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鐵男
阿其克庫勒火山群位于新疆于田縣以南約120公里的青藏商原西北緣的西昆侖山,當地人稱這一帶為喀拉塔什勒克,意為“黑石灘”,這里分布有11座火山堆,其火山熔巖面積達250平方公里。整個火山群處在海拔4500米以上,是大陸上最高的火山群之一,這些火山幾乎均為中心式噴發,形成圓錐狀或截頂圓錐狀火山錐。其中最大的是阿其克庫勒火山,火山口直徑約一百米,被命名為烏魯克庫勒盆地的一號火山。據資料記載,1951年5月27日上午,阿其克庫勒火山噴發,它一度標志著中國惟一的活火山在青藏高原誕生。但在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中國科學院對青藏高原進行的第五次科學考察中,經過對火山黑色玄武巖風化程度的分析,認為1951年的火山爆發并無巖漿噴出,從而對其是否為活火山產生疑問,阿其克庫勒火山最近一次爆發的準確年代和強度均無最終定論。
出師不利的八公里

普魯村深藏于塔克拉瑪干沙漠南沿昆侖山前山之中,源于昆侖山的克里雅河谷蘊藏著沙黃金,世代居住在這里的維吾爾人主要以淘金和放牧為生,普魯在維吾爾語中正是“錢”的意思。普魯村在歷史上也是進入西藏的門戶,從這里到西藏有一條高原秘道,曾在軍事、商務和民間交往等方面發揮過獨特的作用,1950年,解放軍開始在這條高原秘道上筑路,但最終僅鋪設了伸向新藏高原野馬灘的169公里路基,西藏和平解放后筑路也就停止了,當年在阿拉叫依要塞附近架設的惟一一座木橋也已坍塌。據普魯村的老人講,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汽車從這里通過。由于這里交通極為不便,人們幾乎很少與外界聯系,我們九個人的突然到來幾乎成了村里家喻戶曉的頭號新聞。
雖說一千多口人的普魯村是昆侖山前山中最大的一個村落,普魯的村民得知我們這伙人是從烏魯木齊專程來看火山的,都不可思議地搖頭,甚至有人問我們:“公家每天給你們多少錢?”所有的人都認為這個季節我們不可能到達火山。晚上我們通過村里會漢語的小孩好不容易說通了依塔洪和阿曼兩人為我們做向導,并幫助我們出高價租用了三頭毛驢馱運物資。出發前我們根據地圖擬定了詳細行程,根據以往的山地徒步速度,計劃第一天行軍趕到蘇巴什,地圖顯示從普魯村到蘇巴什直線距離不足三十公里。

昆侖山的冬天極其寒冷,初五我們離開普魯村時正趕上一場大雪氣溫一下子降到零下二十多攝氏度。離開普魯村南行六公里到達地勢險要的阿拉叫依山口,在山口的高臺處有一個殘墻大院,是南疆邊陲自清代一直延續到民國時期的一處軍事要塞。離開這里,由于木橋坍塌,不得不沿著陡峭狹窄的山間小道繞行,海拔也開始急劇攀升,腳下幾百米深的河谷讓人心驚膽戰。傍晚七點多天空開始飄雪,隊伍翻過幾個海拔三千多米的山梁后又下降了二百多米進入普魯河谷,再往前就是海拔3600米的小達坂和海拔3700米的瓊達坂。站在谷底仰望,隱約可辨的“之”字形小徑“天路”般一直延伸到云霧之中。向導告訴我們,翻過前面兩個達坂至少要用一天的時間,我們只能在谷底扎營。當我用GPS測量時,發現今天我們用了十余個小時,直線距離才走了不足八公里,看到這一數據隊員們都非常沮喪,這和我們預期的目標相差實在太遠,照這個速度,我們三天才能到達蘇巴什,按計劃準備的食品根本不夠。
返回的遺憾
雖說三頭毛驢馱了全部的集體裝備和食品,但每個隊員負重都在二十公斤以上,沿著克里雅河谷陡峭的山崖連續攀越兩個達坂后又下到了布滿冰瀑的谷底。這時太陽已到了山背后,被霧氣籠罩的河谷顯得格外陰森寒冷,隊員們此時已是饑寒交迫,體力也到了極限,盡管把羽絨服捂得只露出眼睛,但還是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進山前,于田縣開采玉石礦的老板聽說我們要在春節去火山口,都拿我們當瘋子看待,反復告誡我們:昆侖山9月底就封山了,到來年的5月才能進山。在人們的印象中,冬季的昆侖山自然是大雪封山人跡罕至,其實,由于昆侖山是個干旱的極地,年降雨量很少,冬季下雪也很快被升華,地表積雪很少。但昆侖山的寒冷讓人難以忍受,白天時而陽光普照,時而寒風凜凜,夜里氣溫達到-30°C。由于普魯河水大都發源于上游的山泉,狹窄的普魯河并沒有完全冰封,在河道中間流淌著一股湍急的泉水。

