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捐款為何不“到位”？

周政華　吳　洋　劉洋碩

統計不完整、捐款分批次，以及希望全程監督使用，成為企業和個人捐款不能到位的數個理由

商務部沒有想到，一份幾乎每日更新的《外商投資企業、跨國公司和港澳臺企業向災區捐款捐物表》，引發了社會高度關注。

5月27日，根據這份表格整理的“部分承諾捐款尚未到位企業名單”在媒體公布以來，沃爾瑪等12家外資合資及港澳臺企業便被沖到了輿論關注的風口浪尖，也使得這次賑災捐款的所有內外資企業成為質詢質疑的焦點。

一旦項目確立，資金即可到位

商務部新聞處的一位工作人員透露，這份表格由商務部根據部分省、市商務主管部門及中國外商投資企業協會提供的有關情況整理得來。公開對象、標準為中國境內捐款額超過100萬的近500家外資合資及港澳臺企業，包括承諾捐款金額和實際到賬金額情況。這些數據，有的來自上述企業主動上報的信息，有的則是摘自網絡、報刊等媒體，屬“不完全統計”。

該工作人員還透露，整理榜單的初衷，是想提高捐款的透明度，進一步激發社會捐款捐物的熱情，卻沒有想到給這12家企業帶來了麻煩。

5月27日，一家媒體依據上述表格公布的相關情況，整理出的這份“部分承諾捐款尚未到位企業名單”公布后，沃爾瑪、谷歌中國、聯合利華、諾基亞、貝塔斯曼、玫琳凱、美國禮來公司、德州儀器、歐尚集團、臺灣中鋼集團、山西海鑫集團、卓越置業集團等12家企業成為“承諾捐款未到位”企業。

消息一經公布，歐尚集團、德州儀器、貝塔斯曼、卓越置業集團、山西海鑫集團、臺灣中鋼集團等6家企業隨即發表聲明，稱他們的捐款已經到位。

歐尚集團向《中國新聞周刊》提供了兩張捐款票據，證明該集團承諾的800萬現金捐贈已全部到位。其中一張是捐贈給四川紅十字會300萬元人民幣的電匯憑證，另外一張則是中國國際民間組織合作促進會開具的50萬歐元(相當于約500萬人民幣)的捐贈收據。

山西海鑫集團、公關部經理馬欣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5月16日該集團承諾的1000萬元捐款已全部到賬，并由共青團中央轉交災區。海鑫集團高層在第一時間就和商務部取得了聯系，澄清事實，并傳真了收據樣本。

而沃爾瑪、谷歌中國、聯合利華、諾基亞、玫琳凱、美國禮來等6家公司捐款的確尚未全部到位。

沃爾瑪的公關經理牟明明、玫琳凱的公關經理周立羽、聯合利華的新聞發言人曾錫文、谷歌中國公關經理崔瑾、美國禮來公司公關部李艷女士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對于“捐款未到位”的解釋均為，捐款要用于具體項目，需分批次到位。

據上述人士透露，目前，沃爾瑪、谷歌中國、聯合利華、玫琳凱、美國禮來分別有1700萬元、1400萬元、200萬元、1500萬元、432萬元尚未到位。諾基亞6月19日在其官方網站上發布的《關于諾基亞抗震救災捐款情況的說明》中表示，3500萬捐款要等重建方案確定后才能到位。

沃爾瑪公關經理牟明明表示，該公司5月23日承諾追加的1700萬捐款，將在災區援建項目確立后陸續到位，但沒有透露具體到位時間。

聯合利華新聞發言人曾錫文說，聯合利華承諾捐助1500萬元，截至6月18日，已經向四川慈善總會捐贈款物達800萬元，還有400萬元通過公司財務審批手續，正在辦理之中。余下的300萬元現金將支持災區小學重建，一旦項目確立，該筆資金即可到位。

谷歌中國公關經理崔瑾表示，該公司1400萬元主要針對兒童和學生，因此在款項支付等方面需要慎重考察援建學校的合作方。崔瑾未能明確捐款到賬的具體時間。

美國禮來公司公關經理李艷對《中國新聞周刊》說，該公司承諾捐獻的價值80萬美元的藥品，分為短期與中長期兩種供應災區，主要通過與世界健康基金會和國際美慈組織合作進行。其中的短期藥品已經在運抵中國，中長期藥品主要為用于心理康復的精神類藥品和胰島素產品，相關入境手續辦理完畢后，將于數月內陸續運抵災區。

玫琳凱公關經理周立羽表示，該公司承諾的1500萬元的現金捐款，計劃從2009年開始，連續三年每年向中國婦女基金會捐贈500萬元，分批次用于災區重建項目，重點是災區婦女教育及職業技能培訓。

