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雪災看國強國弱

童大煥

今天的中國經濟總量已達到世界第四，但2008年春節前后的冰雪災害，卻像一面鏡子照出了中國這個人口和經濟總量大國的某種脆弱性。幾場暴雪竟導致20個省區供電中斷，交通癱瘓，百余人死亡或失蹤，受災人口超過1億，直接經濟損失就達1000多億元。

古今中外，每當災害發生，行動最迅速的往往是民間組織和掌握信息最及時的地方政府。但此次特大雪災發生最嚴重時刻，在數以萬計的人們被困現場，很少看到民間組織及時組織民眾參與到一線的救災援助中。由此凸現了民間組織在中國不僅成長緩慢，即便已有的也相當遲鈍，相反，很多地方花力氣勸說人們不要街頭施舍，有的城市地鐵廣播不就每天無數次播出“共同抵制乞討賣藝行為”而理直氣壯毫無愧色……

而此次地方政府的救助行動嚴重缺位也不必諱言。1月10日在某些地區大雪開始成災，因為缺乏早期預警系統，相關地方政府都未啟動實質性的救災體系，直到2月1日中央宣布成立災害應變指揮中心，局面才開始改觀。此時災害已發生20天之久。著名歷史學家黃仁宇先生在談到中國歷史上中央集權制度形成的原因時說，傳統中央集權制度乃是為了對付頻繁的水患應運而生，集權化體制有利于調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支持救災。但是，有這個能力未必有這個直接動力。災害發生時，地方政府普遍反應遲鈍。當中央政府深度關切，核心層的政治局常委悉數出動，胡錦濤總書記、溫家寶總理更是率先垂范之后，各地的救災援助才變得“靈活”起來。這又一次暴露了地方政府公共服務常有常見之積弊：上面不動，下面不會動。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阿瑪蒂亞森在談到他對世界史上饑饉和災害的專題研究結果時曾說：民主體制下自下而上的壓力可以成為政府足夠的動力，反之，這個動力就弱。在此次突如其來的雪災導致交通通信阻隔這樣的“孤島”面前，我們如何更加有效地遏止平時日益擴張的稅收和自身管理成本增加的沖動，從而實現日積月累的“藏富于民”，這值得深思。在一個“基層富裕”的社會，即使在特殊情境下個別地區被困為孤島，民眾的抗災能力也更強，能夠堅持的時間也更長。那時的政府，可以更多地只考慮提供如氣象預警、電力、交通、電信暢通、信息公開等公共服務以及制度性的救災保障體系，而把其他緊急的救災任務還給當地民間慈善組織、社會公益團體和保險等機構。

雪災還暴露出基礎設施建設的脆弱。從供水管道的防寒性能，到高壓輸電塔鋼架承重設計標準，等等，也許都要向青島當年德國人制造的城市下水管道學習。雖然不可能要求基礎設施建設都能抵御百年一遇的天災，但是要求幾十年不過時應不為過。這些年來地方政府財收大增，幾十上百年不過時的樓堂館所幾乎遍地開花，但基礎設施建設是否同步發展了呢？特別需要一提的是，雪災還充分顯示，中國的壟斷企業，恰恰是中國經濟和社會的最短板！鐵道部門管理的混亂和鐵路資源的短缺再清楚不過地展現在世人面前。京廣線一斷，全國鐵路幾乎癱瘓一半；信息不暢通，全國各地多數遭遇晚點的旅客都處于茫然無知、信息全無、孤獨無助的“傻等”狀態；車輛調度混亂，不該跑的彎路亂跑，該跑的車卻不跑……就在春運前夕，鐵道部新聞發言人在回答《南方周末》記者提問時為壟斷辯護說，現在鐵路90％以上的貨運能力放在國家重點物資運輸上；鐵道部現在承擔大量的國家運輸需要，完全是從國家利益出發的，靠市場機制難以保證。的確，中國政府之所以保留電力、鐵路、石油等行政性壟斷企業，不就是為了預防短缺、保障供應嗎？但近年來實際情況卻適得其反，總是一些壟斷企業出現短缺：發電企業缺乏積極性庫存大量的電煤，從而突發狀況到來時措手不及；而壟斷造成鐵路投資不足、效率不高、運力配置失當和運力基礎設施結構不均衡等；大量閑置的社會投資卻無法有效進入鐵路系統。平時屢屢的“油荒”和城鄉停電，司機們和居民們早已經習以為常。大災當前，出問題最大的還是鐵路、供電等等國企壟斷行業，難道只是偶然？人們在平時吃盡了壟斷企業質次價高、腐敗低效的苦，國難當頭，雪災當頭，我們看見總書記、總理率先奔赴抗災前線，之前，我們沒有看見鐵道、交通、民航、電力等部門主官深入第一線，在調用內燃機車疏散民工問題上，鐵道部與廣州市居然為費用爭執不休，最后還是由溫總理拍板解決。

災難和危機是一面最真實的鏡子，但愿我們能夠吸取教訓，從國強國弱的高度上重新思考打破壟斷、還權于國、還利于民這一性命攸關的問題。

災難面前，有人感嘆治國之難。是啊！但這個難易也是相對而言的，如果把所有的權力都集中在政府身上，自然使所有的責任都落在它的頭上，治國就更難了。從國強國弱的角度看亦是如此：市場強則國強，民眾強則國強。否則，如果民眾積貧積弱，一盤散沙；市場發育不全，關鍵時刻，民眾連同它所在的國家就有可能陷入不堪一擊坐以待斃的境地。（作者系北京資深時政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