晚上,順著山谷而下的風吹得帳篷“嘩嘩”作響,毛驢在冰上是無法行走的,河水也不知有多深,能否過去是個未知數。才進山兩天,如果沒有了毛驢,物資運輸就只有靠人了,高強度的負重行軍能到達火山口嗎?明天的行程在大家心中打鼓。
一夜的飄雪給昆侖山披上了銀裝,向導依塔洪一大早就起來給在寒風中熬了一夜的毛驢清理背上的積雪。早飯后,按照向導的安排,所有隊員開始在冰上撒沙子鋪路,這是惟一能讓毛驢繼續前進的辦法,連續的鋪路,涉水,行軍速度慢得像蝸牛,經過近十個小時的攀登大家體力消耗也很大,下午六點,隊伍到達了海拔4100米的薩郎開來峽谷,面前的路變成了一線天,從兩側陡峭的懸崖上脫落的巨石布滿了只有幾米寬的谷底,河水跌落在窄窄的峽谷底部,形成一個個數米高的冰瀑,當年沿著山坡鋪設的路基早已被山體坍塌沖刷得難以辨認,這時天氣突變,風雪交加,兩個向導示意毛驢不能再走了,如不及時返回三頭毛驢就會死在這里。
我們仍要繼續,我與海狼、小馬、四野、西銳共五人繼續前進,向導依塔洪也許是被我們的勇氣所感動,愿意與我們一起前行,讓阿曼牽著三頭毛驢帶小雨等四人返回。為了減輕重量,我們在此埋下返程的部分食物及燃料,多余的物品全部帶回,甚至包括海狼心愛的佳能長焦鏡頭。為了確保食品足夠,五名繼續的隊員不得不分擔了兩只羊的肉,使得每個人的負重達到35公斤。
進與退的抉擇
離開普魯村第四天的下午我們終于到達了蘇巴什,GPS顯示從普魯村到這里直線距離27.8公里,昆侖山的路真是不能用直線距離來衡量,看似一天的路程我們竟走了四天,而且是從天亮到天黑幾乎馬不停蹄。

蘇巴什維吾爾語意為有水的地方,海拔4220米,在兩個河道的交界處,盡管這里氣溫在-25°C,可仍有一股很大的泉水在河道中流淌。當年修筑的路基一直延伸到一處平坦開闊的地方,有許多廢棄的院落和沒了屋頂的石頭房屋,我們在一個較大的石屋中支起了帳篷。外面寒風刺骨,我們擠在帳篷里燒著氣爐,依稀有點家的感覺。GPS顯示,從這里到火山口直線距離還有31.8公里,這意味著我們四天走了還不到一半路程。
離開蘇巴什沿著布滿卵石的干枯河床向南行進兩個小時后,我們又進入了一個由彩色沙巖山構成的峽谷地帶,常年風雨侵蝕使得兩邊的砂巖千姿百態。峽谷坡度很大,海拔急劇升高,前方幾公里處就是讓人談虎色變的硫磺達坂。這個達坂
的名字也許和火山噴發有著某種聯系,據說是當年部隊在這里測繪時,硫磺的氣味很重而命名。當地維吾爾人把這一達坂叫依斯達坂,意為有瘴氣的地方。下午五點左右,我、小馬和四野到達了海拔4700米的達坂腳下,看時間還早,我和小馬輕裝攀上達坂偵察。
硫磺達坂是青藏高原的北部邊緣,海拔5114米,翻過達坂就進入了青藏高原平均海拔5000米的烏魯克庫勒盆地。從腳下到達坂直線距離兩公里,海拔上升415米,雪深加上刺骨的寒風,翻越達坂如同攀登雪山一樣。天快黑時我和小馬到達了達坂頂部,沒敢停留迅速下撤。