美國禮來公司公關部李艷女士表示，商務部的統計來自很多渠道，可能有些并沒有完全統計。

在被問到為何選擇世界健康基金會和國際美慈組織時，李艷說：“世界健康基金會和國際美慈組織是我們的長期的合作伙伴，類似的捐贈我們都會與它們合作。”

慈善機構反應平靜

民政部通報，截至6月23日12時，全國共接收國內外社會各界捐贈款物524.78億元，實際到賬款物510.78億元，未到賬金額為14億元，到賬率達到97.3%。

對于14億元未到賬金額，究竟系哪些單位和個人，兩家中國最大的慈善機構中國紅十字會和中華慈善總會未能給予《中國新聞周刊》詳細答復。

中國紅十字會和中華慈善總會為民政部部屬社團，也是國內接受捐款的主渠道。兩家慈善機構都在北京設有總會，并在地方設立省、市、縣級三級相關機構。

截至6月20日，中國紅十字會總會(含紅十字基金會)、中華慈善總會累計接收款物合計分別達到47.35億元、約7.83億元。其中，中華慈善總會的到賬率已經達到97%左右，中華慈善總會秘書長劉國林表示，未到賬的部分基本為按捐贈約定，將計劃在重建階段定期投入的款項。

但民政部以及上述兩家機構，均未公布企業及個人捐款未到位的具體情況。

民政部救災救濟司慈善事業協調處處長鄭遠長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民政部目前正在進行區分個人和企業的捐款的統計工作。中國紅十字會總會宣傳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紅十字會每天會收到數以萬計的捐款，統計工作相當復雜，本著對捐贈人負責的態度，在尚未完全統計清楚之前不宜公布。

但實際上，捐款不能完全到位的情況的確存在。據《棗莊日報》報道，截至6月4日，承擔援助四川3000套活動板房的57家當地企業中，尚有27家沒有認捐。

1998年，中國南方發生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全國眾多企業慷慨捐助，承諾6億元募捐款，最終有一半沒到位；2008年初南方雪災，外界承諾向湖北省捐款1.06億元，實際到賬為7383萬元。

相關法律不健全，被認為導致企業捐款難以完全到位的重要原因之一。

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所民法研究室主任孫憲忠指出，盡管按2008年4月28日民政部公布實施的《救災捐贈管理辦法》規定，企業承諾的捐贈不交付，接收機構有追繳的權利，同時以適當的方式告知社會。但是中國的民法通則里關于贈與的規定還只局限于公民之間的贈與行為，并不包括這種公益性的捐贈。因此，現在對于這種捐款不兌現的行為暫時還屬于無法可依的狀態。

對于企業捐款未到位情況，一些政府部門及慈善機構反應平靜。

6月18日，商務部在其官方網站上發布信息稱，由于“一些企業的捐贈要選擇適當具體對象和捐贈渠道，企業所承諾的款物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逐步落實到位。”

中華慈善總會秘書長劉國林表示，對認捐之后款項不能及時到位的企業，除了適時催捐之外，也應該適當保護企業投身公益事業的積極性，盡量避免傷及感情。

善款如何使用受關注

據民政部通報，截至6月20日，民政部已向災區撥付捐贈款物合計156.09億元。這些捐款如何管理、使用備受關注。一些捐款企業和個人要求全程參與、監督捐款使用情況，成為一些企業捐款到位謹慎的理由之一。

聯合利華新聞發言人曾錫文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聯合利華將慎重選擇重建項目，確保錢用在刀刃上。6月20日，曾錫文在四川洪雅縣考察希望小學項目選址時，看過當地提供的學校設計圖紙后，認為學校大門以及門衛室過于講究排場。他建議要把更多資金用在提高教學樓的建筑質量標準上。

目前，民政部目前下撥捐款的依據主要是兩個方面，一是要依據定向，即尊重捐贈人的意愿，有地點、有項目地下撥；二是對于非定向的捐贈資金，在原則上鼓勵主要用于恢復重建。

一些企業捐款往往希望用于特定項目建設。按慣例，企業確定某慈善贊助的項目后，會成立專項基金，以確定慈善行動的施行方案，分階段執行完成。在這種情況下，所承諾的捐款數目，往往是分批到位。

國家審計署審計長劉家義在6月23日國務院新聞發布會上指出，“對于社會捐贈的資金物資，總體上管理的是很好的。現在出現的問題，一個是管理上的問題，比如說統計存在誤差，有的地方物資折價不是很準確、標準不是很統一。也有的個別地方由于抗震搶險階段過后，出現捐贈物資和災區實際需要的物資在結構上不相匹配。個別地方的個別人出現了一些違法違規問題。”

會上，監察部部長、國家預防腐敗局局長馬表示，對貪污挪用、擠占截留抗震救災款物的，要發現一起，查辦一起，決不姑息，嚴肅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