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龍
湖南衛視再遭潛規則,節目信號被寧波廣電掐斷,被掐的表面理由是,合約到期。而實質卻是日益高漲卻無人監管的落地費。落地費,該收?還是不收?

1月11日晚上,寧波人周迪下班回家打開電視,發現平常最喜歡看的湖南衛視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廣西衛視。他覺得很奇怪,“這么火的頻道怎么會沒了”?周媽媽也發現了這個問題,還問他是不是沒有交收視費。
這一天,湖南衛視在寧波有線的眾多衛視頻道中消失了。
湖南衛視遭“封殺”?
周迪登陸互聯網,發現此時寧波兩大本地論壇:天一論壇和東方熱線,以及百度貼吧的“寧波吧”“湖南衛視吧”都已經炸開了鍋,有關“湖南衛視被封殺”的帖子滿天飛。網友紛紛聲討寧波廣電“不厚道”的做法,指責寧波廣電豈能對湖南衛視“想掐就掐”。 周迪打電話給寧波廣電的客服,得到的答復是,寧波方面與湖南衛視的落地合約到期。
原來,寧波廣電集團10日發出通知,表示與湖南衛視的合約到期,暫未續簽,要求暫停其信號傳送。接到通知后,寧波市數字電視有線公司把原湖南衛視播放頻段的信號調撥給了廣西衛視。
11日晚8時左右,寧波下屬的鄞州區、慈溪市、余姚市等陸續恢復了湖南衛視的正常播放,但主城區一直沒有恢復。
憤怒的周迪當晚發表了以《湖南衛視,求求你回到寧波來!》為題的博文。除了銀行職員的現實身份之外,25歲的周迪還是新浪的知名娛樂博客寫手,“迪迪的八卦江湖”在新浪上的點擊率超過了1200萬。
在“超女”“快男”中聲名鵲起的“舞美師”博客也收到了周迪的消息,他馬上在12日凌晨發布了《對湖南衛視覆蓋辦陶主任的專訪》,呼吁“只有輿論才能救寧波的湖南衛視”。并列舉廣州有線掐掉湖南衛視節目信號,最終卻不得不在輿論攻勢下恢復其播出的例子。
這篇文章引起了周迪的共鳴,他決心行動起來。“寧波媒體集體沉默,我們只能依靠網絡,而從我個人而言,只有我的博客和我的博友。”周迪在博客上起草了一份請求信,請求他的朋友們在博客上聲援自己。
同為知名娛樂博客的博友們很講義氣,兩天之內,多位名博紛紛撰文聲援,引發大面積關注。新浪網馬上在新聞首頁就此做了專題,平面媒體也聞風跟進。
由此,一個地方事件上升到全國平臺并迅速擴散,隨即引發湖南衛視與寧波廣電的口水戰。
寧波廣電集團產業發展部主任趙揚在媒體上表達了自己的不滿:“明明是湖南衛視提出終止合作,卻有很多人認為我們不對,顯然有人在故意炒作。我可以明確:網上流傳的‘坐地起價明顯與事實不符。”
湖南衛視也在官方網站上發表了聲明:“湖南電視臺覆蓋辦公室主任陶明娟以及臺內其他相關主管領導,至今為止從未接受過任何媒體對此事的采訪”,“目前寧波所轄大部分區縣依然能收看到湖南衛視”,“關于湖南衛視在寧波市有線電視網絡落地的工作,雙方仍在接洽和商討之中”。
兩天后,寧波的各區縣相繼恢復了湖南衛視的播出,但截至記者發稿時,寧波海曙區、江東區、江北區老三區依舊沒有湖南衛視的信號。
湖南衛視在寧波已經是兩進兩出了。事實上,這也不是第一個因“落地費”問題將外省衛視掐掉的地方,類似的情形在大連、成都、珠海等地都發生過。
據記者調查,寧波的落地費近兩三年一直是高位運行,在湖南衛視暫停播出之前,已有其他衛視也相繼退出了寧波市場。
湖南衛視覆蓋辦主任陶明娟就此事表示:“我們希望與有線網絡公司的合作也具有科學的可持續發展觀,如果落地費太高了,而我們的承受力有限,這將成為臺網雙方長期穩定合作、共同發展的障礙。”
上天容易落地難
“落地費”談不攏,是此次湖南衛視被掐的關鍵因素。
現在全國31個省會中心城市中,落地費在200萬~300萬之間的城市有一大批。一個省級衛視如果要覆蓋全國,光這一批省會中心城市,都需要6000萬~7000多萬,加上幾個計劃單列市以及經濟發達的地級城市,2007年,已經有兩三個地方衛視臺的落地費上沖9000萬。這種現狀給省級衛視的發展帶來很大壓力,各衛視都有不堪重負之感。
“寧波市的落地費持續高位運行,我們已經堅持了兩年了”, 陶明娟說,“這次合約結束之前,雙方也曾溝通過兩三個月,但一直沒有談妥,只好暫時下線。”
基于我國現有法令,居民家中直接通過衛星接收電視信號還屬于違法行為。因此,各衛星頻道要想讓觀眾看得到,其信號除了要“上天”之外,還要“落地”,即由當地廣電部門統一接收后,再通過本地有線電視傳輸網絡送到居民家中。
