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平壤的列車

何　鄉

在平壤的日子，我們在旅游巴士車上看到的市民，大多行色匆匆、不茍言笑，偶在路上迎面相遇，他們也保持著警惕與漠然。

早上8點，遼寧丹東火車站前一小片空地站滿了來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大家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去朝鮮，聚在一起。我們團算上領隊一共21人。在火車站前站了半個小時，也沒搞懂什么時候上火車。旅行社的人說，火車開車時間不太固定，要看朝鮮那邊安排。我們是8點40分進站的，在4節車廂的專列前排隊站定。中國導游說，朝鮮的火車路基不太好，開得慢，而且走走停停，總停電，一停電火車也就停了。

聽中國導游嘮叨完，我們領了此前上交的護照，測了體溫后上車。將近九點半的時候車開動了，過了鴨綠江上的中朝友誼大橋，五六分鐘就到了新義州火車站。

等了一會，三個朝方工作人員走進列車進行安檢。其中一男一女兩個邊防軍先用電子儀器在游客身上過一遍，緊跟其后一個海關工作人員查驗包裹。檢查并不仔細，基本是例行公事。

我和小王的視力所及，是窗外穿著鐵路裙裝制服的朝鮮年輕女子。長發、高跟鞋，還有肉色的絲襪。絲襪這種“小資本主義情調”為什么也在這里泛濫?我們就這個議題進行了研討，后來中國的一個女領隊說：“朝鮮現在很流行這個，常讓我們從中國捎給她們。收不收錢看關系。”車停得足夠久，以至于小王說，也許我們回國后記憶最深的就是這個女子了。

安檢完畢，我們要拿著包裹換乘朝鮮列車。人尚未下去一半，又被叫了上來，據說是朝方決定把列車移到就近的軌道上來，省得我們走路。最終是要下車的。下去后，中國領隊領著我們又走了一段冤枉路，再返回原處，又移了一節車廂的位置。

年輕貌美又時尚的實習導游小金在這個時候進入我們的視野。她耐心地給我翻譯了火車站臺內的兩個口號，一個是“21世紀的太陽金正日將軍萬歲!”另一個是“偉大的朝鮮勞動黨萬歲!”她的左胸前照例掛著一枚金日成像章，這是朝鮮成年人的義務。不過，很奇怪的，我們也看到幾個在鐵軌內拾撿垃圾的中老年女子沒有佩戴像章。

大概10點40分，我們坐在朝鮮專列的豪華軟座包間內，開始向平壤進發。可容納8人的包間內，各坐了6人。朝鮮導游向我們分發了盒飯和礦泉水，午餐是米飯、茶葉蛋、醬牛肉、炸魚和兩味朝鮮泡菜，味道還不錯。這中間出了差錯，少了一個盒飯，一個朝鮮女導游四處核對，我再次看到她時，她滿頭大汗，如果找不到她就只能餓肚子了。

車上有四個導游，三女一男，氣質形象俱佳，其中一個貌似法國女郎，我一度疑心她是混血兒，但被她否認。在旅途中，我望著鐵軌兩側大片綠油油的莊稼問她：朝鮮不是鬧饑荒么?她說，哪里啊，今年大豐收，這幾年都豐收。

出發前，中國導游就警告我們說，朝鮮導游多為有特殊任務的“國家工作人員”，叫我們謹言慎行。我和小王也顧不上那么多了，跑到朝鮮導游的包間內，與她們海侃。她們言談舉止也都很隨意，比如我們問她：沿途不讓游客照相，如果照了怎么辦?她們就故作大驚小怪的說：沒收相機!罰款!但后來看到別人照相，她們僅是制止一下。

火車剛駛出新義州時，沿途有絡繹不絕的人群，好似在修路，運輸工具以大拖拉機為多，偶見卡車。小王的觀察是正確的，朝鮮男人偏瘦的多了些，看上去氣色不是很好；女性則相對沒有這種癥候，且穿著也五顏六色，不像中國文革時清一色的藍黑灰。偶爾會看到小女生，穿著白襯衣和藍裙子的校服，很漂亮。路邊人群大抵都向列車行注目禮，好像很少見到火車的樣子。有人會興奮地向我們揮手，中國人在朝鮮還是很受歡迎的。

路邊的莊稼多為水稻，其次是玉米，也零星有貌似果樹的小片地，但絕少見到樹林。每到一個火車站，都會看到金日成大大的頭像掛在那里。路邊沒有大規模的村莊，散布著的小村落外觀都很整潔。數天后我在火車上，還看到北京郊區胡亂堆砌的棚子，而在開往平壤的列車上，這些不美觀的景象幾乎是沒有的。唯一的敗筆被小王指出，他說平壤市中心尚未完工的那棟三角錐型大樓名叫柳京酒店，預計樓高105層，1987年動工，已停工十幾年，被稱為“世界最大爛尾樓”。

北京時間十五點半左右，我們到了平壤。260公里左右的路程，花了5個小時。

平壤車站另有大金在等我們，和小金一起給我們導游。大金風趣，知識淵博，也有一種在面對一群有著莫名其妙優越感的外國游客時不卑不亢的氣質。朝鮮導游差不多是我們唯一能直接接觸并溝通的當地人，在平壤的日子，我們在旅游巴士車上看到的市民，大多行色匆匆、不茍言笑，偶在路上迎面相遇，他們也保持著警惕與漠然。

平壤的政治屬性非常強烈，我們游覽的景觀也散發出濃厚的意識形態味道。即便是少年宮慶祝朝鮮建國60周年的表演和十萬人參加的超大型團體操“阿里郎”，也不可避免帶有鮮明的黨國主義色彩。但朝鮮人民的才藝，仍有著超越政治宣教的柔軟力量，讓我們在朝鮮特級酒店羊角島入睡前，心懷意猶未盡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