這是我們離開普魯的第五天了,離村子至少有80公里的路程。晚上我們五個人坐在一頂帳篷里異常沉悶,此刻大家心里都明白,要想翻過硫磺達坂到達火山口來回至少還要三天時間,要在平均海拔5000米的高原上負重行走60公里,一旦翻過達坂后身體出現問題是非常可怕的。我當時也想到了放棄,因為生命不僅僅屬于我自己。晚上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決定讓體力稍差的四野和西銳返回。
走向火山口
一夜的寒冷和缺氧使本已感冒的海狼開始咳嗽,出現了高山肺水腫的病兆,我不由分說讓隊員西銳護送海狼迅速返回,四野看我和小馬決定繼續,怕我們勢單力薄難于應付突發事件,堅持要和我們一起上去。短短的六天與兩批隊員痛苦地分手使我們心情更加沉重,而放在帳篷外的羊肉也被狼叼走,我們僅僅三個人在寒冷貧瘠的昆侖山深處真的感到了孤獨和恐懼。我當時最怕的是遇到狼群,出發時把獵刀掛在了包外,默默地祈禱昆侖山神能保佑我們安全翻越硫磺達坂到達火山口。
第六天我們三人迎著刺骨的寒風歷經艱辛翻過了硫磺達坂,踏上了海拔500Q米的高原盆地,沿著當年筑路大軍鋪設的路基向火山走去。路邊只有滿目荒涼的沙礫,幾乎沒有植物,走幾步就能看到一具具駱駝或毛驢的白骨。當我們徒步16公里接近盆地底部時驚奇地發現,當年日本探險家橘瑞超所說的色格孜庫勒淡水湖已經干枯,我們不敢停留繼續向東行進,當到達阿其克庫勒湖時天色已晚,氣溫-28°C。苦澀的阿其克庫勒湖水已結冰,由于嚴冬的高原風大,氣候極為干燥積雪很少,我們只能融化低洼處的積雪飲用。

離開普魯的第七天,我們頂著嚴寒從冰面上跨過了七公里的阿其克庫勒湖面,終于踏上了火山地帶。在其南邊有幾座6000米以上的雪山,高山融雪滋潤著這片肥沃的土地。地上長滿了一尺多高的針毛草,在陽光的照耀下呈現一片金色。阿其克庫勒火山是這一地區最大的火山,也最有特征,它呈現梯形,遠在硫磺達坂上就能一眼看到它。下午四點多我們終于登上了阿其克庫勒火山深約六十米的火山口,像一個巨大的磚瓦窯一樣拔地而起,在火山的頂部有一個向南開的口子,當初的巖漿就是從這個口子流出,形成了巨大的火山舌。火山口的底部猶如一個巨大的鍋底,而四周分布了許多的熔巖洞,火山巖的紅色和黑色山石如鉛澆鐵鑄一般陰森凝重,在鍋底坑和熔巖洞附近狼糞和被啃剩下的動物尸骨隨處可見。
當我站在海拔4921米的火山口上,環視四周的皚皚雪山和明鏡般冰封的高山湖泊,真是百感交集。整整七天,135公里的艱難跋涉,我們走進了昆侖山的懷抱,來到了阿其克庫勒火山口。四野默默地掏出了九塊水果糖放在了火山口的最高點,虔誠地祈禱愿昆侖山神保佑我們九人都能夠平安地回到普魯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