各地收取“落地費”的歷史并不長,在早期,各地衛視都是免費落地。當時各有線電視網急于擴大用戶數量,卻普遍存在節目不足的現象,數量不多的上星節目恰好可以滿足有線網的需求。各衛視頻道與有線網形成了各取所需、互惠互利的融洽關系。
由于有線電視傳輸網絡的帶寬有限,早期的有線網一般只能傳輸30~50個頻道,隨著上星頻道數量的增加,帶寬越來越顯得僧多粥少。安徽衛視率先采取付費的方式來實現在地方有線網的落地,在當時被評價為“帶了一個壞頭兒”,但主動付費落地的游戲規則從此形成。
根據克頓顧問公司的統計,從2001年到2004年,全國省級衛視每年的覆蓋預算幾乎都在以翻番的速度遞增。一些省會和沿海發達城市的落地價格甚至上漲了10倍。曾經只需十幾萬元、幾十萬元就可以落地的城市,在一年間就躥到二三百萬元。業內人士估算,在2006年,一個省級衛視要保證在全國31個省會城市的有效覆蓋,每年必須付出5000萬人民幣以上的成本支出,2007年則達到近一億元。而全年廣告經營收入超過兩億元的衛視頻道還不超過10家。
上海東方衛視的狀況是個特例。背靠過百億元的本地廣告市場,東方衛視的態度顯得很瀟灑。只要是索要高價落地費的地方,東方衛視就放棄落地。其覆蓋辦主任趙建福說,“廣告費掙回來都不容易,莫名其妙都扔在落地上,節目制作經費沒有了,那就沒辦法發展了。”
但是面對有限的本省廣告市場,絕大多數地方衛視很難瀟灑得起來,他們必須靠擴大落地范圍來提高收視份額,才能在激烈的廣告競爭中多分得一杯羹。
在許多衛視頻道,落地費用現已發展為頻道運營中僅次于電視劇購買的第二大開支,逼迫一些頻道壓縮節目制作以及購買的費用,從而導致節目質量難以提高,甚至有些衛視在賠本賺吆喝。
某大城市的有線網開出的價格是:當地落地費為落地衛視經營額的1%。如果按此推算,僅省會、直轄市落地費就要占衛視經營額的30%左右,如果再加上非省會城市、縣級市,恐怕全部經營額都不夠付落地費的。
地方衛視一度寄希望于有線電視的數字化改造。經過改造后,部分城市的有線網已經升級到49芯光纖傳輸網絡,其中一芯的容量就可以傳好幾套節目,所以就算現有的節目全部傳完,也還有40多芯都是空著的,帶寬不再是稀缺資源,落地費就可以下降或取消。
湖南臺也曾懷有這種希望,“但結果我們很失望,數字化改造完成的地方,頻道的資源大大擴充了,落地價格卻沒有變,甚至有的地方還上漲。”
落地潛規則
“落地費”到底是一筆什么錢?
事實上,我國法律和行政法規對此并無規定,它的收取和使用也沒有嚴格的規范與監管。而在國外,根本沒有“落地費”一說。
目前,落地費的支付是按一種潛規則的方式運行。陶明娟說:“我們希望建立一個真正規范有序的市場體系,這個市場體系的建立,來自政府和行業的管理指導是不可或缺的。”
由于有線網是由當地廣電獨家壟斷,網絡公司容易憑借手中握有的稀缺資源,向各地衛視頻道要價,衛視永遠不知道應該掏多少錢才能落地入網;而網絡公司卻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針對不同衛視開出不同價碼。
多家衛視的覆蓋辦負責人都曾呼吁通過建立行業協會來改變目前落地費無標準、落地無規則的局面。
中國傳媒大學陳鵬博士說,全國各地的有線網處于諸侯割據狀態,有上千個不同的主體。因此,地方衛視面臨不是一個全國統一市場,而是上千個區域的割據市場。這更加劇了各地衛視的“落地費”成本。地方衛視想要做成全國頻道,就得面對落地費這只大攔路虎。
在成都市武侯區,以前就同時存在3個不同級別的有線網絡:四川省網、成都市網和武侯區網,各有一塊用戶,如果一個省級衛視要想將武侯區全部覆蓋,就必須同時與這3個網絡都簽訂落地協議。所以成都市民雖然看到的是同一個衛視頻道,而衛視頻道面對的卻是若干不同的傳輸網絡。一個成都市已經如此復雜,要想實現全國覆蓋,困難可想而知。
基本上所有的省級衛視都成立了“落地辦”或“覆蓋辦”,主要工作就是與各地有線網接洽落地事宜,包括跑關系、談判落地費等。
全國大部分地區都能看到湖南衛視的背后,是湖南衛視分別與這幾百個地方簽訂的協議在起作用。“所以必須有一個團隊去進行操作。”陶明娟說,“這些協議都是一年一簽,每年可能都會有些變化。”
寧波主城區的觀眾已經切身感受到了這種變化,他們還將有一段時間看不到湖南衛視。
周迪在博客里寫道:“此次寧波地區停止湖南衛視的事對寧波觀眾的傷害是很巨大的,這就像你本來過得好好的,也不知道面包啥樣,突然有一天給了你一片面包,很好吃,你吃了兩年,然后把面包奪走了,再也沒得吃了,那是什么感覺,比一直沒有面包吃還可怕,還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