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一個民強的社會

朱學東

我們生活的信念，在這個秋天遭遇了重挫。有害奶粉事件披露之后，甚至，我都不敢回答小朋友“以后能喝什么奶”的問題。

對造成事故各個環節的問責查處是相關部門的職責。改革開放30年來，為了保護民眾的身心健康與生活質量，中國各級政府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無論是常態管理還是應急處置，在食品藥品安全、安全生產，還是環境保護等方面，從事前層層審批，到生產開發過程的監督，到事故之后的嚴厲查處和索賠，皆已經逐步形成了一系列相對完備的安全監督管理的法律法規和制度（在食品安全領域，相關法律草案也正在征求意見過程），監管職責分工明確，一旦出現重大責任事故，從行政到司法各個層面，運動式的問責力度巨大，成績也是有目共睹的。然而，這并未能阻止類似問題接二連三地出現。

有論者指出問題所在，包括諸如企業為片面追求利潤而缺乏社會責任、生產者缺乏基本的職業道德和良知、地方相關利益者監管缺位以及部分人員的腐敗和相互勾結、輿論監督的缺位等等。

仔細檢索近些年發生的藥品、食品和礦難等類似事故，不難發現，每次重大事故發生后，相關部門沖在了第一線，從查處到安排索賠，盡心盡力。毋庸諱言的是，相關部門在事前審批和對生產銷售過程的監管中并不是萬能的，指望他們事無巨細確保萬無一失也是不科學的，遑論中間也還可能存在失職和利益勾連的問題。

除了政府管理部門應盡之責外，對損失的追索和責任的追究也是法律賦予受害者以及相關利益群體的權利。奇怪的是，每次事故的受損群體以及相關利益群體基本上群體性失聲，鮮有明確的權利宣示。在事故發生后，不乏出現相關部門越俎代庖，在索賠維權等方面主動為民做主的情況。顯然，這里邊出現了政府部門和民眾之間各自角色的紊亂,民眾作為事件主體的地位無形中被弱化甚至湮沒了。

無論是在遭遇損害之后的自身利益維護上，還是在日常的社會生活和政治生活中，民不強一直是一個突出的問題。究其背后，是整個社會對民生民權的實質性漠視，本質上是一種精英政治的思維，不相信民眾，拒絕民眾參與。而民眾在司法層面追索損失和追究責任方面的缺位，不僅難以充分表達和實現自身的權利，也會使精英思維進一步膨脹，導致民眾的進一步邊緣化，失去對于自身利益相關問題的話語權，最終形成惡性循環。

“弱民政治”在中國有其歷史傳統?！渡叹龝贩Q“民弱國強，民強國弱，故有國之道，務在弱民”。在一個沒有個人權利的“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時代，“弱民強國”自有其真理性。然而，歷史同樣告訴我們，自歐洲文藝復興以來，個人權利成為天賦或者法律賦予的權利之后，一個民眾和社會組織處于絕對弱勢的國家，是難以真正實現向現代意義的大國強國轉型的。

只有民強，民眾才能維護自身的權益。美國影片《驚爆內幕》中，電視節目王牌制作人伯格曼，和被大煙草公司解雇的備受良心折磨的維根，沖破重重阻力，一起錄制了一集關于煙草危害的專題，然后前往密西西比州出庭作證控告煙草公司。然而，煙草公司申請言論禁制令，維根也妻離子散，錄制的節目遭禁播。但維根和伯格曼面對內心的正義，一直堅持到贏得勝利。電影背后的事實是，1990年代末以來，在美國司法體系以及地方政府的支持下，美國民眾在多起訴訟中已經迫使勢力強大的煙草公司向受害者支付了數百億美元的巨額賠償，而且這一勢頭仍在持續。

因此，至為重要的是推進民強社會的建設。所謂民強社會，實際上指一個真正重視民生民權、由安全、快樂、自信、自強以及能夠在各個領域里實現自我選擇自由發展、而毋須他人代庖的民眾構建的社會，讓民眾的歸民眾，政府的歸政府，政府只是在民眾力量不及的地方提供服務和支援。長遠看，一個民眾力量強大的社會，是對政府實現有效監管的強大支持，也才能真正改變惡性事件中政府和民眾角色的困境。因此，政府除了有效履行法律賦予的職責外，也應幫助民眾盡快強大起來，在民眾依法維權活動中作為民眾的支持者和法律的維護者，而非其他角色。

某種意義上說，民強社會的建設也契合了以人為本的執政理念，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最終指向也是實現每個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從權利由政府本位到社會本位是一個不斷回歸的過程，不斷地還權于社會還權于民也是下一步改革的應有之義。

從這個意義上說，今次有害奶粉事件也應該成為追求一個民強社會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