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溫州模式”,簡單說是改革開放以來,在溫州地區形成的以民營經濟為主體,市場經濟為基礎的“小商品,大市場”的產業聚集發展模式。所謂“小商品”是指溫州民企生產的產品,多為勞動密集型產業中技術含量低,價格彈性高的生活必需品。這類產品雖然附加值低,但依靠中國龐大的消費市場和溫州先行一步的“制度差”優勢,在過去近30年間造就了溫州經濟騰飛的奇跡。但我們也應看到,溫州模式不是一撮而就的,它跟隨著中國經濟制度大環境的變遷一同發展。總結起來,溫州經濟發展經歷了四個各具特色的階段。
一、以散兵游勇式家庭企業為代表的萌芽階段
溫州民企發展的第一階段是1970年代末至1980年代中期,突出表現在家庭企業是這一階段最普遍的生產組織形式。這一時期溫州人獨樹一幟,采取不同于中國大部分地區漸進式的制度改革方式,大膽進行體制外“邊際改革”,民營經濟得到超前普遍發展,這與溫州獨特的歷史地理條件息息相關。溫州地處東南海防前沿,改革開放前的30年,國家對溫州的全部投資只有5.59億元,是全國人均投資最低的地區之一。加之溫州山地多,耕地少,使得溫州農村一直存在自發的民營化、市場化傾向。而恰恰是因為國家投入少,溫州計劃經濟體制相對薄弱,市場經濟基礎又相對較好。改革開放后,溫州基本上沒有經歷全國多數地區經歷的集體鄉鎮企業蓬勃發展的過程,原有的基礎脆弱的“社隊企業”在改革初期很快被家庭企業取代,溫州體制外市場主體迅速形成。我們看到,溫州體制外民營化改革基本上是一個群眾自發發動、組織和實施的所謂“誘致性”制度變革過程。正是制度選擇上爭取到“時間差”,使溫州抓住了難得的發展機遇,也獲得了經濟民營化試點的機會優勢。
二、以“股份合作制“為典型的過渡階段
1980年代中期到1990年代前期,溫州民營經濟經歷了以“股份合作制”企業為載體的過渡期。這一階段最突出的困難并不是企業經營管理上的,而是在特殊的歷史背景下,爭取政治正名性的艱難嘗試。民營經濟到底是否是公有制的一部分,在各方面對公有制主體概念的積極拓展和重新定義下,雖經歷了一些反復,但最終溫州民企在改革中的正當性得到了確認,這為后一階段的跨越式發展奠定了基礎。
三、以公司制為代表形式的成長階段
20世紀90年代特別是鄧小平同志“南巡講話”后,是溫州民企以公司制為代表形式的迅速成長階段,同時也是從非正規制約向正規制約的進一步創新階段。隨著公司制條例和《公司法》相繼出臺,溫州民企從股份合作制向股份有限公司或有限責任公司甚至企業集團演變。股份合作企業之所以很快被取代,原因在于它難以形成穩定、規范的法人治理結構,分散持股容易導致經營權分散;民主管理的交易成本和決策成本也較高;如果小股東消費傾向較強,企業分配容易導致短期行為,不利企業獲利再投資;同時分散持股也缺乏對經營者的有效約束,容易導致代理成本高昂和背信行為,這些都不適合在市場經濟體制下的健康發展。
四、以多元化發展為代表的新階段和溫州經濟“困局”
1998年的亞洲金融危機也是溫州企業成熟階段的開端。由于出口環境急劇惡化,人民幣堅挺導致溫州企業在國際市場喪失價格優勢。國家對民企市場準入進一步開放,使得溫州原有的“制度差”優勢逐漸喪失。這一時期的特點是,原有產業經營環境的惡化和當時國家連續減低利率刺激內需,銀行放松信貸,使越來越多企業借機投入多元化發展。
集群化發展的溫州民企在經歷了前期的高速發展后,市場趨于飽和,同類企業高度集中和產品差異不大導致激烈的價格競爭,邊際收益日益下降。不過少數發展得好的企業憑借品牌優勢和營銷策略創造產品差異性,一定程度避免了同質產品惡性競爭。另一方面國內很多原有的計劃配置行業開始市場化改革,邊際收益遠遠高于一般制造業,房地產行業最為典型。
整個市場環境變化,使得溫州在過去積累起來的民間資本大量外逃,溫州經濟增幅開始放緩。1998年以來,溫州GDP每年的增長速度均低于改革以來的平均水平,在與浙江省其他地區的競爭中也落在后頭。雪上加霜的是,1998年后國際市場環境也不利于溫州企業發展,亞洲金融危機后,人民幣升值,越南、印度等發展中國家更廉價勞動力市場的沖擊,近年來國家宏觀調控下銀行“惜貸”,原材料價格攀升,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的全球金融市場動蕩,隨之影響全球經濟增長放緩,市場需求銳減。溫州一些從事“小商品”生產的企業未經歷充分的成長,也來不及進行產業升級,就不得不在接踵而至的打擊下茍延殘喘。溫州市經貿委2008年7月初曾對該市31個工業強鎮和開發區15521家中小企業進行過調查統計。結果顯示,目前當地停工、半停工和倒閉的企業達1259家,占調查總數的8.1%。一時間,溫州經濟“觸底”和發展迷失成為輿論和學術界的爭議話題。
溫州經濟核心競爭力缺失的背后是一度對發展方向的迷茫。一度改革方式上的差異造就了溫州經濟的超前發展,但民營經濟在市場準入上長期被局限于一般制造業,并主要發生在農村地區,使溫州城市化和基礎設施建設相對滯后。溫州在改革初期曾充分利用“制度差”優勢,卻在后期深化改革上少有突破性進展,反映在發展上有一個“時間滯差”,這從近幾年溫州經濟的增幅與浙江省其他地區的比較中可見一斑。
制度上不再具有優勢,是否意味著溫州已沒有競爭力可言?不然。筆者認為,已完成資本原始積累和品牌創造的溫州已有良好的輕工業基礎,目前要做的是從原有的粗放型增長轉向集約型,效益型增長。暫時的“困境”正好提供了調整的機遇,一些原本經營不善的企業可以通過市場運作合并重組,經營好的強勢企業可以在深入挖掘附加價值,技術創新,流程管理,品牌提升上大做文章,在生命周期的成熟階段銜接一個新的成長周期。溫州經濟新的增長周期依然要依靠原有的輕工業為主的產業結構,積極占領產業價值鏈的高附加值環節,特別是提升品牌在國際市場的競爭力,打造“品牌溫州”。