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老虎”：槍手與炮灰的危險隱喻

單士兵

眼球經濟年代的明星制造，有個重要的玩法是懸疑加追蹤。半遮半掩、欲擒故縱，聚焦效應就無限放大了。陜西鎮坪的那只華南虎的命運遭際，就很有幾分這種娛樂制造的味道——盡管無數人士曾高喊著“搞它、搞它，揭開周老虎的畫皮”，但是，由于周老虎絕不是一個人在戰斗，陜西鎮坪華南虎也就不再是一只普通的貓科動物，而是似虎非虎，似人非人的“超級明星虎”。

娛樂時代的明星鬧劇，每天都在上演。陜西華南虎的“一拍成名”，也有引領效應。最近，湖南平江也玩出一起“疑似野生華南虎錄像事件”，同樣搞得沸沸揚揚。不過，“平江虎”的懸疑程度太低，僅僅幾天，湖南省林業廳就橫眉怒打假老虎，并昭告天下，“平江虎”只不過是只馴養虎，被很想出名的當地電視臺記者吳華與馬戲團老板拉到野外來搞“虎星制造”。

“虎落平江”的鬧劇沒有懸念。但是，這絕不是說這個“吳老虎”的技術手段就不如那個“周老虎”——恰恰相反，“吳老虎”的記者身份意味著他拍起老虎更有專業視角，而陜西“周老虎”那雙拿慣鋤頭的粗糙大手，恐怕連摁對快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不過，人家“周老虎”現在儼然一幅明星氣派，而“吳老虎”現在連記者飯碗都要被砸了，真是虎運弄人呀。

同樣都是拍老虎的，命運咋就那么不同呢？好多人都會這么想。事實上，這一回，國家林業局、湖南林業廳積極調查“湖南虎”事件，從上到下的姿態，也完全與“陜西虎”不同。顯然，官方如果也像現在這樣把拳頭與哨棒砸向“陜西虎”，缺乏技術含量的陜西華南虎事件早就真相大白于天下了。但是，偏偏就是不打“陜西虎”——這背后的部門利益、地方政府利益玄機，可深著呢！

請注意，“陜西虎”玄機深，可絕不意味著毫無懸念的“湖南虎”玩得就不高明了。要知道，這可不是比誰更會犯傻的年代了，而是一個比誰更會賺眼球經濟的年代。沒有“周老虎”，連好多陜西人都不知道有鎮坪這一片荒涼之地，可現在呢，保不準有人會想在那地方搞個迪士尼樂園、跑馬場什么的；同樣，現在湖南平江也勢必因為那只假老虎而名揚天下——千萬別以為揚的是丑名與惡名，這一回相關部門與當地政府的果斷絕決，可是大大賺足了行動力、公信力的面子呀。

如果“虎落平江”真是更復雜更離奇的“華南虎事件”，“吳老虎”只是表面很傻很天真的炮灰，恐怕整個中國人都會驚出一身冷汗，都會嘆出一聲“高、實在是高”！真是從下到上都有利好呀。之所以不憚以如此“惡意”來加以揣測，是因為，注意力是最稀缺的資源，在信息量巨增的環境下，圍繞爭奪注意力而進行的“注意力經濟”，正在發生著扭曲變異。娛樂圈里的罵你夸你都行，就是不能沒人理你，早就是明證了。

在“注意力經濟”漸趨庸俗化、狹隘化、功利化語境下，種種不顧道德、倫理甚至法律的“惡炒事件”層出不窮。并且，這種畸形追求“注意力經濟”的做法，正在從娛樂行業向社會其他行業領域輻射，甚至，一些過度趨利化的地方政府也投身其中，不顧社會的道德倫理，不顧公序良俗，使公共行政娛樂化與庸俗化，使種種潛規則大行其道，從而對社會秩序正義形成破壞。

如果陜西鎮坪的“周老虎”與湖南平江“吳老虎”，真的一只是槍手，另一只是炮灰，那中國這“兩只老虎”的故事，其深層的隱喻，就絕不只是真奇怪與真可怕的事了。

【原載2008年3月25日《重慶時報》】

插圖 ／ 李育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