿出自己的個性，也穿出中國服裝的經典，還加入了西方時尚細節的人，沒有幾個的。其實我選出的名單很長的，她是最經典的一個，陳方安生和蕭芳芳穿衣也很有味道，王光美也是一種典范。我很少選擇藝人和明星，他們的著裝不需要自己去想，會有人給他們挑。有些人甚至連說話都不用的，訪問時都由經紀人回答問題的。那些人穿得很時尚，但沒有個性。

記者：你自己的穿衣風格呢？

鄧達智：我的衣服以舒服為主。我常常出門在外，所以衣服一定要輕，一定要有彈性，清洗的時候也容易處理。

記者：你現在穿的T恤好像就是含有LYCRA(萊卡)纖維的，作為一個國際知名設計師，你對LYCRA(萊卡)纖維品牌的印象如何呢？

鄧達智：我是LYCRA(萊卡)纖維的fan，從剛開始當設計師時，我就比較偏愛加入LYCRA(萊卡)纖維具有極致彈性這樣的元素，來激發我的設計靈感。衣服要有彈性，沒有彈性的衣服不太好穿的，有彈性的衣服就好像我們的第二層皮膚，LYCRA(萊卡)纖維讓我們好像穿著自己的皮膚一樣的舒適。

記者：今年LYCRA(萊卡)纖維品牌的宣傳主題“Some Clothes Love You Back——衣隨心,真換愛”,認為衣服是有情感的，你贊同這樣的看法嗎?

鄧達智：自己用心選擇的優質衣物是帶有情感的，我覺得這樣的說法非常地妙。就好像很多非常前沿、華麗的衣服，給模特在T臺上穿，或者明星在紅地毯上穿，看上去很光鮮，但其實穿完回到后臺，贊助的時裝公司已經等著收衣服了。我真正喜歡設計的衣服是街頭的，我覺得要以一種平常的心態來看服裝，而不是一定要高高在上的那種，衣服要和生活結合，平常一直能穿，而且帶來舒適感的衣服才是最好的。

中國機會

記者：現在大家都看見中國本土設計師的崛起。

鄧達智：他們很厲害，而且發展很快。每一年出現的那些新設計師的設計，差不多是其他國家設計師需要５年時間才能完成的。

記者：國內的設計師和模特，越來越受到國際的重視，現在是中國設計的好時機嗎？

鄧達智：現在是中國設計師最好的時機，但不是時裝界最好的時機。說是設計師的好時機，那是因為越來越多的品牌比如LYCRA(萊卡)纖維品牌，看重國內的設計師，愿意為他們搭建一個展示自己才華的舞臺。現在中國的設計師和模特在國外慢慢出名，這和國內市場的承受能力有關，我們這邊可以開多少家店啊！國外品牌在歐美已經沒有再開發的空間，不來中國的話根本不能再往高處走的。現在還沒到我們最好的時候，我們的文化還沒到能夠影響外國媒體和普通人的地步，至少比不過日本文化的影響。在他們還沒有認識我們文化的時候，他們不可能接受我們的原創設計。中國的文化還需要做更多的公關，讓國際人更多地來認同我們，才能幫助中國設計師的推廣。

記者：中國設計師一直以進軍國際時裝周為榮。偶爾西方時尚界出現了中國風，大家都會歡呼雀躍。你覺得呢？

鄧達智：我看過好多次不同年代中國風的出現，國外設計師沒有發揮余地的時候就喜歡中國、印度、日本、南美洲和非洲的元素，幾年一個輪回。以前看到中國元素時很興奮的，后來我發現他們還是不理解中國文化，不理解中國服裝的文化，對中國服裝也沒有特別的感受。這種中國元素更多還是出于宣傳上的考慮。

記者：上海給人的印象是越來越時尚，那和紐約和巴黎這些時尚之都相比較呢？

鄧達智：有些時尚城市里的人們不一定很時尚的，當然這個城市里肯定有一個群體對時尚很留意。就好像紐約是時尚之都，但你去了紐約后就會發現，除了幾條街，紐約街頭的人都很普通。巴黎也是這樣，人們平時都穿得很普通的。在上海，有一個越來越大的群體穿得比較時尚，不同的是其他城市有著自己的個性，就好像東京人和香港人的服裝很有個性，不論這些是不是時尚。上海的年輕人穿得很時尚化，但有上海的個性嗎？這些個性在其他城市也都存在的。反過來說，阿瑪尼來上海時去了很多弄堂，拍了很多照片，因為他覺得這是上海的個性。但上海人會奇怪，為什么要去這些地方拍呢，它們不能代表現在的上海啊。但對很多人來說，這部分才是最original（本真）的上海，是其他城市沒有的風格。

記者：怎樣才能穿出屬于上海的個性呢？

鄧達智：本土設計師的力量是一部分，但最重要的是城市里人們的感覺。等到大家都不滿足跟著歐美走，而是要走自己的路時，本土設計師才有發揮的余地，否則做什么設計都是無用的，因為整個城市的氣候還沒到。還有，無論是年輕設計師還是成熟設計師，應該做些對服裝文化有影響力的設計，而不是跟著潮流走。記者：你曾經說過，香港時尚圈包容度很大，而內地的時尚品牌可能只有大牌的和廉價的。你這幾年也一直在內地發展，這樣的狀態是否有所改善呢？

鄧達智：在大城市里已經有了改變，比如在上海，大牌和廉價的中間，已經出現了一批年輕設計師的作品。他們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做一些個性的設計，雖然不是讓他們一飛沖天的感覺，但還是能讓他們生存下去，讓他們還能擁有斗志，這和過去不同。有設計能力的國家和城市都走過這樣的路，沒有這些年輕設計師的身影，沒有這樣的市場來支持這些年輕人，這個地方的設計是沒有將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