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就在與總統面對面時

楊耕身

性格一向火爆的法國總統薩科齊又招惹新是非，他在當地一個農產品展銷會上，不顧總統身份，和一名民眾公然對罵，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令人側目。據報道，薩科齊走近群眾準備握手時，一名男子因為不愿和他握手，便對他退避三舍，然后說道：“噢不！不要觸摸我！”薩科齊則笑面迎人“回敬”道：“那么滾開吧！”該名男子也不好惹，說：“你令我反胃！”此時薩科齊怒斥道：“快滾！你這個該死的白癡！”這段薩科齊和民眾互罵的過程被《巴黎報》拍攝下來，并把有關實錄上傳到了該報的網站上。

這段“薩科齊罵”一時風靡全球，許多中國媒體也不例其外地予以報道。盡管對此事件，法國前總理、參議員拉法蘭為薩科奇辯護道：“這只不過是私人之間的對話，比較男性化而已。”但公允地說，與民眾街頭對罵這樣的做法，仍是有失總統之風度的，也不應是一國之元首對待其選民的態度。大約也正因此，才惹得法國網民感嘆“我們的總統太粗俗了。可憐的法國。”因此真正值得玩味的是中國的網友。點開相關報道后的網友評論，竟然大都對薩科奇與民眾的街頭對罵表示傾慕與喝彩。“有個性”，是大多中國網友對薩科奇的評論。更有一名網友直言不諱地提出：“什么是民主？就是總統可以和平民對罵。”簡單的判斷里的確也蘊含著某種真實的價值觀。

中法兩國網民的不同反應，無疑源于對民主的不同感受。對于法國網民來說，民主之上，自然需要一種有風度的民主，也必然更加苛求總統對于其國民的態度。至于中國一些網民由此得出的“什么是民主”的答案，仍只是表達一種旁觀者對于民主的觀感。這其實是有實質性差別的。與此同時也應看到，民主其實不在于對罵中，同樣不僅僅在于總統對待他的選民是否有風度，更在于公民能夠如何對待他的總統。換言之就是公民是否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對待自己國家的總統。

一段“薩科奇罵”扯出一個民主命題，并不是一個讓人特別意外的結果。民主并不總在事關國計民生的大事件中。它無處不在，哪怕是這樣一場舉世罕見的街頭對罵。民主將總統這種身份進行了祛魅化處理，使他成為有血有肉的人。既然是一個人，兼具人性的優、缺點，所以才需要通過完善相應的選舉與權力制約等制度，以保證總統盡職盡責。同樣也因為總統是人而非神，所以其所作所為并不總是天然正確，當然無法獲得每個國民的信任或支持。因此發生有人不愿與之握手，是再正常不過了。這個時候，在這位國民看來，“與總統握手”也許并不是一件那么讓人感到榮幸的事情。中國媒體報道稱薩科齊“不顧總統身份”，其實那與之對罵的民眾也同樣沒把總統這個嚇人的身份當成一回事。

民主就在與總統面對面時，這是我們所能得到的一種判斷。而除此之外，這場街頭對罵的民主反映還在于，媒體可以對它進行真實記錄，并且公開發表，而法國政府方面則無權干涉，頂多只是出來“呼吁媒體不要渲染”。這在過去幾場著名的“薩科奇罵”事件中也有反映。如在去年11月，法國西南部一名青年在陽臺上大聲喝罵薩科齊，而薩科齊則回應道：“有膽便下來！”該名青年回答：“如果我下來，我一定會打扁你的頭！”。除此之外，是在2007年10月初，薩科齊當時接受美國記者訪問，當被問到和前妻的感情問題時，他當眾“扯火”，除掉麥克風拂袖而去，令記者措手不及。還有在薩科奇離婚以及又覓新歡的事件上，媒體都予以充分地報道與評論。所有這些，同樣是一種祛魅，一種民主與監督。這依然是一種讓民眾時刻與總統可以面對面的機制保證。

民主之所以是一個好東西，正是因為它是一種公開的文本，是一種面對面的真實。事實也證明，盡管“薩科奇罵”不斷出現，但法國人依然有足夠的寬容，來對待這樣一個具有火爆性格的總統。因為民主使他們明白，總統的個性與他的政績應當分開看待，一場“街頭對罵”頂多只是總統個人的失態，有失風度，并不會危及政府形象。盡管據相關報道，法國調查機構在“薩科奇罵”發生當天公布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薩科齊支持率繼續下滑到３７％，但其“主要原因是選民對他的經濟政策感到擔心”，選民多數未受這段街頭對罵的影響。

【原載2008年3月4日《中國商報·思維》】

題圖 ／ 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