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讓我不再隨意“定位”

印象

上課的第一天我便注意到了他，長長的頭發，肥腿的褲子，滿嘴的油腔滑調，渾身透著與其他高一新生截然不同的“痞”勁兒。毫無疑問，這肯定又是一個棘手的人物，一個學習、紀律多方面困難的“學困生”。看來，今后與他之間的較量絕對少不了。于是從那天起，心里便做好了隨時與他“戰斗”的準備。

果然，不久他的種種劣習就一一暴露了。上課說話，作業時不時漏交；找他談話，總是滿臉的悔意，口口聲聲保證下次“保質保量”，可相同的錯誤又總是一犯再犯。看來，我對著個學生第一眼的“定位”還是相當準確的，這樣的學生，定是沒什么大的改觀了。

驚喜

一個月后的公開課上，他的表現著實讓我大吃一驚。做課前一天，我要求大家將《鄒忌諷齊王納諫》全文背誦。第二天公開課最后5分鐘的背誦環節，我打亂座次，隨意叫學生，一人背幾句后另一人接背。叫到他時，我就做好了他背不上來的準備，沒想到，他脫口而出，一口氣背了一大段。

他給了我驚喜，更給我了希望。課后，我在全班同學面前由衷地贊揚他，可我話音剛落，班上就有同學當眾喊道，老師，那是他想顯擺表現自己，您還真相信他會一直用功啊！其他同學紛紛附和。

是啊，他這樣的學生會有學習的長性嗎？我竟也心存了疑惑。

反復

果然，他在這時“出事”了。他在宿舍里抽煙，被值班教師發現，送至德育處，挨了處分。

辦公室里，幾位任課教師談及他的事情，大家意見相同：這樣的學生劣習累累，早晚有事。我剛剛萌發的對他的信任也瞬間消失無蹤。

當天課后，我留了背誦作業，并宣布，第二天的測試滿分100分，正確率低于70分的將把成績通知家長，大家均無異議。他也高聲喊著：“沒問題，肯定過！”

第二天課上，我看到他寫得非常認真，之后仔細檢查方才交卷。我將大家的卷子在全班范圍隨意交換，彼此不記名互判，10分鐘后，將成績統一匯總。

他得了69分，離我宣布的標準僅一分之差。看到他卷子的時候，我有些猶豫，但仍將他的卷子放至不合格一類，之后我宣布將通知家長的學生名單。

早已宣布的規則大家都無意見，所以此時一切平靜，沒想到，念到他時，他火冒三丈：“我昨晚背到半夜！哪個××判我卷子？判錯了！”他竟然在課堂上當眾辱罵同學！我登時大腦充血，怒道：“說什么呢？你膽敢再罵？”我這失去理智的當堂一激，惹得他再次不管不顧：“判錯了，我不服！”他氣鼓鼓，我漲紅了臉。那一瞬間，我又想起開學初對他的定位，打定了主意要將他送至德育處處理。

交流

回到辦公室稍稍冷靜過后，我又在心里將他全面盤點了一番。這個男孩，缺點是明顯的，可優點也是有的。公開課上他流利地背書，畢竟顯示出他有過用心和努力。一旦將他送至德育處，聯系起他之前的吸煙問題，必定是開除的結果。如此一來，豈不是對他造成更大的傷害？想到這些，我改了主意，決定還是找他再談談。

他沮喪地隨我來到辦公室，我用溫和的語氣告訴他我內心的想法，并說想聽聽他的真實想法。沒想到他未語淚先流。我默默地遞給他紙巾，讓他盡情宣泄。

他家庭條件不好，父親又在3年前被診斷為嚴重的肝病，一直靠高昂的藥物維持生命，家中一貧如洗，他初中畢業不得不輟學。他做過服務生也做過保安，不僅自己養活自己，還辛苦存夠了學費，之后又努力考上了我校高中。而他的爸爸此時已是肝癌晚期，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說到這里，他再次痛哭失聲。末了，他說：“我知道我除了學習別無出路，老師，我真的在努力，也盡力改正我身上的毛病，開學初我還特意染黑了頭發，拿掉了耳環。可我混社會太久了，有時就是控制不了自己。老師，怎么處理我都行，就是別告訴我媽，她已經夠辛苦的了，再讓她知道我在學校……”他再度哽咽。

聽了他的講述，我理解了他。我表示今天這一頁就此翻過。又鼓勵他說，一個人難免犯錯，但一定要知錯就改。希望他今后更加嚴格要求自己，成熟并更加堅強。他感激地點點頭，主動提出要在班上公開做一次檢討。

轉變

此后的他真的有了很大的進步，一些小毛病依然存在，但卻可以看到他知錯即改的努力。之后的幾次小考，他的成績逐步提高，在一學年結束后的西城區統考中，他的語文成績居然位居全班第一名。這又帶給我和同學們一份驚喜。那天，我高興地對他說：“這個成績一定由我親自向你媽媽報告，你同意嗎？”他爽朗地笑了。

感悟

他的事情讓我想了許多。如果當初我武斷地堅持對他最初的“定位”，在課堂沖突后不假思索地將他送至德育處處理或通知他的母親，結果都必將與現在截然相反。作為一名教師，經驗固然重要，但經驗下的“定位”卻難免墨守成規。未成年的學生，人生觀、價值觀都處在不斷發展中，有許多未知的潛力需要細致的挖掘。在教育他們的過程中，老師應避免粗陋簡單的隨意“定位“，而代之以透過現象看本質的耐心和愛心，不斷給予他們鼓勵和希望。

他強化了我自省自律的意識，我該感謝他，是他讓我不再盲目定位。□

（作者單位：北京市鐵路第三中學）

編輯 付江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